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教育见习之所见说开去
——关于基础教育的思考
2017-07-12朱丹
朱丹
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由教育见习之所见说开去
——关于基础教育的思考
朱丹
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谈及基础教育,感慨很多,想说的也很多,千头万绪之中决定以刚结束的实地见习为切口,结合见习的所见所闻,谈谈我关于基础教育的一些思考。
我们的见习虽只有短短两周,但这两周确是真正走进了小学,进入了班级,并且在班级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时隔多年,以这样一种身份再回到小学,坐在教室角落里安静地观察着班上发生的一切:积极的消极的,科学的不科学的。心情很微妙,思绪也很复杂。进益之处就不再赘述,下面主要谈谈见习过程中看到的较突出的问题。
进入的第一个班级是二年一班。初进班级时,班主任李老师正紧锁眉头,在堆积如山的作业堆里埋头批改作业。上前同老师打招呼,匆匆说上几句话后老师便继续紧皱眉头批改作业。以为是要批的作业本太多才致老师如此不苟言笑,忙上前问老师是否需要帮忙批作业,老师摇摇头,表示感谢后示意我在教室后面的座位坐下。此后我在这个班级的三天时间看到的李老师就全是如此表情:严肃,眉头紧锁,很少微笑。班级的学生们是怎样的情形?我的感受就是二年级的孩子生生快要变成了初二的学生,如一个个小大人一般,天真活泼不足,严肃认真有余。我们说“玩”是孩子的天性,天性都被扼杀的孩子还要希望他们有怎样的发展?班杜拉的社会学习理论讲人的模仿性学习和观察学习,我们叫“耳濡目染”,何况班主任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就是最权威、最值得崇敬的人,极其严肃的老师如何能培养出活泼开朗的学生?孔子形容自己“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生机活泼,生命流畅,洋溢奔放,我想这才是教育应当培养的人。
二年一班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制度:每天上下午课间操结束,学习委员和体育委员轮流到讲台上,开始很有气场和震慑力地点名。点什么名呢?诸如今天体育课、音乐课谁又说话了,谁间操时候又跟谁讲话了......然后被点到名字的同学的学号就会被记在黑板上,同时扣除相应的个人分数。有一次,学习委员点到一名男生的名字时,男生举起了手表示有话要说,当时男孩辩解的内容已不能记起,但至今不能忘当时这位学习委员极简单而有力的回答——“闭嘴!”惊闻此语,我立即转头望向讲桌上的李老师,老师头也未抬,仍忙碌地低头写着什么。争辩的男孩悻悻地坐下了。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学习委员还是个女孩。
且不论我们中国特色的班干部制正确与否,单看这种让小学二年级的女孩站在讲台上点名批评其他同学的教育管理方式,我们还要抱怨时下的男生缺少阳刚和担当,女生缺乏东方女性的优雅柔美,全要成为了“女汉子”吗?时代是不同了,我们绝不提倡女性还要依赖男性,更要反对重男轻女,但是我们说要按自然规律办事,试问假如有一天日本鬼子又打到家门了,难道要女人上战场冲锋陷阵,男人在家里缝衣做饭吗?
再看孩子们被点名批评的原因——说话。间操时候说话,体育课、音乐课时候说话,被拿来如此批评。曾有一个学生创造力的世界排名,中国学生排倒数第三,不论排名是否真实,不可否认的是,中国学生缺乏创造力。然而,除了批判应试教育制度,我们是否也应反思我们的教育方式?语言是思维的外衣,陶行知先生“六个解放”中讲要解放学生的嘴,把学生的嘴关闭何异于将学生的思维禁锢?被带上思维镣铐的学生们还如何能自由地跳起美妙的想象力、创造力之舞?在这种严苛管教之下,我们的学生就被管地时时事事都能够守规矩循规章做事了吗?然而中国式过马路,插队吐痰乱丢垃圾的种种现象又似乎在诉说着更多的教育问题。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是放任自流什么也不去管,更不是时时处处做什么说什么都去管。基础教育,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应当是具备了基本公民素质的人,是懂得秩序要遵守,规则不能违背的中国的社会公民,应当是更多具有想象力创造力的精英。管什么,不管什么,分寸尺度要拿好。
进入到的第二个班级是三年五班,班主任徐老师人很热情,初次见面就同我讲了很多话,其间徐老师讲到班上几个女生数学学不好的问题,印象很深刻。老师煞有介事地说:“有几个女生啊,智商是真不行,学数学脑子跟不上。”听完以后又是吃惊又是疑惑,心想着现在数学都这么难了么?才三年级的学生啊,数学就已经跟不上了!之后的几天里便格外留心了这个问题,发现并非如此。数学没有变得多么难,孩子聪明与否无从得知,也许只是接受地比较慢,也许只是缺少一些学习数学的天分,而老师在教育教学过程中,无意或是有意,透过眼神、语言向学生传递的讯息就是——你学得不好,你学不好,你不行,你就是笨。这是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啊!试问这将对孩子的自尊心、自信心产生怎样的影响?她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去接受她最信任、最尊重的人对她的否定?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日后仍充满自信与兴趣地继续学数学、学习甚至生活、做人?
