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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白诗歌中的丝路文化色彩

2017-07-10葛景春

中州学刊 2017年6期

摘 要: 李白是唐代诗人中身上最具有西域和丝路文化色彩的诗人之一。他的西域文化色彩不仅表现在他的诗歌中,更体现在他的家世的西域文化背景上。他的西域情结和西域文化因素不仅是体现在表面的言行风格上,而且也体现在他的骨子里,即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上面。他是盛唐时代文化开放和思想开放最具有代表性的诗人。中亚和西域文化的熏陶使李白的诗歌具有巨大的文化魅力和丰富的艺术表现力,这也是他的诗歌成功走向世界的因素之一。

关键词: 李白诗歌;西域文化因素;胡化的家世;开放的文化视野

中图分类号:I20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3-0751(2017)06-0142-05

一、西域丝路文化在李白诗歌中的表现

在盛唐的著名诗人中,一说到西域 ① 及丝绸之路,人们一定会首先想到两位诗人:一位是李白,一位是岑参。我们知道,岑参是一位著名的边塞诗人,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摄影师,將中亚西域的壮丽风光和风土人情,生动形象地呈现在他的诗中。但李白的西域文化因素并不完全表现在他的诗中,而是烙在他的灵魂上,融化在他的血脉中。可以说,岑参诗中的西域文化成分只是表现在他所创作的诗歌中对风物和景象的描绘上,而李白西域文化因素却体现在他的骨子里。他本身就是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相互交融的代表性人物。

在李白的诗中,西域的地貌风物和风土人情,是从他的笔下自然流露出来的。他并未刻意地来表现它们,不像边塞诗人岑参写了许多西域边塞风光诗,他甚至没有多少专门描写西域风情和风光的诗篇。也正如他描写长江和黄河的诗,李白诗集中也没有一首专门描写这两条著名江河的诗,而只是在其他诗中,不经意地将它们略貌传神地写上几笔,便使精神和境界全出了。他的有关西域风光的诗,也大体如是。他有关描写西域的诗,也不像岑参那样的真切如画,而是略貌取神,如“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关山月》)虽寥寥几句,却将西域的风光的境界全出;写得如此阔大,如此气势,如此传神,恐怕并非全出于想象,那里有他先世的经历或他本人的亲身体会和感受,才能写得如此动人。李白诗中的月,充满了西域的文化意象,如:“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古朗月行》)诗中的白玉盘,使人联想起《山海经·西山经》中关于玉山的传说,《穆天子传》卷二说是群玉山,大概所指的就在于阗附近产和田美玉的山,在昆仑山的山之北。而“瑶台镜”的瑶台,则是指神话中西王母所住的地方。传说瑶台为五色玉制成,此瑶台传说就在西域昆仑的群玉山上。白玉盘在大唐内地是高档的工艺品,是很名贵的东西,只有皇宫和权贵家中才可拥有,一般人是见不到的。而李白小时就能看到,而将其比作月亮,说明这东西在西域产玉的地方,才容易见到。传说中西域的那个“月窟”,就是月亮的老家,也在李白诗中经常出现:“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苏 武》)、“扬兵猎月窟,转战略朝那”(《发白马》)、“金天之西,白日所没。康老胡雏,生彼月窟”(《上云乐》)。李白写月的这些诗句,与西域文化的联系是很密切的。

李白对西域的地理是十分熟悉的。在他的诗中,关于丝绸之路沿线的城镇,经常出现。如果从长安数起,就有陇西、临洮、金城、武威、张掖、酒泉、玉关、楼兰(即高昌)、交河、安西(都护府)、于阗等一系列的城镇。李白对西域的风光描写,虽然都只是些片断的词句,但点缀诗中,也显现出西域的文化色彩。如:

将军分虎竹,战士卧龙沙。(《塞下曲六首》其五)

胡关饶风沙,萧索竟终古。(《古风五十九首》其十三)

万里交河水北流,愿为双燕泛中洲。(《捣衣篇》)

天外飞霜下葱海,火旗云马生光彩。(《送程刘二侍郎兼独孤判官赴安西幕府》)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战城南》)

此僧本住南天竺,为法头陀来此国。(《僧伽歌》)

寄书白鹦鹉,西海慰离居。(《寄远十二首》其十)

仲尼欲浮海,吾祖之流沙。(《古风五十九首》其二十九)

