APP下载

光影斑驳的彼时流年

2017-08-02亦十三

南风 2017年7期
关键词:画笔设计

亦十三

2015年某一天夜里,陈锦书在半夜惊醒的时候,碰翻了咖啡,咖啡洒在键盘上又顺着间隙流出来,晕染了桌上的文件,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一般用袖子小心翼翼地蘸文件上的咖啡,可擦到一半却又顿住了,像一个卡顿的电影情节。

她的视线散漫地在文件标红的批注上扫了一圈,才终于想起来沈之映已不再需要她的帮助,这叠耗了她几个晚上的策划,就算没有这杯咖啡,也已经成为了一堆废纸。

2008年9月,陈锦书刚进高中,她在课堂上就着课本上的线条画了一个小人漫,兴高采烈拿去给沈之映显摆的时候,沈之映正在修剪他毛笔上开叉出来的笔毫,一根一根地剪得极其认真。

那时候的小镇极为贫穷,各方面都落后得厉害,无论是生活还是教育都一样,能靠着读书飞出这里的金凤凰屈指可数。

沈之映想做那只金凤凰,他从小便爱写写画画,便想到了艺考这条路。

陈锦书的漫画也是那时趴在画室外等沈之映时偷的师。

沈之映家所有的积蓄几乎都一股脑地投入到画画的学费里了,他买不起精致的画笔,只能用街边廉价的毛笔替代,粗细大小都得自己修剪,然后小心翼翼地画画,画得多了毛笔便会开叉,在宣纸上扫出细细的不和谐的纹路,一张画就废了。

沈之映便得重新修剪,再重画一张。每每在此时,陈锦书便格外心疼沈之映。

这一次也一样,她捡起沈之映画废的宣纸,惋惜地摩擦着最后开了叉的那一笔,那幅小镇风光沈之映已经画了好几天,但是因為这一点小差错便要推翻重来,这多不公平。

她翻了翻自己的小人漫,突然灵机一动,便拎着画指着那一笔大声说道:“沈之映,我有办法挽救你这幅画。”

陈锦书用彩铅在他画砸的那一笔上顺着纹路添了一根枝丫,咋一看还真与整幅画融成了一体,沈之映皱着眉头打量了许久,最后也不由得承认陈锦书的点子是真的好。

那幅画在陈锦书得意洋洋的教唆下被沈之映直接交给了老师,她原以为沈之映会因此免了再画一幅的精力,可是不想却连累沈之映被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何能用彩铅偷懒来画水墨,她意外看见了沈之映低着头承受了老师所有的责骂,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说。

后来想来,从那时候或者更早以前,陈锦书便自以为是地帮了沈之映不少倒忙,却丝毫不自知。

她只是越发心疼沈之映,她决定去替沈之映买一套好的画笔。

东西是托高三的学长买的,是在小镇买不到的,花了陈锦书将近一个月的生活费。沈之映收到礼物的时候愣了很久,陈锦书兴奋地在他面前撕开精良的包装纸,拎着一支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才回过神来,蓦地便湿了眼眶。

在那个时候,连暧昧都是悄无声息的东西,陈锦书却在沈之映感激的拥抱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才恍然顿悟,从幼儿园到如今,最初为何喜欢与沈之映黏在一起的原因早已模糊不清,可现在,却是因为她喜欢他。

可那套寄托了陈锦书情义的笔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说来也奇怪,自从见识过老师劈头盖脸的责骂之后,陈锦书便对沈之映的名字格外敏感,这让她从身旁经过的沈之映同学的口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字眼,二手画笔。

他们的低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仿佛用二手是比用廉价毛笔更让人看不起的事情。

她急急忙忙跑去询问沈之映,却发现有人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显摆崭新的画笔,沈之映抿着嘴的样子倔强得要命。

