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记住那“亡国灭种”的边缘

姜浩峰

又一艘大船下水——6月28日，国产055型万吨驱逐舰下水。这一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航母“带刀护卫”，使得中国海军进一步向“蓝水海军”看齐。中国在国防力量进一步增强的同时，亦成为维护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

回顾80年前，则是另一番模样。1937年7月7日19时30分，北平城外，一队鬼子兵荷枪实弹开赴回龙庙到大瓦窑之间。这是由大队长清水节郎率领的日本华北驻屯军第1联队第3大队第8中队。看似一次常规演习，却包藏十足祸心。

22时40分，日军声称演习地带传来枪声，并报士兵志村菊次郎失踪，要求进入中国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闹腾了一夜的日军，终于在拂晓时分发动炮击。原本该是宁静悠远的卢沟晓月景象，变作了炮火连天。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中国军队——国民革命军第29军219团3营奋起抗敌。

类似规模的战斗，甚至比之更大规模的战斗，自1931年9月18日以来，早已打过。即使华北，也是打打停停了数次。然而，这一次，日军发起的“七七事变”，目的明确——就像“九一八”后蚕食中国东北一样要一气儿吃下华北。这一次，等待日本军国主义的，是中华民族的全民抗战，是中国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最终胜利而开始的全民行动。

作为一个现代化的民族国家，中国之有今日之中国，是从80年前那亡国灭种的边缘浴血重生而来……

全民抗战之始

“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1937年7月8日，中共中央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全国。这封通电的结尾如此写道——“武装保卫平津，保卫华北！不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寸土！为保卫国土流尽最后一滴血！全中国同胞、政府与军队，团结起来，建筑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抵抗日寇的侵略！国共两党亲密合作抵抗日寇的新进攻！驱逐日寇出中国！”

“驱逐日寇出中国”，这是豪言，这亦是行动。

在“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之际，中国内部的一对宿敌——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正在谋求第二次合作。谈判进行了多轮。即使在卢沟桥战事已起的时候，国共谈判仍未达成共识。然而双方都知道——合作，才是出路。

在中共中央通电全国之际，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亦由朱德、彭德怀等的名义致电蒋介石——“红军将士咸愿在委员长领导之下，为国效命，与敌周旋，以达保卫国土之目的，迫切陈词，不胜屏营待命。”

身在延安的毛泽东得到卢沟桥事变的消息，“闻讯之下，悲愤莫名”。毛泽东指出，日寇进攻卢沟桥，是“实施其武装攫取华北之既定步骤”。毛泽东要求“实行全国总动员，保卫平津，保卫华北，收复失地”。

是年7月17日，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兼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讲话。他说：“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惟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

在牛津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拉纳·米特（Eana Mitter）看来，1937年是狰狞的一年，卢沟桥的交火则类似1914年6月弗朗兹·费迪南王储被刺杀事件。“这件成为‘一战导火索的特殊事件，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但即使它不升级，欧洲的军力失衡和更广泛的紧张局势也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催化出一场战争。” 拉纳·米特在《中国，被遗忘的盟友》一书中如此写道，“同样，即便北平附近的这场战役被当作地方性事件和平解决，中国和日本也将在某一天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

在拉纳·米特眼里，从1937年7月7日开始，在河北和察哈尔省的城镇和乡村，中国的地方铁腕人物和好战的日本少壮派军阀们的摩擦，将不再左右时局。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是田汉为电影《风云儿女》创作的主题歌词。在“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以后，流亡學生投入抗战。当田汉于1935年2月19日遭到蒋介石当局抓捕以后，聂耳承揽下了为《风云儿女》谱曲的任务。他从上海北上热河，来到了抗日义勇军的营地。由此完成了这一曲抗日战歌。1935年5月24日，电影《风云儿女》首映，影片主题歌《义勇军进行曲》也在此首次传向大众。1937年的夏天，危险进一步加剧。

在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所长金一南教授看来，日本蚕食中国，向来看中中国方面的“各个击破之隙”。说句大白话，就是中国如一盘散沙，虽大而无力。在1937年7月7日卢沟桥战端开启之际，日本人仍然认为，中国人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可资证明的是——7月11日，在“九一八事变”后手书“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的29军军长宋哲元，仍签署了《卢沟桥事件现地协议》，主要内容有三——一、道歉；二、保安队维持当地治安；三、取缔抗日团体。7月12日，蒋介石致电宋哲元，要求宋“不屈服，不扩大”。而宋对外发表谈话：“局部之冲突，能随时解决，尚为不幸中之大幸。”

宋哲元出身冯玉祥的西北军，在军阀混战的年月，参与过蒋、冯、阎、桂的混战，随着冯玉祥势力的低落而被张学良收编，继而随着张学良“改旗易帜”而成为表面上听命于南京的国民革命军所部。然而，在之前的局部抗战中，蒋介石所代表的南京政府并未给身处华北的宋哲元部以实实在在的支持，甚至有借日本人之手以灭之的企图。

在“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后，在中国的土地上，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军队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央苏区进行了五次“围剿”，使得红军被迫长征。蒋介石不是不知道外敌侵华情势迫切，他甚至为此邀请了德国军事顾问以整编嫡系部队，企图为未来抗战积蓄实力。然而，在他“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方针指导下，东北沦陷、华北危亡。而经过艰苦卓绝的长征，红军逐步在陕甘宁立足。

背井离乡的东北军不愿再做攻击红军的炮灰，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联合西北军将领杨虎城，发动了“西安事变”。蒋介石在兵谏之下，于1936年12月25日，接受了中共中央所派周恩来主导下的“停止内战，联共抗日”主张。

