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于风中的玫瑰
2017-07-13孟彤
孟彤
一
不知不觉间已过去许多年,如今已记不得她的名字和长相。只记得她姓唐,是一个漂亮而又文静的姑娘。当时,她是一家与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公司里的业务员,因为工作的原因时常来我们单位。一来二去便混得比较熟,当时我对她有极大的好感,并且还有些那个意思。
但最终她却选择了我最要好的同事——小李。小李相貌堂堂,对女孩,特别是美女,即殷勤又体贴,看上去人也比较靠谱。反正我是自叹不如,只可惜那时他已娶妻,并且还育有一女。
为了摆脱不必要的尴尬,不久我就辞职去了别处。这之后虽也联系过几回,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虽然仍同在一个城市,相互间却没有了音讯。
这一日,正在单位上班,突然老妈来电话说:老婆早产,已经送至医院,要我立刻赶过去……我赶紧去找老板请假,可到了老板的办公室外,透过玻璃后打开的百叶窗,见老板正于一位熟客谈得很热络。
如果这时贸然进去打扰,怕老板会不大高兴。在门口犹豫了两分多钟,最后一狠心还是转身走开。还是发一个信息请假,这样比较稳妥些。手头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遇到这种突发状况,相信老板这回不会似往日那般不近人情。唉!若不是每月有数千元的房贷要还,也不会一直窝在这家公司里——总是这么不上不下的,早就跳槽了。
好在单位与医院相距并不远,过几条街就到了。发完信息之后,便骑上电动自行车。一出单位的大门,一下子就将电门扭到底,一路飞奔而去。
一连闯过两个红灯,当驶到第三个路口时,双眼左右一扫,见车已过得差不多了,便再次全速通过。眼看已过去大半,不料这时从左侧,突然窜出一辆宝马车。
我的速度够快了,它却比我还快得多,耳畔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红色宝马在距我不到一米处停下,两个前轮冒出两缕淡淡的白烟……我被吓得一头摔倒在地。
这时车门打开,走出一位美女。她一看到倒在地上的我,便微微一惊,连忙取下脸上的墨镜,走到近前说:“这不是小王吗?你摔坏了没有?”
惊魂未定的我,狼狈地躺在地上看看她,似乎有点面熟。但我是屌丝一个,从来没有什么开宝马的亲友……看我一脸惊诧的表情,她蹲了下来对我说:“我是小唐啊。难道连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空白的大脑中,经过瞬间紧张地搜索,终于对上了号,原来她就是那个曾令我心动过的美女——小唐。
此时我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惊慌中摆脱。我坐起来勉强地笑笑,说:“原来是小唐啊,这么多年没見,一时竟想不起来……”
由于情路坎坷,一直快到四十岁才结婚,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可是这十多年的时光,在小唐身上却似乎并未留下太多印迹,她还是那么漂亮。初看之下,与年青时似乎并没无多大区别,而自己早就有了啤酒肚……
她伸出双手将我从地上扶起,一个劲地上下打量我,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在美女的扶持之下,我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活动一下四肢和腰肩,似乎都并无大碍。我再次尴尬地笑笑,说:“你并没有撞到,是我自己闯红灯,这也算是罪有应得!”
停了片刻我又说:“你现在怎样?看你穿着入时,还开着辆豪车,应该生活得挺潇洒。”
她却黯然道:“唉,也算是一言难尽。”
这时我又想到正在医院生产的妻子,说:“单位里有些急事,所以才这么匆匆忙忙,对不起啊!”
也不知为何要在她的面前隐瞒妻子生产的事实,反正这句话似乎很顺,自然的便脱口而出。
小唐却严肃地说:“不管再怎么忙,还是安全第一。刚才要是我慢了十分之一秒,你的小命可就悬了。”
我使劲地掸着身上的尘土,苦笑道:“对,对。都是我不好,不该闯红灯。”
小唐也自责道:“我开得也太快,和美容师约好的时间到了,见绿灯还有几秒,就加了一脚油门,想尽快通过这路口,于是就……”
本来我还想再聊几句,可这时老妈又来电催促:问我到哪儿了?怎么这么点距离,到现在还没到?
