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

三井兽

在圣安东尼奥拿下第四场比赛的胜利后，勇士的更衣室里，杜兰特与他的两个伙伴——斯蒂芬·库里和和德拉蒙德·格林——光着膀子并肩坐成一排，三人一言不发但心满意足，目光远端都落在了一个寄物柜旁那刚刚斩获的西部冠军奖杯。此时无声胜有声，三人平静地沉浸在球队刚刚横扫马刺的喜悦中，他们看上去已为更大的目标蓄势待发。

你能感觉到这是个重要但并不完满的场景，这意味着实现了季后賽中历史性的12胜0负战绩，以及连续第三次闯入总决赛这些不同寻常的事件，但对于迈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的准备来说，这当然只是开始。“你是否觉得此时此地的你圆满完成了自己去年夏天签约勇士时所想要达成的所有目标？”有位记者对杜兰特提问道。“我只是想来到这里，享受这种氛围和文化。”杜兰特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眼他旁边的两个队友，“我担心的只是每一天，我怎样尽我所能做到最好，怎样在他们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我认为我完成得很好。”

杜兰特在将勇士带到现阶段的过程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他在季后赛中场均上场33.4分钟，得到25.2分、7.8个篮板、3.7次助攻以及1.2次封盖，在出战的10场比赛中，有4场比赛得分超过30分，特别是西部决赛对马刺，除了第2场得到了16分，其余3场分别砍下了34分、33分和29分。看到这样的表现，杜兰特经纪人里奇·克莱曼在他的推特上发了一条他自认为是关于杜兰特的必要提示：“有时候我以为大家已经忘了他。”克莱曼指的是什么？“他听得到噪音，他全都听得到，他知道推特上、媒体上发生了什么。”杜兰特说，“我尽力去劝他不要看这些，但是他反抗了，他是我兄弟，当看到我的名字没有在联盟最好球员的名单里，当我没有得到我应得的荣誉的时候，他发怒了。他支持我，他相信我的能力。”

所有的这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考虑到杜兰特的一些伤病以及主教练史蒂夫·科尔在季后赛中宣布无限期休战，勇士的12连胜堪称完美。对于杜兰特来说，他因为自己加盟勇士而被喷成狗，直到现在骂声仍不绝于耳。随着他加入库里、格林、克莱·汤普森以及安德烈·伊戈达拉组成的银河战舰，一个新的时代开启了。从现在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即使赢了总决赛，杜兰特也知道悲观主义不会在痛恨他的人身上消失。“他们一直在谈论。”杜兰特说，“不管你做什么，总会有人不高兴。我在这里得到了很多支持，但是有些人怀疑现实中的一切好事。这就是生活，没有人会对所有事100%开心。但当你想为彼此、为朋友、为家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就是最纯粹的时候。”

那么勇士如果输了呢？这一切都会被称为是个失败，就像上赛季打破纪录的73胜最后因为抢七输给骑士而白璧微瑕。但这赛季的快乐，以及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是对他决定的最好证明。“你知道那远大的目标，但来到这里，与这支球队打磨一年的时光，这真的很棒。”他说，“我们整个赛季都没怎么谈论总冠军，这需要我们每一天打出好球，然后我们走到了这里。当然这是个重要的检查站，我们想要继续前行。”

杜兰特之前惟一一次出现在总决赛还是2012年，当时23岁的他与拉塞尔·威斯布鲁克、詹姆斯·哈登这两位如今已是MVP的大人物在5场内输给了勒布朗·詹姆斯和迈阿密热火。而这一次，他与詹姆斯这对“冤家”穿着不同的球衣，再次在这个最大的舞台上碰面，杜兰特在这个系列赛将有机会面对超巨的对手救赎自己，而勇士获得总冠军的话，将会是杜兰特的第一个，也是球队三年里的第二个。

所以，杜兰特和他的队友们都对在2017年总决赛中对阵及打败勒布朗有浓厚的兴趣。“经历过离开OKC加入我们后的一切，能分享这个时刻对他而言当然是快乐的。”格林在采访中谈到杜兰特时这样说，“闯入总决赛是一个击败流言很棒的方式，能赢下来就更好了。他看起来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虽然他对于打入总决很激动，但同时，他也明白他的决定并不是为了闯入总决赛，首先是为了他自己的生活，他在生活中的位置，他想做什么，但也是为了赢得冠军，继续赢球。”

