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小镇的坦克往事
2017-07-05李啸
李啸
在北京西北50千米处,有一座古老的小镇。因地处“天下九塞”之一居庸关以南,故名南口。战国时代,燕国即派兵驻守于此,已逾千年。
它扼守于燕山与华北平原的交通要冲,千百年来,见证治亂兴衰,“惯看秋月春风”。
它终年朔风劲吹,似万马奔腾,似三军列阵,吹来了蒙古高原的莽莽黄沙,吹落了居庸关城头的秦砖汉瓦(据传,秦始皇将修筑长城的囚犯、士卒和强征来的民夫徙居于南口一带,取“徙居庸徒”之意,命为居庸关,汉代沿用此称),吹破了忽必烈行宫的雕栏玉砌(史载,元世祖忽必烈每年夏季经南口去元上都避暑,因路途遥远,特选址南口修建行宫,历经元明清三代,清雍正年间逐步荒废,旧址位于今南口镇龙虎台村附近),吹皱了元顺帝弃城北逃时的九斿白纛(1368年,明将徐达率军进逼元大都,元顺帝出健德门经南口逃往蒙古高原,元朝作为中国大一统王朝至此终结。九斿白纛亦称九纛,为蒙元军队军旗),吹散了大顺军攻占北京时的滚滚狼烟(1644年,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建立大顺政权。李自成率领农民起义军进军北京途中,势如破竹,4月,经南口进入北京城,崇祯自缢煤山,明朝灭亡)。
年轻兵种横空出世
穿越时光隧道,历史的车轮驶入20世纪。1909年,京张铁路的开通和南口火车站的落成,让这个小镇平添几分现代气息。随着工商业迅猛发展,民国元年(1912年),南口正式建镇。
当和平的阳光洒满小镇,这里四通八达,物阜民丰,天下商客趋之若鹜。而一旦战争的阴霾来袭,这里又成为各方垂涎、反复争夺的战略要地。多少年来,许多军队都曾在这里留下了刀光剑影的遗迹和鼓角争鸣的传说。20世纪初,一个年轻的兵种出现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开始写下或屈辱或悲壮或荣光的一页。
说这个兵种年轻是因为,与古老的步兵、骑兵、炮兵相比,它从首次投入战场算起至今仅百年。但它攻必克、守必坚,已成为衡量一支军队现代化水平的重要标志,它就是驾驭“陆战之王”的坦克兵。
坦克诞生于一战时期的英国。1916年,英法军队与德军激战于索姆河地区,在堑壕、铁丝网和马克沁重机枪组成的德军防线面前,英法军队血流成河仍未能前进一步。9月15日,英军将秘密研制的新式武器——60辆(一说49辆)“马克”Ⅰ型坦克投入战场。
面对闻所未闻的钢铁怪兽,德军大骇,溃败而走。战前为了保密,英军将这种新式武器说成是为前线士兵送水的“水箱”(英文tank),结果“坦克”这一名称沿用至今。
尽管英军运抵战区的坦克因行动缓慢、故障频发等原因,只有18辆真正投入了战斗,作战效能远不能与二战时摧枯拉朽、排山倒海的苏德坦克相提并论,但它的问世还是引发了巨大震动。世界主要军事大国争相研制,万里之外的中国的一些军阀也颇感兴趣。他们认为,这些刀枪不入的“战斗神器”犹如神功护体,遂不惜重金大量购买。
中国最早装备坦克的是奉系军阀张作霖部。1922年,财大气粗的张大帅一口气买了36辆“雷诺”FT-17型坦克(另有1924年购买24辆之说),组建奉军坦克部队——“铁钩子战车队”,准备在群雄逐鹿中大显神威。
“雷诺”FT-17型坦克是法国生产的一种轻型坦克,也是世界上第一种装有360°旋转炮塔的坦克,动力舱后置、前设驾驶员等设计至今仍被现代坦克所沿用。它战斗全重7吨,最大行驶速度为每小时10千米,最大行程为39千米,装甲厚度为6~ 22毫米,乘员2人,主武器为一门37毫米火炮。
虎视眈眈的张作霖把进攻矛头对准了占据北京的冯玉祥国民军。1926年春,张作霖、吴佩孚、阎锡山等军阀纠集了45万兵力,向国民军大举进攻。
由于寡不敌众,20多万国民军被迫退出北京城,转而扼守京北长城一线,主力屯驻察哈尔(1952年撤销,行政区划在今山西省北部、河北省西北部、内蒙古自治区东南部)。国民军防线北起察哈尔多伦,西至山西丰镇(现属内蒙古),长约1 000余华里,中心在南口地区。
打开当时的中国北方地图可以发现,南口好比一条扁担的中心,扁担一头挑察南,一头挑晋北。张作霖等军阀要做的就是拿下南口,从中间折断这条扁担。
1926年4月,南口之战正式打响。在直奉联军猛烈进攻下,国民军的防线久攻不克,吴佩孚亲自督师也无济于事,双方相持3个月之久。原来,半年前,国民军在苏联顾问指导下,在南口一带选择有利地形,征调京绥铁路(北京至包头的重要铁路干线。1916年,京张、张绥铁路合并,改称京绥铁路)的钢轨、枕木和洋灰,构筑了一条长达百里的防线,加之有居庸关天险,国民军死守不退。
