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猛于虎
2017-07-31筱歌儿
筱歌儿
【内容简介】
初次相识,一见倾心,奈何他摔断了她的鼻梁。二次相遇,再见钟情,他抓了她的小姐妹。他对她明示暗示,她却偏偏不解风情,然而随着案情的展开, 她却似乎跟嫌疑人有些纠缠不清……
1.一本话本引发的命案
江南乐,翠屏金曲,春柳薄衫,倚马少年郎,满楼红袖招。此处原是江南小镇上最热闹的一条街,却因接二连三的命案而露出几分萧索和肃穆。
其实命案原本也无甚稀奇,但事情牵涉鸢尾楼的紫菱姑娘,便又有些不同了。紫菱姑娘是鸢尾楼的头牌,闲时爱写些奇案话本,传出去后风靡一时,但因里面的作案手法描述得过于详细,不久前,便有人模仿话本中的作案手法,接连害了几条性命,一时间小镇上人心惶惶,夜不敢出。
“你说什么?那个姜疯子去了鸢尾楼缉拿紫菱姑娘?”东歌眯起好看的眉眼,用手抓了抓被发梢抚过的下巴,“我倒要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要冤枉好人……”
话音刚落,东歌便蓦地旋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房顶上,穿屋越脊而去了。小贩摇头叹息:“若不是手上还提着一屉小笼包,倒真是个了不得的美人儿。”
鸢尾楼外站着几个表情严肃的提刀捕快,东歌见状“啧”了一声,像根羽毛一样飘到二楼雕花轩窗外,里面正在说话的人声音一顿,她心里“咯噔”一下,窗子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人当窗而立,俊美无俦,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无奈,道:“东歌。”
“你又听到啦?”东歌利落地翻窗而入,气得肺都要炸了,想她轻功独步天下,却屡屡栽到这个姜梓枫手上,着实可恨。
“不曾听到,只是闻到了小笼包的香味。”姜梓枫目露笑意,伸手擦了擦东歌的嘴角。东歌“啪”地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没拍掉,反被捏住了下巴。
姜梓枫仔细地看了看她的鼻梁,问道:“伤都好了?”
站在姜梓枫身后的紫菱闻言“扑哧”笑了出来,东歌的脸都绿了,一脚踩上姜梓枫的脚面,用力碾了碾,威胁道:“不许你再提那件事儿!”说着又探头看向紫菱,“紫菱姐姐,我可是来帮你的,你怎么还笑?”
紫菱以手掩唇,眼中笑意不减,道:“姜大人并没有为难我,只是按例问些寻常话罢了。”
“真的?”东歌挑着眼角斜睨了姜梓枫一眼,“他不是来抓人的?”
“自然不是抓人,是请紫菱姑娘到县衙暂住几日。”姜梓枫的眼神很深邃,长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明明长得好看的一个人,偏生不笑的时候,从骨子里带出一股肃穆,显得冷漠而疏离,“东歌,这件事儿与你无关,不要再胡闹了。”
姜梓枫这么一说,东歌反而眯着好看的眼睛笑了,还道:“我就高兴胡闹,乐意胡闹,你待如何?姜疯子,你说这事儿与我无关?那我偏就管定了。”
2.头儿,他们服毒自杀了
紫菱终归还是跟着姜梓枫一行人去了县衙,东歌沉着一张小脸,用手指捅了捅小捕快阿白的腰,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从那些尸体上的痕迹来看,凶手必定是个男人无疑,某人却偏偏逮了个姑娘,你说他是不是眼瞎?哎,可能是贪图人家的美貌也说不定。”
“这个……”阿白小心地觑了觑某人的脸色,某人面无表情,垂着头看他被戳过的腰,他顿时一个激灵,“我们头儿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话音刚落,东歌与姜梓枫一左一右忽地拔地而起,阿白抬头,这才看见前方出现了几个蒙面人,立刻抽刀出鞘,大喝一声:“保护紫菱姑娘!”
