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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笔记

2017-07-19阮红松

湛江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南城新居

※ 阮红松

南城笔记

※ 阮红松

这是一个小市民的笔记,记的都是吃喝住行的小事。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首歌。也不是传统笔记,有传奇趣味一哂。当代市井生活,不用虚构,酸甜苦辣都是营养,其中滋味,各有心得。

——题记

车库

在南城,车住的地方比人住的地方少,比人住的地方贵,是没办法的事。

我那小区,房没卖完,车库早卖完了。屁股大点的车库,也要七、八万,我心不甘意难平。就在我抵制和抗议的时候,车库卖完了。

那就干脆不买。

小区门口有一个不大的停车场,跟我处境差不多的穷哥们都把车放这里。这里可以临时放车,但没有车管。夜里停车很不安全,时常有小偷光顾。虽说偷走车的事情极少发生,但车牌照、车灯等被撬走的事经常有。我家的车,是断然不敢夜间放在停车场的。我不是款爷,就是车灯被撬走,也会让人蛋疼。

没车库的穷主,夜里都将车停放在哪里呢?经过询问和观察,我发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从而也找到了自己的车库。

小区附近,有几个通宵游乐场所,如酒吧、迪吧、歌吧等,都有专门的停车场,并有专人看护。由于来往停靠的车辆多,我混进去,将车停放在顾客的车群里。第二天,趁看护者不注意,悄悄将车开走。万一被发现了,也没关系,老板大多宽厚,只要说两句好听的,诸如“有空我来给老板捧场之类”。一笑了之。

有时候,也将车停在“的”群里。小区南面是南城车站,车站门口的空地上,停放着密密麻麻的“的”群,称为“死的”。司机或困了或要吃东西了或有急事暂时离开,就将车临时停在这里。虽说流动性很强,但整天整夜都有相对稳定的“的”群停放。司机之间都不是很熟,但同行间都有关照之心,再加上旁边有警务室,车停在这里非常安全。因此,街上流动的私家车,也有临时停放在这里的。

我试着把自己的车临时停放在那里,从没出过事。

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附近一家星级宾馆,里面有一个停车场,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巡视。有趣的是,保安只管车,不看人。我每次从侧门将车开进去,然后大摇大摆从宾馆的大厅里走出来,取车时,又从大厅进去,从侧门将车开出来。由于人流量大,从没人注意我是不是留宿的客人。

慢慢发现,穷哥们都不傻,也都在干这种很掉面子的事情。

那天,地方电视台“居家”节目,突然就将这群人曝光了。有个将车偷偷放进宾馆的家伙,好像就是我。宾馆老总接受采访时,大度地说:“其实我都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羞愧得一脸瀑布汗……

天然气与网线

迁入新居的人都知道,天然气与网线是城镇居民开始新居生活之必备,重要性仅次于水电。从某种角度说,开通了水电,如果没有开通天然气和网络,基本不能入住。

在新居只开通了水电的情况下,我入住了新房。当时是这么想的,水电开通了(那是购房合同要求的,必须在交房时开通),那么天然气和网络开通是顺理成章的事。只要是人,有正常思维,都会认为开通天然气和网络,居民才能在新居正常生活。

果然,随着新居各项建设的相继完善,网络争先恐后进来了。我观察了一下,进来的先后很有意思,最先进来的是移动公司。小区的网络设备安装到位后,移动的工作人员发短信通知入住的居民,移动网络进入小区了,居民马上可以申报安装入户。我也收到了短信,但我原来在旧居用的是电信,可能是习惯问题,我没有将移动的短信当回事,我在等电信。

随后进入的是联通,与移动进入时间相差不到一周,联通网络进入后没有像移动那样闹出一点动静。只有当居民问小区物业的时候,才知道联通也进入小区了。

我等的电信迟迟没来。

大约一月后,我实在等不及,申请了移动网络。

又大约半月以后,电信网络进小区了。动静很大,也很牛。没有征求居民的意愿,直接把网线分别往居民家里塞。门敲得山响,打开门,安装网线的工作人员直截了当地说:“电信网线进来了,往哪牵?”不由分说就进门查看,不像市场行为,像行政行为。