陈锦书对于二手画笔不可置信,但却在沈之映落寞的神色中确定了这个事实,让她哭花了一张脸,画笔上的笔毫甚至有些没洗干净,她却没看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和沈之映断断续续地念叨,“我……不知道这是……这是二手的,我什么都不懂……”

与崩溃大哭的陈锦书比起来,沈之映的反应便要平淡得多,他摩擦着画笔的笔杆,认真地看着陈锦书说道:“没关系的,你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的。”

那时候她画坏了沈之映的画,因为不识货导致沈之映被嘲笑,可沈之映只是告诉她,她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

陈锦书一直记得这份令她心花怒放的宽容,直到她因此和沈之映分开。

2015年4月,沈之映忙着自己的毕业设计,如果能在毕业展示上出彩,便能与大公司合作申请公费出国,沈之映便能拥有大好的前程,所以他那阵子绞尽脑汁忙得焦头烂额,画好的没画好的服饰设计垒了高高的一摞。

陈锦书从头翻到尾,只觉得所有都很漂亮,所有都很好,却不知道沈之映为何不满意。

她单独挑了几张出来对比,那几张画得都是差不多一样的设计,只不过做了一些微小的改动,她疑惑地询问沈之映,“这个设计改来改去,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沈之映忙着修改另一份,只是匆匆抬头看了一眼,“腰部的腰线和颈部的设计,改改会让线条有不一样的效果。”

陈锦书撇撇嘴,她觉得沈之映对自己太苛刻了,陈锦书不愿看沈之映如此忙碌,她不懂设计,便自告奋勇地要去帮沈之映宣传他的设计。

可就是这一宣传,坏了沈之映的大事。

陈锦书将沈之映的服装设计画到了漫画小人的身上,然后放上了社交平台,沈之映急得立刻就去找了陈锦书。

那时候陈锦书正忙着与评论下的人互动,看见胡子拉渣一脸严肃的沈之映,吓了一大跳,她从未见过沈之映如此严肃的表情。

沈之映面无表情地要求陈锦书删除漫画的时候,她错愕了一会儿,沈之映告诉她说这些漫画被公布,到时候谁都会知道他画了什么东西,并且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人剽窃,而这个设计的重要性让沈之映不敢冒一丝的风险,被她放上去的作品基本上都不能再用了。

陈锦书才慌了神。

她手足无措地小声解释,“我只是想帮你宣传,想让更多的人来看,我不知道这会让你的作品作废……对不起啊……”

眼看陈锦书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沈之映便再也绷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陈锦书泪眼婆娑的看着沈之映,看了好几分钟以后才确定沈之映的确是没有生她的气,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兴致勃勃地想要补偿沈之映。

可没想到沈之映却拒绝了她,像是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沈之映从未拒绝过她,陈锦书有那么一个瞬间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沈之映只是在她震惊的目光里疲惫地揉揉眉心,轻轻地说道:“锦书,你什么都不懂啊。”

沈之映不曾责怪过她的不懂,可他疲惫的神色却在提醒陈锦书,她的不懂对他造成了怎样的拖累,这样的自我认知比他人责备更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2011年3月,沈之映参加艺考回来的时候正巧是周末,陈锦书去接,隔着厚厚的人群一边跳一边喊着沈之映的名字,沈之映一出站便看见陈锦书的一只手忽上忽下,配着的气喘吁吁的喊声,让沈之映心中悸动,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给了陈锦书一个大大的拥抱,语气里的兴奋和喜悦藏都藏不住,陈锦书看见他亮晶晶的眸子,听见他语调高扬地说道:“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沈之映说要离开这个地方。

对于沈之映艺考大捷,陈锦书早已做好了个礼物,她将沈之映画过的所有小镇风光进行了缩印,做成了一本画册,有心的在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画上了沈之映的小人漫。

沈之映看见厚厚的画册本的时候笑容一滞,他神色复杂地翻了翻,这三年里他画了镇子的很多地方,热闹拥挤的集市,狭窄幽深的巷子,还有贫瘠的荒田,这些地方在画笔渲染下都好像打了一层柔光,模糊了它本身的杂乱不堪。

沈之映知道,陈锦书必然是不懂他画这些的含义,可他觉得不重要。

他提了一个问题,“锦书,你觉得我们这里怎么样?”

