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盛年·专题】我曾用心爱过你,还给你织过毛衣
2017-07-06
不知道 1999年七月的那天中午,出了考场直奔商场的除了我还有谁?也许有。但是直奔商场毛线专柜的,一定不多。
线要墨绿色,就是觉得这种颜色适合所有秘而不宣,适合告别。要羊绒质地,因为贵。还要最细那种,因为织成一件成年男子毛衫,需要上百万针开外——这个数字,只想一下,便有一种声势浩大的决绝感。
对,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绝不能无声无息算了,我要这个夏天成为一道高调清晰的分界线,它要与众不同,要让我在越过之后,成为另一个自己。
很容易找到了那种线,也和店员阿姨达成协议。她愿意教我,一个拿过全市数学竞赛第一却未拿过毛衣针的姑娘。尽管她提醒了我几遍,那种毛线最好用机器编织,真的太麻烦了。但我说服了她,她也年轻过。只是她不知道,我的这种疯狂之举,不是喜欢上了谁,而是要和一场天知地知我知的暗恋告别。
真的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因为一个被家长和老师奉为表率的高中生,一个学习优良相貌平平的高中生,早恋的错是不可犯的。而在高一下学期转学过来的他,英俊非凡,英文流畅,操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人生目标格外明确:他的姑姑在加拿大,他要做的,只是拿出一份差不多的成绩,然后出去。
注定是暗恋,遮着掩着密不透风,眼神不可多停留一秒,成绩不可下降分毫……却在那些被功课淹没的夜晚,做完十张试卷之后,在空白处疯狂写他的名字——暗恋是一种清醒的自我虐待,我曾在这种自我虐待中咬牙发誓,高考之后,我此生将永不暗恋,永不!
但眼下,我必须将自己渡到彼岸。
织一件毛衣的念头是突然萌生的。某天无意听同桌的姑娘说,要多喜欢一个人才能给他织一件毛衣呢?一针一针地去织几十万针,上百万针……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就像暗恋那么难。毛线太细,身高 180公分、体重60公斤的青年,连经验老道的阿姨也计算不好适合他的毛衣针数,起了十一遍才起好头。
我的自我虐待从精神成功转移到身体,右手中指很快磨出血泡,咬咬牙,缠了创可贴继续。好不容易掌握了针法,却终究是生手,一个星期还狠狠熬夜,毛衣却只织了一寸多长……但我还是坚持到了第 21天。
那一天高考分数下来,我考出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而他分数不是很高,却也将如愿在八月末赴加拿大。
我们在那天晚上回学校聚了一次,他也去了,还有班主任。毫无悬念,我成为那次聚会的焦点,连一度因小嫉妒而疏远我的姑娘也围过来说热情洋溢的话。然后,在那些杂乱而热情的告白中,同桌忽然靠过来,悄悄说,其实我们最嫉妒的,不只你学习好,还有他——喜欢你!他说他追不上你……
他……是他?
没错,是他。原来她们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瞒着我。原来他也喜欢过我!望着中指曾经磨出血泡的地方,忽然间,我就觉得这段暗恋圆满了。
我抬头看向他,朝他微笑。他也隔着人群朝我微笑。那是我从前盼望的场景——四目相望,情潮暗涌。但是没有暗涌,只有一种褪去。我的心中异常平静,走上前去,与他碰杯:“祝你一切安好!”他咧嘴笑: “You too!”
那是告别。告别他,告别高中生活,告别暗恋。将饮料一飲而尽,我发现自己站在了彼岸。他的彼岸,暗恋的彼岸。此后,暗恋再也与我无关,即便我爱上这世上最出色的男子,我也会走到他跟前说:“嗨,我喜欢你。”因为,我何尝不是优秀的女子?
第二天,我将那件半成品毛衣转送母亲,让她织好送给父亲。
不久,接到录取通知书,父母摆了升学宴,我感谢了师长亲友,告别了昔日同学——他们跟我讲起离开考场后的种种,比如小 A独自去了西藏;小 B撕了所有教科书;小 C跟喜欢的男孩过了一夜……他们问,你呢?
我想了想,说,织了半件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