姜梓枫的刀法凌厉逼人,东歌仗着轻功绝顶,左躲右闪,身形莫测。两人刚柔并济,配合默契,片刻就将一众蒙面人撂倒在地。
阿白將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顺便拍马屁道:“东歌姑娘,我就说我们头儿那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瞧,凶手这就坐不住了……”
“咔嚓”一声轻响,蒙面人咬碎了藏在齿间的药丸,相继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还没问,就七窍流血而亡了。
阿白怔了怔,讷讷道:“头儿,他们服毒自杀了。”
“这个我们都看到了。”东歌又捅了捅阿白的腰,笑嘻嘻地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阿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头、头、头儿,不是我让她摸我的!”
“碰一下怎么了?”东歌不明所以地道,“莫非你有隐疾?”
姜梓枫却没看他们,冷着脸翻查那些蒙面人的随身之物,其他人见状也赶紧收了看热闹的心思,认真核查起来。紫菱有晕血症,正白着脸扶着树在吐。
“啧,不会真的有病吧?”东歌抬起自己葱白的手指看了看,然后悄悄转到姜梓枫的身侧,捏起他的一片衣角擦了擦,余光瞄到他手上拿着的物件时“咦”了一声,“他们是楚乔的人?”
阿白眼尖儿地发现,他们头儿的心情好像一下子愉悦了不少,眼角都带着笑意。
不过这笑意很快就隐下去了,姜梓枫一把攥住东歌的手腕,扭头正色道:“楚乔人称‘鬼见愁,行事乖戾难测,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就他那副阴森森的样子,鬼见了都会吓哭。”东歌晃了晃手腕,示意男女授受不亲,“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去的。啧,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不要乱说,你……”姜梓枫难得露出一抹尴尬之色,耳朵都红了,只是刚松手,东歌就如旋风般掠了出去,得意的笑声遥遥传来,“亏你还是个捕快呢,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先去拖住楚乔,免得他闻风而逃……”
3.“鬼见哭”楚乔
楚乔不过三十出头,男身女相,五官精致,只是美得有些邪性,再加上他日夜守着一间寿衣棺材铺子,时间久了,总让人觉得鬼气森森。
至于楚乔的来历,只听闻他是被家族从族谱上除名赶出来的,来到镇上时,身边还带了几个帮手。
东歌迈进铺子,铺子里面放着几口棺材,楚乔和几个纸人一起待在角落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东歌的脸,半晌嘴角咧开一道诡异的弧度,声音幽幽地钻进人的耳朵里:“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闻言,东歌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紧接着一阵阴风陡然从脑后袭来。
姜梓枫将紫菱护送回县衙后,便一路沉着脸朝楚乔棺材铺疾行,走近了,却见铺子木门紧闭。跟在他身侧的阿白一句“小心有诈”还没有喊出口,他便一脚踹在了门上,木门颤了颤,最终掉了下来。阿白见几乎有些失了分寸的姜梓枫大步走了进去,暗叹一声“糟糕”,连忙跟了进去。
铺子里放了几口棺材,但只有一口有棺盖,这口棺材的周围立满了纸人,风一吹,摇摇晃晃地发出“扑簌扑簌”的声响,阿白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东东……东歌姑娘?”
阿白小心地看了看姜梓枫,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薄唇死死地抿成一条线,眼神却有些不对劲儿,也不再等他下令,一抬手便掀了棺盖。
“啊——”阿白被棺材里的人吓得发出一声惨叫,不过叫到后来又硬生生变了调,“啊,原来不是东歌姑娘。”
躺在棺材里的楚乔眼圈发青,嘴角带血地朝着阿白笑,东歌蓦地从门口倒挂下来,朝他们愉悦地打招呼:“嗨,阿白,你们来得可真晚。”
阿白感到姜梓枫的身子瞬间一松,接着又再次紧绷起来,脸色十分难看,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东歌,而是用刀尖抵上了楚乔的喉咙,道:“为何躺在棺材里?”
楚乔哼笑道:“我在自己家里,想怎么睡,睡到哪里,也要你管?”
姜梓枫握刀的姿势未变,刀尖却隐隐渗出了血:“为何杀人?”
