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有多重?| 壹起读书
2017-07-07水泥
水泥
按道理来说,头颅是很轻的,但人类学家弗朗西斯·拉尔森笔下的头颅却很重。
人类学家们最常做的就是从人、从物出发,去理解我们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在人类学家、社会学家笔下的世界是非常具体和确切的,因为那就是他们通过田野调查所作出的研究和思考。
但弗朗西斯在这本书里,描述的不仅仅是关于头颅背后的世界,她更多的是提出了问题,关于殖民、宗教、科学、艺术、医学、哲学…如果你指望在书里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那未免就落入了世界非此即彼的圈套,弗朗西斯笔下的头颅,重就重在了让我们开始思考世界不是二元化的。
谁才是真正的“野蛮人”?
从皮特河博物馆里的干缩人头开始,弗朗西斯带我们看到的是16世纪舒美尔人猎头的习俗——对舒美尔人来说,通过猎取人头这种暴力的形式,去获得寄托在人头里面的神奇力量。通过猎头之后的宴会庆祝仪式,将力量被转移给家里的女人,家庭粮食生产的丰收有了保证,人头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对“他者”欧美人来说 ,这个没有价值的人头却变得格外富有意义——这是异国奇特的纪念品;也是“野蛮人”野蛮的证据。
欧美人“文明地”用火枪和金钱交易来了人头,却也暗暗助长了舒美尔人这种“野蛮”猎头的行为。那个原先具有文化符号含义的人头变成了物化了的商品,也让我们回到那个人类学家很经常探讨的问题,谁才是真正的“野蛮人”?
“你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如果把人头当做物品来看,那么战争中猎取的人头,很多时候它便是胜者对败者的一种象征物——是力量的象征,是权力的象征,也是秩序的象征。
但当我们把人头回溯为一个人的身份来看,那他/她也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一个人身在战场的环境之中,如果不杀人,那么就要被杀。尽管敌我不同,但在战斗中某种深刻的东西是彼此都共同拥有的,就是每个人都在面临死亡的恐惧。在这样一种非正常的社会结构之中,道德变成了一种超现实,人头不仅仅是一个战利品,更是让士兵们时刻提醒自己,要活下去。
看还是不看?
如果说断头台是一个舞台,那么与之相关的人和物都成为了这台戏的主角,包括那个断头台,掉落的人头,刽子手,以及围观的群众。
要理解断头酷刑作为一种权力与惩罚的象征一点儿也不难。作为刑罚的权力主体国家,杀鸡儆猴这件事儿还是很好理解的。
但如果将围观的吃瓜群众理解为被动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就像弗朗西斯所说的,哪里有公开的判决,哪里就有围观的群众。但随着这种酷刑给现代人带来的不适感增加(这很可能是上流社会的偏见),公开行刑的机会慢慢减少,但大众并没有失去兴趣——从近幾年恐怖组织发布斩首视频后的高搜索和点击量来看。
艺术再发声
现代的人了解杜莎夫人蜡像馆,大抵都是因为明星蜡像的关系,却没曾想两百多年前的创始人玛丽·格劳舒尔茨(也就是杜莎夫人)是因为塑造和展示革命者的人头而成名的。嗯,就连那个大名鼎鼎的罗伯斯庇尔的人头都曾经是她的艺术品。
如果说一个人头制品可以了解这个人曾经的过去,那么那些充满艺术感的人头则是让我们充满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它可能是美的,是一种观察的方式,也更是我们认知和理解的窗口。通过这个物化了的人头,我们重新认识了那个人的命运,甚至开始思考与之相关的其它各种可能性——毕竟,艺术是具有创造力的。
世俗的遗骨,神圣的力量
长久以来,在人类历史上,都存在着活人向死人寻求神秘力量的事迹。对中国人来说,也更不陌生了,就比如我们定时定候就会上山扫墓拜拜,向祖先祈求各种保佑。
在弗朗西斯的记录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人们也尝试从圣徒的遗骨里去寻找生的力量。当然还不止宗教的力量,还包括罪人的头颅。人们甚至认为罪人的头颅可以治疗疾病…
但这种神秘的力量在弗朗西斯看来,不是头颅本身就具有的,而是它所身处的文化语境中(前者是宗教,后者则是社会)被赋予的确定的神性力量——这是一种制度化了的信仰体系。头颅在这种语境之下,又仅仅是一个被赋予意义的物品罢了。
科学让人“失望”?
人们还曾经很迷恋颅相学的研究,因为其科学性。
有趣的是,弗朗西斯拎出了一个关于种族偏见的议题——所有的设备和统计数据赋予颅骨测量以科学行为的外套,把人头变成数字可以被研究很分析,但结果却总是与种族等级体系的观念相冲突,因为种族差别的理论在头颅的研究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但幸运的是,就是在这个希望不断被确认的种族差别的科学实验中,人们慢慢发现这种偏见的存在,直到问题大到无法被忽视为止,科学总有让人不那么失望的时候。
作为医学的价值
如果说干缩人头,战利品人头是对人和物过去的一种象征和思考,那么作为医学尝试的人头移植和冷冻就是对未来的一种想象实验,以及人和生命的一种哲学思考。
人死可以复生吗?人头和身体是一体的吗?人头移植存在伦理问题吗?…这些也都是弗朗西斯向我们提出的问题。尽管她本人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明确表示 ,她是不会接受人头冷冻的。
每一个关于头颅的人,故事,符号,意义,和价值,在弗朗西斯的描述中都不是一个句号,而是充满外延的思考空间。就像她自己说的,
“人头总是以复杂而矛盾的方式吸引我们的注意,这种感觉既熟悉又超越尘世。它们提醒我们记住自己的脆弱;它们迫使我们观照内心的自我,诱使我们研究人性的局限。我们或许不喜欢自己看到的,但那本身不是我们转过脸去的理由。”
这是弗朗西斯这本关于头颅的“小”书让我们看到最大的视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