《学记》中讲,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什么是教育?教育是对每个人的长善救失,是我们如今反复讲的使人全面发展。社会是需要精英,教育也需要为社会培养、输送精英,但是可能人人都通过受教育成为精英吗?总要有人种地卖菜,总要有人清扫大街,总要有人搬砖盖楼,总要有人走上三尺讲台教书育人吧。试问真有一天就如老师、家长所愿,人人都整日幻想着成为“精英”,以“高校毕业生”、“我是精英”自居,脏活、累活、工资低、不体面的活都绝不能干,我们的社会要如何运转?有知识、有智慧的人值得我们崇敬和学习,然而为什么就要对那些卖菜、种地、扫大街,不偷不抢凭自己辛勤劳动谋生计的人满怀不屑甚至鄙夷?《三字经》中说,人之初,性本善。我们的基础教育卯足了劲教孩子文化知识,让孩子成长成才,但是却匆忙到连“善”的本性都要丢失。梁漱溟先生在书中写过这样一段话,“有一日在街上闲走,看见一位拉人力车的,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勉强往前拉,跑也跑不动,而坐车的人,却催他快走,他一忙就跌倒了,白的胡子上面,摔出血来,而我的眼里,也掉出泪来了。”再读这段话,还是禁不住掉出泪来,为那位拉车的老人,也为梁先生。这才是读书人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流淌着悲天悯人的血液,拥有着家国天下的情怀,这才是读书人呐!这,才是教育的应有的目的与意义啊!
想起了那位山村里的放牛娃。记者问:你放牛干什么?答:娶媳妇。娶媳妇干什么?生娃。生娃干什么?放牛。我们都觉得他的人生太悲哀,但是,那种从小不惜一切代价考好大学,只为找好工作、找好对象然后生孩子,再不惜一切代价让孩子考好大学、找好工作的人生跟放牛娃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钱钟书先生责怪现在的大学培养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然而这未必全要怪大学,我们的产品从幼儿园、小学的第一道工序开始就已变质,这也未必全怪基础教育浅薄,你看整个社会弥漫的可不就是追名逐利、投机取巧甚至要一步登天的浮躁之风吗?积极上进要提倡,追名逐利也不算坏,但有些人走着走着还是偏离了正义的轨道。所以,知道些知识、受了点教育的人真的就比放牛娃高尚吗?未必。至少,放牛娃本分、朴实、真挚。
然而,在批判我们的教育教出来的读书人对权贵阿谀、对名利追逐、对底层不屑的同时,是否也应问一问蛋糕的分配者,所谓的“富人”和“穷人”创造的社会价值差距真的如此之大吗?真的都值得或者不值对应的收益吗?
然而似乎这些问题又不止是教育本身的问题,追寻其根源,教育问题大都可归咎为社会问题。麻木呆滞、男孩缺少阳刚、女孩失之典雅、创造力缺失、不守秩序、追名逐利、投机取巧……凡此种种,与其说是基础教育的问题,不如说是教育的问题;与其说是教育的问题,不如说是社会的问题。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教育问题的改善还需从根源上解决我们社会存在的问题。社会问题如何解决呢?我们说社会是人与人组成的,那么从这种意义上说,社会的问题似乎就是人的问题,就是人与人关系的问题。人的问题如何解决呢?或说人如何能得到整体的提升和进益呢?我们说教育是引领一个人乃至整个国家不断向上的精神力量,这就又回到了教育问题上来。我们在发展过程中走得很急、很快,于是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所幸,我们已经一点一点认识到这些问题,那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在教育过程中一点一点纠正这些不足,改正这些问题,使每个受过基础教育的人都重新拥有“真、善、美”的基本品德,使我们的社会更加稳定、更加和谐。
希望我们的教育,守得住底线,领得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