这次楚乔不笑了,脸上露出几分阴狠的神色,道:“你要問的,那个小美人都已经问过了,我只说一句,人不是我杀的,也没有派人刺杀紫菱姑娘。我倒希望你们能尽早破案,好让我知晓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爪子都敢往我身上伸了。至于那些叛徒,多谢你们帮我清理了。”
阿白端详了一下,发现楚乔的神情不似作假,要么他真的不是凶手,要么他掩藏得太深。
姜梓枫没再多问,利落地收刀归鞘,转身就走,他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东歌,脚步未停地与她擦肩而过,跨出门槛时,听见楚乔对东歌幽幽道:“小美人儿,我不过是想跟你亲近一下,瞧你下手的力度,吓着人了吧……”
东歌懒得理他,眼见前方阿白似乎想回头对她说什么,却被姜梓枫一把提着领子拽走了,看来姜梓枫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可是她心里不但没觉得痛快,反而更堵了些,不由得使劲儿跺了跺脚,飞快地跟了上去。
4.因为他在乎你啊
县衙里冷冷清清的,庭院里只有一棵没有叶的歪脖子树,东歌坐在石桌前,单手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眼前的茶壶盖。一旁的紫菱顺手抚了抚她脑后的长发,取笑道:“他还不理你?”
这几日姜梓枫刻意晾着东歌,别说理不理,连面都见不着,东歌用鼻子哼了哼,嘴硬道:“谁稀罕!”
“原本也是你的玩笑开得太过了。”紫菱给她倒了杯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能气成这样,不过是因为太在乎。”
“在乎什么?”东歌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你忘记他以前是怎么欺负我的了?”
紫菱忍着笑又抚了抚她的长发,道:“倘若那时他知道你是女子,必定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东歌跟姜梓枫的初遇,实在算不上美好,那时她的武艺小有所成,急切地想要跟人比试一番,想来想去,便选了个风险小又能展己之长的身份——采花贼。于是,东歌仗着自己轻功卓绝,来去无踪,渐渐在江湖上也打出了不小的恶名,悬赏金一涨再涨,直到不久前她采到了紫菱头上,终于遭了报应。
恰巧那日姜梓枫值夜,东歌取了紫菱的胭脂盒留了张字条正待离开,突然姜梓枫跟个黑面鬼一样出现在窗外,明明整个身子已经腾空了,愣是一把攥住了东歌的脚腕,硬生生地将她扯了回来,反手重重地摔在地上。
东歌当场血溅三尺,摔断了挺俏的鼻梁骨,从此两人结下了梁子。
想起往事,东歌顿时觉得自己的玩笑压根儿算不得什么,心里的那点儿愧疚也随之消散,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紫菱挥挥手,边走边道:“紫菱姐姐,你且歇会儿,我去趟鸢尾楼。”
这几日阿白被派去暗中监视楚乔的动静,姜梓枫则加紧人手进一步展开调查,他找出了近期与紫菱密切接触过的几人,并召到衙门进行逐一排查,向来爱窝在棺材铺里的楚乔竟然也在名单之中。不过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给楚乔作证的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东歌壁虎游墙似的蹿上县衙屋顶,刚找到姜梓枫所在的房间准备偷听的时候,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打开,她脚腕一崴,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了进去。姜梓枫手疾眼快地去捞她,却还是迟了一步,她的额头“咚”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听着都疼。
“姜疯子,我是不是跟你有仇?”东歌被姜梓枫抱起来的时候,眼前还在冒星星,她的额头上红了一片,嘴唇已经肿了起来,说话十分含糊。
姜梓枫的心里像被人用指尖掐了一下,疼得厉害,可是又有些想笑,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鼻梁,还好,这次没歪。他轻叹了口气,问:“疼吗?”
