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志致蒋经国信》两译文评析
2017-07-13张玉婷天津美术学院天津300141
⊙张玉婷[天津美术学院, 天津 300141]
《廖承志致蒋经国信》两译文评析
⊙张玉婷
[天津美术学院, 天津 300141]
《廖承志致蒋经国信》发表于特定的时代背景,体现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共产党以政治谈判实现国家统一的期望和“寥廓海天,不归何待”的政治情怀,道理铿锵,文质兼美。本文从文体身份的定位、语气情感的再现、语体风格的传达三个角度,对信函的新华社英文电讯稿和张培基重译稿两个译本进行了较为详细的点评和分析。
译文评析 文体身份 语气情感 语体风格
1982年7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廖承志致蒋经国的信。这封信情真意切,文采斐然,海内外传诵一时。廖承志于1982年7月24日在蒋经国罹病时写给他的这封信,集中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对待祖国统一这个问题上的情感、态度和方针。信文无论从情感方面还是从义理方面来讲,都是公私并举:一方面,畅叙旧情,充满怀念和殷切的希望;另一方面,又晓之以大义和利害。可谓情理兼有,文质兼美。此信由新华社第一时间译成英文电讯稿(以下简称“社译”),后张培基先生参阅该稿加以润色进行了重译(以下简称“张译”),由此形成两个译本。
下面我们结合原文、作者和译者的相关情况,从文体身份的定位、语气情感的再现和语体风格的传达三个方面对译文进行评析。
一、文体、身份的定位
从标题可以看出,这是一封廖承志写给蒋经国的私人书信,而文中也多处表明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是家族世交、同窗好友。从信始的称呼,我们可以看出以兄弟相称。然而,从文中我们也不难看出,所谓的叙旧之笔、慰问之音更似陪衬之言,寒暄之后,其真正用意所在,远不是寥寥数语和简单的一纸私信所能承载。本信主旨非常明了,包含了特定的政治宏愿,正因如此,我们称其为一封公函也并不为过。况且,本文是直接发表在当时的《人民日报》和由香港发往台湾的《华侨日报》《星岛日报》等数家媒体上,与其说是廖承志给蒋经国的私信,倒不如说是中国共产党致海峡两岸,尤其是台湾人民的公开信。有资料显示,这封信所发的报纸最初也并非公开进入台湾。基于是私信还是公函这一界定的模糊性,是党派对话抑或密友相商,廖承志与蒋经国之间对话的身份也就变得并不十分明朗。下面我们结合译文的处理进行讨论。
信文开始以“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遥”开篇,生发出无限的感慨,而后追述过去,心系现在,可谓情深意浓。看几个句子的翻译。
1.[原文]近闻政躬违和,深为悬念。人过七旬,多有病痛,至盼善自珍摄。
张译:“Recently it filled me with much concern to learn of your indisposition.Men aged over seventy are liable to illness.I hope you will take good care of yourself.”全部采用主动句,而且句子简短精练。
社译:“Recently I was told that you are somewhat indisposed and this has caused me much concern.Men in their seventies are often afflicted with illness.I sincerely hope that you will take good care of yourself.”连用两处被动句,而且译文比前者要长。
该句原文属文言文,古朴、典雅、凝练,译文最好与之一致,不宜冗长。“张译”采用“it filled me”“aged over seventy”和“are liable to”等结构代替“社译”的“I was told”“in their seventies”和“are often afflicted with”,既避免了被动句的出现,又使译文书香迎面,突现了大家译笔的功力。社译中“I was told”以及“in their seventies”两处明显地加入了第三方,这对于原文的意境以及感情氛围无疑有些许的破坏,无形中会拉大交谈者之间的距离,这与作者的初衷相悖。
2.[原文]三年以来,我党一再倡议贵我两党举行谈判,同捐前嫌,共竟祖国统一大业。
第二段话锋一转,或者说言归正题,由“吾弟”“同袍”转向“我党”“贵我两党”,虽“弟”的称呼仍在,所谈论的内容已非个人私事,私信变成了公函。这一句主要看“我党”和“贵我两党”的翻译。“张译”主语为“we”,“社译”主语为“our party”,虽所指并无二异,但效果却不尽相同。“张译”中使用“we”“bilateral”和“the two parties”,我们可以看出张培基先生有意淡化你我党派概念,两党不分先后,并力求避免在两党之间划清明显的界线,以达到与接受方拉近距离的效果;相反,“社译”连续使用“our party”和“your party”造成了用词重复,虽说是由新华社电讯稿本身文体所决定,但也由此导致双方立场上的距离感。从忠实于原文角度来看,“张译”稍有变通,而“社译”更加忠实原文。
二、语气、情感的再现
毛荣贵先生在谈论英译汉问题时认为,翻译最难是口吻。英译汉中对应原文中的口吻需有敏锐的识别和深刻的理解,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将所感悟到的口吻在译文中做精细体现。所以,译者应善于在寻常的文字当中去体味所表达出来的不寻常的语气,感受情感的细微变化,并生动地在译本中进行表述。
这封信中,廖承志的语气并非始终如一。作者开篇对蒋以弟相称,情真意切;进而回顾历史,进行说理,“计利”一句充满殷殷期冀,“难辞其咎”和“外人巧言令色”又有告诫警示之意;之后反思历史,总结教训,既陈明利害,又语重心长,微言大义;再而从“近读大作”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语气转为以劝导为主;最后由公转私,徐徐收尾。纵观全文,作者以劝导为主,警告为辅。译者如何把握如此复杂语气的转换,在转换之间能否或如何做到感情充盈,请看以下句子的翻译。
1.[原文]如迁延不决,或委之异日,不仅徒生困扰,吾弟亦将难辞其咎。
这一句作者前半句是劝导,后半句是警告。对上述画线词语的翻译,两个译文主要有三处不同:“张译”用“sleep over”“adversity”“censure”来译,而“社译”则是“leave … to other days”“difficulty and distress”“blame”。相比之下,“sleep over”用一个包含“睡”意的词组,非常形象地表达了对方“委之异日”的态度,而又不至于有过重的谴责;具体是什么样的“困扰”两译文都没有译出,按字面意思一带而过;至于“咎”,“社译”语气太轻,无法充分表达字里行间的警告成分。“censure”则符合原文语气,另外与原文语体一致。
