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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白雪和孔雀

2017-06-30麦九

萤火 2017年7期
关键词:杏儿白雪

麦九

1

白雪芋讨厌杨杏儿,非常讨厌。

她一直觉得名字带个儿字的,都有当狐狸精的潜质,而杨杏儿根本就是只千年老狐狸。

大半的行李都是花花绿绿的衣服,从不收拾,扔得到处都是。有次白雪芋醒来,睁眼就看到一件样式新潮的黑色文胸盖在脸上,她受了羞辱似的跳了起来,一边把内衣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一边跳着脚尖叫。

正坐在镜子前化妆的杨杏儿,看到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毫无愧意。

白雪芋更生气了,怒气冲冲跳下床,指着她的鼻子骂:“我说,你就不能好好整理一下你的东西,它们没长手脚,你难道没手没脚?”

“不是有白雪阿姨你嘛~”杨杏儿眨眨眼,已经化好妆。

她的妆很特别,只化半边脸,一边色如春花,一边素面朝天,对比鲜明,整张脸就是个生动的彩妆广告。杨杏儿在商场的化妆品柜台当导购,卖出多少化妆品,决定她赚多少钱。为了能赚钱,她无所不用其极,就算顶着这张“阴阴脸”挤地铁被围观,被室友骂不伦不类也不在乎。

她化好妆,站起来准备去上班,整间地下室都显得明亮起来。

就算白雪芋怎么讨厌她,也不得不承认,杨杏儿是个美女,高挑白皙,五官精致又精心描摹过,明艳动人,百媚千娇,怎么看也该是坐豪车秀名包的白富美,而不该出现在这个白天开灯都觉得缺少光线的地下室。

楊杏儿悠悠地从白雪芋身边经过,她根本没把白雪芋的怒气放在眼里,还故意加了把火:“喜欢我的bra吗?要是喜欢,我帮你淘一件,包邮哟亲~”

说完,便如骄傲的孔雀优雅地走了,只留下白雪芋在原地气得小胸膛一起一伏,最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受不了了!!!”

2

受不了,白雪芋从第一次见到杨杏儿就觉得受不了。

那是白雪芋第一天来这个城市,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满头大汗跟中介看房子。她没什么要求,就一点——便宜。中介找了间地下室,正好也有人来看,皱着眉把房子批得一无是处,白雪芋听着暗暗高兴,她不要了,自己就有机会,房子确实不好,但真的非常便宜。

她粗略看了下,就要签合同,刚才那个说房子不好的女孩冒出来,把白雪芋拉到一边,“你傻呀,这么快就签合同,中介啥都没干,凭什么给他20%的抽成,抢银行也没他这么赚的”,见白雪芋楞住,她继续得意地说,“就说房子不好,咱们直接找房东谈”。

这就是杨杏儿,一出场就把小市民的精明表现得淋漓尽致,奈何她碰到是白雪芋,一个原则性极强不懂变通的女孩。白雪芋甩开被亲密搂住的手,有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是不对的。”

她真要签合同了,完了,碰上傻冒!杨杏儿慌了,她确实对地下室非常不满意,除了租金。在四九城跑了几天,也知道要再找到这么便宜的真的很难,她跑过去:“等等,我转变主意了,这房子我要了!”

可房子只有一间,一个说先来后到,一个说是你先不要的,中介被吵得烦了:“要不你们合租吧,房租分摊,更便宜!”

话音刚落,两个女孩的眼睛都亮了。就算一分钟前,白雪芋已经认定杨杏儿是蛮不讲理的泼妇,杨杏儿也觉得白雪芋是只认死理的书呆子,可有什么比省钱能让两个同样贫穷的女孩化干戈为玉帛?

杨杏儿和白雪芋就这样成了室友,住同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对,房子太小了,只能摆一张床。住没几天,两人就发现彼此八字不合。她们来自不同省份,一南一北,性格不同,习惯不同,口味不同,总之没有一点能让对方看顺眼,可就是这样恨得牙痒痒的两个人,晚上却要背靠背入眠。

杨杏儿大大咧咧,从来不知整理为何物,东西乱扔乱放,全部像垃圾堆在一起,而且作风豪放,洗完澡围条浴巾出来,背对着白雪芋换睡衣。白雪芋捂着眼跳脚:“你就不能在浴室里把衣服换了?!”

“热死了,都是女孩你不好意思什么,还是你自卑?”

白雪芋黑着脸:“谁会为胸脯的四两肉自卑?”