由于直奉之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直系部队进攻时,奉系部队行动并不积极,仅予一些炮火支援,甚至作壁上观。张作霖看到吴佩孚狼狈不堪,决定抖一抖大帅的威风。
8月1日,奉军向国民军阵地发起全面进攻。在山炮、榴弹炮、加农炮、迫击炮等各式火炮轰击下,南口地区地动山摇、火光冲天,当日落弹量就达1万余发。挨过猛烈炮火后,幸存下来的国民军士兵抖落身上的尘土,钻出掩体,准备迎战蜂拥而来的奉军士兵。
严阵以待的国民军惊讶地发现,脚下的大地剧烈颤抖,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群“大铁怪”冲出硝烟,一边扫射、开炮,一边引导着奉军士兵迎面扑来。
驾驶“雷诺”坦克的奉军士兵也许并不清楚,奉军“铁钩子战车队”的参战,是中国陆军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它標志着一个全新的兵种开始登上中国历史舞台,由此掀开了中国军队机械化发展进程的崭新一页。但这段历史却因浸染着同胞的鲜血而异常沉重,逐渐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与此同时,奉军的飞机也来助战,双方在龙虎台、关公岭、虎峪村等地持续血战三四天之久,仅白刃肉搏战就达百余次,许多重要阵地多次易手。
7日,奉军第3方面军团军团长张学良代表张作霖赴昌平下达总攻命令。8日,张学良赴前线督战,奉军在坦克队掩护下终于攻破国民军外壕,战场态势开始发生逆转。8日,居庸关失守。14日,国民军全线溃退,下午2时,直奉联军完全占领南口。15日,占领青龙桥、康庄、延庆。19日,占领张家口。至此,历时4个月之久的南口之战结束。
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回顾这段历史,南口之战在中国近现代战争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投入步兵、炮兵、坦克兵、空军等诸多现代军兵种,虽囿于装备性能、士兵素养和指挥水平,作战效能大打折扣,但此战首开诸军兵种联合作战的先河。同时,它在北方牵制了直奉军阀大量兵力,客观上为广州国民政府在南方发动的北伐战争进行了战略策应。
而这场战争终究是旧中国军阀之间争夺北京政权的一场混战,军队只是各方争权夺利的工具,即使借助一两件新式武器,打赢了“城头变幻大王旗”式的战争,却丝毫不能改变国防羸弱,国家和民族受人欺凌、任人宰割的悲惨命运。
内忧外患的旧中国由于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继续成为西方列强觊觎瓜分的对象。
中国将士肉搏日军坦克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军迅速占领东北三省。1937年7月,日本开始全面侵华,重兵占领平津后即沿平绥路西进,妄图占领察、晋、绥(绥远省,1954年并入内蒙古自治区)三省。京西北的南口镇遂成为敌必攻、我必守的重点,战争的阴云再度笼罩在南口上空。
中国统帅部决定,以汤恩伯第13军2个师担任南口及长城沿线防御,以一个师担任张家口方面防御。另以2个军集结于集宁、兴城作为机动兵力。防线以南口为中心,东起德胜口、苏林口,西至镇边城、横岭城,长达90余千米。
1937年8月11日,日军独立混成第11旅团主力在飞机、坦克、大炮支援下向南口展开进攻,另以1个大队向南口西侧的长城要隘助攻,并以一部在德胜口佯攻。这场战争史称“南口战役”(战争开始时间另有7日、8日之说)。
龙虎台是南口前哨阵地,在战斗中首当其冲。坚守于此的第89师529团在日军优势兵力和先进火器进攻下伤亡惨重。据1937年8月19日出版的《申报》刊载,“据官方消息,本月14日南口方面的战争甚为激烈,敌占领南口竟日以重炮轰击,至5 000发左右,同时用重坦克车30余辆,向我阵地猛冲,我内外壕工事均被冲毁……”
《申报》所载日军坦克,因日本随军记者当年拍摄的照片而留下影像,据考证应为日制89式中型坦克和94式超轻型坦克。89式中型坦克分甲乙两种型号,甲型战斗全重12.7吨,乘员4人,主武器为一门57毫米短管坦克炮,装甲厚度5~17毫米。94式超轻型坦克战斗全重3.45吨,乘员2人,主武器为一挺7.7毫米机枪,装甲厚度4~12毫米。
日军的这两型坦克与同时代的欧洲坦克相比,性能相对落后,特别是94式超轻型坦克只有一挺机枪,且小得出奇,长3.08米,宽和高均为1.62米,与今天一辆奥拓汽车差不多大小,因此落得一个“小豆”坦克的诨名。该型坦克全身铆接而成,装甲最薄处只有4毫米,只要命中一发山炮炮弹就能将其炸碎。
