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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远的记忆(三)

2017-07-15高续增

银行家 2017年7期
关键词:废铁随地吐痰同学

高续增

丰富多彩的课余活动

每每看到现在的孩子们身上背的沉重的书包,我都为我小时候轻松的童年生活感到慶幸。下面我回忆起的部分课余活动,跟现在的孩子们说起来有点像是讲故事。其实这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真事。

那时候,只要在课堂上认真听讲,下午在学习小组里做完作业,剩下的时间就是孩子们自由支配的时间了,用不着考虑什么升学问题、报考特长班之类的额外负担。

下午第二节课以前,同学们不能到学校的操场上玩耍,因为会有班级在上体育课,第三四节课,我们就常常到操场上玩“侦探逮贼”。在我们小孩子看来,学校的操场好大,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操场边紧贴着后围墙,有一座小庙,听章玉芹校长说,在日占时期,那里供奉着日本天皇的御照,每一个教职员工上班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到小庙里给天皇的御照鞠躬。现在这座小庙是存放体育器械的库房。

从四级开始,我们有了劳动课,全班同学被分为好几个“工厂”做工,我被分配到“地毯厂”,其实就是在一区中心的宁夏路分校的大教室里搭上了两个“砍毯”的架子,就叫作“地毯厂”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手工织地毯叫“砍毯”,大概是其中有一道工序,是需要用一种被我们称为“大脚丫子”的工具把每一道纬线上的线头砸实着的缘故。教我们织地毯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姓贾,个子很矮,人很朴实精干,听口音是河北省人,我们都叫贾师傅。

其他同学有分配到电镀厂的,有分配喷漆厂的,有分配木工组的,女生们大多进了缝纫厂和学校食堂。我很羡慕分配到电镀厂的同学,看他们穿戴很“神气”,大沿工作帽,胶皮手套,一身大人穿的厚橡胶雨衣雨库套在身上很不合身,胸前还围着围裙,他们用很大的金属筐子,把需要电镀的部件在各种溶液里晃一晃,锈迹斑斑的部件就变成发着金属光泽的颜色了。羡慕他们的原因还有一条,就是在电镀厂劳动能有营养补助,因为那是“有毒作业”,进入“厂子里”,就能闻到一股硫酸挥发出来的气味,虽然不很浓重,可我能把这个气味一直记忆到现在。

当时我就注意到被安排到电镀厂劳动的学生是一些生活相对困难的同学,我记得有王得林、唐郁清,王得林家住在接近南京路(后来叫胜利路)路口的万全道一个大杂院里,一家子五六口人挤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只有一个门旁边朝向西北的窗子,光线十分昏暗,大杂院有28户低收入住户,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有一年旧历年(春节)大杂院大门口贴了一幅大对联,我记得其中的上联有“二十八户居民如何如何……”的文字,大杂院的对过是天津市搪瓷厂,我们曾经去参观过,这条路也是我去杨老师家的必由之路,所以那幅写得十分得体的楷书对联就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而唐郁清的情况则是由于他跟他的继母在一起生活,生活上不很愉快,经常跟同学和老师说起他的后妈的“怪脾气”,动不动就罚他饿饭,这让杨老师动了恻隐之心。

直到后来因为“节粮度荒”的缘故撤销劳动课,我一直在地毯厂劳动,没有更换过“工种”。贾师傅是个很“计较”的手艺人,对毯子的质量要求一丝不苟,有一次贾师傅就因为我的擅自操作对我发了脾气。我们这一组劳动学生织的是一块绿色的地毯,面积很大,立起来有房顶那么高,由深浅两种绿色毛线织成。每次当我们织完“一纬线”后,都是由贾师傅用大羊毛剪子掉长出来的线头,把地毯加工得平整,我看到羊毛末梢被剪去很心疼,就把毛线留得非常短,没想到贾师傅来整形时,质问我为什么留得这么短,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就动手把这一条纬线上我刚刚织完的毛线统统拆下,我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心里十分难受,想节省点毛线却反而浪费了更多。

星期天有时学校也组织自愿参加的社会公益活动。同学们愿意参加就报名参加,不参加也没有关系。我印象最深的活动是上街宣传不随地吐痰。学校发给我们同学每人一打小纸条,大小和后来的粮票差不多,上面印着“请您不要随地吐痰”。我们每三四个同学一组,在公交汽车站旁一字排开,口中齐声朗读背诵好的宣传词:“叔叔阿姨们,请您不要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随地吐痰是不文明的坏习惯,有痰吐在痰盂里废纸里……”

我们在那里大声宣读,附近就不会有人随地吐痰了,偶尔看到远处有人随地吐痰,我们就快步跑过去先向他或她敬一个队礼,然后就递给他一张纸条。一般时候对方会羞愧地表示以后改正后匆匆离去,我们再用预备好的废纸把痰迹擦掉。经常是那个随地吐痰的人会跑回来自己擦掉。这个活动对别人有多大影响我不知道,却对我的一生都产生了影响,从那时起我一直按照我们当初宣传的那样做,60多年过去了,我一次也没有犯过这个“规矩”。现在每当我看到有人旁若无人地随地吐痰,我都会在心里产生“今不如昔”的感叹,和60年前相比,现在的中国社会文明的风气显然是很差劲,我认为中国社会风气最好的时期是20世纪50年代的初期中期,那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还真不是瞎说的,派出所、街道办事处、居委会、粮店这些机构的人跟居民就像好邻里关系一样,处处为居民着想,治安情况也特别让人放心,七八岁的小孩子自己上学下学,走远路甚至走夜路都不是什么稀罕事,那时人们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害怕碰到什么倒霉事情。

