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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与影视之间
——论小说《我不是潘金莲》的电影改编

2017-07-12刘芮先辽宁大学110136

大众文艺 2017年8期
关键词:我不是潘金莲刘震云雪莲

刘芮先 (辽宁大学 110136)

小说与影视之间
——论小说《我不是潘金莲》的电影改编

刘芮先 (辽宁大学 110136)

小说《我不是潘金莲》是作家刘震云于2009年凭借作品《一句顶一万句》荣获茅盾文学奖之后所著的又一部长篇小说。在严肃文学之市场不是十分景气的当下,该作在2012年出版不足两个月时就已加印了7次,销量也达到了创纪录的67万册。冯小刚导演也在万众期待之下于2016年11月把这部电影搬上了荧幕。冯、刘、二人的强强联合,加之故事的荒诞幽默和对官场众生像的生动演绎,使电影《我不是潘金莲》一经上映就受到了各界的广泛热议。本文将从剧本改编的角度出发,浅析影片《我不是潘金莲》改编创作中所存在的问题。

《我不是潘金莲》;电影改编;文学剧本

一、关于《我不是潘金莲》

小说《我不是潘金莲》是当代新写实主义作家刘震云的第一部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小说以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农村为背景,讲述了“蒙冤”妇女李雪莲为了纠正一场“判错”的离婚案,和洗清“我不是潘金莲”的罪名而逐层上访,进而与各级官员斗智斗勇、相互纠缠20年的故事。

刘震云说:“这是一个喜剧的时代。他拒绝做犬儒,他是“喜剧时代的批评家”,他从来不忘干预现实。”1《我不是潘金莲》正是基于他上述写作意向而进行的创作,全书浓缩着对中国官员生态的描写,包含着极为尖锐的对现实的干预,对人民疾苦的呼吁。在法律上并无冤屈的李雪莲为何能让众多并无过错的官员一一下马?国家领导人虽然在会上大动肝火,却并没有下达撤掉一干官员的指示,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的仕途发生巨变?这讲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上访了。可以说,《我不是潘金莲》既是一部李雪莲的个人上访史,也是各级领导干部对一个草民的求情史。同时,在故事的背后也蕴含着我国法治社会所存在的一大弊病,揭示出了一个社会的共性话题——只尊重办事过程中的程序,则必然会引发一个遵守程序的悖论。

小说中长达20年的时间跨度和对形形色色的官员众生相的刻画,为影片的“二次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和创意源泉,加之作品本身带有的黑色幽默与导演冯小刚自身创作风格的契合,无一不使观众对影片《我不是潘金莲》抱有极大的期待值。但事与愿违,影片上映后众人的看法褒贬不一,评论大相径庭。

二、《我不是潘金莲》改编创作之思

(一)电影中对“荒诞”色彩的削弱与主题的偏离

“优秀的影片都有重大的主题,但主题的作用是强化叙事,赋予故事以骨肉,而不是取代故事。在一部小说里故事常常是为主题服务的。但在电影里的主题是为故事服务的。”2在小说中,因为对篇幅选择的相对自由,作者往往可以宕开笔墨,选择较为深刻的主题,或是围绕多个主题展开叙事,从而增添小说在立意上的厚重感。而影视作品则不同,有限的时长直接导致其容纳不下庞大的主题。因此在改编过程中,编剧则必须结合观众的审美趣味对原作的主题进行筛选和简化,从而满足电影表达的需要。

小说《我不是潘金莲》是一部极具荒诞色彩的作品。首先,小说的文本结构相当独特,共由三章组成,其中前两章都是序言,用十17万字讲述了李雪莲长达20年的上访之旅。而仅仅不足4000字的第三章才是正文,以“玩儿”的笔触讲述了另一位主人公史为民“假上访”的故事。其次,小说中众多官员的名字也是十分有趣,“王公道、董宪法、荀正义、史为民、蔡富邦、朱清廉”等等。小说中人物名字的“高大上”不仅仅讽刺了官场中的伪崇高,更是侧面烘托出了现实社会的荒诞。当然,小说的最荒诞之处依旧是故事情节的建构。其实李雪莲并不冤,她的上访其实可以算作是一个胡搅蛮缠的过程,因为她当初与前夫的“假离婚”是双方自愿的,即使事后出了问题,也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可却正是这样一件本不应走法律程序的“蚂蚁”般大小的案子,却被搞得比“大象”还大,各级官员都很认真的处理这件本不属于自己管辖范围的事情,很严肃的对待李雪莲的上访,不想却反倒遭受了霉运。整部小说正是通过这种荒诞的笔触体现出这种遵守程序的悖论,故事也以黑色幽默的形式铺展开来,使我们不由得对中国当下的官场形态产生深刻的反思。

相较之下,电影《我不是潘金莲》中的荒诞色彩则在极大程度上被削弱了。首先影片仅容纳了小说中前两章的故事,在结尾处更是一改小说中被撤职县长史为民假上访的故事,换成了多年后李雪莲在放弃上访经营小本生意时,李、史、二人在餐馆的偶遇。二人坐在一起叙旧,并抒发了对“往事如烟,不提也罢”的感慨。使得整部影片的气氛与小说中的“黑色幽默”相比,显得沉重了许多。