三家网络的进入,让小区居民对三家公司的竞争态势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在南城,三家公司用户的市场占有率跟它们进入社区的先后成反比。电信是老大,联通随后,移动的网络优势在手机,居民网络用户远远落后于前两家。电信网络大屁股坐人,从没把移动和联通放眼里,所以市场优势让它们养成了一种霸道性格,以为自己的线牵到哪里,都是居民的首选。但是这次例外,我亲眼目睹了老大的惨状。你再牛,但你迟到了。先入住新居的居民,基本都选择了移动和联通。因此,当电信装网线的工人热情地敲开每一户人家时,基本都被拒之门外。拒绝的同时,居民间或漏出几句烦言,电信网络的确好用,售后服务很差云云。

相对于网络,天然气公司更牛。据说,小区物业在申报安装网络之前,先申报了天然气安装。物业认为,相比网络,开通天然气更重要,人有了一日三餐,把身体洗干净了,才有雅兴开始精神生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居民开始精神生活三月以后,天然气连管道也没进小区。

居民找物业,物业说安装费早交了,每天派专人盯着找,但就是没有效果。

“要不这样,大家集体去找,动静大些。”物业无奈地说。

我们就组织了一个小小的团队,跑到天然气公司去“吵”。

天然气公司的回答也很牛:“太忙了,别急,排好队,会装的。”

“聚众闹事”好几次后,天然气管道终于进小区了。对我们来说,听到外面施工的声音,如美妙的音乐。

但是音乐日日开放,带来了审美疲劳,安装的进度实在太慢了。

我在家急不过,便跑到小区当“义务监工”。工人有的在抽烟,有的在聊天,懒散的工作态度,让人想起了改革开放前的小国企。两月以后,一座十九层(每层四居室)的楼房的管道安装才成功。当我们含着苦涩的笑容欢呼时,天然气公司“新闻发言人”告之:“别急,管道还要进行质量检测,检测没问题,天然气就可以进户。”

理解。天然气使用的安全问题必须重视。

转眼又一月,检测工作没有结果。问物业,物业说快了。有经验的居民,开始做打持久战的准备,液化气用具的坛坛罐罐重新被带进了新居。我呢,一边凑和着想办法做饭洗澡,一边傻等着天然气进户……

天然气和网线的事,让我入住新居后第一次有了写文章的灵感和冲动。竞争带来活力,网络公司有竞争,所以老大受冷落。南城的天然气公司只有一家,没有竞争。你有天大的委屈和意见,也是咱们的铁定顾客。一切,咱说了算(包括2100元的初装费,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早餐

上班途中,有一家早点摊。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每天清早六点到上午九点出摊,卖的基本是面食。

我那天在摊上吃了一碗牛肉面,八块钱。

买单时,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钱。早上出门临时换了外套,钱还在换下的外套口袋里。尽管心里“格登”一跳,但我并不紧张。

我经常在这家早点摊吃早餐,是老主顾,老板应该对我脸熟。于是,我大大方方走向老板,又大大方方对负责收钱的女摊主说:“老板,不好意思哈。我今早出门太大意,忘带钱了。您看这事闹的……好在咱们很熟……”

女摊主瞧我一眼,估计也感觉到脸熟,便转头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男摊主。男摊主正在锅里忙着,瞟我一眼,面色有点僵硬。

“这样啊……你找熟人借借吧。”男摊主对我的“很熟”没什么反应,出主意说。

我向早点摊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熟人。迟疑了一下,说:“巧,没熟人。这样吧,我明天早上来吃早餐,一块结账好不好?”

女摊主仍然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男摊主,男摊主闷着头做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足足将我晾了好几分钟,才重复刚才的话说:“你还是找熟人借吧,你不会真的一个熟人也没有吧?”

我的脸马上红了,别说没碰上熟人,就是有熟人,还真不好意思找人借八块钱。

摊主不给面子,让我有点意外。再一次翻了一下全身的口袋,看有没有钱遗忘在某个口袋。惊喜地发现,裤子口袋里竟然揣着身份证。

我掏出来,兴奋地递给男摊主,表示愿意将身份证押这儿。男摊主迟疑地接过证件,眯着眼翻来覆去认真地看了一下。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

上班后,坐在办公室,为早餐的事郁闷了一上午。想到自己在南城也算是个人物,为八块钱一碗牛肉面,不得不押上身份证,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难受。

第二天早上,我经过那家早点摊时,手里攥着八块钱,心里再次泛起特别难受的感觉。

我突然加快脚步,离开了那家早点摊。

我想好了,决定花几十元钱,再去派出所办张新身份证,那张抵押在早点摊的身份证,我不要了。

逛店

家里的书桌坏了,到街上逛逛,想买张便宜点的书桌。

在南城,家具店不成片儿,散落在各个市区。我七逛八逛,就逛到了城东开发区。

我家住在城南,上班的地儿在城北,平时很少逛到城南。我之所以逛到城东,记得半年前在这里一家“百姓家具城”买过一把躺椅,价格便宜,质量也不错。

南城这几年发展快啊,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段时间没来,城东好像更繁华、更热闹了。

