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杨宪益、戴乃迭的川剧《柳荫记》英译
2017-07-13胡志国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绵阳621010
⊙张 悦 胡志国[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四川 绵阳 621010]
论杨宪益、戴乃迭的川剧《柳荫记》英译
⊙张 悦 胡志国[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四川 绵阳 621010]
《柳荫记》是川剧的经典剧目,迄今已有众多学者研究其剧本、唱腔、人物塑造等,但鲜有人从翻译角度进行探讨。本文结合时代背景对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柳荫记》英译进行分析,发现译者采用了归化与异化结合的翻译策略,力图既忠实于原文,又符合目标读者的阅读习惯,但在唱段方面没有完美地再现原文的韵律。研究前人对川剧的翻译,有利于后人从中汲取经验教训,产生更多的优秀译作,推动川剧走向世界。
川剧《柳荫记》 杨宪益、戴乃迭 时代特征 翻译策略
一、引言
川剧是中国戏曲中一颗光彩照人的明珠,是四川文化的瑰宝。川剧《柳荫记》是在我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经典爱情故事的基础上,结合川剧特色整理改编而成的优秀剧本。此剧本曾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次全国性的戏曲会演——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中获剧本奖,现已成为经典的川剧曲目。目前,川剧正力图走出中国,走向世界。在这一过程中,高质量的翻译必不可少。1956年,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出版了川剧《柳荫记》的英译本Love Under the Willows。杨宪益、戴乃迭夫妇是中国翻译界大家,以其成就卓越的中国文化外译而为世人所推崇。他们对《柳荫记》的英译能为当代川剧剧本的翻译与传播提供借鉴。
二、川剧《柳荫记》的创作及翻译的时代特征
20世纪50年代,中国掀起了一股“梁祝热”,涉及多种艺术形式,如川剧、京剧、越剧等戏曲剧目,第一部彩色戏曲片《梁山伯与祝英台》、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等在艺术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作品。川剧《柳荫记》也在“梁祝热”中发表出版。《柳荫记》的故事脱胎于梁祝的爱情悲剧,名字来源于剧本中的“从前柳荫结拜,今日柳荫一别”。“建国”初,重庆市文化局戏改会以周慕莲提供的手抄本为基础,整理初稿。西南区戏曲观摩演出代表团又在保持原改编版本的优点与不大动的原则下,进行了再次整理与加工,发表于《剧本》1952年第12期。
《柳荫记》的创作与其时代背景密切相关。1950年5月1日颁布了新中国第一部《婚姻法》。为保障《婚姻法》的顺利实施,中共中央和政务院下发一系列宣传《婚姻法》的通知和指示。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悲剧与归宿,反映了反抗封建包办婚姻的反封建性,赞美了祝英台在封建礼制压迫下大胆追求自由爱情的抗争精神,批判了扼杀爱情与生命的封建社会。用大家耳熟能详的梁祝爱情故事宣传《婚姻法》反对封建婚姻的思想,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宣传方法;另一方面,周恩来总理贯彻“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对川剧关怀备至。周总理对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及其衍生作品很是喜爱,这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了当时的社会潮流。此外,“建国”初期,为了在国际上争取更多的支持者,中国政府加强了与国外的文化交流,戏剧作为重要的文化形式受到重视。梁祝故事幽婉、悲伤,很快成为对外文化传播的重点主题。周恩来在日内瓦会议期间巧荐《梁山伯与祝英台》为“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使表演大获成功的事迹至今广为流传。
在这种情况下,翻译活动尤其是文学翻译的地位得以凸显。政府组织译者进行翻译活动,传播中华文化。新中国文学作品的外译与传播,开疆拓土的第一份功劳应属于《中国文学》杂志。杨宪益、戴乃迭夫妇与沙博里是此杂志社的重要成员,甚至在1951年至1954年间,是仅有的三位译者。在此期间,杨宪益夫妇翻译了川剧《柳荫记》。他们的此次翻译活动,与《中国文学》杂志的其他作品的英译一样,和当时的政治背景是一致的。