方与昆仑抗行,阆风接境。(《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

这些与西域相关的地理和风光的词句,李白都很熟稔地运用其诗中。有咏边境战士辛苦守边的,有咏西域壮丽风光的,有咏天竺僧人迢迢万里来华传经的,有咏与中亚西海(指中亚的伊塞克湖,咸海等)的朋友飞鹦传书的,有咏西域昆仑山阆风仙境神话传说的,还有的是借老子出关西逾流沙的典故而借喻自己的先世曾流放西域的,等等。如果对中亚和西域地理和文化不熟悉,他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值得提出的是,李白与西域胡人的交往,多是在大唐内地发生的。除了首都长安之外,还有其他各地。这说明,通过丝绸之路,西域胡人带着他们的文化已进入和散布在大唐各地。

长安在盛唐时期,是世界政治、文化、经济交流的中心。在这里经常能见到从中亚、西亚、南亚等西域地区来的胡人,其中有西域各国的使者,也有外国的高僧,更多的是胡商和音乐歌舞艺人来大唐经商和谋生。比如天宝二年在长安李白任翰林供奉时,曾见过西域胡人向玄宗献寿的乐舞表演,还作了一首《上云乐》以志其事 ② 。诗中所描写其西域胡人之相貌甚详:“金天之西,白日所没。康老胡雏,生彼月窟。巉岩容仪,戍削风骨。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华盖垂下睫,嵩岳临上唇。不睹诡谲貌,岂知造化神?”这个康老本来自于西域的康居国,在乌孙国之西。在梁武帝时曾来到中原向梁武帝献寿。李白此诗是梁周舍《上云乐》的拟作。李诗中扮演康老即文康的胡人,其相貌十分诡谲,完全是一个金红色卷发、高鼻梁、深眼窝、绿眼睛的中亚胡人,很像是文康的子孙,与华人面貌差异很大。此相貌若非亲睹,是不能描写如此准确生动的。李白在其诗中,描写最漂亮活泼的是酒肆中的胡姬和诸胡族的舞儿歌女:“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二首》其一)、“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前有一樽酒行二首》其二)、“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直就胡姬饮。”(《白鼻騧》)、“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行二首》其二)这些酒家胡姬,多数是聚集于长安东西市的酒家,但也有是住在洛阳、金陵等大城市的,可见他们活动范围之广。尤其是那些身怀绝技的乐师、歌者或舞蹈家,他们在全国各地到处表演,以其中亚的音乐舞蹈,扬名华夏。如李白曾在溧阳听过胡人吹笛:“溧阳酒楼三月春,杨花茫茫愁杀人。胡雏绿眼吹玉笛,吴歌白纻飞梁尘”(《猛虎行》);在历阳观看过胡姬歌舞:“笔踪起龙虎,舞袖拂云霄。双歌二胡姬,更奏远清朝。”(《醉后赠王历阳》)可见这些艺术家已将中亚和西域的乐舞文化传播到了全国各地。李白本人也能自编自跳青海舞、脱帽舞 ③ 等,说明李白身心浸染的胡气颇深。

李白在金陵见到过西域的特产葡萄酒和酒器金叵罗 ④ ,在东鲁还喝过含有郁金香料的琥珀酒 ⑤ ,郁金香据说就是罗马通过中亚传过来的香料 ⑥ 。而李白《玉阶怨》中“水晶帘”中的“水晶”及《留别曹南群官之江南》诗中的“琉璃匣”中的“琉璃”的产地,即来自于东罗马帝国。据《旧唐书·西戎》“拂林”:“拂菻国,一名大秦。在西海之上东南与波斯接,地方万余里、列城四百邑居。连属其宫宇,柱栊多以水晶、瑠璃为之。”

此外像天马、大宛马、胡鹰、白鹦鹉、狮子、海石榴、胡桃等,都是西域出产的动植物,也在李白诗中不断出现,这说明中亚的特产,都通过丝绸之路,不断地来到了大唐的首都和内地,丰富了东土大唐的物种,成了内地常见之物。