东歌哼哼唧唧地捂着头道:“疼啊。”
“咦?啧啧啧,原来是小美人啊。”这次开门的人倒不是姜梓枫,而是一只手还扶着门板、满脸诧异的楚乔,他盯着东歌的眼睛泛起诡谲的光,“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型暗器呢,早知道是你,必定敞开怀抱接住你啊。”
姜梓枫抬头,眼神冷冽如刀。楚乔怔住,随即挑衅地又看了东歌一眼,手指暧昧地从唇边抚过,道:“怎么办呢,我好像更喜欢她了。”
5.我走了,你们继续楚乔看东歌的眼神让姜梓枫心里极不痛快,他直觉楚乔在这件案子里面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虽然楚乔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摆脱嫌疑,但也太巧合了。他略一思索,便进入宗卷室,想要查查楚乔当年被逐出家门的真正原因。
东歌原本企图混入,被姜梓枫直接用门板拍在了门外,她用手挠了一阵门板,觉得甚是无趣,便潜入姜梓枫的卧房,摸了他几锭银子。她刚一出门,阿白便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道:“东歌姑娘,你慢一点儿啊,若是你不见了,头儿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我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东歌的声音模糊地传进姜梓枫的耳朵里,“再说剥你的皮跟我有什么关系,让他放心大胆地剥……”
姜梓枫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勾唇缓缓摇了摇头,眼睛一瞥,冷不丁看到“丁一水”三个字,眉峰顿时聚了起来。他飞快地将手上的卷宗翻看了一遍,接着又抽出了另外几本案卷。
日暮西沉,华灯初上,直到门外被人轻轻叩了几下,姜梓枫才蓦地回神,将案卷放回原处,整理了一下思绪,才举步往外走去。
紫菱立在门外,手上端着一碗精心熬制过的羹汤,见他出来,微微垂下头,神色半是羞赧半是懊恼,道:“紫菱无用,没能帮上大人”
“凶手的心思岂是旁人能轻易猜测得了的?紫菱姑娘莫要过于自责。”姜梓枫这么说着,却没伸手去接那碗羹汤,只是看了看天色,蹙眉问道,“东歌回来没有?”
“尚未……”紫菱话音未落,就听见院门外的脚步声,原本已经跨出一步的姜梓枫顿时收回脚步,转身飞快地取走紫菱手上的羹汤,细细地品尝起来。
“疯子疯子,我跟阿白听说了一个大消息……哎?”东歌看着几乎凑在一起的两人,心里不知怎的突然一沉,像是堵了什么东西,有种酸涩的感觉,却被随后来不及停下的阿白撞了一下,便不自在地干笑两声,道,“那什么,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哎,东歌姑娘,你不跟头儿说了吗?那个……”阿白不明所以,刚要上前说什么,瞥见姜梓枫冷冽的视线,顿时掉头朝外走去,“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夜黑风高的。”
“之前不是一直在等她吗,为何又故意氣她?”紫菱垂头看着脚下,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落寞。姜梓枫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将碗放在托盘上,清冷道:“对不起。”说完一路向东歌的住处走去。
东歌正在房里忙着收拾包袱,姜梓枫看了一眼,径自走进房间并反手关上了门。东歌猛地转身,脸色难看地喊道:“滚出去!”
“你为什么生气?”姜梓枫不退反进。东歌被逼至墙角,被他居高临下地压迫着,忽然涌起一股心酸,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负了?以至咬牙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姜梓枫,我讨厌你!”
姜梓枫看着她眼角泛红,仰头倔强不甘的样子,不忍心再逼问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指在她眼角轻轻抚着,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情:“紫菱毕竟有嫌疑在身,有些话不宜在她面前多说,你可懂?”
“嗯?”东歌下意识地要为紫菱辩解,却被姜梓枫制止了:“今日可是听说了什么?”
察觉姜梓枫对紫菱的态度可能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东歌心里没来由地一松,但又觉得似乎有些对不起紫菱,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清楚,话却顺着姜梓枫的疑问吐了出来。
原来今日东歌跟阿白去茶楼听曲儿看戏,无意间从一个老头儿那儿打探到了楚乔的身世,据说楚乔原是京城某世家子弟,却有一种怪癖,喜欢收集或炼制美艳的尸体,虽不曾听闻他有人命官司,但毕竟也是一桩骇人听闻的丑事儿,最终被家族从族谱上除了名,事情也遮掩了下来。
“真是个变态。”末了,东歌评价了一句,接着抬头去看姜梓枫的反应。姜梓枫的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摩挲着东歌的眼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思不语,半晌后他突然道:“东歌,你让我和紫菱姑娘继续什么呢?”
6.恋尸狂被捕
姜梓枫说着,低头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东歌的嘴角,道:“是这样吗?”
话题转得太快,东歌像被雷劈了一样石化在墙角,眼神有点儿飘,说话也不利索:“你……你是被楚乔附身了吗?”