那么没有杜兰特，勇士能冲出西部吗？也许，但这不是问题所在。重点是有杜兰特作为这个团队的核心，他们有了显著的提高，这就是勇士季后赛中展现给世人的。在这段努力的过程中，杜兰特一边摸索自己在库里身边以及其他队友中的位置，一边投出了常规赛生涯最高的53.7%的投篮命中率，而在季后赛中，这一数字上升到55.6%。另外，他也打出了生涯最好的防守表现。如果你需要证据证明杜兰特的防守状态，只需看看他在西决中追帽德章泰·穆雷的录像回放——杜兰特迫切地想要盖掉那一球，以至于他封盖了两次。

“我们都看到了他在这一系列赛中的表现。”勇士老板乔·拉科布这样形容杜兰特，“他令人惊叹，天衣无缝地融入了球队，看到他迈入总决赛是我最大的快乐，他喜欢他的队友，在球队中如鱼得水，他的加入取得了很好的成效，这简直妙不可言。”无论是在球场上，还是更衣室中，就像库里对外宣称的那样：杜兰特是“我们中的一员。”是的，不管杜兰特受到多少横眉冷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业已成真。在完成系列赛横扫马刺的比赛中，当你看到杜兰特和库里轮流摧毁马刺的防守，这满足了你对这两位MVP的所有期待。

这两人的关系曾经被外界渲染得剑拔弩张，特别是西部半决赛的第4场的赛后。当时犹他爵士队的后卫谢尔文·马克在第三节中段命中了一个三分球，勇士一度掌握的24分领先优势也随之缩小到了80比73。而在这个防守回合中，库里选择了绕过挡拆的掩护人，而不是像杜兰特所设想地那样挤过挡拆。二人交流上的失误，使得马克得到了这个轻松的空位投篮机会。杜兰特取出口中的牙套，朝着库里大吼了一声：“斯蒂芬！”他停了停，等库里转过身，送上了一记死亡凝视。镜头恰巧给到了库里，只见他的嘴角微动，随后做了一次深呼吸，把想要对杜兰特吼回去的话憋到了肚子里，转身摇着脑袋往板凳席走。坐下之前，他朝着面前的椅子狠狠地来了一脚，把椅垫都给踢飞了。

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天堂中也会有的烦恼，可实际上，这象征着一种进步，它是库里和杜兰特之间的关系进展的明证，并不会使二人心生芥蒂。我们早看见过杜兰特和格林之间的激烈争执，要知道，他们俩一早就特别投缘，关系铁得很。现在，库里和杜兰特也渐渐好到这种无需“相敬如宾”的地步了。

好吧，如果你还是以为他们的关系紧张，那就想想杜兰特是怎样在球员通道上“胸袭”库里的吧。对于两个超级巨星来说，建立起這样的友谊并非易事，而杜兰特和库里能做到这一步，归根究底，是因为在建立这个“超级球队”的过程中，两个人都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为了胜利，杜兰特倾注了太多，而库里也失去了不少。杜兰特在加入勇士前曾说，他得问清楚库里的想法，他需要知道库里是否真心盼望他的加盟。库里用实际行动说服了杜兰特——他亲自去汉普顿参与了招募，还在之后给杜兰特发了一条情真意切的短信，为的就是让杜兰特明白，为了让勇士队保持长久的统治力，他心甘情愿与之分享自己一手建造的王国。

现在看来，两个MVP之间的良好的化学反应已经起效，可潜在的怨恨和敌意也随之逐渐发酵。牺牲，从来都不容易，也许只有我们的这两位MVP可以为彼此、为球队做出这样的牺牲。“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棒。”专门负责与杜库二人投篮训练的勇士助教布鲁斯·弗雷泽这样说道，“他们经历了太多，所以其他的那些东西，他们早已不在意了，他们想要的，只有胜利。”

今年，杜兰特的场均出手数创下了是生涯最低，只有16.5次。虽然他打出了进入NBA以来最高效的一个赛季，但他曾经在雷霆享受惯了的，可以随意出手的“绿灯”待遇，如今却经常转成了深思熟虑后的“黄灯”。在赛季的第一个月内，杜兰特场均得分为27.1分，命中率高达57%。赛季初火热的表现一直延续到对阵骑士的圣诞大战，他在那场比赛中拿下36分和15个篮板，在与詹姆斯的对决中为自己正了名。