因为俩人都有事,而且此时已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有两、三辆受阻的车,开始不停地按喇叭……于是互留了手机号码后,便匆匆分别了。
事后才慢慢得知,我离开单位后没过多久,她和小李的事情,就被他老婆察觉了,便闹到单位里,弄得仨人都十分尴尬……俩人经过一次长谈后,最终还是分了手。至于当时究竟谈了些什么,就只有天知地知,和他们自己知了。
不久,小唐就嫁给一位离过婚的老板。从此开始当专职太太,终日在家中操持家务。时光就这样一点点在流逝,可俗话说:时间是一把杀猪刀。对于美女来说,尤其如此。
美丽的容颜和身材,也随时间一同慢慢流失……而且十多年过去,她仍未生育。前妻留下的一个女孩,十分刁钻古怪。而每当二人发生冲突时,丈夫十之七八站在女儿一边,对她横加指责。还有太多家庭的琐事,在此不便一一例举……
终于那个男人厌倦了,又爱上别的更年青、更漂亮的女人,而她也已心灰意冷。于是便协议离婚,虽然一段婚姻被彻底断送,却分得一笔不算太多的财产。
痛定思痛,她认识到美貌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便不惜血本地美容,似乎还做过微整形手术。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材,又报名参加了瑜伽练习班……没过多久,也就是大半年吧,果然大见成效,美丽又渐渐重回到身体上,又重新变得光彩照人……
不仅如此,她又购置了宝马车和名牌服装。希望能遇到一位事业有成、又真心爱自己的好男人,重新扬帆启航,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早听人说过:女人,是感情的动物,为爱而生。
在此前不久,为了长久之计,也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她又开了一家不大的服装店,专卖年青时尚的女装……虽然赚钱不多,却整天忙忙碌碌,人也充实了许多——终于她意识到:美貌,是不可能永远留存的,而自强、自立对于女性来说,则更为重要。
二
还未从初为人父的欣喜中清醒,就已陷入到忙碌之中。不但孩子要照顾,做月子的老婆也必须照料,她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当我抱着因为早产,只有猫一般大小的儿子,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好在这时双方的父母,都及时地施以援手,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endprint
时常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左看右看看不够。他的体内存留着我大量的DNA,有一天当我死去之后,他却依然活着,成为我生命的一种延续。他长大成人之后会干什么呢?成为一个诗人或是作家?这些都是我未能实现的理想,他会完成我的梦想吗?孩子就是未来,就是希望……就这样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时常会陷入到遐想之中。
到一个星期多之后,才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考虑了许久,该不该送一份红鸡蛋给小唐,最终还是决定了要送。于是在电话中相约,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茶馆中相见。
这一日,按照约定来到茶馆中,见小唐已坐在大厅的角落中等候了。一见面我就拿出准备好的红鸡蛋,说:“老婆刚刚生了一个儿子,我已经当爸爸了,这是一份红鸡蛋,请一定笑纳。”
小唐也很惊喜,一面站起来接过鸡蛋,一面笑着说:“恭喜,恭喜。”坐下之后,就从随身带的小包取出好几张百元大钞,作为庆贺之礼。被我一再拒绝后,只得收了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分别斟满了两杯,举起其中一杯,说:“以茶代酒,祝你喜得贵子。”
我连忙也拿起小茶杯,和她碰了一下,连声说:“谢谢,谢谢!”
饮尽杯中的茶后,我又斟了两杯。回想起相遇的情景,我说:“我们这次相逢,真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小唐也说:“是啊,当时我也吓得要死,如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我们不由得相视而笑。或许是受老婆的影响,如今的我也有一些八卦,我问道:“我们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了,当初你不是和小李好的吗?后来怎样了?”