其次,电影为了突出李雪莲这一唯一主角,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对官员们的那些十分戏剧化的名字进行了改动,更是在对他们在人物塑造上进行了大规模的缩减。如:小说中的史为民是一位每天兢兢业业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天天夜里开会、夜夜忙于应酬把胃都搞坏了的“好县长”。他之所以会在李雪莲拦车当天急于脱身,也是因为前天晚上会开到太晚,早上又睡过了头,且马上又有一项重要工作须他到场去办,时间紧迫,他在万难之下唯有出此下策。此外,在二十年后,市长马文彬到县城里邀李雪莲吃饭谈心时也不像电影中刻画的那般咄咄逼人、蛮不讲理。小说中的马文彬“戴着金丝眼镜,一派斯文;说话也很客气,没说话先笑;说完一段,又笑一回。”3给李雪莲的感觉十分亲切。且一见面根本不提告状的事,只是扯些家常,在气氛变得融洽了之后,又用谈话的艺术使李雪莲自己先把话题往告状上引。在电影中,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影片中类似对官员的性格及办公过程刻画上的省略与欠缺,会使观众觉得这些官员都是“身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的贪官,进而直接导致了观众在理解影片时,会在一定程度上偏离小说的主题。

(二)电影中人物、情节的改变

“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有了故事内容的同时总是少不了故事中的人物角色,电影对于小说的改编,也会根据自身的需要,对小说中的人物进行或增加、或强化、或改变等的调整。”4

原著《我不是潘金莲》以李雪莲上访为主线,刻画了诸多参与到案件当中的大小官员形象,虽人物繁多却又铺陈有序且前后照应,丝毫无繁杂冗长之感。但影片中除了对法院法官王公道的刻画还算充分之外,其他人的形象大都比较混沌。不仅没有交代出贾聪明与王公道之间的隔膜、刁副市长与蔡富邦多年的积怨与算计,而且还直接省去了法院专委董宪法、拐弯镇镇长赖小毛等诸多角色。此外,电影中也省略了诸如法院院长荀正义为老院长祝寿而醉酒、县长史为民因有要事在身而赶时间急于脱身、新任县长郑重因铁腕执政而被破格提拔、市长马文彬与李雪莲吃饭唠家常等前事件,导致对官员形象的塑造过于平面化,观众也很难理解他们在对待李雪莲案件的态度背后所蕴含的深层次原因,只能把李雪莲上访的失败千篇一律的归结于官员们的不作为,但这种结论实际上却是与原著的精神内核、与原著所阐释的主题两相背离的。

再者,影片在结尾处交代了李雪莲与秦玉河商议假离婚的初衷其实是为了多要一个孩子,她之所以一直坚持上访也是为了那个胎死腹中的“二胎”讨一个公道。可奇怪的是在这部两个多小时的电影里,李雪莲与秦玉河的大儿子秦有才却在整个故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小说中由儿子亲口传达的秦玉河的死讯,在电影中也是由县长郑重代为转述。此处改编有两点不合理之处,一方面,从来没有把母爱的一面表展现出来的李雪莲为何会因为要替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讨回公道,就与各级政府不屈不挠的对抗了整整十年?另一方面,向来仇视官员的李雪莲又为何会轻信县长说出的“秦玉河已死”的一面之词?

从整体上看,受时间和篇幅等客观因素的限制,影片《我不是潘金莲》急于将压缩后的故事呈现给观众,致使人物形象不够丰满,叙事逻辑稍显混乱,没能较好的传递出原著中的庞大内涵,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观众在观影体验上的断裂感。

(三)电影中结构的安排

电影《我不是潘金莲》可以被看作是一个讲述了一群男人被一个女人改变命运的故事。李雪莲一个人告状,把那么多官员拉下了马,由此葬送了他们的政治生涯。但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李雪莲离婚这一案件最初的经手人——法院法官王公道。他只是受到了记过处分,甚至在十年后还升了官当上了法院院长,这样的设定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

刘震云对于这个疑问是这样回答的,他说:“小说的结构与电影的结构不同,小说的真正力量并不产生在细节上,也不产生在情节上,甚至不产生在故事上,它产生在结构与结构之间的错位上,结构错位所产生的力量是无形的力量,无形的力量是无穷的。”

虽说电影艺术比较注重事件的前后关联、前因后果,但在本部电影中,小说中的这份“刻意为之”被保留了下来,为观众展现出这种结构的力量。一开始李雪莲去求王公道,七拐八弯的攀了好几层亲戚。而十年过后,在王公道提了个猪腿去求他别再告状时,又再次攀起了这个亲戚,还讨好般的说“咱这亲戚,并不远哩!”