我找那家“百姓家具城”,眼都找发蓝了,没找着。站在大致的方位,我才发现原来的家具城变脸儿了。原来的小门面变成了大门面,重新进行了装修,招牌也换了,现在的店面叫“帝豪家具城”。特别闪眼的是,门楣上多了个电子屏,红字儿排着队滚动。我歪着脑袋一瞧,惊得嘴巴半天没合拢。

“本店主营名牌家具,专为白领阶层打造,是成功人士的理想选择!”

瞪着眼将广告看了三遍,确定没看错字儿,再一次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眨巴着眼想了想,一个县级城市,像样的企业和公司没几家,白领是否形成阶层有点可疑。成功人士?谁敢称自己为成功人士?当然,在南城,开店赚了钱、种地有好收成、在政府部门公干、小市民有车有房有老婆等,也可以勉强称自己“成功人士”。

我呆在店门口,进不是,退不是,心里疙疙瘩瘩的。咽着唾沫,我往店内细瞅了一下。店内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感情南城真还有白领阶层,有这么多成功人士!

这时,瞅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挺着胸、昂着头,目不斜视地跨进店去了。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我以前在工厂时的工友,叫那个什么,对,小毛子。再一瞅,有个漂亮女人在店门内等小毛子,俩人手一挽,幸福得像花儿开放。

我笑了,一脚跨进店门。

在店内,又看到几个知根知底的熟人,腰板都挺得很直,装模作样地逛着。

我穿过一批批时尚、华丽、怪模怪样的家具,逛了近半小时,终于找到比较中意的一款书桌,就嚷嚷着喊导购。离我最近的一名女导购,正买力地向一个秃子推销一张床,瞟了我一眼,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啊先生,您要买这张王子桌?”

“王子桌?”我叫道。

导购头都不抬。“是啊,这是我店新进的书桌,江浙名牌,卖得很火,也便宜,才一千八。”

“一千八?”我的眼睛瞪得铜铃大。想起不久前在这里逛时,这里的书桌才卖八百。

“有点贵。”我摸着、敲打着书桌说。

“啊先生。”女导购说。“王子桌这个价已经打折了。要不,您先瞧瞧。”说完,又跑去接待那个秃子去了。

我不想再瞧了,三步拼成两步,向店外走去。走了几步,女导购就追上来了,充满歉意地对我说:“啊先生,那边还有新款式,您要不要看看?”我挥挥手,表示不想看了。女导购失望地走开时,对同事嘀咕道:“唉,又是看看的。我今天还没成功导购一笔生意呢!”

我听着,望着满店的顾客,一脸愕然。

走出店门,小毛子也空着手出来了。小毛子瞪着我瞧上瞧下,打招呼说:“哥们,好久不见,混得不错嘛……”

我愣了一下,干笑道:“那是。”

新居

小舅子在南城郊外新盖了所房子,由于定制的门窗没到位,没来得及装修。小舅子一直在外面混,很忙,就托我照看他的新居。

我空闲的时候,就到新居转悠一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些漂泊者将小舅子的新居当成了临时憩息地。

最先住了两天的是一群乞丐,偷偷住进去还很张扬,夜里点着蜡烛吆五喝六的。那天黄昏,我来到新居,发现房里灯火通明。屋里有七八个乞丐,在给一个老乞丐过生日。地上铺着一块油布,摆着几碗菜,竟然还有几瓶酒,都喝得晕晕乎乎的。我的出现,让乞丐们又吃惊又不高兴。

“我是新居的主人。”我忙介绍说。那个过生日的老乞丐马上站起来给我发烟,点头哈腰地说:“吵闹了。您放心,咱们住两天就走。”瞧了瞧一片狼藉的场面,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说:“咱们走时,一定将您的房子收干净。”

我细瞧了一下生日宴,一碗炒豆子,一碗盐菜,一碗豆腐干,还有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好像是卤的什么肉。喝的酒是本地的高粱烧,老乞丐递的烟我不敢抽,是两块钱一包的湖南烟。我默默地离开新房后,身后重新响起欢声笑语。