陈锦书皱着眉头看了一圈,火车站人头攒动,各种吆五喝六的声音此起彼伏,拥挤而混乱,她撇着嘴嫌弃地摇摇头,“太小,很穷。”

沈之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颇有深意地说道:“是啊,太小了。”

所以他才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几乎把整个镇子都画完了。”沈之映顿了一顿,“三年里,我每画一个地方便告诉自己,你看,这个地方多么狭小而难看,所以不能留在这里。”

陈锦书一愣,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理解沈之映的意思,每个人都会对自己出生的地方抱有一定的恶意,因为生活太久,那种熟悉总会让一个地方的优点不再突出,而缺点却更加突兀,她只是习惯性地对镇子进行批判,可沈之映,却不是如此。

她后来很多年都记得沈之映那天说了些什么,他拿出用了很久的她送的二手畫笔,比划了一个圈,语气坚定而向往地说道:“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啊!”

这是陈锦书第二次听到沈之映说要离开这里。可沈之映说的是我们,所以她只错愕了一瞬间,便咧着嘴笑道:“对啊,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

可是不懂终究是不懂的,就算后来她如愿和沈之映离开了镇子,可就像她不懂沈之映画了三年的画是为了提醒自己这里有多贫穷,她也不懂沈之映对于跳出这个贫困圈子的偏执。

后来陈锦书问沈之映,读完大学还想不想回来,沈之映淡淡摇头,“不回来了,太小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之映正在因为一块钱与人讨价还价,争了老半天才将画以原价卖了出去,而他不经意的一答,显得这样隆重的一个决定仿佛还没有一块钱让人上心。

陈锦书后来突然觉得那支画笔像是一个缩影,承载了沈之映这些年的艰辛和嘲讽,陈锦书以为读上大学便是成功的结果,可是不想只是开始,而陈锦书已经跟不上沈之映了。

从漫画事件以后,陈锦书有好一阵子没去打扰沈之映,那时候沈之映的设计已经到了成品阶段,可是却为难于没有足够好的布料可以让他进行裁剪。

为了快速地赚到钱去买进布料,沈之映决定将他以往设计的衣服卖了。

陈锦书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几乎是立刻去找了沈之映,那时候沈之映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正在天桥上卖力推销。

汗流浃背的样子让陈锦书愣了好一会儿。以前在小镇的时候,沈之映便时常出去卖画,他的画画得好看,赚到的钱便去买进画纸,进到大学以后赚钱的方法很多,沈之映便再也没有去卖过自己的作品。

天桥上人来人往,但大都行色匆匆,再加上沈之映定的价格偏高,肯停下来看衣服的极少,陈锦书想了想,买了身旁买盗版光碟的人的喇叭,大声吆喝道:“设计学院高材生设计的作品,独一无二只此一件,走过路过可不要错过!”

吓了沈之映一大跳。

可也许是独一无二的噱头撩动了不少女生,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询问。

陈锦书得意地回头冲沈之映眨巴眼睛,沈之映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一乐。连带刚才的挫败感都仿佛淡了很多。

可陈锦书只卖出了几件,那个高音大喇叭便招来了城管。沈之映匆忙将衣服胡乱一塞,扯着陈锦书就跑,可是不想有几件衣服掉了出来,将匆忙的城管拌了一跤,沈之映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见城管骂骂咧咧的将踩脏的衣服随手一丢,嘴里说着,什么破烂玩意儿!

