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鹞”连击：马岛空战的最后一幕

宝丁

1982年6月8日下午，阴云密布在南大西洋马尔维纳斯群岛附近的空域中。几艘英国登陆舰正在东马岛的舒瓦瑟尔湾卸载兵员和物资，数架阿根廷空军的A-4“天鹰”便以之为目标，而2架英军的“海鹞”式战斗机也正朝这里赶来。这一天距离英阿马岛战争结束仅剩6天，而马岛空战的最后一幕于兹上演。

我们有事做了！

这天清晨，在马尔维纳斯群岛以东的水域，英国特遣舰队的“竞技神”号航母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和这场战争期间的另外日子一样，轮到值勤的舰载机飞行员早早沐浴，穿上飞行服，吃上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在破晓时分便进入任务简报室待命。

6月8日轮到戴夫·摩根上尉值勤。他并不是海军航空兵的一员，而是在开战前由海军“借调”而来的英国皇家空军的飞行员。摩根参与了特遣舰队5月1日对马岛斯坦利机场的第一次空袭，他的座机在那次行动中尾翼中弹。在那之后，虽然摩根已经在马岛执行了超过50次任务，但只击落过2架阿军的直升机，别无所获。

摩根希望获得新的机会，但令他失望的是，他在这一天上午都没有被分配到什么任务。于是他自告奋勇地做起了1架“威塞克斯”运输直升机的副驾，他登上的那架直升机是被阿军击沉的“大西洋运送者”号集装箱船上的一件幸存品，8日上午，摩根飞了几趟向马岛交运邮件和物资的任务。

午饭后，摩根获准驾驶“海鹞”升空，执行圣卡洛斯海峡以北的巡逻任务。在战事的这一阶段，英国舰载机已经可以在地面部队建于马岛圣卡洛斯港的金属野战跑道上降落，在那里补充油弹。不过就在这天早上，彼得·斯奎尔中校的飞机在降落时失事，碎片到处都是。好在摩根的降落比较顺利，他在圣卡洛斯补充完燃料，然后重新回到“竞技神”号上。

下午的晚些时候，摩根和他的僚机飞行员戴夫·史密斯又分别坐进ZA177号和XZ499号“海鹞”的座舱，准备执行5分钟的例行警戒飞行。就在两人准备开始滑跑前不久，“竞技神”号上突然响起警报，接着通告响起：“战斗警报，立即升空‘海鹞！”摩根当即在无线电里招呼史密斯道，“好了，这下我们有事可做了！”

与战机合影的摩根上尉

跟着我下去！

为了尽快结束马岛的地面战事，英国特遣舰队正不断向岛上投送兵力，这时在舒瓦瑟尔湾，正发生着一场投送与反投送的交战，那里就是摩根和史密斯要赶去的地方。

两人驾驶的一对“海鹞”在3分钟内完成升空，朝着正慢慢降向西方海平线的太阳方向疾飞而去。“竞技神”号附近的空域已经放晴了，但是越往西去云就越多，海面上还开始出现可怕的雷雨。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行，摩根终于看到一条巨大的黑色烟柱正从斯坦利港西南面的海湾中升起。

“严酷的景象慢慢呈现出来。我们的两艘登陆舰都停泊在海湾中，被笼罩在浓烟和爆炸里。活像甲虫一样的救生艇爬行在登陆舰和海岸之间，显然在竭力搶运人员。”摩根和史密斯尽力搜索攻击者的身影，但是阿根廷飞机已经离场。在来回搜索时，“海鹞”还不能飞得太低，因为太低就会影响到和圣卡洛斯地面指挥站的无线电联络，从而有可能让英军地面部队以为又是敌机来犯。

这时，在南面大约8千米远的地方，摩根又注意到有一艘小型登陆艇正向海岸驶来。那也是一艘英国船，上面挤满了又冷又累的士兵们。接下来的40分钟，2架“海鹞”以最省油的经济航速继续搜索，依旧一无所见。

最后，摩根检查了燃料表，判断出允许自己留在这片空域的时间只剩下4分钟，便示意僚机飞返。在飞向“竞技神”号之前，摩根在变得昏暗的暮色中投下最后一瞥，他又看到了那艘登陆艇，离岸已经不远，白色的浪花劈开在它的船头。

就在那一瞬间，摩根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大约1.5千米开外，1架涂着迷彩色的A-4“天鹰”攻击机出现了，它以有如要拥抱大海一般的姿态低飞着，直接冲着登陆艇去了。摩根后来回忆那一瞬间自己的反应，“那触发了爆炸性的动作反射，感觉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就像是一个紧紧绷着的弹簧突然被放开了。”

对每一个英国飞行员来说，“天鹰”都是他们期待的东西。A-4攻击机早已过了其服役的黄金时段，就算它们挂载的炸弹对英国舰艇来说仍颇具威胁，但在灵巧机敏的“海鹞”面前也是完全无招架之力的，开战以来的的多场空战已经反复证明了这一点。

摩根的“海鹞”推力全开，同时他呼叫僚机：“A-4在攻击登陆艇，跟着我下去！”随后，摩根就以60度角朝着攻击者俯冲而下。在另一架“海鹞”上的史密斯当然想要跟进，但却一下子和自己的长机失去了目视接触，而摩根的“海鹞”已经以450千米/小时的经济速度瞬间提到了超过1 100千米/小时，从未对“天鹰”开张过的摩根一心想要在A-4捕捉到登陆艇之前捕捉到它。