两天后,那群乞丐真走了,住过的地方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

没几天,新房又住进一对老夫妻,山东人。都是头发花白年近六十的人了,一身风尘一身疲惫。他们是来寻孙子的,读初中的孙子因为迷上网络无心学习,被父亲暴打一顿后,出走半年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亲母亲分三班寻找,跑了大半个中国,没寻到。这对老夫妻是爷爷奶奶,历时半年的寻找,也快磨成病人和乞丐了。那几天下雨,他们手里的钱紧,就在新居里歇歇脚。知道了情况后,附近的居民主动送了些衣服和吃的东西给老人。我推测说,那孩子这般寻不着,八成已不在人世了。老夫妻一听,半天无语,估计也是这么想。

天放晴后,老夫妻就走了。

前不久,附近某建筑工地的民工,也莫明其妙住进来了。我在新居的卫生间,发现一条用过的毛巾。两床很干净的被子,也藏匿在房间最隐蔽的角落。奇怪的是,无论白天黑夜,我一次也没碰见过住宿的人。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送一个朋友搭早班车,路过新居,发现房门用几根乱木头挡着,轻易还打不开。折腾好一会,才将门拆开。进屋以后,里面的情景让人大吃一惊。在最里面的房间,也就是小舅子打算做卧室的地方,地上睡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姑娘。这会儿都惊慌失措地坐在被子里,吓得悚悚发抖。我很愤怒,以为是民工偷情或者嫖宿。

那小伙子满脸通红解释说:“这是俺媳妇,从家乡来看俺……工地睡得是通铺,没地方住,城里又远,来回不方便……”那女的羞得想哭,低声说:“都怪俺……”

从那以后,新居还陆续住过些人,是什么人,我不想搞清楚了。

我再不随便到新居转悠,怕心里难受。只盼着小舅子快点回来,结束这段我不想看到的人生插曲。

北湖公园

她是南城历史上第一位女市长,很

年轻,上任时四十岁,离任时四十五岁。她在任时,全国的时代性标识是炒地和炒房。

女市长用一块黄金般的地,在南城为市民建了一个叫北湖的小公园。

她在任时,也许为这个小城做了很多事,但建这个小公园最让人感激。一是南城历史上没有公园,市民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时代更不敢奢望。北湖在南城的黄金地段,是个集贸市场,如果搞房地产开发,可以卖个好价钱。二是这不是形象工程,更不是政绩工程。北湖太小了,建成小公园时,也没有官方名称。三是建北湖公园时,女市长亲自参与了设计,年轻的她像在闺房打扮自己一样,将公园打扮得质朴而美丽。

南城太挤了,一直没有大型的户外休闲场所。市民闲暇时,只能在马路上、商场门口散步和游玩。市政府以前在城中心闹市区,后来迁址到城郊。市民无意间发现政府所在地是个很好的休闲去处,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广场宽阔。便跑到这里来爬山玩水,在广场上跳舞、玩耍。女市长上任后,发现了这个奇怪而有趣的现象,她下决心在小城建公园的动议,也许正是看到可爱的市民在政府所在地玩耍的时候。

公园的选址大胆而有魄力,她相中了城中心的北湖集贸市场,也就是菜市场。这里是居民最集中的地方,有湖,湖又邻近河。当时的湖是个垃圾坑,是小商贩杀鸡剖鱼的地方,臭气冲天。河边更是城区最脏乱的地方,成天垃圾成灾。女市长在市委常委会上提议,把集贸市场迁到附近一个胡同里去,清理北湖,然后以北湖为中心,把集贸市场改建成一个市民休闲地。

当时有多大的争议,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南城市民不清楚。黄金般贵重的一块地,建公园?这不是一个政客的思维,是一个过小日子的普通女人的思维。

公园动工时,设计师也基本是参考她的想法制的图。北湖的臭水被抽走了,臭塘泥被挖出来送到农田。然后从邻近的河里放进清澈的河水,在湖边修了一条环湖走廊,走廊边种上各种花草和树。原来的集贸市场,改建成造型优美的凉亭和游廊。北湖与河堤的交界处,全种上优质草皮,市民可以坐草地上晒太阳,可以跳广场舞、放电影……

很神奇,也很简陋,只能算一个户外休闲的地方,但市民亲切地称这地方叫北湖公园。不用打广告,修建时市民就来了。刚开放,这里就人山人海。有外地客人来,市民就将客人领到这里游玩,自豪地说,这里是南城的公园。

政府花血本给市民建了个玩的地方,在小城人的心中,就是好政府。

女市长离任后,在北湖游玩的市民时常就想起她,说:“好市长啊!”