“你说谁的东西是破烂玩意儿!”沈之映冲回去揪着城管的衣服便是恶狠狠的一声大吼,吓了陈锦书一大跳,再反应过来时,沈之映已经与城管打起来了。

陈锦书急白了脸色,只能一边拽着沈之映一边颤抖地说道:“别打了……”

声音苍白无力没有一点作用,慌乱之下她心一横便突然横在了沈之映前面,猝不及防被沈之映打了个正着。那天后来的情况她有些记不清了,昏过去之前只看见沈之映焦急放大的脸,沈之映没有送她去医院,陈锦书醒来以后才知道,沈之映被拘留了。

她想要帮沈之映,可到了拘留所门口才发现自己无计可施。

人唯有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才能发现鲤鱼跃龙门到底是在面对怎样的天堑,也只有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的渺小无能。

这才是最让人无力的重点。

陈锦书干巴巴地等了两天,再去拘留所的时候正好碰见被同学保出来的沈之映,他与人有说有笑,那样明朗的笑意,在小镇,在这里,陈锦书都从未见过,和她也没有一丝关系。

她下意识地便躲了起来,正巧这时便收到了沈之映的短信,说他同学帮他搞定了这件事情,还帮他申请到了赞助,让陈锦书不要担心,语气里的欣喜几乎快要溢出屏幕。

陈锦书有些不安心。

陈锦书恶补了一番有关设计的各种书籍,再加上浏览器的各种科普,对着沈之映的设计竟然也能说出个一二。

沈之映笑著听她仿佛背书一般的叙述,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穿她这只纸老虎。

陈锦书得意地凑上去问道:“那我帮你想办法设计展示形式吧,这次我先写好策划案,给你看了再实施,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沈之映手下不停,几乎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陈锦书一喜,她近乎急切地想要跟上沈之映的脚步,不是拖后腿也不是帮倒忙,而且真真切切地与沈之映平行前进。

唯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陈锦书熬了几个夜,自认为万无一失以后便胸有成竹地拿去给沈之映审查,可是不想却看见沈之映已经在与模特走展示的流程,他自己已经想出了一个方案。

那种快要跟不上沈之映的慌乱感越来越强烈了,让陈锦书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沈之映有些抱歉,他踌躇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锦书,其他人已经在进入最后的流程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你的策划……”

陈锦书瞪大眼睛,“那我帮你宣传?或者可以给你当模特?”

可说到这儿她的话却戛然而止,沈之映的衣服那么合适地穿在高挑的模特身上,显然是按照模特的身材进行裁剪,她突然有些挫败。

沈之映为难地说道:“锦书,你对这些不懂啊……”

就是这些话击垮了陈锦书脆弱的堡垒,她颤抖着嘴唇,委屈地低声说道:“可明明是你说我不懂也没关系的啊……”

如今怎么有关系了呢?

陈锦书想不明白。就如同那年在火车站,她不懂沈之映对火车那头有怎样的期待一样,她害怕自己之于甚至于的未来没有一丝帮助,害怕她从未靠近过沈之映,那样要如何跟上他。

沈之映他有点头疼,这些天的高度紧张之下,让他没办法快速理解陈锦书的委屈从何而来。

陈锦书咬着嘴唇,苍白着脸色问道:“如果毕业展示取得了成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之映认真想了想,“如果可以被知名设计公司欣赏,便签订合约,申请资金去国外深造……”

说到这他便突然懂了陈锦书的不安,这和高考不一样,这一次陈锦书不能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了,而令人恐惧的是,他竟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震惊地看着陈锦书,陈锦书便知道沈之映所想和她所料的一样,那年她费尽心思在送给沈之映的画册上都画上了小人漫,可沈之映接过画册的那一瞬间,却只看到自己这些年的不甘心,她害怕沈之映的执念在他心中是比她重要太多的东西,她不怕沈之映去到国外分隔两地,可她担心沈之映离开太快,在潜意识里便接受了抛下她的可能。