白雪芋是典型的南方女孩,温婉秀丽纤细单薄,自然没有杨杏儿的好身材,不过妈妈从小教育她,女孩子贤惠就够了。她喜欢井井有条一目了然,需要什么手一摸就到了,就算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她也努力布置得温馨可爱,就差引一米阳光进来,所以,跟杨杏儿这种生物共处一室,根本就是挑战!

白雪芋也试过,楚汉分界,连床都一分为二,中间拉了块窗帘隔着。不过她天生的贱骨头,看不得脏乱,忍着几天只打扫自己一边,还是看不惯邻国的脏乱,过去帮忙整理,边打扫边跟朋友报怨。

“你别看有些人表面光鲜亮丽的,谁知道背后什么样子。我室友就是这样,明明穷得只能住地下室,微博上那个矫情装腔作势,逛王府井各国名菜换着吃,都是进店拍个照从不消费,衣服从不穿重样的,要么淘宝要么动物园批发①那买的……”

来北京没多久,两人都找到工作,一个在商场当品牌化妆品导购,一个在咖啡店当招待。都是服务行业,都是口袋里没几个钱,可杨杏儿太爱装了,白雪芋就看不惯她那矫情劲,好像进了帝都,就小资洋气起来了,呸,贫下农装什么资产阶级。

“装逼三把式,星巴克哈根达斯苹果四。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女神的身子屌丝的命……”

白雪芋本来没这么刻薄,只是杨杏儿毛病太多了,她以前生活很单纯,没见过这种人,完全颠覆了她的价值观。正说得起劲,就见杨杏儿站在后面,手里提着半只片儿鸭,也不晓得听了多少。

她嫌烤鸭油腻,白雪芋却很喜欢,两个虽说关系不好,但共处一室,白雪芋经常带咖啡店的甜点回来,杨杏儿不好意思老吃别人的,也会买点什么。白雪芋赶紧挂了电话,在背后讲别人坏话本不好,还被人发现。杨杏儿仿若没事地笑了,举着鸭子:“吃夜宵。”

两人吃完夜宵,都洗了澡上床,中间隔着那块窗帘。

夜静悄悄,杨杏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终于忍不住问:“白雪芋,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白雪芋也没睡,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那通电话可没一句好听的。要是平时她肯定糊弄过去,可不知为何,在这黑暗的地下室,她一点也不想骗人:“杨杏儿,我是挺瞧不上你的,不过我也没觉得你瞧起你自己,你太装了,装有钱——”endprint

话没说完,被杨杏儿打断,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这样?”

3

这个世道要混得风生水起,谁不是带着面具,形形色色,应接不暇。

要是以前,杨杏儿肯定嗤之以鼻,装逼遭雷劈,可现在她变得越来越像从前厌恶的人。大概从乔智慧甩了她,跟公司老总的女儿双宿双飞那天起,她就变了。虽然她还能调侃,多么痛的领悟,你还是住进她给的别墅,可那一刻的心痛却是摧心剖肝,回肠九转。

她不怕苦,甘之如饴愿意陪他吃苦,但他不要,他要青云直上。

杨杏儿那时还是傻女孩,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那女孩一點也比不上她,没她漂亮,没她懂事,还一副大小姐脾气,乔智慧说:“她能给我未来,杏儿,和你在一起,我只看到劳碌。”

汉语有个非常残酷的词语,叫劳碌命,劳碌一生,却一事无成。

乔智慧不想认命,他要走捷径,杨杏儿阻拦不了,只能恨恨地说甩下一句:“你会后悔的。”

后悔你今天的选择,后悔你不要我,她总有一天会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他面前,嘲笑他,乔智慧你这个出卖爱情和尊严的可怜虫。那时候她什么都有,是高傲的女王,连踩一下可怜虫的都不屑。

物质把这个曾经天真的女孩一下子打进现实的泥淖,她不是圣人,她活在俗世。

杨杏儿把工作辞了,来到北京,赫赫有名的四九城,权势最集中的地方,她要这里重新开始。但现实往往比想象中的残酷,这个世界是如果你不想付出点什么,别想一步登天,别想扶摇直上。

她很拼命,也很努力,就算顶着阴阳脸被侧目也无所谓。她其实做得很好,出色的化妆技术,能够根据客户的肤质推荐最合适的彩妆,业绩不断创高,不过又怎样,她一个月工资比不上别的女孩手上挎着的一个包。