愤怒和喜悦交织

摩根的飞机翻飞而下，不过就在那时，阿根廷“天鹰”已经用它的20毫米机炮猛烈开火，炮弹直接打上了“小小的火柴盒似的”登陆艇。这艘小艇随后发生爆炸，在一片火光中，摩根才意识到原来在那架A-4身后还跟着另外一架。

阿根廷飞行员的攻击准确而致命，登陆艇已经化为明闪闪的爆炸火球，艇身受到重创，艇上人员伤亡惨重。不过这对于“海鹞”则是个好机会，摩根锁定前面那架A-4，按下发射钮，两枚灰色的“响尾蛇”空空导弹掠过“海鹞”的机鼻，其中一枚径直撞进了那架“天鹰”驾驶舱后面一点的位置里。

“机身的后半部分整个分解了，就像是一个易拉罐在近距离上被一把霰弹枪打中，碎裂的铝片飞溅落海”，摩根看着这一幕，“我得说自己被这般景象深深吸引了，无依无着的驾驶舱偏转了90度，然后猛地砸落到海面上去了。”

阿根廷飞机被击落了，不过飞行员成功弹射出舱，挂在降落伞下的“天鹰”飞行员甚至就从离摩根座机右翼很近的地方划过。摩根回忆道，“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名敌军飞行员的全部细节，愤怒和喜悦的情绪交替出现在我脑海里。”

并没有观察多久，摩根的注意力就完全转移了，因为他开始追逐下一个目标：另一架A-4正在黑暗中疾飞。由于已经打完了全部两枚空空导弹，摩根只能用机炮攻击，他打开击发安全盖，却忽然发现抬头显示屏上空白一片，这让他没法瞄准。当然，这是“海鹞”机上显示软件的一个通病，这种情况下就得关闭系统，重新启动后即可恢复正常，但重启需要10秒钟时间。

摩根很清楚，他耗不起这10秒钟。在已经飙到全速的“海鹞”座舱里，摩根尽量把敌机那模糊的轮廓压到前风挡的底部，然后在那时凭着感觉开火。“海鹞”的30毫米机炮咆哮起来，以每秒40发炮弹的速率击发，摩根的手指就一直压在扳机上。

攻击很准确，那架“天鹰”被连续打中，无可救药地急坠而下。那时，突然从无线电里传来史密斯的急唤：“拉起来，拉起来，你被攻击了！”之前，史密斯没能参加战斗，他所见到的就是两枚“响尾蛇”的爆炸光亮，之后他蓦地看到1架飞在火光中的飞机，便以为是摩根受到了攻击，其实那些火光正是“海鹞”自己机炮的射焰。

在搞清楚情况后，史密斯也进入了战斗——原来在场还有另外2架“天鹰”！史密斯向其中1架发射了“响尾蛇”，导弹飞行约7秒钟后，目标爆出一团明亮的白色闪光，接着在耀眼的橘黄色火球中消失不见，部件四散飞溅到附近的海岸沙丘上，依旧在燃烧着。

一笑泯恩仇

就这样，2架“海鹞”在很短的时间里击落了3架“天鹰”，第4架亦被炮弹打中，但得以逃离。这批“天鹰”全部属于阿根廷空军的第5大队，该部的飞机此前吃过英国军舰对空导弹的苦头，但还从来没有被“海鹞”击落过。在6月8日被击落的这三名阿根廷飞行员全部阵亡，包括摩根看到挂着降落伞而下的那位。

现在，轮到“海鹞”返航了。摩根和史密斯爬升到了6 000米高度，在正常情况下，从那个位置返回航母需要2 000磅的燃料，但仪表读数显示摩根的飞机存油已不足1 400磅。当“海鹞”爬升至7 500米时，油料低的指示灯亮起，意味着燃料还剩1 300磅。

摩根打破常规，緊急联络“竞技神”号要求航母向自己的方向驶近，接着他关小节流阀，让“海鹞”进入巡航速度。之前，太阳仍然在海平线上闪着橙色的光亮，但光线已经急剧暗淡，很快的，座舱外的世界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度黑暗和孤独的地方”。

“竞技神”号奋力驶过一片雷暴区，向她的舰载机驶去。距离航母已不足5千米时，2架“海鹞”飞入了厚厚的云层，燃料警示灯开始闪烁，也就是说，机上至多还剩下500磅燃料可用。距离3千米时，摩根从雨帘中看到了光亮;距离越来越近，勾勒出航母甲板的灯光终于依稀可见。

摩根把“海鹞”的发动机状态改为悬停，放下襟翼和起落架，缓缓下降，然后落到了溅着雨花的飞行甲板上。当他关闭发动机后，听到史密斯的飞机降落到了自己身后。这时他的燃油表显示余量300磅，他的“海鹞”最多只能再飞2分钟。

就这样，在马岛战争的最后一场空战中，摩根和史密斯成了这场战争最后击落敌机的英国飞行员。特遣舰队司令官当晚发来贺电：“祝贺你们的夜间出击。要不是有任务，我真想第一时间当面听你们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干的！”

11年后的1993年夏天，身在伦敦的摩根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阿根廷飞行员桑切斯，他就是在6月8日空战中驾驶着第4架“天鹰”脱险的那个人。摩根摩邀请桑切斯夫妇去自己的乡下小屋住了几天，几杯威士忌下肚，这两个昔日的对手详细交流了11年前的那个傍晚发生的事。

令摩根大吃一惊的是，他的“海鹞”实际上已经被桑切斯锁定了，可是“天鹰”的机炮却在那时卡壳了。摩根大笑着对桑切斯说，“如果不是这样，亲爱的朋友，你就将成为唯一一个击落‘海鹞的阿根廷飞行员！” （注：1磅约等于0.45千克）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