客商

记不住他古怪的名字,因他长得瘦,就都唤他“猴子”。他来到咱们这

个偏远的南城,在菜市场支了个摊儿,专卖各地的调味品。他卖的货新鲜,味道好,又便宜,也好讲价钱。不到一个月,他就在南城有了一批萍水相逢的朋友。那年冬,他卖完味料回四川老家,大伙都舍不得。

第二年深秋,“猴子”忙完家乡的农活,又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媳妇,一个比他年轻得多、说话羞答答的川妹子。他这回不卖调味品了,而是在南城的闹市区租了个小门面。媳妇在门前立了座炉子,支了口大锅,炒瓜子卖。“猴子”在店门口放了辆板车,干上了搬运工。

很难理解“猴子”的选择,他跑到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地方来谋生,已是

很奇怪的了,竟然又选择了如此不起眼的行当。在南城,虽说有不少闲人没事做,也不屑于干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认为又辛苦又挣不来钱。纵然有人饿急了眼,宁愿背井离乡南下打工。一般到南城的外地人,要么搞特色产业,要么有独到手艺,才能立住脚跟,找到饭吃。

市场检验了“猴子”的眼光和精明。当寒冷的冬天到来时,首先是他店前的瓜子生意空前地火爆起来。在南城,夜市并不发达,小吃的花样也稀少。除了商店的零食,现炒现卖的瓜子生意并不多见。当寒夜降临时,川妹子温暖的小火炉和刚出锅的香瓜子很快吸引了路人。夜里坐在电视机前总觉得嘴巴闲着不是个滋味,一盘香瓜子是最好不过的休闲食品了,就都吃上她物美价廉的瓜子了。人们一拨一拨寻到“猴子”店门前,一斤不多,半斤不少,吃上瘾再来,那生意火得让人眼红。

“猴子”则在用板车谱写着另一部传奇。南城的商贩和店主在不经意间发现这个外地人比当地搬运工好使,喊他干活又及时又便宜,从不拖泥带水讨价还价。于是,只要有转货运货的事情,立马就想到这么个人,就喜欢叫他。

干活时,他为了给顾主抢时间,渴了喝一口自来水,饿了啃一口馒头;别人不愿干的事他干,别人怕危险的事他不怕;别人不熬五更,他熬,别人不起半夜,他起。爱护顾主的东西,就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他将贵重物品用自己的袄子包着,转弯拐角时,为了保护顾主的东西,用头,用肉体去挡各种危险。一趟活干完,掉皮伤肉流血是常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真情挡不住眼睛。人们透过一种商业关系,体察到人性中最可贵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猴子”这个名字,在小城几乎被唤成了一种品牌,一种靠得住、能放心的商业品牌!

转眼两年过去了,“猴子”夫妇凭着自己的双手,在一个不大可能产生奇迹的地方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令南城妄自尊大、无所事事的穷酸们大吃一惊。

如今,“猴子”在南城闹市区买下了一个门面,添置了一辆三轮车和一辆小四轮,请了三个雇工,当上了小业主。这个漂泊者成了小业主后,还是老样子,带头拖板车。还是一身脏得分不清颜色的衣服,一头乱糟糟的乱发。还是爱喝自来水,爱啃冷馒头。

唯一不同的是,媳妇没炒瓜子卖了。“猴子”说,要让媳妇跟自己享福。

面的

那天到南城的乡下出差,回来时被突然出故障的巴士扔城郊了。离城区还有十好几里路,司机给我10块钱,让我打的进城。

时间已是夜里九点多,天又下着小雨。我站在一家小店门口,焦急地瞧着过往车辆。细雨中的面的,来去匆匆,手都招软了,没有一辆车停靠。大约半小时后,有辆红色面的,慢慢向我驶来。我喜出望外,再一次举起了手。面的停稳后,司机探出脑袋说:“到哪?”

司机是外地口音,南城经常有外地的士进城搞顺道生意的。

我边回答司机的问题,边向车内瞧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车后已坐着一个客人。司机说:“这位客人也是进城的,我捎上你,一人出一半车费好不好?”我警惕地打量着司机,看上去,司机四十出头的样子,一张黑脸,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油的样子。再看车内那人,阴森森坐里面,一言不发。这俩主,咋瞧也不像好人。

司机再一次动员我说:“先生,今天天气不好,10点以后,这里基本就没车了。您看,都九点半过了……上车吧,雨越下越大啦。”我站在雨中,全身都快淋湿透了。秋风一扫,冷得直打哆嗦。我想,自己虽说孤身一人,但身上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是万一遇上坏人,有啥好怕的。坐上车,司机就将车向城里开去。