没她靓丽,没她上进,却过得比她光鲜一百倍,撒个娇什么都有,自己还得屁颠屁颠地开单,巴不得这样的傻子多来几个。杨杏儿工资不低,虽买不起房,但也能过上优渥的生活,不过她舍不得,她太想一堆钱甩在乔智慧面前,说,我过得比你好一百倍。

她知道自己不阳光,可控制不住。她每天下班坐在镜子给另一半脸补妆,然后找一家有名的餐厅拍照发微博,坐在装潢高档的地方,笑得一脸满足,仿佛她真过着休闲奢靡的贵族生活。

白雪芋说得对,可她能怎样,她不允许离开以后有一点败势。她来到四九城的第一天就告诉自己,要混出个样子来。但不是你进了四九城,就能摇身一变,变成王公贵族,她现在依旧一无所有。

杨杏儿想起每天要应付的顾客,一大半是年轻女孩,她卖的那个品牌就算最便宜的唇彩也要688,她们却眼都不眨,凭什么?凭胳膊上挂着男人的手,就算男人谢顶发福,她们也能笑靥如花。跟她们比起来,自己这点虚荣算什么,那才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4

杨杏儿想和白雪芋解释,又觉得多余。

三年之痒七年之痛,十年的夫妻都能被轻易撬了墙角,何况她们只是因为租金便宜住在一起的室友。白雪芋这人不错,虽然爱碎碎念,像个老妈子,但上进认真,下了班,隔着窗帘劈出一片小世界小声读书,她说要参加成人高考。

瞧不起就瞧不起吧,杨杏儿叹了口气,她一直觉得,理解和缘分一样,都是同遇不可求。况且自古文人相轻,漂亮女孩也一样,关系好的都会暗暗较劲,何况她们这种不时爱拌个嘴的。她迷糊地睡了,半夜被越来越急促的呻吟声吵醒。她困得很,把被子盖在脸上,可声音还是往耳朵钻。

杨杏儿忍无可忍,拉开窗帘:“大半夜,你搞什么鬼?”

一看到白雪芋的模样,杨杏儿吓了一跳,她正抱着肚子,眉痛苦地皱着,整个人都蜷缩成虾米,咬着被角不吭声,可估计太痛了才呻吟出声。杨杏儿开了灯,一摸她的额头全是汗,也急了:“你怎么了?”

“肚子疼!”白雪芋脸全白了,“没事,忍一忍就过了。”

“生病是忍着就会好吗?”杨杏儿大吼一声,起来换衣服,“走,我们去医院。”

“不要了,我这个月还没发工资。”

“没钱我给你出。”

正是深夜,住的地段又不好,不好打车,白雪芋又不让打120,说没什么大事。

就算是夏天,夜里也是有点凉,白雪芋痛得整个人都在抖,杨杏儿紧紧搂着她,看着她的模样就来气,又觉得有些可怜,孤零零在陌生城市打拼,连生病都忍着不想吵醒人,她在白雪芋在眼里就这么蛮不讲理?那自己呢,又何曾有人嘘寒问暖?

杨杏儿蹲下来:“来,我背你,边走边等车。”

杨杏儿走了几步,觉得后背湿湿的,白雪芋一直哭,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哭,哭声压抑而痛楚。杨杏儿不晓得白雪芋想到什么哭得这么惨,只是哭得她内心也凄凉凉的,把她异乡漂泊的愁绪都给哭出来了。

她背着白雪芋在街道静静地走着,眼泪一滴滴落下。

她们是在四九城,有二千万人口,是找工作都会问一句“能帮忙解决户口问题”的城市,是每天都有人涌进来,国人口中的帝都,可又怎样?它的繁华与她们无关,她们的眼泪也没人在乎,没人逼她们远走他乡,一切都是是自找的。

“白雪芋,我虽然讨厌你,可没给鸭子下毒。”

白雪芋笑了,又哭又笑:“杨杏儿,以后我不骂你了。”

5

白雪芋得了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瘦了一圈。

杨杏儿每天下了班去陪她,给她出医药费,白雪芋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帘拆了。

她以前对杨杏儿太刻薄了,不该拿她的道德观来绑架杨杏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同在异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么小小地下室的两个人,不该互相为难。白雪芋郑重地道歉:“对不起,等我发了工资——”

杨杏儿摆手,笑嘻嘻道:“我睡了你这么多天,付点钱应该的,况且我哪里找这么好的老妈子,对吧,白雪阿姨?”