然而，杜兰特的火热表现的代价却是库里的失常。在杜兰特的正名之旅中，库里有点迷失了。你要知道，不仅仅是杜兰特，库里也需要完成自我救赎。在NBA总决赛的糟糕表现后，他必须向世人证明自己。可是，他在赛季初的表现仿佛再一次印证了人们对他的批评和责难。对于带着勇士一路走到今天的库里来说，听到人们说“勇士已经成为了杜兰特的球队了”，一点儿都不好受。库里的骄傲与自负不弱于任何人，可他却愿意为了球队做出牺牲，默默地忍受着这种不快，哪怕他自己的团队中都开始有人抱怨着库里所受到的轻慢。

现在，轮到杜兰特给库里发送情真意切的短信了，他同样言辞恳切地告诉库里：“去打你的比赛”。并保证能够将自己无穷无尽的进攻天赋融入到库里的比赛风格中。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MVP开始了将此计划付诸行动的讨论。在这个交流过程中，两人可是时不时笑开了花。在球队聚会的时候，他们总是黏在一起，放纵地展露心头的快慰。任何一个看过他俩在一起的人——尤其是当格林也掺和进来的时候——都会理解这二人之间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化学反应了。因为他们志同道合，而且都极其珍视这一段兄弟之情。他们喜欢在幕后享受这一段友谊所带来的欢乐，这种欢喜甚至超过了享受台前的荣光。他们一起分享笑话，促膝谈心，或是就球场表现给予对方赞美，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这样的交心，使得库里和杜兰特之间的纽带越发深厚。“如果他们没有真诚地对待彼此，那这一切都不会成真。”格林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融洽，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基于真诚。”

当库里开始“打他自己的比赛”时，他是势不可挡的。进入2017年，我们看到了一个更有攻击欲望的库里，场均砍下27.8分和6.9次助攻。而杜兰特也用56.5%的投篮命中率高效地拿下了场均27.4分的数据，他们两人之间地配合无比和谐。可在全明星赛后，杜兰特的状态有点下滑，再后来就是遭遇膝伤，结果就是他在其后常规赛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只能干坐在板凳席上，看着自己被美国媒体和大众舆论所边缘化。而库里在这段时间内状态神勇，带着勇士打出了一波14连胜。

突然之间，话题的风向从“杜兰特是勇士队内最好的球员”变成了“杜兰特到底是否阻碍了库里”这些话，杜兰特自然都听到了，也确实在他心头留下了一丝印记。所以，你听到他在膝伤痊愈归来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说：“希望今天我的回归不会让库里变得糟糕。”

在经历着这些的同时，库里和杜兰特始终保持着密切的交流。他们一起解决各种问题，给予对方鼓励和支持，他们将对方视为自己的责任，一边无私地付出，一边享受着对方的照顾。两人都足够成熟，知道什么话是需要说出来，需要去解决的；但两人也都足够谦和，能够虚心聆听对方的想法，接纳对方的建议。“我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杜兰特说，“我在这个联盟里经历过了太多事情。一个赛季很漫长，任何人都会经历高潮，也会面临低谷。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始终都想要取胜，胜利就是一切。”

在西部决赛结束后的更衣室里，杜兰特从洗澡间里走了出来，两条蓝色的毛巾盖住了他细长的身体。他走过自己的控卫，然后给了他一点小建议。“下次要记得把后背擦干净！”你可以看到，库里穿的那件白色DieselT恤的背后湿透了——巧的是，这件衣服正是格林之前穿过的那件。库里又一次想解释，但他还是把要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不过这回，他朝着杜兰特露出了最灿烂的微笑。“多谢你的关照，兄弟！”库里说道。

总冠军能够让所有看似不愉快的事情都变得开朗起来，回到了魂牵梦绕了五年之久的总决赛，杜兰特感到放松而镇定。如今，他所面对的一切同过去的十年都有所不同——他需要锲而不舍地追寻自己的目标，以及探索比赛对自己的意义所在，但他经受住了考验。他不会再为那个不怎么友善的绰号（“纸杯蛋糕”）而烦恼，也不会再去解释“最捷径的戒指乞丐”的含义，如今的杜兰特摆脱了戾气，保持着他之前一贯的淡定，毕竟他是来赢球的，不是来满足喷子的。

距离朝思暮想的生涯首冠仅仅四场胜利之遥，杜兰特对于将天赋带到湾区的决定毫不后悔，他也愿意长久留下，尽管来自多方羡慕嫉妒恨的声音会给他招来更多非议。在坐落于奥克兰丘的家中，杜兰特可以欣赏到难以置信的好风光，在晴天甚至可以看到金州大桥，他已经开始展望球队搬迁至旧金山以后的情况，这无疑给球队打了一针强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