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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我的少年

2017-07-12呦呦鹿鸣

意林原创版 2017年6期
关键词:楼梯口头顶操场

呦呦鹿鸣

我们就那么站着。那个曾经站在操场等信的男孩,那个站在教室走廊看着我的男孩,此刻都同你一起站在那儿,看着我。

我趴在教室外的阳台上。一只脚离身体远一点,微微踮起,形成一个慵懒而又不颓废的姿势。楼下种着一排不知名的树,在秋天的风里摇曳着。却鲜有人欣赏,除了我和你。我拆开一个橘子味的棒棒糖,塞进嘴里。看着两片树叶从树枝上逃离,一片落在你乌黑的头顶,遮住了你好看的发旋,一片落在你的肩头,停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掉下去了。

我站在三楼,假装追随着落叶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你。你捧着一本书坐在树下,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灰的牛仔裤。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站在操场上张望的男孩。

彼时,我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看着操场。你站在那儿,穿着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你皱着眉同一个走近你的男生讲话,那时候视力还很好的我,猜测着你的唇语:

“信呢?”

“没有。”

“怎么会没有,快给我!”

的确没有信!那天的我没有委托任何人给你回信。你前一天写给我的信,我已经看过了,并且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在压在数学课本下的一张白纸上完成了回复。

可是那天早晨我没有带出来,更确切一点来捕述,是我刻意地把它留在了抽屉里。

该结束了,我对自己说,不能和你再有任何的信件往来,不允许再有任何类似班主任在班会课上明令禁止的行为了。

在很多年后的记忆里,那个站在操场的你,被我用来反复回忆,安慰自己——瞧那个男孩,瞧瞧他的焦急与失落,他在转身前朝教室看的那一眼,带点气愤,带点不解,带点不舍。

可是那时的我一点儿也没有发现,我陷入了这突如其来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恐惧。

我躲在那个你看不见的楼梯口,心脏在胸脯里激烈地跳动着。我在心里暗自赞叹着自己的果断与勇敢。那份随着你的背影远走而出现的空洞与失落,我还来不及消化,学不会品味。

那封永远被锁在了抽屉里的信,我早已忘记自己写了什么,也许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但那时的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心,就这么跟着你,走在这漫长的青春岁月里。

九年级那年的晚上,我躲在“逃出”校门的庞大队伍里,一点儿也不起眼地跟着你走,其实也不是跟着你走,我们只是在走回家的路。

你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孩,你们的手,随着步子慢慢地晃着。然后,我把目光从你们的手转移到了那个女孩身上。我看见她对着你含笑的侧脸,模样肯定是漂亮的。她留着长头发,瘦瘦的,穿一条格子裙,披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

放学的大部队一直走过那座桥,大家开始往不同的方向走。你们向东,而我向北。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下好了,我想。这一条漫长、空荡的路足够我好好回味你们的模样,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心情。

又一年秋天到来。我们还没有搬新校区,而旧校区完全是按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文艺风建筑的。灰色的墙壁,铁红的栏杆,到处都是树,高高大大地承载了许多同忆。16岁的我,一个扎着小马尾、捏着红色信封的女孩,在遇见你的两分钟前,走在秋天梧桐的影子里……

这几乎是我高中所有记忆的开场白。

学校文科和理科分在不同的教学楼,大概是因为想培养出文理生不同的气质。我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此时离上课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小跑着来到另一栋教学楼,一下子就明白了学校执着于把文理科分开的原因:走廊上全是人,短短的课间十分钟也让你们演绎得如此生动有趣。我有些惭愧。我捏紧了信封,走到最边上的一间教室,挑了一位“面善”的男同学,拜托他帮我请出某某。

大概是因为座位靠后,我要找的人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来。他靠着门的一侧,我飞快地走过去,把那封某个女孩拜托我转交的信塞在他手里,然后靠在门的另一侧,开始解释这封信的来历。

我匆匆地说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便立马转身。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你。我所有准备起跑的动势在那一刻全部消失。瞧,你们所学的能量守恒也会有不成立的时候。你站在教室的前门,还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与我对视了一会儿,又硬生生地转向操场。

我突然想起我来的时候你并没有在那儿,我明明记得的。是什么让你突然出现?我找人的时候你看到了?我送信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所以刚才你才会那样看着我,仿佛在说:你居然……你怎么可以……

最近一次见你,是因为我们坐在同一辆回家的长途汽车上。我所在的城市是你回家的必经之地,也正是看见你的那一刻,才突然明白这是我当初固执地选择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

你找到的座位,也是靠窗的,在我的斜前方。你一坐下来便开始看窗外。我也开始看着窗外。没过多久,我眼前的人开始动,树开始动,房子开始动,动得飞快。而我却一动不动。我突然觉得好笑。这是在干什么?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坐在面前,我却看都不看。

有多久没见你了?有多久没有想起你了?很久吧!自从毕业后,想起你的次数比那个经常批评我的高中班主任的次数还要少。不喜欢了?不是的,肯定不是的。如果不喜欢,那我心里堵着谁?你就像一座雕像一样坐在我心里,不给任何人腾地方,也没人搬得动。

窗外的景色在飞快地变换着,就像时间,一眨眼就消逝了。我看着车窗上雨滴聚在一起成股地流下,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我们。不是那个站在操场上的你和躲在楼梯口的我,还要更早些:一个扮新娘的小女孩和一个扮新郎的小男孩。那是多年前一场不能当真的游戏。

那时候小小的我被簇拥着坐在一把小木凳上,他们把红枕巾盖在我的头顶,然后又把你拉到我身边。我低着头从枕巾下看见你穿着凉鞋,露出的脚趾不安分地动着。我忍着笑,你拿根木棍把我的“红盖头”掀开。

“结婚喽!”周围的小孩在我们头顶撒一把撕碎了的红色喇叭花。他们尽量把这场游戏玩得像模像样。你坐在我对面,用一个六岁男孩稚嫩的脸去演绎严肃与正经。我却咧着嘴对着你呵呵地傻笑。

呵呵,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笑了笑:原来这场漫长的暗恋早有源头。

雨一直下,天也不如先前那般亮了。我偶尔转过头看看你,只能看见你头顶几缕调皮的黑發。你仍在看着窗外,我奇怪是什么景色能让你这么醉心。又或许你和我一样也在回忆过去。那么,你回忆的片段里又是否有我的参与呢?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都到达了目的地。我随着乘客走下车。此时,雨又大了些。许许多多改装过的红色三轮车停在附近,等待着他们的生意。我走向其中一辆,师傅热情地为我打开门,询问我去哪儿。

去哪儿?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摇摇头。

我转过身,发现你此时也正站在一辆车前,静静地看着我。这是我们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逃避对方的眼神。我们就那么站着。那个曾经站在操场等信的男孩,那个站在教室走廊看着我的男孩,此刻都同你一起站在那儿,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感动,我想我大概已经流下了眼泪,还好没有人分得清雨水与泪滴。

真好,我还能遇见你。真好,感谢你愿意为我回过头。

停下!就站在那儿,不要走过来。没有关系,你只要站在那儿就好。你不用对我说什么,我想说的你不是也都知道吗?我想好好看看你,可惜天太暗了,可惜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这样也没有关系,你和我记忆中的一样,长大了。无论过了多少年,我们都是一样的。等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也会变成一个小老头。所以你不用靠近我,就那样站在那儿,多好!

好了,现在我该走了,你也需要回家。看看你的头发和衣服全被淋湿了啊!

我们的家在相反的两条路上。真不幸,要说再见了。再见了,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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