“那你是被阿白附身了吗?”姜梓枫低笑着,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灼热的嘴唇从她的额角一直吻到白皙的颈间,她的身子从僵硬到酥软,连伸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很快就要站不住了,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阿白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喊道:“头……头……头儿……呃,你们继续。”
阿白吓得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还不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姜梓枫果然淡定地继续吻,灼热撩人的气息直往东歌的耳朵里钻:“感觉怎么样?”
“啊?”东歌迟钝地抬手摸了摸红润微肿的唇,道,“有点儿疼。”
“那是你前两日摔伤了还没好……”姜梓枫的话被不识时务的阿白再次打断。
“你们,还在继续吗?”阿白迟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件事刚刚忘了说,那个给楚乔作证的张山,死了。”
姜梓枫自然要去查看一番,东歌将收拾了一半的包袱完全抛在了脑后,立马道:“我也去。”
姜梓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有些不可捉摸,道:“去换件素净些的衣裳,下次出门别再穿得如此招摇了。”
“出门不招摇,难不成要在家里招摇?”东歌嘟囔着,但还是飞快地去翻找衣裳。姜梓枫出了门,趁她更换衣物的时间,利落地将门窗全部从外封住,然后转身带着阿白走了。
上当受骗的东歌气得两眼发黑,大吼:“你想把我甩下?我偏要出去!”
用尽浑身解数,东歌才成功钻了出来,轻飘飘地出了院门,刚要去案发现场,头忽然有些眩晕,眼神也变得茫然涣散,整个人面无表情地在原地顿了顿,接着转了个身,朝着楚乔棺材铺的方向去了。
“头儿,张山刚为楚乔做完证就惨遭毒手。”阿白道,“此事也太过于蹊跷了。”
像是楚乔杀人灭口,又像是有人故意让他们觉得是楚乔杀人灭口。
姜梓枫皱眉不语,他今夜一直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吩咐阿白将张山带回县衙请仵作仔细检验。阿白刚要领命而去又被叫住:“等等,此事需暗中进行,除了大人不可再让其他人知晓。”
“头儿,不好了。”一个手下忽然来报,“东歌姑娘不见了。”
姜梓枫找到东歌时,她趴在浴桶上还在昏迷中,楚乔在浴桶中添加了一些药剂,正要急不可耐地脱去她的衣衫,棺材铺的木门再次被踢飞。
姜梓枫手背上青筋突起,长刀陡然斜劈而下,楚乔迅速退后几步,狼狈地躲开,浴桶顿时如银屏乍破,水浆崩裂,碎裂的木屑狠狠地刮过他的额角。
“阿白,拿下!”姜梓枫吐字如刀,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双目黑沉得可怕。他再不看多余的人一眼,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衣罩在东歌身上,小心地将人抱起来,迈过一地狼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楚乔阴笑道,“这可是小美人儿自己送上门来的,你情我愿的事儿……噗!”话未说完他被阿白一刀拍在肩上,吐了口血。
“别说话,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也变成杀人犯。”阿白拍了拍楚乔的脸,命人将他带走。刚要离开的时候,余光瞥到地上的水,阿白想了想, 俯身捡起一块滴水的木板。
7.他就是杀人凶手
离开楚乔棺材铺没多久,东歌就醒了,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发现自己正被姜梓枫抱着走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她靠着姜梓枫温暖结实的胸膛,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莫名地一阵悸动,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个仿佛带着蛊惑的吻。
“东歌。”姜梓枫忽然顿住脚步,低头看她。东歌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隐忍的怜惜,吓了一跳,道:“难道,难道我被怎么了吗?”
原本有些压抑的氛围被她一句话破坏了,旁边的小捕快们干咳一声,低头忍笑,姜梓枫的眼皮跳了跳,沉声道:“没有。”
“哦。”东歌从姜梓枫的怀里跳下来,想要将外衣还回去。姜梓枫却按了按她的肩头,道:“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宽衣?能不能有点儿女人的样子。”
“我……”
“你怎么会去楚乔的棺材铺?”姜梓枫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东歌愣了愣,道:“我原本是要去案发现场找你……不,是去查看案情的,结果在半路上被人敲晕了,刚刚才醒过来啊,怎么……啊,狗狗狗!”