认真权衡过认为可以坚持,与丝毫没有想过,隔着一个未来的距离。

陈锦书看着被咖啡浸得皱巴巴的策划,忍不住出了神,沈之映他们的竞争非常激烈,彼此实力也相当,他便想在展示上花一番功夫,让人耳目一新。

陈锦书按照沈之映展示的欧洲主题编写了一出贵族话剧,想摆脱传统的走秀形式,将服装与情节联系起来。

她到底是想帮上沈之映,她约出了沈之映的同学,托他将策划交给沈之映。她原只是想为沈之映尽最后一点心意,可是不想沈之映却用了。

毕业展示那天沈之映没有看见陈锦书,他明明给了她一张票,可她没有来。

以往很多次对于他很重要的时刻,陈锦书无论多忙都会到场,可是这一次,陈锦书并不在,她没有和那年火车站外一样,蹦蹦跳跳地喊着他的名字,恨不得跳到所有人头顶,只为了让他看见她,第一时间分享他的喜悦。

而在沈之映在前台寻找陈锦书的时候,她趁混乱溜进了后台,她知道沈之映会做备用的服装,她想试一试沈之映的设计,可是不想刚刚穿好便被化妆师抓住,急匆匆地开始给她做发型,速度之快让她来不及解释便被套上面具赶鸭子上架推上了T台。

她从来没有做过模特,但是却知道今天对于沈之映有多重要,只好硬着头皮打算走一圈,可她看见坐在台下的沈之映心中却突然一酸,便乱了脚步,匆忙调整之下又踩到了因为不合身有些偏长的裙角,手忙脚乱糟糕得像个小丑。

不管有多迟钝,在这种局面下都该看出不对的地方,陈锦书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火辣辣的目光,有些无地自容,她把好好的一场展示搞成了一出闹剧,她下意识地无措地拧着衣服,却又想到这是沈之映的设计赶紧放开用力扯平,台前的评委皱着眉头询问这是谁的模特?

她下意识地便看向沈之映,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显然已经认出她了,她看见沈之映想要应声心中一跳,急忙抢着说道:“我不是模特,我看见这衣服好看就想试试,没想到还要走秀,对不起……”

寥寥数语把沈之映摘得一干二净。沈之映知道陈锦书不想让他的展示节外生枝,那句这是我女朋友也是我的模特的话便被噎在了嗓子口。

活动的主办方很生气,几乎是用拽地将她拽了下去,而那位被她顶替了的模特在台下已经慌张了多时,赶忙回到队伍里,经过陈锦书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像是在控告她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突然有点害怕看见沈之映,害怕在他眼里看见责备,害怕在他眼里看见狼狈的自己。

她低着头被人看着从沈之映身旁经过,脚步到底忍不住顿了一顿。

沈之映听见她有些哽咽的声音:“沈之映,你以后还回镇子吗?”

她肯定吓坏了,沈之映呼吸一窒,这一个停顿之间便已经错过回答的机会,工作人员以为陈锦书又弄出什么乱子,赶着将她带离了前台。

他明白陈锦书的意思,她是在问他愿不愿意为了她等一等,等她跟上来,或者为了她停一停,不过是在要他一个态度。

沈之映觉得陈锦书好像是要离开她了。他的毕业设计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评委对他的设计以及展示的别具一格给予了极大的赞誉,他知道签约出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可他却没有一丝欣喜的念头,他只想找到陈锦书,可她电话短信均不回,她问的那一个问题仿佛是他恍惚间的錯觉。

后来他与人提起这件事时便有人问他是怎么想的。

不想却问倒了沈之映,他出了神,“我不知道。”

他的父母早年便已经离异各自成家,沈之映过怕了,那种贫穷的连画笔都买不起的日子,所以比任何人都要迫切地去挣扎争取。

那年拥抱之下陈锦书那时如鼓点密集的心跳声他也听见了,与他自己快速的心跳混在一起,喜欢不外乎如此。让他不在乎那套画笔是不是二手的。

他如何能拒绝在他生命里这为数不多的温情,可他早已决定了要以最短的时间去摆脱贫穷,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是一时冲动便能抛之脑后。