经常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类公益活动的同学,会有机会获得学校的意外奖励,其中一次的奖励就是观看苏联大马戏团的演出。学校得到了上面发下来的赠券,是苏联的马戏团在天津人民体育馆演出的入场券。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天上飘着雪花,我们一行人大约有一百多人排着队,有秩序地步行到现在的天津市人民体育馆,那时就感觉路好远好远,走了好长的时间。演出的节目有耍狗熊、训虎、杂技、马术等等,印象最深的是小丑演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观众席上,专门给小观众们带来惊喜,他用魔术的方法变出小糖果、小玩具、苏联的风景照片等等,然后就送给他身边的小朋友。这次活动让我对苏联和苏联人产生了极好的印象,很羡慕苏联人的幸福生活。后来上中学时,一听到可以与苏联小朋友通信,我马上就结识了一个叫“达尼亚”的小姑娘,这是后话。

从四年级开始,我们小学生也加入了越来越频繁、规模越来越大的社会政治活动。1957年,我参加了对 “大右派”黄心平进行批判的大会。黄心平当时是女七中(现在的南开女中)的语文老师,我记得我写的批判稿有这样的内容:“大右派黄心平妄想摘掉我们胸前的红领巾,这是痴心妄想……”黄心平说了什么样的话,受到这样的对待呢?他在上语文课时有这样的言论不知道被什么人报告上去了:“少先队是从苏联引进的少年儿童组织,其实中国有自己的少儿组织,那就是儿童团……。”

批判大会是在女七中的大礼堂开的,这是我第二次进这个礼堂,第一次进这个礼堂是观看一场文艺演出晚会要比我参加这次批判大会印象深刻得多,那是我的四姐领我去看的一次联欢晚会,别的节目我都忘记了,一位女七中的高中女生动情地朗诵《卖火柴的小女孩》让我终生难忘,我坐在最前排,能看到她含在眼框里的泪珠一直在闪闪发光,语句缓慢,表情悲切,直到朗诵到最后,她眼里那两颗晶莹的泪珠才滚落下来。

到了1958年,我们参加的活动就更多了。那一年毛主席号召“全民大炼钢铁”,我们小学生也不例外。那时我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我们的任务是“捡废铁”。那个年头,废铁是稀缺物资,平时哪家有不用的废铜烂铁都送到“卖破烂的”那里去换回仨瓜俩枣的零钱了,到哪里能有废铁让你去检呢?

我忘了是谁出的主意,可以肯定不是我们小学生的主意,说是“二号桥”附近有废铁可拾。我们十来个男孩子一大早就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地出发了。二号桥离我们学校很远,要过解放桥,经过第二工人文化宫后还要走一大段路,到了地方我才知道,那是天津钢厂的储物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在用铁丝网围成的一片空地上,远处有一座破烂木片搭成的小木屋,显然里面有人看守。我们大老远地来了,哪能白跑一趟,“贼不走空”,总得顺走点“废铁”才算不亏,于是就让像我这样胆子小又瘦弱的几个人在离看守的老头近一点的地方追逐打闹,几个身形矫健的同学就在远处把铁丝網慢慢地捣鼓出一个能钻进人的洞……。还好,我们的运气不错,那边的人不大一会工夫就传来了“五哇耶——无哇耶……”的暗号,我们赶紧撤退。原来,负责下手“取货”的同学早就用带着铁蒺藜的铁丝网捆好了一大团“废铁”,其中分量最重的是一大块“铁瘤子”,就是炼铁炉出铁后剩下的炉渣。我们轮流费力地拉着战利品高高兴兴地回了学校,受到了老师们的夸奖。

我们小学的操场上竖立起两座“炼铁炉”,炉身有两米多高,上面再加上一米高的烟囱,地面上挖出一道浅槽,用来放置鼓风机并往炉子里鼓风。现在的人们都不知道当时有个时髦词叫“小土群,小洋群”,我们学校的这个小高炉就是一个“小土群”,钢铁企业以外的群众大炼钢铁都是属于这一类。

我们学校的“大炼钢铁”活动都是在晚上进行。我记得我们学校在这个活动中最卖力气的积极分子是体育老师高荫金,他瘦高瘦高的,带着一副深度近视镜,负责指挥,鼓风机一直在轰轰地响着,劈成长条的木材不断地往炉底送,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高老师那张有棱有角的面孔边缘被火光映出很艺术化的那条轮廓线,至今都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学校炼出来的“钢铁成品”后来长时间地堆放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忍受风吹日晒,显然那样的“产品”根本没有办法用于炼钢或做别的什么用场。

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最好玩的是打麻雀运动。麻雀被毛主席钦定为“四害”之一,其他三害是苍蝇、蚊子和老鼠。这是由政府出面组织的全民活动,所有人都要参加。城市里打麻雀跟乡下不同,尤其是天津市,尽是楼房,需要有人上到房顶上“摇旗呐喊”,不让麻雀落下来休息,企图活活地累死它们。我最高兴的是可算得到一个能爬上房顶的机会了。我们住在三层的楼上,只有一个天窗能通向房顶。上到天窗需要一个高梯子,那时没有地方找这样的梯子,这一回是街道组织弄来了梯子,我和小伙伴们高高兴兴地上了房顶。现在想起来,那可是真悬乎的事情,我们家的三层楼是尖顶的瓦房,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从屋顶跌落下来,还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故。只是我们这一片社区,闹腾了半天就没有一个“战利品”可以炫耀,没有一只麻雀被我们捕获。

全民大炼钢铁和打麻雀运动之后不久,厄运就开始降临——“节粮度荒”时期开始了,儿时快乐无忧的生活结束,一变脸就马上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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