王公道这个人物从一个被记了大过的法官好不容易爬到法院院长的位子,再一次面对当年牵动全省官员大换血事件的罪魁祸首李雪莲,他此时此刻的表现是值得我们去深入探讨的。因为他是李雪莲告状生涯的亲历者、陪跑者。这时候,作者刻画的对象就不仅仅是李雪莲了,而是一副官员众生相!通过王公道,我们看到了李雪莲事件对旁人的重大影响,这样的设定、这样的结构上的错位所促成的戏剧张力,是在十年后增添一个新人物完全不可比拟的。

此外,电影与小说在结构上的最大不同在于对“假离婚”真正理由的揭示。在小说中,离婚是为了要二胎这一点是在开篇就点名的,且她的小女儿也并没有死,告状的原因也仅仅止步于洗刷自己“潘金莲”的罪名。而电影改编则先是为二人的假离婚设了一个虚假的幌子——为了在县里分一套房。这样安排的结果就同冯小刚坦言的那样,“《秋菊打官司》观众会站在秋菊的立场,《老炮儿》观众会站在六爷的立场,但是《我不是潘金莲》观众很难站在李雪莲的立场上。”5观众会被间离在故事以外去冷眼旁观这场上访的闹剧。直至影片的末尾,对李雪莲的这层误解才终于在揭示出告状背后那令人恻隐的原因——一个胎死腹中的孩子后彻底消散,进而转化为感慨与同情。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安排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但难免会因铺垫不足而显得十分突兀。

三、文学改编余思

2016年11月,刘震云的两部长篇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与《我不是潘金莲》先后被搬上电影荧幕,“刘震云月”也随之成为2016年年末中国电影界最大的热点。而刘震云身为一名严肃文学作家,可以说,他的小说作品并不适合改编。因为“同文学作品相比,电影对表现复杂主题方面的能力是有限的。对一部主题深刻而复杂的文学作品进行电影改编,是不太可能有好结果的。”6就像陈忠实的作品《白鹿原》在经导演王全安之手改编为电影之后,便由一个宏大叙事的乡土题材巨作变为了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一样,冯小刚在对《我不是潘金莲》进行改编的过程中也存在着诸多问题。

但面对着近年来中国影坛虚火上升,各种IP电影泛滥、各种题材影片扎堆跟风的严峻形势,刘震云作品中那些高度中国化、高度接地气的题材恰恰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刘震云曾经这样阐述一名作家应肩负起的责任,他说:“一个作者对一个民族应该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汉朝的时候就知道有司马迁,在唐朝就知道有杜甫、白居易、李白,我们接着知道宋朝有李清照。作者也是这样,会因为一个作者,一个民族灿烂精华的东西耀眼光彩,一个作者应该代表一个民族的想象力,对他的语言不但有使用的权力,同时会有义务。”7因此,在刘震云的小说里从没有什么高大上的人物,他描绘的从来都是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可他却能从平淡的生活中挖掘出异常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和做人的道理。如《手机》对中国人独有的内心世界的深度刻画;如《一九四二》中描绘人在灾难面前暴露出的人性;再如《一句顶一万句》中揭示感情破裂的深层原因和《我不是潘金莲》中点明我国法治社会建立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刘震云作品中所蕴含着的人生哲理和人文情怀是极具中国特色的,这些题材是花再多的价钱请好莱坞的编剧都打造不出来的。而冯小刚导演在影坛驰骋多年,最关注的也是平民,他的作品中最能打动观众的也是平民百姓的生活。作为一名有情怀的导演,冯小刚敢去触碰敏感题材,有魄力去接下《我不是潘金莲》这部描绘上访故事的“烫手山芋”,敢于用艺术去干预现实,进而唤醒观众对现实社会所存在问题的思考,以达到改变社会现状,促进社会良性发展的目的。所以冯、刘、二人的强强联合是一种必然。

尽管电影《我不是潘金莲》给观众的整体感觉可能并没有小说那样直击人心,但如果每个电影人都能有冯小刚这样的情怀,都敢于去触碰敏感题材,敢于去承担风险,从那些看起来并不合适改编成电影的文学作品当中挖掘题材、寻找养分和乳汁,那么我国影坛则一定会从“烂片横行”的现状中挣脱出来,进而开拓出一片崭新、繁荣的景象。

注释:

1.萧三匝.《刀笔刘震云》.《站在刺猬这一边》.南海出版公司,2016年10月第一版,第239页.

2.(挪威)雅各布.卢特.《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徐强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7页.

3.刘震云.《我不是潘金莲》.长江文艺出版社,2016年8月第1版,第135页.

4.葛军.《刘震云小说改编研究》.河南大学,2014年5月.

5.《冯小刚:《我不是潘金莲》唠的事儿,30岁以上都明白》,影视独舌,2016年5月9日.

6.许波.《从语言艺术到视听艺术——论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电影改编》,《电影艺术》,2004年第2期.

7.祖薇.《刘震云谈写作:作家应该代表民族想象力》,《北京青年报》.2009年4月1日,第A20版.

刘芮先,女,辽宁大学艺术学院2014级本科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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