2.[原文]否则,偏安之局,焉能自保。……事关国民党兴亡绝续,望弟再思。
如果说上句劝导警告兼有的话,那么这一句则是完完全全的警告。“偏安之局”“兴亡绝续”,直指国民党现状及结局。“张译”“the tight eastern corner”惟妙惟肖,国民党的窘迫境地一览无遗。“survival or extinction”则一语道出国民党面前的两条路,语气犀利。“社译”“survival and development”没有译出“亡”和“绝”,不说语义,单就语气就已大打折扣。
3.[原文]遥望南天,不禁神驰(书不尽言,诸希珍重,伫候复音)。
写到此处原文行将收笔,作者语气缓和,满含期待与向往,与前文警示语气截然不同。这一句中张培基先生以“my heart cannot help going out to my compatriots
there”来译“不禁神驰”,似有不妥。首先,译文中加入“compatriots”可能是有意为之,但指代不明确,是“所有同胞”,还是“蒋氏家族”诸友人?从文中来看应是指所有台湾同胞,这与下文所指不一。另外,one’s heart goes out to somebody短语暗含“同情”的意思,原文中只是向往,没有同情,因此用在此处语气不当,略有牵强。相比之下,“社译”“my heart is already there”虽文采稍有逊色,但语气情感表达准确。
另外,文中还有其他多处语气的处理值得注意。如“旨哉斯言”,张培基先生译为“Well said!”,将原文语气刻画得淋漓尽致;而将“今老先生仍厝于慈湖……”一句中“老先生”译为“your father”虽所指准确无误,但没有传达出作者的敬重之意,语气与原文稍有不符。凡此种种,不再一一赘述。
三、语体、风格的传达
廖承志先生的这封信文言气息极强,对于喜用文言词语的台湾中上层社会,有着较强的亲和力,显示了特殊年代沟通海峡两岸的特殊文字力量。本文大量运用四字结构,语言工整而又简洁凝炼,古色古香,并穿插运用对联、排比、习语。对于这样一篇文章,要想翻译成功绝非易事。刘士聪先生认为,译文的韵味是原文作者和译者共同创造的产物,文学作品的翻译应把传达原文的审美韵味作为至高的追求。请看两个译文对此各自的处理方式。
1.[原文]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
这是一副对联,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先生送给蒋经国的。当然,在新的背景下,这副对联已含有特定的含义。
张译:“The interests to be considered should be the interests of all;the fame to be sought should be an everlasting fame.”
社译:“The interests to be considered should be the interests of all;the fame to be sought should be a fame that would last forever.”这一句的处理我们经过以上对比可以看出,差别仅在后半句的结构,从语义来看,二者没有差别。不过“张译”两个句子皆为简单句,形成前后对比,与原文句式一致,形神兼备,符合审美效果;“社译”中第二句变为复合句,稍欠匀称。
2.[原文]合则对国家有利,分则必伤民族元气。
张译:“united,the country and the nation benefit; divided,they suffer.”让人想起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就职演说中的一句,“United,there is little we cannot do in a host of cooperative ventures;Divided,there is little we can do…”张培基先生正是用了这样一种结构,不仅译文简洁地道,而且风格上更忠实于原文,堪称妙译之笔。
社译:“co-operation is beneficial to the country and the nation while division is detrimental to them.”相比之下,虽也力求前后句式对称,如以“while”连接,前后皆用“be…to…”结构,但在工整、流畅方面仍稍逊一筹。
此外,张培基先生注意以习语译习语,如信中“同捐前嫌”译为“to let bygones be bygones”,“名留青史”译为“earn you a niche in the temple of fame”等。简而言之,“张译”在语体风格与原文保持一致方面非常考究,彰显了翻译大家的风采。
本文通过原文写作背景及相关人物的介绍,从文体身份的定位、语气情感的再现和语体风格的传达三个方面对译文进行了评析。张培基先生在译坛孜孜不倦地耕耘了半个多世纪,他的译作既自然流畅,富于表现力,又译风严谨,鲜活地再现了原文神韵。然而,翻译无止境,也无完美之说,本文通过对比张培基先生的译文和新华社英文电讯稿,从三个方面对译文效果进行了评析。总体来看,两个译文都体现了深厚的翻译功底,但也并非至善至美。“张译”文体契合原文,语体风格的表达极具文采,原文中作者身份的转化在译文中也基本同步体现,但在对原文所指以及语言的变通之处有时略有模糊之感;“社译”虽文采略逊一筹,译文感情的再现有时稍显生涩,但变通较少,内涵更加忠实于原文。
当然,翻译的时效性有所不同,双方译者所从事的翻译研究(或许)不同,翻译过程的发起人不同,不同译者的翻译动机不同,诸多因素的存在使得两个译文质量的对比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不可比拟性。但翻译评论的目的并不是评论孰优孰劣,正如杨晓荣教授《翻译批评导论》中所言,“评论其得失,可以在不同程度上起到或批评或褒扬的作用:批评者,意在指出谬误……并使其他译者得以引为鉴戒;褒扬者,意在推介佳译……给其他译者以指导和启发”。这也正是本文意旨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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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张玉婷,文学硕士,天津美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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