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贤
2017-07-14姜晓明
南方人物周刊 2017年20期
姜晓明
拍侯孝贤那天,赶上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阅兵彩排,多条道路实施交通管制,一早我开车绕道赶到他入住的位于东三环附近的酒店。
负责宣传的女孩带我来到酒店的一间套房。打开电动窗帘,炽烈的阳光扑面而来,白色茶几,米色沙发,整个房间处于曝光过度的状态。我把墙角一根探向房中央的莲蓬灯推向窗边,接着在一扇门上用胶带粘了一块黑绒布,随后又重新合上窗帘。
女孩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另一个房间:“导演,可以过来了。”我看了下手表,離约定时间还有10分钟。
还是那身藏蓝色夹克衫和牛仔裤,那顶白色棒球帽,侯孝贤一个人背着双肩包走进房间。他一语不发,用目光示意我在哪儿拍,我把他带到黑绒布前,请他摘掉帽子。花白的头发竖立着,额头有道帽子箍出的浅痕。
他把双手交叉腹前,头微微一仰,我在取景器内打量他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嵌在隆起的眉弓内;颧骨顶向厚实的鼻翼;两条法令纹垂向嘴角。我想起西部片里的赏金猎人,他们身怀绝技,金口难开。
我把窗帘拉开一道缝隙,让一束光射进来。用胶片拍了几张他坐在沙发上的照片后,我宣告收工。
侯孝贤坐在那里没动,女孩为他磨了一杯意式咖啡,我决定再抓拍两张,女孩问他可不可以,他摇了摇头。
“抱歉,导演说不可以。”
侯孝贤抿了一口咖啡抬眼说:“可以。”原来他摇头的意思是没问题。
“导演,你的眼神很‘厉。”末了,我对他说。
侯孝贤笑了:“从小混社会,就要跟人家对眼神。”
多年不进电影院的我,去看了《刺客聂隐娘》,嘉诚公主庭院抚琴的画面长时间静止在银幕上,大朵大朵的白牡丹在虚幻的颗粒中徐徐晃动。
在今天,也许没有几位导演还敢用胶片拍这样的“慢”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