路上,司机和那个陌生人开始抽烟,车内马上烟雾弥漫。我屁股一挨座位就开始后悔了,现在的治安状况,我是清楚的,夹着腿坐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不害性命,一切身外之物都可以舍弃。

车,眼看就要进南城了,城区五彩缤纷的夜市,已遥遥可见。这时,车停下了。“为啥停车?”我警觉地叫道。坐身边的陌生人推开门,下车了。那人走到车前,给司机车钱。

车继续向城内开去。少了一个人,我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人跟司机不是一伙的。进城后,我要下车了。掏出10块钱,递给司机

“算了。你的钱不要了。”司机笑着说。

我奇怪了。问道:“为啥不收?你多捎一个人,不就为了多挣点钱。”

司机再一次大笑起来,反问道:“你知道我为啥一定要捎上你么?”

我一头雾水。

“夜里捎上两个陌生人,比捎一个陌生人,要安全得多。”说完,一踩油门,走了。

露脸

我的一部小说在南城获奖了,一等奖,虽说奖金微薄,但市领导亲自到会颁奖。南城电视台很重视,有现场采访。在领奖和庆宴时,有摄像师扛着“炮筒子”对着我扫了几下,感觉还搞了我的特写镜头。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电话薄给所有亲戚朋友打电话,让他们一定赏脸收看今晚的新闻。我上电视了,有我的特写镜头。

我老婆当然是最兴奋的人,早早做了丰盛的晚餐,俩口子吃饱,就坐在了电视机前。

晚上6点半,是南城电视台每天雷打不动的新闻节目。说心里话,我平时很少看地方新闻,没别的,就是内容比较空洞。不是市委书记开会,就是市长出访,要么就是局长表决心。老百姓吃喝拉撒的事,偶尔配合形势,装点一下。

这天我瞧得仔细,30分钟的新闻,我没眨眼看了27分钟。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南城年度文学奖颁奖的新闻,我大喝一声“开始了”,将昏昏欲睡的老婆吓了一跳。屏幕上首先出现了会议名称的横幅,镜头依次向主席台和会场推进。我激动地对妻子说:“我坐在第一排,第四个就是我。”老婆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寻我的光辉形象。但镜头推向会场时,却成了广角镜头,我坐哪连自己也没看清。“再往下看,第三个上台领奖的就是我。”我配合着电视讲解词,提醒已经有点懊丧的老婆说。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开始颁奖。播音员依次介绍颁奖领导,市委副书记、市委宣传部长、市文职主席、市作协主席……都是特写镜头。作家上台时,又成了广角镜头。很热闹的场面,作家排队上场,会场一片欢腾和掌声。没看清是哪些人在颁奖和领奖,主席台上有点乱,有作家跟领导握手的,有交头接耳的,还有个家伙拿了奖就跑,又被人扯回台上。接着,获奖作家举着获奖证书在台上集体亮相。证书刚刚一举,镜头就闪开了,呈现出市委宣传部长和市作协主席欣慰的笑容。

“我眼睛都盯得发蓝,没看见你。”老婆嘀咕说,不想看了。

我也没看见。不过没关系,如果我没记错,庆宴时,肯定有我的镜头。这不,屏幕上出现了庆宴的场面。市领导和市作协领导给获奖作家敬酒的很有人情味的镜头。

“市委宣传部长给我敬过酒,肯定有镜头的。”我再次给老婆打气说。果然,宣传部长一走进餐厅,镜头就粘他身上了。部长的酒杯一举,作家们纷纷露脸。“我,看见没?我。”终于看到我了,不过是我激动地站起来的背影。这摄影师不知咋搞的,站在我背后。后面的镜头令人愤怒,我唯一的特写镜头是我的后脑勺,估计摄像师的“炮筒子”正架我后脑上,我一激动,挡住了镜头,那后脑勺好清晰……早年秃顶那块头皮都看得见!

新闻放完后,我足足呆坐了半小时,哭笑不得。老婆叹了口长气,一句话的评论也没发表。我想,自己上了一回电视,除了我自己和老婆外,谁也不会认出会场上哪个是我。

第二天,果然有哥们打电话来质疑。“我说兄弟,昨晚的新闻咱认真看了,负责任地说,没你。你该不是吹牛吧?”我高度重视这个电话,马上翻起电话薄再一次向所有亲朋好友说明。

“那个有后脑勺特写镜头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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