即使面对这些性能相对落后的坦克,中国守军也几无还手之力。当时,中国自己没有生产反坦克炮的能力,从德国进口的100多门Pak35/36式37毫米反坦克炮只能装备少数中央军部队,兵工厂的仿制能力也十分有限。
对一个国家、民族落后的痛苦体味最深的莫过于这个国家的军队。529团许多官兵还是第一次见到坦克,他们用手中的“中正式”和“捷克造”对付日军“乌龟壳”,根本不能阻止它们疯狂肆虐。看着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年轻的士兵眼里喷着怒火。“上!”不知是谁第一个跃出战壕,其他人也迎着日军的枪林弹雨向坦克冲去……
战史记载,529团团长罗芳珪挑选精兵,分成两批,一批带手榴弹,滚身接近坦克,用手榴弹炸毁履带,使坦克瘫痪;另一批抵近坦克,用手枪从了望孔击毙驾驶员。依此法击毁日军坦克多辆,但血肉之躯终究难敌钢铁之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狂热残忍的日军还是突破了守军防线,13日,南口镇失陷。此役,529团付出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史载“全团尽殁”。
原本一条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化作了这简短而冰冷的文字。作为后人,战史每读至此,除了被中国士兵英勇顽强的牺牲精神所深深感动,更多的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喟然长叹。旧中国国防实力的欠账只能用鲜活的生命和战士的热血来弥补。
正如后来在中华大地广泛传唱的《义勇军进行曲》歌词所描述的那样“中国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国军人在最后关头,仍誓死坚守阵地,决不后退半步。
8月13日,在紧张的战事中,汤恩伯亲致信罗芳珪和坚守南口的89师师长王仲廉。信件原文照录如下:
“五二九团罗团长芳珪兄,文电诵悉,贵团连日力挫强敌,已确立本军未来全部胜利之基石,曷胜欣慰!南口阵地,关系国家对抗之成败,敌寇虽众而凶顽,仅将其优势之炮火,而不能尽毁此一带。尤其吾人赖以抵抗强敌者,为战斗精神,而非大兵与精良之武器,吾侪誓死绝不离开阵地寸步。人生百年,终须一死,好汉死在阵头上,即为军人光荣之归宿。”
“第八十九师王师长介人兄,文电诵悉,李旅连日力挫强敌,已树本军胜利之先声,曷胜欣慰!南口阵地,即为吾侪光荣之归宿。我死则国生,我贪生则国死,吾侪宁死尽以维护此阵地,并不幸求生还也。望转告贵师全体同生死之官兵,努力争取胜利为盼!”(摘自《中国陆军第三方面军抗战纪实》)
“人生百年,终须一死,好汉死在阵头上,即为军人光荣之归宿。”
“我死则国生,我贪生则国死……”
80年过去了,读史至此,字里行间犹能感受到13军全体将士团结御侮的民族大义和与日寇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民族英雄的光荣称号,国民革命军第13军全体将士当之无愧。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抵御外侮、反抗强暴实应为革命军人之本分,但当时的国民政府只是在形式上完成了国家统一,即使作为蒋介石嫡系的中央军,阳奉阴违、拥兵自重的局面也未有大的改观。因此,把枪杆子牢牢攥在手里进而保存实力就成为军队将领的信条,有枪就能称王称霸,有炮就能获得一切。这也就不难理解抗战后期中国军队几十万大军面对日军少量部队一溃千里甚至望风而逃,看似畏敌如虎,实则为一己或小团体的私利而保存实力。
虽然汤恩伯部在解放戰争中死心塌地追随蒋介石,彻底走向人民的反面,但从其不惜所属部队全部打光,准备与部属一起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来看,他已认识到,这场战争实为民族独立之战、民族生存之战,“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攻占南口镇后,日军迅即沿关沟向居庸关攻击前进。中国守军利用山地有利地形顽强阻击,日军受挫,一度裹足不前。8月16日,日本“中国驻屯军”命令在昌平以南集结的第5师团加入战斗,并指挥独立混成第11旅团作战。
第5师团组建于1888年,是日军最早编组的7个师团之一,为日军甲种师团,师团长为一手策划“九一八”事变的板垣征四郎。