杨宪益夫妇翻译的《柳荫记》由外文出版社出版。外文出版社是一家对外介绍中国的国际化专业出版机构,是一家担负着党和国家书刊对外宣传任务的出版机构。译本除剧本正文外,还包括阿英(Ah Ying)写的“前言”。阿英重点分析了梁祝爱情故事的反封建意义。他认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之所以吸引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是因为二人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性格。“梁山伯不是通常的才子,而是一个高尚、朴素、友爱的小伙子,祝英台不是矫揉造作的小姐,而是一个富于抗争精神的正直、聪慧的姑娘。”“他们之所以相爱,不是因为郎才女貌,不是因为门当户对,而是在长期的共同学习中产生了对彼此的尊重和关心,在性格上真正合适。”阿英还强调,梁祝的故事从最初的产生到最后的定型,是劳动人民向往美好爱情的结果。他说:“梁山伯和祝英台勇于反抗,坚强不屈,对爱情至死不渝,这些美好的品质是人民根据大众的情感创造出来的。”这些评论无疑和当时婚姻法的反封建特征遥相呼应。
三、《柳荫记》的英译策略
《柳荫记》是讲述中国古代经典爱情故事“梁祝”的川剧剧本,半文言半诗化的对白包含大量中国特色文化词以及诗句,剧本中人物较多,人称称谓繁杂多变。本节将对比中英文本中国特色文化词、诗意以及称谓的原文及译文,浅析杨宪益、戴乃迭对于川剧《柳荫记》的翻译策略。
1.中国特色文化词的翻译
中国特色文化词是指蕴含中国特殊社会文化意义的词语。对文化词的翻译是两种文化之间的转化与交流。川剧《柳荫记》剧本中的文化词无处不在。杨宪益、戴乃迭二位运用归化与异化的翻译策略,在保障目的语读者阅读感受的同时,忠实地传达文本内容。
译者多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处理剧本中涉及的中国特色文化,给目的语读者带来顺畅的阅读感受。如,文中老师第一次出场时“老师鹤发鸠杖上”,“鹤发”指白发,因此译者将其指称意译出,即“white-haired teacher”,而非直译“像仙鹤般雪白的头发”;“鸠杖”本意是“在手杖扶手处做一只斑鸠的形状”,译者省略“鸠杖”其中的“鸠”,译为“holding a stick”,强化了老师出场时的状态,而非一味照搬原文。“老师鹤发鸠杖上”译为“enter the white-haired teacher holding a stick”采用意译与归化的翻译策略,弱化了原文中的中国文化元素,但更好地保障了戏剧的画面感以及阅读的流畅性。文中还有多处采用归化的例子,如将中国天干地支中的“甲乙”译为“the first and second”;将古汉语的文言助词“之乎者也矣”完美地转化为英语中的特殊疑问词“who,which,when,where,why”。文中也不乏异化,如:
(1)老朽孟继轲,设馆尼山,数十余年,门前桃李,广遍江南。
I am Meng Chi-ko.I have kept a school here in Nishan for many years,and have pupils everywhere south of the Yangtse River.
句中将“江南”翻译为“south of the Yangtse River”长江之南。其实在中国人的认知中,江南往往代表了繁荣发达的文化教育和美丽富庶的南方水乡。“江南”具有更多的人文概念,而非仅仅的地理概念。但结合剧本中“门前桃李,广遍江南”,仅把“江南”当作一个地理概念更符合剧中的情境。虽省略其指称意颇有遗憾,但更易被读者接受。剧本中另一处“七尺红绫”同样也采用了直译的翻译策略。
(2)父有七尺红绫,交儿收检,如儿清白归来,这就不说,若有半点差错,那七尺红绫就是你的葬身之物,与我死在闺阁。
I shall give you seven feet of red silk.If you come back a maid,well and good.But if you disgrace our name,you shall hang yourself in your chamber with this seven feet of silk.
当代中国人更为熟悉的是“七尺白绫”,寓意“上吊自尽,自行了断”,“七尺红绫”具有同样的意义。译者将其直译为“seven feet of red silk”,没有表达出它的文化内涵,但后文的“那七尺红绫就是你的葬身之物”,已经解释了“七尺红绫”的作用,用异化的翻译策略进行直译更加妥当。在直接传达中国文化词的同时,不影响读者对剧本的理解。
译者对于文中的中国特色文化词,除用归化与异化的翻译策略,还用了省略的翻译方法。如,每段唱词之前几乎都有川剧曲牌。曲牌是传统填词制谱用的曲调调名的统称。《柳荫记》是川剧高腔,而高腔是曲牌类音乐。川剧的曲牌可以表明此段唱词的唱腔与乐器,是川剧的重要元素。文中出现的“单锤”是高腔锣鼓曲牌,“二流”是弹戏曲牌,“江儿水”是昆腔曲牌。曲牌在川剧中至关重要,但在杨宪益、戴乃迭的译本Love Under the Willows中把所有的曲牌省略,使译本仅能作为一本情节性较强的案头读物来读,而不是一个服务于舞台表演的剧本。
译文为阅读性较强的剧本,因此不像小说或散文一样可以在文章中穿插文内注。译者巧妙地结合归化与异化、直译与意译,对中国特色文化词的指称意进行恰当的取舍,在不影响读者对剧情的理解以及其阅读感受的同时,尽可能地转化传达承载了中华文化的中国特色文化词。但由于省略较多表演元素,使得文本更倾向于一本案头读物,而非传统的剧本。
2.唱段的翻译
川剧《柳荫记》剧本中有大量极具诗意的川剧唱段。这些诗句韵律优美、格式押韵,如何把大段大段的诗句翻译成对应的英文,极为考验译者的翻译能力。对于诗句的处理,二位译者尽可能地还原诗句的格式美与韵律美。在第三场“书馆谈心”中,有以下句子:
(3)十年寒窗苦读书,磨穿铁砚费工夫。
Hard study for ten years before the frosty window,
And zeal enough to wear out the iron ink-stone!