沈之映自私地忽视了很多问题。他与她想法的差异,人生观的不同,这是一句话没办法解决的现实。

他想到此突然脱力站不住,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去寻找陈锦书。

那天以后沈之映便没有见过陈锦书,他找到他们学校才惊觉陈锦书的毕业答辩早已完成,她已经离开了。

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陈锦书了,国外的设计学院等着他入学。

他到国外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他在国外的地址告知了所有他和陈锦书的共同好友,可是一年里也没有等来陈锦书的只言片语。

她是真的不想与他联系。

沈之映如愿做成了那只飞出小镇的金凤凰,回国后在大公司做设计师,可在拿到高额工资的那一刻,沈之映的想法却是想要说给陈锦书听。

他早已后悔了。后悔没能顾上她的感受,后悔没能在T台上替她辩解,让她承受了太多的恶意。

沈之映应该知道陈锦书在哪儿的。

他买了回镇子的火车票,他已经有五年不曾回来,他想起当时踌躇满志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那些年的执拗和不甘心在得偿所愿以后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让他懊恼竟然因此弄丢了陈锦书。

陈锦书的服装店就开在火车站对面,为了开起来借了不少钱,是沈之映所在的服装公司的连锁店,沈之映走进去的时候,她正指着墙上一条漂亮的礼服照片和人得意洋洋的显摆。

“看到没,这个牌子的限量款礼服,我去年可是穿过的。”

沈之映忍不住一笑,他那年的毕业设计都被如今工作的公司全数买下,做了一个专题贩卖,那年陈锦书穿着它站在舞台上,虽结果不如人意,但也是见证了他一生最发光的时候。

陈锦书看见他的时候一愣,气鼓鼓地叉着腰便要请他出去,沈之映这才发现门上吊着一个牌子,沈之映不许入内。

他好笑地退到门外,顿了一会,开口时却有些忐忑,“我是来回答你那个问题的。”

不管来时是怎样信心满满,可事到临头却害怕陈锦书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

陈锦书的思绪一下便被带回了一年前,她离开时没能忍住问出的问题,他还会不会回到这里,那时她已决定离开沈之映,之所以问那个问题不过是想知道在沈之映的心目中,她究竟占了多少分量,是否足够让沈之映回到他深痛恶绝的地方。

如今沈之映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锦书,你跟我离开这里吧,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沈之映顿了一顿,“想回来的话我们便定期回来。”

陈锦书看着他摇摇头,眼看沈之映的笑意越来越淡,才狡黠地一笑:“你想养着我啊,那可不行,鉴于我把这儿经营得很好,总部已经决定让我回去经营更大的店了。”

陈锦书所说的总部不就是沈之映签约的公司?

沈之映看着陈锦书,突然便红了眼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最初心疼沈之映在贫穷里的倔强,到后来的为了沈之映分道扬镳,陈锦书从未放弃过喜欢沈之映。

那年毕业时面对的强烈现实让她明白她与沈之映的不同,与其纠缠不清让沈之映在自己的不安心里左右为难,不如离开沈之映让彼此都得一个清净。

人唯有自己强大才能安心,她何必逼着沈之映非得在她和未来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何必逼着他去原谅贫穷的过去,陈锦书想明白自己的患得患失不过是自己的无力的那一刻,便决定为了她与沈之映的未来再去拼一把,就算沈之映不能等,她也决心跟上去。

若是强行在他身边已经不能跟上他的脚步,那么何不另找方法,只要能殊途同归,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猜你喜欢

画笔设计
小画笔 大世界
小画笔 大世界
BUBA台灯设计
小画笔 大世界
小画笔
有种设计叫而专
陈国兴设计作品
匠心独运的场地设计画上完美句点
我用画笔看世界
小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