街对面一条黑狗疯了一般奔过来,姜梓枫一把将东歌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已经准备手起刀落斩狗头,却见那条狗停在离他们不远处,似是惧怕,又似是焦躁地朝着楚乔龇牙吠叫。
“哟,”阿白不屑地瞥了楚乔一眼,“你可真是猫嫌狗不待见。”说着就要将黑狗赶走。这时不远处传来小姑娘的喊声:“阿黑,阿黑你不要乱跑了,阿黑!”
小姑娘应该是半夜里听见黑狗吠叫才跑出来的,身上的衣裳穿得不是很整齐,头发也有些凌乱,在看清楚乔的样子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阿白被她吓了一跳,忙问:“怎……怎么了?”
“凶手!”小姑娘的样子像是见了鬼,指着楚乔的手指哆嗦得厉害,“她就是杀害我阿爹的凶手!”
据小姑娘所说,那日她跟阿爹吵架,故意赌气躲进橱柜里,结果看见楚乔悄悄潜入家中,将她阿爹残忍地杀害了,她想要去报官,却遭到了娘亲激烈的反对,不久后母亲便生了病,直到今日还卧床不起。
众人听得都有些迷糊,不由得问道:“你娘亲为何阻止你去报官?是怕惹上麻烦还是……认识凶手?”
小姑娘被吓得一哆嗦,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惶恐地连连摇头。姜梓枫却忽然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丁一水。”
姜梓枫的瞳孔蓦地一缩,这个名字,他翻看卷宗时见到过,那是涉及十六年前的一桩旧案。
8.疑点重重
十六年前,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却有一位大人拒绝谄上媚下,挡了不少人的财路,便有人买通了江湖走卒,除了他的小女儿因被奶妈抱去茅厕躲过了一劫,其余的人一夜之间被屠尽。
虽然后来朝廷严惩了几个官员,但那些江湖走卒并未落网,而这次因话本引发的命案,死者恰恰就是这些人。
姜梓枫曾带人去问过那些死者的家属,发现他们大多不愿配合查案,他一直不解,如今看来,他们根本就是因为心虚,害怕牵扯出当年的旧案。
“头儿,头儿!”阿白打断了姜梓枫的思绪,兴奋地汇报着自己的新发现,“那日楚乔在浴桶里添加的药剂,已经有了结果,竟然是防止尸体腐烂的药水。那个楚乔果然是变态,把活人当成尸体……哦,对了,头儿,明明已经证据确凿了,为什么大人还迟迟不对楚乔进行审判?”
“什么证据确凿?”东歌端着一盘果子走进来,将果盘搁在圆木桌上,然后顺手摸起一颗“咔嚓”啃了一口,“其实这件案子还是有疑点的,比如那个给楚乔作证的张山。楚乔就算想杀他灭口,也没必要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这不是明显暴露自己吗,他又不傻。”
“东……东歌姑娘,那个楚乔那样对你,你还帮着他说话啊。”阿白说着便要伸手去抓果子吃,姜梓枫垂着头,胳膊微微一抬,就将果盘拉回到东歌面前,让阿白抓了个空,“头儿……”
其实阿白说的也是姜梓枫想说的,明知道东歌说的也是事实,但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东歌在护着楚乔,但又不舍得再对东歌发火,便理所当然地将气撒在了阿白身上。他语气平淡地问:“张山的验尸结果出来了吗?”
“呃……”阿白从善如流地转了个身,“我这就去。”
跨出门槛时,阿白叹息着道:“唉,这就嫌我碍眼了呀……”
东歌听得差点儿一口果子喷出去,碍什么眼啦?
姜梓枫见东歌偷偷摸摸地红了耳朵,心里不由得一暖。其实这个案子的疑点远不止东歌说的这一点,比如向来爱窝在棺材铺的楚乔为什么会突然去鸢尾楼找紫菱姑娘,还有那日东歌究竟是怎么去的棺材铺,到底是谁在说谎?
“东歌。”姜梓枫忽然将手放在东歌的手上握了握,“这几日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东歌手上的果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姜梓枫,这是要跟她同房的意思嗎?上茅厕的时候怎么办?