小唐收敛起笑容,美丽的脸上透出几分严峻。她思忖了一下,说:“当初我并不知道他已成家,所以当他老婆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面前时,我特别不能接受……但是冷静了一些之后,我还是和他长谈了一次。他不想拆散自己的家庭,也不想失去女儿。据说:如果双方僵持不下,要法院判决的话,女儿一般都判给母亲。他还说出一日夫妻百日恩之类的话来。我就责问他:那我究竟算什么?!他便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说:也怪我,当时要是告诉你就好了。因为那段时间你常来我们单位,而那时小李的老婆,也曾好几次带着女儿来厂,我以为你知道,便没有再多嘴。
小唐说:“后来细细回想,他的老婆和女儿我确实曾在厂里见到过。可是当时也没人引见,我真不知他们是夫妻。唉,也算是阴差阳错……和小李分手后不久,我很快就嫁给了老吴,他是一家销售眼镜的公司老板。说实话,当时确有一些赌气的成分,不曾想一失足成千古恨。
开始时一切确实都很好,拥有一所大房子,也有了汽车、钻戒、美丽的婚纱等等,在当时这都是很令人羡慕的。可是后来几年,他就隔三差五的夜不归宿,即使回家也时常大醉而归。有好几回半夜呕吐,将枕头和床单都弄脏了。在睡之前我在床头放了脸盆,可他起来找水漱口时,又将脸盆碰翻,弄得地毯上也一片狼藉……酒入口时又香又辣,可是再由胃里吐出的酒,那味道是又酸又臭,整个房间被弄得乌烟瘴气……那种让人作呕的味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而且他又高又胖,往床上一躺,我根本弄不动他。没办法,深更半夜的只能拿来毛巾,又是抹又是擦……足足弄了大半夜。直到第二天他醒了之后,才能彻底清洗。可我并未过多的埋怨,只是劝他以后要少喝一点。可他只好了几天,过一些日子又依然故我……我只得继续劝他。
“开始他只是一味敷衍,后来说得多了,他竟然来了气,声色俱厉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喝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多赚点钱?!没钱谁来养你?谁来养这个家?!那种冰冷的目光,那种刻薄的语气,仿佛我是他收养的一个弃婴,甚至是一只流浪犬……那一刻我的心就涼了半截。
“后来他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的,那人姓吴,是一个舞蹈演员。其实开始也就是玩玩,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可这个女人虽出生在农村,却是正宗的舞蹈学院毕业。不但人长得漂亮,身材特棒,还特别会察言观色。有些很夹生的客户,只要她一出面,大多都能搞定。在酒桌之上,她要喝酒就喝酒,要唱歌就唱歌,要是跳舞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后来渐渐就来真的了,所以在她怀孕之后,就开始逼宫了。而且我前夫通过关系,去医院用B超一查,竟然是一个男孩,于是就下了离婚的决心。虽然他已有一个女儿,可却一直希望能有个男孩,来继续这份家业。虽然他的资产大概有一千多万,不过是市中心的一、两套房而已,可他却一直很自信……其实,这件事周围的人都知道,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将离婚协议书放在我眼前,方才如梦初醒。”
这时我禁不住又问:“离婚时你应该分到不少家产吧?”
听了这话她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激动地说:“在离婚之前,他已做了精心准备。不但转移了许多资产,还欠了一屁股债。对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一直都从不过问。所以对经营状况,以及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欠条,也不能完全确定是真是假。虽然我满腹狐疑,但他的准备却很到位,根本就无从查证。开始的那几年回家后,他偶尔还会说几句公司的事,可是后来便只字不提。
最后在律师的建议下,我采取了一个字:拖,迟迟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等得起,可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起,每天都在生长,时间一到就要出来……所以他没有办法,只能分了一部分家产给我。
“哦,对了,还有他的那个宝贝女儿,也一直让人十分头疼。不好好上学读书不说,还时常和一些阔少一起出入于歌厅、舞场和酒吧等等,这一类的商业场所中。才十几岁的一个小女孩,唱歌、跳舞、吸烟、喝酒、打麻将等等样样都会,我看下一步就差吸毒了。
“我苦口婆心地管教她,可她老爸却说:这样也好,日后一旦进入了商界,这样比较能吃得开。我有许多生意,都是在唱唱、跳跳、吃吃、喝喝之中谈成的。如果整天一本正经的,鬼都不会来搭理你,最终只能去喝西北风……结果他竟然反过来挖苦了我一句。天下还有如此不负责任的父亲,实在是让人无语!”
