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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表情

2017-07-25姜晓明

南方人物周刊 2017年21期
关键词:巴士轿车大叔

姜晓明

俄罗斯有句谚语:俄罗斯的天就像女人的脸、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初到俄罗斯的我对此深有体会,刚刚还是烈日当头,转眼即乌云压顶,猝雨浇头。不光天气如此,短暂接触的俄罗斯人,给我的感觉亦是冷暖难料。

一天清早,我在下诺夫哥罗德的大街上闲逛。步行道上清静无人,一辆墨绿色的老拉达轿车迎面驶来,我本能地抬起相机就拍,结果司机一个急刹把车横在我身后,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我心头一紧。车门像是被一脚踹开,一个高个儿的瘦削老者咆哮着冲到我面前,晨光中,他嘴前喷射的唾沫星清晰可辨。我连忙指着轿车说:“I like lada ……”并给他看刚刚拍的照片,他双手叉着腰,每看一张照片就紧盯着我的眼睛,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我的脑壳。看完我拍的三张照片,他二话没说快步走回汽车,我以为他去抄家伙,他却咣地关上车门,卡啦啦挂上倒挡,引擎一声嘶吼,轿车倒进几乎与车身等宽的门洞里。我赶紧溜之大吉,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他如何下车。

在俄罗斯打过交道的当地人,从餐厅服务生到政府公职人员,大都冷着脸。我们相处时间最长的是两个俄罗斯司机:年过六旬的亚历山大大叔和四十岁上下的根纳。

上午9点,我们的巴士驶出酒店,狂奔在圣彼得堡明亮的街道上,坐在副驾的我瞟了眼转速表,指针在80与100之间切换着,我下意识地确认是否系好安全带。亚历山大大叔个子不高,身体肥胖,每次出发前,他都一只手抓着车门框,另一只手拽住方向盘,把浑圆的身体拖进驾驶室,紧接着是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他的头就像一个拨浪鼓,总是不受控制地小频率左右摇晃。路过某处景点或特别的建筑,他就会用手碰下我的胳膊,示意我拍照。

巴士驶向涅瓦河方向的老城区,看着街道两旁的古典建筑和叮叮咣咣的有轨电车,我想起了故乡哈尔滨。小时候我家住在市中心一栋俄式老房子里,那栋年朽的老房子终年发出各种声响:汽车经过楼下时窗玻璃嗡嗡响;光脚踩在红松地板上的空空声;以及厚重的雕花木门开关时沉闷的撞击声……突然,我的身体前倾,一辆银色雷诺轿车猛然斜停在我们的巴士前,硬生生把我们逼停在路边。

轿车的刹车灯亮着,没有下来任何人。亚历山大大叔把一双毛茸茸的手摊在方向盘上,头开始大幅度摇晃起来,嘴里不住嘟囔着什么。大约一分来钟,轿车狠踩油门扬长而去,大叔紧追其后,当两车平行时,各自降下车窗冲对方怒吼,轿车司机是个戴墨镜的小伙子。我一脸茫然隔在中间,仿佛是他们的出气筒。同车的导游告诉我们,对方因为我们的巴士左转时挡了他而不高兴。吵架过后,大叔就一直情绪低落,路过景点也不再碰我胳膊。中午我们请他一起吃中餐,在饭桌上他告诉我们,他每天工作10小时,没有固定休息日,月收入35000卢布左右(约合人民币4000元),他怀念苏联时代,那时候的福利好,如今他这把年纪还要工作……一顿饭菜下肚,一通苦衷倾诉,大叔谢了顶的头皮上渗出密莹莹的汗珠,红扑扑的脸上露出难见的笑容。

根纳则是我们在莫斯科期间的司机,开辆奔驰17座商务巴士。他长着一张兼具傲慢与愁苦的脸,凸起的上嘴唇始终盖着下嘴唇,总像是跟谁过不去。从坐进驾驶室起,他就一语不发,不论导游跟他说什么,他都斜眼盯着后视镜,然后用上眼皮抹搭一下算作回答,起初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他喜欢听爵士乐,车厢里总是弥漫着艾拉·菲茨杰拉德、妮娜·西蒙和纳京高等老牌爵士歌手低缓的歌声。有一次他接了一个电话,冰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听语气电话的另一端肯定是个女人。在我们即将告别莫斯科、最后一次坐他车时,他打破一直以来的沉默,主动和导游聊起天来。送完我们,他就休假回家了,他在图拉州有700公顷闲置的土地,是祖母留给他的。原来他还是个农场主!根纳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惊讶的表情,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在从一个地方赶往另一个地方的路上,我总是被车窗外壮美的风景所震撼。奇幻的云彩在空中翻滚,霞光中垂着半条彩虹,风扫过广袤的沃野,白桦树、薰衣草,还有开满黄花的蒲公英和毛茛……一切都披金挂银,光彩照人!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俄罗斯文学中有那么多关于风光与土地的描写,在这辽阔的黑土地上,所有的悲傷也许终将被它化解或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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