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炽热的法兰西浪漫
2017-07-10高建
高建
在几乎每一种“跨地域”的艺术门类中,人们似乎都习惯按照民族与地域进行风格的区隔,古典音乐也不例外。虽然我们应该对每一个民族的音乐传统给予平等的尊重,但依然要承认一个客观事实:在这门艺术中能与“德奥音乐”列入同一等级进行考量的民族风格并不多,法国音乐无疑有理由位列其中。
4月23日,中国交响乐团在指挥家汤沐海领衔下,在国家大剧院举办了以“梦幻法兰西”为主题的乐季音乐会,上演了三部法国音乐的传世杰作。
拉威爾完成于1920年的《大圆舞曲》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一部独特的作品,是对“圆舞曲”作为一种节奏和体裁的突破、甚至是超越。国交的弦乐声部制造了一种凝合而温润的音响效果,尤其在作品前半部分大量的中音区往复徘徊间,这样的声音质地赋予了作品一层朦胧如“水气”般的迷人气质,更与其后粗粝、恣肆的重音打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面对作品依靠多个渐强乐段拼接出的力度弧线,汤沐海对作品力度与速度的控制能力无疑令人信服。
随后上演的是20世纪初的“法国六人团”中成就最高的作曲家普朗克的代表作——《d小调双钢琴协奏曲》,这部作品可以说是莫扎特之后上演频率最高的“双钢琴”协奏作品了,也自然成为了所有双钢琴组合的试金石。本场音乐会担任独奏的是来自土耳其的派克尼尔姐妹,她们精湛的演奏技巧为作品的高水准呈现提供了有力的保证。作品第二乐章开篇两架钢琴的对话,毫无疑问是对莫扎特的致敬,但是中段的复杂变调显然是属于20世纪的创作方式。如果说钢琴的本质仍是“击弦乐器”,做出颗粒性强的演奏尚不困难,那么管弦乐团在这部作品的首尾乐章中需要的凌厉与迅捷尤为不易,在复杂的节奏变化与和声转换间,国交音乐家在技巧层面的整体素质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没有中场休息,音乐会直接进入到“重头戏”——柏辽兹《幻想交响曲》。这部作品不仅是法国贡献给世界音乐史的伟大杰作,更可以说是贝多芬《第三交响曲“英雄”》之后在交响曲体裁中最具“革命性”的创造。在标题为“梦幻与热情”的首乐章c小调引子段落,双簧管与弦乐声部“问答”被处理得极为绵长,充满了不确定性,与其后遒劲有力的音乐主题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旋律清新动人的第二乐章中,汤沐海反而并不过多渲染音乐中妩媚的一面,而是将各声部的轮转整合得更加紧凑,让圆舞曲节奏推动音乐情绪不断上扬,从听觉层面塑造出舞会场景中那一种独特的晕眩感觉。真正的惊人之笔出现在著名的“断头台进行曲”中,现场听众欣赏到的是一版明显更为快速、迅捷的处理,舞台上汤沐海像是驾驭一艘巨轮的船长,让乐团开足马力、一往无前。乐章之间没有任何短暂的停顿,显然音乐家们不希望维系作品整体性的“气场”被打断。在作品的末乐章中,热情已经战胜了理智,音乐的声浪不可抑制地奔涌向终点。听众们用毫无保留的掌声与发自内心的欢呼向艺术家们回馈一个信号——“你们希望传达的一切,我们都感受到了!”
在当代的文化语境中,“浪漫”一词愈发与唯美、轻柔、小情调等概念趋同,甚至带有了一丝病态的造作与矫情,但汤沐海与中国交响乐团用一场情酣意畅的音乐会告诉我们,在我们不断追望与回溯的大师年代,真正的“浪漫主义者”所崇尚的是自由的表达、是旺盛的生命力、是意志上融化一切的炽热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