二、李白的胡化家世之谜

李白的家世是一个扑朔迷离之谜。也许是他的家人没有给他讲清楚,也许是李白本人心里清楚,但却不愿讲清楚也不能讲清楚等原因,所以我们至今对他的家世也未能彻底弄清楚。但我们从大量的资料中可以感觉到,他与中亚地区和西域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关于李白生于中亚碎叶的问题,到现在也只是一个推断,谁也拿不出过硬的证据。但他的先世曾被流放中亚碎叶(一名素叶),虽不见于李白诗,但却是见于史书和李白传记载的。“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范传正《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这个碎叶的地理位置,按《新唐书·地理七》:“热海又四十里至冻城,又百一十里至贺猎城,又三十里至叶支城,出谷至碎叶川口,八十里至裴罗将军城,又西四十里至碎叶城。城北有碎叶水,水北四十里有羯丹山,十姓可汗每立君长于此。”也就是说碎叶城在热海(今吉尔吉斯伊塞克湖)西北约300里处。北依碎叶水和羯丹山(在今吉尔吉斯斯坦北境)。但据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一所载,在距碎叶城西五百多里的“呾逻私城,城周八九里,诸国商人杂居也。土宜气序,大同素(碎)叶。南行十馀里有小孤城,三百余户,本中国人也。昔为突厥所掠,后遂鸠集,同国共保此城。于中宅居,衣服去就,遂同突厥,言辞仪范,犹存本国”。这个呾逻私城(今哈萨克斯坦塔拉斯,南临吉尔吉斯斯坦边境)南十馀里的小孤城,所住的三百多户中国人,是唐以前被突厥从中国内地掠夺过来的,其衣服是突厥式的,而其语言和礼仪却是中国的。这颇似中国移民在国外城中所建的“唐人街”“陕西村” ⑦ ,中国人在国外有好扎堆习惯,在这里得到体现。而李白的先世就可能是这个“唐人城”中的一员。但在中亚地广人稀的荒漠地区,它离碎叶镇不算远,隋末的西突厥的牙帐就驻在碎叶镇,唐太宗贞观元年至武则天天寿三年(627—692)间将安西都护府移驻碎叶。呾逻斯城及其附近的小孤城,为碎叶镇所管辖,故李白先世所窜的碎叶,就包括了这座聚集着几百户中国人的小孤城。这里,我们就可以理解,李白的先世在异国他乡长期生活在一个汉文化集中的小环境中。所以他的先世对中国的语言、文化及礼仪都一直传承未坠。因此,长期居住过西域的李白之父,对中国文化仍有相当好的修养,就不难理解了。在他带领全家到蜀中时,还能指导少年李白学习中国诗赋等典籍,李白后来回忆说:“余小时,大人令诵《子虚赋》,私心慕之。”(《秋于敬亭送从侄端游庐山序》),就可以说明这一点。又由于长期生活在西域,李白的父亲与胡人的交往机会很多,对当地的胡语和胡俗,也有较深的濡染,所以他能讲双语或多种语言。李白受到家庭的影响(不排除李白之先世之中有胡人血统),故对西域的文化习俗,也较熟悉。

隋代末年究竟有什么事让李白的先世从中原“被窜”或是“自窜”至西域的呢?据《隋书·炀帝纪》载:“大业十一年(615)五月丁酉,杀右骁卫大将军、光禄大夫、郕公李浑,将作监、光禄大夫李敏,并族灭其家。”原因是当时有一个方士曾向隋炀帝预言“当有李氏应为天子”,并建议炀帝“尽杀海内凡李姓者”(《隋书·李穆传》)于是隋炀帝族诛李浑、李敏。弄得天下李姓者人人自危,纷纷逃命以避祸。而李渊也因此被迫造反。所以李白的先世就可能逃往西域以避祸 ⑧ 。因之,李白其家可能是“自窜”而非“被窜”。其家先至碎叶,后又西移呾逻斯附近的小孤城。或来往于小孤城与呾逻斯及碎叶之间。由于长期受突厥文化影响,胡怀琛称李白及其先世为“突厥化的中国人” ⑨ ,差或近之。