该师团一贯蔑视中国军队,成军后第一个胜仗即为在朝鲜打败当时的清朝淮军。1894年,甲午战争(日方称日清战争)爆发,第五师团抽调两个步兵联队改编为大岛混成旅团立即开赴朝鲜,于7月27日在牙山东部的成欢驿与驻扎于此的清朝淮军遭遇,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天,清军溃败。这场战斗(中国史称“牙山之战”)是中日两军在朝鲜进行的第一次陆上战斗,也是日本创立现代陆军后首次与外国军队交战。牙山之战后,该旅团攻占平壤,随后过鸭绿江侵略中国东北。
日本生力军的加入使13军的防线岌岌可危,战争胜负的天平开始向日军倾斜。19日是南口作战最激烈的一天,当日,中国军队伤亡1 200余人……囿于篇幅,战史不再赘述,更多的是不忍卒读。至此,中国守军大势已去,死守只能徒增伤亡,已无任何实际意义。为避免全军覆没,26日下午1时30分,汤恩伯下令全军突围,怀来、延庆不久相继失陷,南口战役结束。
整场战役历时15日,双方付出了巨大的人员伤亡。战后中方统计:己方伤亡29 376人,日军伤亡1.5万人(日方统计:第5师团阵亡1 431人,加上独立混成第11旅团等部队的损失,共阵亡约2 000人,受伤人数未公布。假使日方统计数字真实,按普遍认为的战争中1:3的阵亡与受伤比计算,日军伤亡人数约为8 000人)。
如果说“卢沟桥事变”标志着中华民族的全面觉醒,南口战役则是民族精神的集中迸发。甲午战争以来,日本长期视中华民族为“劣等民族”,蔑称中国为“支那”,蔑视中国军队如羔羊。经此一役,敌酋板垣征四郎也不得不承认,日军在南口遇到了顽强抵抗,伤亡人数超过了侵占东北全境时的总和。
战争是惨烈的。是役,89师2个旅4个团伤亡6 000余人,撤到后方时兵力已不足1团。529团几乎全部壮烈牺牲,罗芳珪本人重伤,伤愈后又参加台儿庄战役,不幸牺牲于台儿庄大顾珊村,时年30岁。据说,南口战役期间,汤恩伯前往阵地视察,看到长长的阵亡官兵名单,不禁泪如雨下。
龙虎台、居庸关、镇边城、横岭城……南口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洒下13军将士的鲜血。“一寸河山一寸血”,是谓也。
短短10年间,南口镇两次历经战火,兵锋所至,生灵涂炭,遍地焦土,何其不幸!但这两场战争,一场是争权夺利、民不聊生的军阀混战,一场是共御外侮、彪炳千古的民族独立之战,两相对比,南口又何其光荣!正如中共中央机关刊物《解放》所评论的那样:“(南口战役)这一页光荣的战史将永远与长城抗战、淞沪两次战役鼎足而三,长久活在每一个中华儿女心中。”
历史有时就是令人捉摸不透,猜中了开头,却永远猜不出结尾。
当年,在南口地区耀武扬威、疯狂屠戮的日军94式超轻型坦克,如今静静地安放在离南口不远的一座博物馆内,每天接受如织的游客参观、拍照。
这座博物馆就是被称作“亚洲第一坦克博物馆”的中国坦克博物馆,它毗邻南口地界,离当年的战场仅有10余千米。博物馆内的94式坦克是目前全世界唯一一辆完整保存当年全套作战装备、据说仍能行驶的日军轻型坦克。它是中国军队专门送来的“战利品”,不过不是当年在战场上缴获的,而是在一条小河里捞起来的。
1989年7月,河北省涿州市西韦坨村村民王芬在村边的大清河中发现一个“大铁壳子”,她连忙喊来村民,但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东西。经过层层上报,北京军区高度重视,于11月5日组织专业力量将“大铁壳子”打捞出水。
据考证,这辆坦克隶属于侵华日军独立第2坦克营永山坦克队。战史记载,1937年9月14日,日军华北方面军主力第一军以坦克部队为先导,强渡永定河,向涿县-保定一线发动攻势。据推测,这辆坦克可能是当年通过简易浮桥时倾覆坠入水中,因战事紧急没来得及打捞。
这件事在国内轰动一时。据传言,有日本民间“爱国人士”专程赶来,愿出5 000万美元购买,后被中国军队严词回绝。
南口迎来人民装甲兵
旧的时代已经远去,但坦克行进在南口历史上的履带印记却愈发清晰。南口建镇以来屈辱而惨痛的历史,一再印证着领袖的名言,“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
1948年12月,南口镇随昌平县的解放而获得新生,经历军阀混战、外敌入侵的南口终于迎来了和平的曙光,经济和社会发展开始驶入快车道。
在當时东西方冷战的大背景下,弱肉强食的国际丛林法则依旧盛行,妄图封锁、恐吓、颠覆、奴役甚至侵略新中国的敌对势力始终都在周边环伺,“核讹诈”“外科手术式打击”如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高悬在中国人民头上。作为首都重要屏障的南口这片兵家必争之地,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人民武装守卫?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央军委决定将驻守于河北某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坦克独立团移防至军都山脚下。