我不禁感慨道:“其实女性在婚后,并不一定非要将一切,统统都交付给丈夫或家庭。女性,也要努力经营好自身,始终保持一种独立和自信。女人对自己好一点,这反而更能使爱情保持新鲜与活力。”endprint
她点点头,沉痛地说:“是啊,这真是血淋淋的教训!”
我又问:“离婚之后,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
她说:“找了,离婚之后又谈了三四个,可都是一些好色徒。才相处一、两个月,就急急忙忙要上床……真让人受不了!今天遇到我,他们是这样,日后遇到别的女人,或许依旧会如此。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生。”
这时她突然打住了话题,反过来问我:“别总是我一个人在说,你也谈谈这些年来过得如何。”
我说:“曾经我的梦想,是当一个大作家,可如今已好几年没看书了。没办法,活得太累!”
她笑着说:“对,还记得你在本市的晚报上,发表了处女作之后,那种快乐的样子,当晚还请我们大吃了一顿……可等拿到邮寄来的稿费单一看,却只有区区的二十元。那一回你可亏大了!”
忆起当年的幸福,我笑着说:“呵呵!那一次我可是心甘情愿的,有钱也难买乐意,乐意就好!至于感情方面,我和你基本上一样,爱过也受伤过,并且还不止一次……”
三
谈到此处,两人都陷入沉默。过了片刻我又问:“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你还相信爱情吗?”
她愣了片刻,才说:“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鲁迅的一段话:希望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这就像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她停了片刻,认真想了一下,又说:“我依然相信爱情,至少眼前的你,便是一个成功的范例。刚刚升格为父亲,一家人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相信终有一日,会有一个白马王子,开着顶级的宝马车来迎娶我。”
说着,脸上现出了淡淡的微笑。这是真心的笑容,如一朵盛开的花,可眼角却现出几缕细丝状的皱纹。作为一个美女,那最美的青春年华毕竟已逝去……不禁又想到目前的自己,青春时那许多美丽的梦想,已被岁月删改得面目全非……唉,岁月最是无情!
听了她的这番赞美,我不禁汗颜,刚想说两句阐明一下自己的现状。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老婆打来的。一接通便听她大声说道:“你死到哪里去了?到这个时候还不赶快回家做饭?还有一大堆尿布和衣服,统统都堆在洗衣机里,没人洗呢!也不知你整天都忙些什么,还不给我赶快回家!”
我将手机紧贴在耳朵上,生怕让小唐听到见笑。接完电话后我只得起身告辞。我们一起走到了门外,临别时我对她说:“谢谢你的信任,让我能分享你的感情经历。”
她却说:“说实在的,这些事情压在心头,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想找个人倾诉,可是……今天遇到了故人,方才一吐为快。现在心情清爽了许多,我要谢谢你才是。”
于是我们握手而别,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莫名地想到鲁迅的话: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却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如今她仍停留在爱情的美梦中,一时还并未清醒。有好梦可做,总比梦已破碎的人,要幸福得多。相信爱情的人,是比较容易幸福的,并不像此时的我……
在路经人民广场时,无意之中一抬头,见笼罩城市上空多日的雾霾,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天空湛蓝如洗。在遥远的天边,飘着几朵悠悠荡荡的闲云……这世界似乎很安详,但生活之中却时常波涛汹涌。
突然间又想到,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在生活大山一般沉重的阴影之下,我们一天天老去。如今已到“奔五”的年纪,人生已过去大半,这辈子似乎已定型,最多也就这样了。
可是,新生的一代已诞生,这是崭新的希望。但愿他能一生幸福,不會重蹈我们的覆辙。愿梦想的花朵,能在他生命之中处处绽放。时代不同了,他们应该会幸福,也必须幸福……这是我今生最大的祝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