姜梓枫瞥了她一眼,又拿了颗果子塞到她手里,嘴角勾了勾,道:“东歌,你好像想得太多了。”
9.那是我娘留给我娶亲的
很快,仵作那里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张山的确是被楚乔所杀,但张山脑后的穴位中还有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而之前服毒自杀的假扮成楚乔手下的黑衣人身上,也均被找到了同样的银针。擅术者能对中招的人进行短暂的催眠,利用他们为自己做事而不用担心被泄露,因为那些人清醒后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做过的事。
姜梓枫接到消息的时候正拐着东歌跟自己巡街:“这把匕首是我娘留给我……咳,总之是好东西,若是你乖乖听话,这把匕首就送给你了。”
东歌手上抓着一串糖葫芦,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兴致索然地道:“我这身功夫天生是用来行窃和保命逃跑用的,你给我匕首我也用不上啊,還是你自己留着吧。”
姜梓枫从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简直要被气笑了,也不再废话,直接将匕首往她手里一塞,道:“若敢弄丢,我便把你抓起来关一辈子。”
“头……头儿!”阿白从人群里跳着往这边瞧,“大人让你快些回去。”
姜梓枫顺手把东歌往怀里一带,携着她纵身跃过人群,急速往县府赶去,阿白在身后跟得颇为吃力。及至县府门口,东歌才从他怀里落地,咬着糖葫芦悠悠道:“我的轻功可比你要好多了。”
言外之意:还用你带?
姜梓枫表情有些尴尬,他是忘了这回事儿,不过阿白带来的消息跟他之前想的一些疑点对上,让他顾不得斗嘴,顺手拉了东歌的手腕,扭头吩咐阿白:“派人去把紫菱带来,她极有可能……”
姜梓枫的话戛然而止,他先是看到阿白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才慢慢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胸口的匕首。东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梓枫,手上还抓着那串糖葫芦,看着他的眼睛里一丝感情也无。
“头儿!”阿白忙跑过去扶住他,急得眼睛都红了,伸手想把东歌推开,却被姜梓枫拦住了:“与东歌无关,是——”
“是我。”紫菱款款迈步而来,她抚了抚头上的珠钗,嘴角羞涩地勾着,“你是如何怀疑到我头上的?”
“十六年前,被害的那位大人是你的父亲,所以你在复仇。”姜梓枫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他强提着一口气道,“如果没猜错,那些人确实都是楚乔杀的,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后来事发,你又策划了刺杀我和将证人灭口的事儿,企图把这一切推给楚乔,掩饰自己的罪行……咳,只是为什么,东歌……”话未说完,他就倒在了地上。
“你猜得都没错。”紫菱看着昏死过去的姜梓枫,不再刻意掩饰眼中的痴迷,她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阿白一巴掌甩在地上:“凶手居然是你!”
“东歌素来与我亲近,我趁着帮她绾发的时候将银针插入她的脑后,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后来也是我下了指令让东歌去找楚乔。”紫菱依旧盯着姜梓枫,自顾自地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对东歌下手?因为我嫉妒啊,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从不肯多看我一眼。不过如今我大仇得报,已不再有遗憾,我得不到你,能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而能轻易取走姜梓枫性命的人,只有东歌了。
10.尾声
案情终于真相大白,紫菱和楚乔都被判了死刑,茶楼里又开始流传起新的话本。
由于东歌不擅用匕首,因此并未刺中姜梓枫的要害,让姜梓枫捡回了一条命。东歌脑后的银针被大夫顺利取出,但终究伤了根本,导致前尘往事尽数忘了。
三个月后,翠屏依旧,花满枝头。
东歌仗着绝顶轻功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好不惬意。这日她贴了两撇胡子,打算去街上劫富济贫,与某人擦肩而过正欲行不轨之事时,反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她扭头,冷不丁撞上了一双黑沉如墨的眼睛。
那人身形颀长,俊美无俦,只是那双眼睛,包含了太多感情,看得人心底无端生疼。
“姑娘。”那人抽走荷包,却把一柄匕首塞到了她手里,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才道,“这才是你的东西。”
美人如斯,奈何是个病鬼,难怪他的嘴唇苍白得不带血色,东歌莫名觉得更难过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姑娘?”
那人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情深似海,许久之后忽而扬唇一笑,道:“自然是知道的。我还知道,你丢了匕首,所以我是来把你抓回去关一辈子的。”
东歌被他的笑容迷了眼,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你这个疯子。”她说。
“嗯,我是。”他答。
那日雨后初霁,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