关于李白的出生地问题。如果说李白不出生于西域,为什么他本人及其诗歌,有那么多的中亚文化印记?李白家世有那么浓重的胡化色彩?他为什么会中亚的月氏语 ⑩ ?他为什么自称“乡关渺安西”(《江西送友人之罗浮》)?他是一个混血儿,还是一个胡人?他的先世到底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流放到西域,在西域又具体地经历过哪些地方?至今仍猜测不已,争论不休。如李白的相貌,魏颢说他“眸子炯然,哆如饿虎”(《李翰林集序》)还真有些不像是纯粹的汉人。他的父亲给他起名白,字太白,范传正说李白是“先夫人梦长庚而告祥,名之与字,咸所取象”(《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所谓“取象”的星象,指的是长庚星,古代指傍晚出现在西方天空的金星。亦名太白星、明星。《诗·小雅·大东》:“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毛传:“日旦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这里面隐含着李白先世的居住地和李白的出生地,是说李白有来自西方之意。“太白金星”:五行中,金属西方,金色为白。其父命其名曰白、字太白,真的不是没有来由的,应是有些隐喻的。再说李白的父親“李客”这个名字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名字,应是当地人对外来人的称呼。更奇怪的是李白将其两个儿子分别起名为“明月奴”和“颇黎”,也不怎么符合汉人的习惯。而是令人联想与西域胡人的习俗有关。这些都有人考证甚详,不必细说。他自称是李唐的宗室,为“凉武昭王暠九世孙”(李阳冰《草堂集序》)。按辈分计算,应与唐高宗是一辈。又因“难求谱牒”又“漏于属籍”(范碑),不被宗正寺承认。他又与李唐宗室人物,胡乱攀辈分,这些现象都使人心生疑窦,这个口好大言的李白,其身世是否有假?是不是他为了便于晋身而编出的一套假世系而冒充宗室?或是他真有胡人血统而故意隐瞒之?如果我们从李白及其家庭的胡化色彩来看的话,我们就会明白,他为什么会与中亚文化的关系是如此密切的了。我们还可以从《天马歌》中一窥李白与西域和中亚文化的关系。这首诗因有太多的西方意象,而引起我们的重视。这是来自于中亚的“月支窟”的一匹天马,它“腾昆仑,历西极”,曾是穆天子车驾游西域的八骏之一,曾吃过“玉山禾”即西王母群玉山上的仙草。这匹天马正是李白的自喻,他曾经“龙跃天衢”、照耀皇都,有过光彩的历史,但如今却老了,为人所弃。这首诗可以说是李白一生的缩影。隐约说出了他与西域有关的出身和在长安曾经历过的光荣与目前所遭遇的冷落。美国学者艾龙先生曾经对此诗做过专门的研究 B11 ,此不赘述。

三、李白诗歌丝路文化色彩的文化意义

唐朝与西域的文化交流都是通过丝绸之路的交通来完成的。中国与西方世界的沟通和交流,如与中亚、西亚、南亚及欧洲的联系,都是通过丝路来完成的。中亚的丝路是中国与西部世界相联系的通道。如中国通过西域的丝路,将欧洲、南亚的珠宝、香料等传到了中国,而中国则通过丝路将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传到了中亚、南亚和欧洲,起到了相互交流和互通有无的作用。

除了物质文化的交流之外,更重要的是精神和文化的交流,如思想观念、宗教文化、音乐歌舞、绘画、习俗风尚、精神等等。

李白诗歌的丰富多彩性、他身上散发出多种文化的魅力,他的个性和诗风,与西域中亚文化是有密切关系的。崇尚日月和光明,是中东和中亚各国和民族的特有的宗教习俗。像唐时传入中国的祆教、摩尼教和伊斯兰教,都有崇尚日月、光明的内容。《旧唐书·西戎传》“波斯”:“俗事天地、日月、水火诸神,西域诸胡事火祆者,皆诣波斯受法焉。”又《旧唐书·西戎》“疏勒”:“俗事祆神,有胡书文字。贞观九年,遣使献名马,自是朝贡不绝,开元十六年,玄宗遣使册立其王裴安定,为疎勒王。”此二条可证崇尚“日月水火”的祆教是从波斯国经过疏勒等地传到中国的。李白诗歌热爱光明,喜爱月亮,李白命名其子为“明月奴”,及传说其妹名为“月圆”,都与中东和中亚信奉祆教等宗教有关。又其喜爱星月的爱好,也有似于伊斯兰教。至今的伊斯兰教堂,仍有星和月的标志。如土耳其这样的伊斯兰国家,其国旗上就是月和星。除了祆教、摩尼教、伊斯兰教外,如天竺国传来的佛教也是先经过中亚和西域地区中转而传到中原地区的。初盛唐时代的中亚诸国和西域地区,多信仰佛教。李白在《为窦氏小师祭璇和尚文》中说:“绍释风于西域,回佛日于东维。”是说这个璇和尚是从西域过来的僧人。这说明佛教是由天竺通过西域的丝绸之路传过来的。隋唐时曾在碎叶城驻牙帐的西突厥也信仰祆教与佛教:“突厥人对外来宗教的态度是很宽容的。不仅火祆教在突厥汗国境内得以保护或留传,起源于印度的佛教也在突厥社会中得到了传播。” B12 只是到了后来,伊斯兰教才在西域逐渐代替了祆教和佛教。在文化艺术方面,天竺的佛教绘画艺术,也经过西域的丝路传到大唐。李白《金银泥画西方净土变相赞并序》一文,就讲湖州刺史夫人为超度其夫而绘制的一幅佛教绘画,里面画有西方净土的佛国天堂画。据李白所描写,其中绘画的内容,艺术形式,就颇似敦煌莫高窟中的西方净土相变壁画。而敦煌的壁画,则源自于西域和天竺的佛窟艺术与中国传统艺术的结合。在这些绘画中,供佛的宝物中有砗磲、琉璃、颇黎、玛瑙等七宝。这些宝物都是西域国家中特有的。丝绸之路不仅是一条中西交通的商道,更重要的是一条中西文化交流之通道。它是将中国与中亚、西亚、南亚以及欧洲相联结的一条红线,将中、西方物质和文化进行交流和融合,联为一体,促进了丝路沿线上的国家和民族经济繁荣和文化昌盛,他们与中国经济和文化获得了双赢的效果。