1937年的7月，是中华民族亡国灭种的边缘。即使在全民抗战达成共识之际，甚至还没有人会想到——接下来“八一三”中国军人开辟抗战第二战场牺牲之惨烈；亦没有人会想到——再接下来南京失守，当时中国的首都被日本法西斯屠城，三十万中国人遭遇惨绝人寰的杀戮。

然而，可以明确的是——1937年的7月，亦是中华民族浴血重生的重要转折点——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从局部抗战转折为全民抗战。日本希图分割蚕食中华的百年迷梦，自此时开始，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日本的迷梦终究要破灭

日本侵华，确实是百年迷梦。且以坚决反对关东军炸死张作霖的田中义一为例。尽管田中与张作霖私交甚好，然而其侵华之梦，实则与关东军中大多数人并无二致。

“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倘支那完全可被我国征服，则其他如小中亚细亚及印度南洋等，异服之民族必畏我敬我而降于我，是世界知东亚为我国之东亚，永不敢向我侵犯。”这是史传田中义一上奏天皇的《帝国对满蒙之积极根本政策》，坊间称为——田中奏折。

在日本军国主义者看来，中国无所谓中国，只不过是一个叫做支那的地方。凡强者，皆可逐鹿而夺之。

1931年8月，在为关东军做战斗动员时，侵华头目板垣征四郎如此说道：“从中国民众的心理上说，安居乐业是其理想，至于政治和军事，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一种职业。在政治和军事上与民众有联系的，只是租税和维持治安。因此，它是一个同近代国家的情况大致不同的国家，归根到底，它不过是在这样一个拥有自治部落的地区上加上了国家这一名称而已。所以，从一般民众的真正的民族发展历史上来说，国家意识无疑是非常淡薄的。无论谁掌握政权、军权，谁来负责维持治安，这都是无碍大局的。”

发动“九一八事变”的另一个元凶石原莞尔，在初到东北时曾经骄狂十足地说：“我不用拔剑，只用竹刀就足以吓退张学良。”

金一南如此评价20世纪30年代发动大规模侵华前的日本——最了解中国的列强，是日本。最无情屠宰中国的列强，也是日本。

在日本由弱而强的道路上，中国起到的“另类”作用，不可谓不大。在明治维新以前，日本人是通过中国魏源的《海国图志》而知晓西方之大概的。明治维新以后，日本人上至天皇，下到妓女、孩童，勒紧裤腰带发展起来，在其第一次赌国运的甲午一战中战胜了中国，由《马关条约》割占了台湾，并勒索了中国白银2.315亿两，相当于清政府3年的财政收入。另外，日军还从中国掠夺了大量的船只、兵器、机器、粮食等也价值1亿两。以此笔巨额进账，日本继续武装自己、发展自己。

八国联军侵华，日本是主力。由此，通过《辛丑条约》，日本在战后获得了在北京至山海关铁路线上驻兵的权利。按照约定，日军本该驻屯400人，称“清国驻屯军”，然而，随着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中国政局持续动荡，日本将改名“支那驻屯军”的部队暗暗扩编。

清末，日本在第二次赌国运的战争中战胜了俄国。在这场主要发生在中国东北的战争之后，日本通过《朴茨茅斯和约》瓜分了沙俄在华利益。之后，日本以田中义一为首的一派老狐狸们希望扶植张作霖而控制中国东北。

而在日本内部，在1921年10月，于德国巴登巴登，三个军衔皆为少佐的驻外武官，秘密聚会。会后，这帮低级军官主导的通过一系列军事行动强占中国的计划，在若干年后得以实施。这三人是永田铁山、小畑敏四郎、冈村宁次。永田铁山后来遇刺，遇刺前，是日本陆军军务局局长，裕仁在决定无条件投降之际，其所在的地下室里还挂著其遗像。小畑敏四郎则是主张皇权至上、与苏联决一死战的“皇道派”实际组织人。冈村宁次则是侵华日军总司令。后来加入他们俱乐部的东条英机是日本头号战犯，梅津美治郎官至日军参谋长，山下奉文曾横扫菲律宾、马来西亚，中村孝太郎担任过陆军大臣，松井石根则是南京大屠杀的要犯，中岛今朝吾则是日本陆军第16师团长、南京大屠杀的主要刽子手，下村定则是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后转任陆军大臣，矶谷廉介则在台儿庄会战中以第10师团长身份与中国军人恶战。

由此11人为首的少壮派军阀，将日本的侵华迷梦做到了高潮。另一个“梦想家”石原莞尔则意淫通过7个总督统治中国的方案，来达到侵华目的。

在日本全面侵华之际，一个非常值得研究却至今并没有人深入研究的现象是——日本民间的战争狂热。按照金一南的话说，“战争狂热像富士山一样喷发出来”。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9月26日的《东京每日新闻》报道：“两名公交车售票员在给部队的信中写道：一定要让我们去战地当护士；第10师团军医家中的女佣，为了激励士兵出征，在山阳线列车跳车自杀。”12月14日，日本《国民报》报道：“大阪步兵井上清一的夫人井上千代子为鼓励丈夫出征，以短刀自刃身亡。她在遗书中写道：明天你就要出征了，我非常高兴地离开这个世界。不要为我难过，我死不足惜，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保佑大家平安，你为国出力。”

而到了五年以后的“七七事变”，虽则日本势头仍盛，可中华民族已经觉醒，全民族的抗战开始了，尽管前路曲折，但谁也无法阻挡中国走向胜利的决心……

1840年的6月28日，中国的国门被英国人的坚船利炮轰开，鸦片战争开始了中国的百年屈辱。1937年的7月7日，孱弱的中国于亡国灭种的边缘不惜拼尽全身力气奋战。2017年6月28日，中国的055型万吨驱逐舰下水，和平的阳光照耀着东方，让我们莫忘来路。和平，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