这支部队前身是新四军第4师骑兵团,在抗日战争中纵横江淮,创造了用机枪击落日军轻型轰炸机的经典战例;解放战争中决战淮海,以骑兵追击方式俘获国民党军6辆坦克;建国后成为我军重点建设部队,由骑兵团改制为坦克团,成为当时中央军委直接掌握的几支为数不多的机械化部队;后紧急赴朝参战,与美军进行了面对面的生死较量,在钢铁碰撞中,越打越硬,越战越强。
1959年10月1日,国庆十周年阅兵式上,人们看到一款新型坦克隆隆驶过天安门时,不禁瞪大了双眼。这是自坦克诞生以来,中国人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自己的土地上自主生产的第一款坦克——59式中型坦克。
它是一款作战性能跻身当时世界前列的坦克,是一个在建国初期“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壶,能种粮食,还能磨成面粉,还能造纸,但是,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一辆拖拉机都不能造”(毛泽东语)的国家生产的坦克,是第一款中国人完全独立掌握生产能力的坦克。驾驶59式坦克通过天安门接受毛主席检阅的即为这个团的普通战士。
他们身姿挺拔,军容严整,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极度兴奋与自豪。因为,他们等待这一天太久了。这个团的官兵开过从国民党军队手中缴获的美式M3A3“斯图亚特”坦克,开过苏联援助的T-34坦克,这次终于扬眉吐气,开上了中国人自己生产的坦克,他们也成为全军第一批换装59式坦克的部队。
后来,随着我军装备水平的巨大发展,这支部队多次改制换装,如今已装备我军信息化水平最高的国产坦克、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
他们还是一支扬我国威、壮我军威的部队。随着我国国防实力的增强和对外交往的不断扩大,中央军委决定在全军遴选一批部队作为展示我军形象的窗口。1974年12月1日,该团被选定担负中国装甲兵迎外展示任务。40多年来,他们以良好的形象、过硬的素质受到来访的178个国家和地区的836批外宾的赞誉。正如匈牙利军队前总参谋长鲍契克中将参观该团后所说:“我看到了两个长城,一个是中国古老的万里长城,一个是中国的装甲兵部队——保卫自己祖国的钢铁长城。”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南口仍然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下。
远处,军都山上树木葱茏,苍翠欲滴,镇边城、横岭城这些昔日子弹如蝗的战场已成为一些探险者的天堂,城墙上的累累弹孔大都已抹平修复,重新整修过的居庸关作为旅游胜地,每天都迎来四面八方的游客……
站在高高的居庸关城墙上,偶尔,会有那么几个游客,放下刚刚拍好的Pose,指着居庸关脚下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对着同伴或家人大声呼喊:“快来看,坦克!”
只见一队搭载着坦克的巨型拖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这只是部队的一次例行拉动演练。车内充斥着浓浓的柴油味儿,全副武装的年轻士兵大口呼吸着车内污浊的空气,通红的脸颊上挂满汗珠,眸子却闪闪发亮。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脚下这片土地曾发生过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但他们明白,“西方殖民主义者几百年来在东方海岸架起几门炮就可以奴役一个国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和人民的幸福,是这支军队的唯一宗旨和义不容辞的责任。
今天的中国军队,正经历着建军90年来最深刻的变革,正处在由大向强的关键时刻,体系重塑,保持本色,一代又一代年轻的中国军人准备用自己的青春、热血和生命,在血染的战旗上继续书写世界一流军队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