李白是一个“海归”或“海归”的后裔,受到中亚文化的深刻影响。他当时能将中国文化与外来文化相互交融,故具有中国文化的博大和外来文化的异彩。西域的中亚文化在李白文化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但也只是所接受的外来文化之一。其他还有东亚的日本文化和朝鲜文化,也是李白接触的外来文化。像李白与日本友人交往,曾身穿日本裘,李白观看过朝鲜的海东青舞蹈等。李白对外来文化有高度的好奇性和吸收性。他“十五观奇书”(《赠张相镐二首》其二),就说明他的好奇心极强。他像海绵一样,喜爱一切新鲜和新奇的东西。他的文化视野是十分开阔的,而且极具包容性。他的习剑和尚武,就受到西域胡人的尚武之风的影响。

由于大唐的对外文化开放的政策与丝绸之路的开通,及李白特殊的家世,才产生了李白这样的融西域丝路文化与中国文化于一身的思想开放、文化多元的典型的盛唐诗人。丝路文化夺目的光辉,使李白诗歌显现出突出的丝路文化色彩,增添了他诗歌内容的丰富性和永不磨灭的艺术魅力。

注释

①西域是一个古老的称呼,而中亚是现代的地理概念,其实二者的内涵有重合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中亚的现代含义,是指中亚六国,包括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阿富汗等国。而广义的西域,则指玉门关以西的广大地区,包括甘肃的西部、新疆全部、中亚各国以及部分西亚、南亚和中东等部分国家和地区。丝路文化则指丝绸之路沿线的周边地区和国家的文化,与西域文化同义。

②关于《上云乐》的系年,有不同的意见。胡震亨、王琦等均以为写于肃宗朝。但肃宗朝李白并未有入京。故安旗先生系此诗于天宝二年,见余从之《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巴蜀书社,1991年,第474页。

③《东山吟》:“酣来自作青海舞,秋风吹落紫绮冠。”《扶风豪士歌》:“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资治通鉴·梁纪》卷一五四:“荣方与上党王天穆慱徽,脱荣帽欢舞、盘旋。”胡三省注:“唐李太白诗云:脱君帽,为君笑。脱帽欢舞,盖夷礼也。”

④《对酒》:“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⑤《客中行》:“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⑥[美]谢弗:“从郁金香深橙色的柱头里提炼出来的芳香染料,是古代商品贸易中的一宗重要商品。在普林尼时代,郁金香生长在希腊和西西里,罗马人用它来调配甜酒。……641年(贞观二五年)和743年(天宝二年),天竺国和安国分别向唐朝贡献郁金香。”《唐代的外来文明》,中国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125—126页。

⑦据2004年4月13日:《新京报》在《哈萨克“陕西村”:完整保留了明清习俗》的报道中说,在哈萨克斯坦离碎叶城三公里的地方有个“陕西村”,是清代1877年过去的,村子的2000多户村人至今还会说陕西话。

⑧此论参考刘友竹:《李白的生地是条支》,《社会科学研究》1982年第2期。

⑨《李太白的国籍问题》,原载《逸经》1936年3月第3期,又载《20世纪李白研究论文精选集》,太白文艺出版社,2000年。

⑩李白:《寄远十二首》其十:“鲁缟如玉霜,笔题月氏书。寄书白鹦鹉,西海慰离居。行数虽不多,字字有委曲。天末如见之,开缄泪相续。泪尽恨转深,千里同此心。相思千万里,一书值千金。”诗中说他“笔题月氏书”,说明他通月氏文字,没有西域文化背景的话,他是不可能认识月氏文字的。范碑中说他“草答蕃书”,不为无据。

B11艾龙著、葛景春译:《论李白》,《祁连学刊》1988年第1期,On Li Po, [USA] Elling O·Eide, from Perspectives On the T′ang , Yale University Press, New Haven and London, 1973.

B12余太山主編:《西域文化史》,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6年,第215页。

责任编辑:行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