老师的对子,七言对七言,句末压“u”韵。译者的翻译,上下两句九词对称,句末一个是/u/,一个是/un/,读起来较为押韵,再现了原诗句的韵律与格式。又如第四场中祝英台唱道:
(4)闷来时与弟把书讲,寒冷时与弟加衣裳。
When I was bored,you talked of book with me;
When I was cold,you lent your coat to me.
译文完美地再现了原文中的句式对仗、句尾押韵的特点。
但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在忠实传达剧本剧情的基础上完美地再现诗句的格式及韵律殊非易事,而川剧《柳荫记》英译本的翻译目的是供英语读者阅读并了解这部经典的川剧,而非上台演出,不需要像中文剧本一样注重格律,因此本着目的论原则,译者对于更多的诗意化句子的处理更倾向于保留其意义而非格律。如,出现在第三场中的诗句“发奋读书休懈怠,明声朗诵读起来”,格式对仗,压“ai”韵。译文为:“So let us study hard and not relax our efforts;/We take our books and read the lesson aloud.”格律并不对仗押韵,但忠实地传达了原文的意思。
对于剧本中出现的大量诗意化的句子,译者尽可能还原原文的格律美,遗憾的是,中英文化的差异致使译者大多数情况无法完美再现原文剧本的格式美与韵律美,译文中多数语句并不押韵对仗。
3.称谓的翻译
《柳荫记》作为剧本,出场人物虽不多,但人物称谓多变,再加上中英称谓范围不对等,造成了称谓翻译的一定难度。此外,很多在川剧《柳荫记》中出现的称谓属于古汉语,现代汉语中会出现意义范围的改变或意义的变化。在《柳荫记》的翻译过程中,译者准确掌握不同的亲属称谓和社会称谓,并将其翻译为目的语文化中的日常称谓。
对于称谓的翻译大致分为三种。第一,对于古今变化的人名,译者采用直译,如“英台”直译为“Ying-tai”,“山伯”译为“Shan-po”;第二,古汉语词汇,现在意义不变,但鲜少应用在实际生活中,对这一类称谓,杨宪益夫妇采用了归化的翻译法。祝公远称呼祝高氏为“安人”,“安人”犹夫人,是对妇人的尊称。译者翻译为“ma'am”,等于“madam”,是英国对女王及王族贵妇的称呼,两者社会含义对等。老师称呼学生为“赵贤契”,“贤契”这一称谓在现代汉语中鲜少出现,但意义及范围并未发生改变,指“对弟子或朋友子侄的敬称”。译者将其译为“Master Zhao”赵少爷,体现了“贤契”一词“敬称”的暗含意;第三,词汇范围发生变化,译者灵活根据语境进行处理。例如,剧本中多次出现“女儿”,有的地方和现代人认知中的女儿一致,指“由父母所生子女中的女性孩子”,这种用法被译为“daughter”;有的地方较于现代汉语中的“女儿”一词出现了词义扩大,意为“女孩”,译者翻译成“a girl”。翻译过程中不仅出现这种古汉语和现代汉语词汇范围不对等的情况,还有汉语称谓词汇和英语称谓词汇的范围不对等的情况。在第一场英台和祝公远对话过程中,出现大量与女性有关的称谓词,“女流”“女”“奴才”“女子”“红装”“女儿”“女生”。祝高氏在“女儿志高想读书,一心要效大丈夫”一句中称呼祝英台为“女儿”,体现了母亲的一篇拳拳爱女之心,祝公远“蠢材!奴才性犟,恼的人怒满腔”中的“奴才”在中国社会具有贬义,表现了祝公远对祝英台的气恼。这些词在翻译时均被翻译为“girl”和“daughter”。虽然没有体现出剧本中中国古代词汇的多样、人物的情感变化以及其承载的中国文化内涵,但用词统一,方便读者对剧本内容的理解,避免了对不同称谓进行烦琐解释所带来的冗余感。
四、结语
《柳荫记》的翻译如同其创作一样,都与20世纪50年代的社会背景有密切关系。《柳荫记》的创作是出于当时反封建婚姻的需要,其英译则是出于对外政治交往和文化交往的需要。在翻译文本处理上,译者杨宪益、戴乃迭的翻译采用归化与异化相结合、直译与意译并存的翻译策略,在忠实传达原文故事情节与场景的同时,兼顾汉语剧本中承载的中华文化。对于中国特色文化词、诗意以及称谓的翻译,既忠实于原文,又符合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但由于剧本这一文体的限制,并未像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其他译作一样用注释、释义等方法对大量中国特色文化元素进行翻译。同时,虽然为了避免冗余并保留剧本形式没有用注释,但译作没有完美地再现原文的格式美与韵律美,押韵、对仗较少。因此,Love Under the Willows主要是一本案头读物,而非舞台表演的底本。当前政府大力支持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川剧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对其翻译传播的要求日益加强。当代译者可总结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翻译经验,吸取经验教训,从中获得启迪,为当代川剧的对外宣传表演以及中华文化的传播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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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张 悦,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胡志国,西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编 辑:
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本文系四川省翻译协会资助项目“川剧英语译介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