白雪芋推了她一下,一笑泯恩仇。endprint

杨杏儿不知道,那一晚对白雪芋的打击有多大。

她从小家庭环境单纯,从没为钱着过急。来北京很简单,高考又落榜了,她迷茫得很,不想按爸妈的安排上过三流大学,也不想呆在家里熬几年就嫁了,她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上火车,有人问她北漂的,她点头,算是吧,来看看教科书上说的天安门,说不定知道路要怎么走。

她英语口语很好,在一家顾客大多是外企员工和外国人的咖啡店上班。坊间流传,看上谁就把咖啡泼在谁身上,她倒见过有兼职大学生这样做,结果被经理骂得狗血淋头。白雪芋觉得好玩,又有些悲凉,为什么大家都爱算计,都想走捷径?

直到那一晚生病,白雪芋才猛然意识到,钱太重要了,没有钱她连病都看不起。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来北京之前,信誓旦旦说会过得很好,又不想向父母求救,只有杨杏儿,平时吹鼻子瞪眼睛的杨杏儿背着她走了一路,陪着她哭。

以前她看问题,只有A面B面,不是对就是错。

杨杏儿这样的,就是坏女孩,要敬而远之。现在她明白了,杨杏儿没有十恶不赦,她看不惯,纯粹是嫉妒,嫉妒她漂亮成熟大度。像不同阅历的女孩,她羡慕却追不上,这距离就成了她讨厌的理由。其实她错了,她不该嫉妒一个会关心她的朋友,她不该没走近一个人,就全盘否定。

白雪芋还是会抱怨杨杏儿不爱收拾,不过她不再一下班就躲着读书。她们会讲一上班遇到的趣事,关灯了窝在床上说话,谈爱情谈梦想。杨杏儿跟白雪芋讲和乔智慧的事,末了说:“每个人来北京都有梦想,我没有,我就想睡在钱上。”

她们这个年纪,什么都有,就是没钱。

白雪芋笑了:“我今天還看到一句话,年轻时千万不要因为没钱绝望,因为以后没钱的日子还多着呢。”

杨杏儿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我才不会一辈子没钱!”

手机响了,她起身去外面讲电话,最近杨杏儿电话多了。白雪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她见过有男人送杨杏儿回来,是开着奔驰肚子却顶着方向盘的那种男人,可她能说什么。杨杏儿没一会儿回来了,黑暗中听到白雪芋问:“你喜欢他吗?”

许久,杨杏儿才回答:“我讨厌那帮什么都比不上我的小妖精对我颐指气使。”

6

杨杏儿累了,厌倦一个人打拼。

白雪芋那晚的眼泪也在她坚强的内心哭出一处塌方,尔后,溃不成军。

没人知道,她每天对着阴阳脸补另一半妆容心里有多难过,她为什么要辛苦?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她相信,如果有一天白雪芋搬出去,那有一天躺在床上痛得打滚无人知的会是自己,杨杏儿想到就害怕,她不要这样的未来。

只要她肯对这世界稍有妥协,她就能过得很好。

杨杏儿动摇了,工作能让她见到各种男女。这不城市从不缺乏有钱人,也不缺乏爱情故事,只要她稍一暗示,就有一本狗血俗套的剧本摆上来,演一个数字三的故事。白雪芋问她喜欢他吗,杨杏儿知道答案,可又如何,她曾那么真心地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躺到别的床上,她也想知道搂着钱睡的感觉。

杨杏儿很快就明白睡上钱上的感觉,那天她下班,白雪芋神秘兮兮地说要送她礼物。

被子被掀开,杨杏儿睡的半边床铺满密密麻麻的硬币,在灯下闪着嘲讽的光。杨杏儿如处冰窖,觉得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被当面甩了个耳光,她冷着脸问:“白雪芋,你什么意思?”

白雪芋不是没感到她的怒气,还是顶上去:“你不是想睡在钱上,身为朋友,我帮你圆梦。”

“朋友?有你这样冷嘲热讽骂我爱慕虚荣的朋友?白雪芋你讨厌我就直说,何必拐着弯以朋友之名来恶心我?”

白雪芋也急了:“我要不把你当朋友,会用一个月的工资给你买礼物?”

别看硬币只有一块钱,但要铺满半张床,也要很多,白雪芋发了工资就去银行换硬币,沉甸甸地背回来,一个个铺好。她承认这礼物确实不好,可她真的不想看杨杏儿这样下去,白雪芋眼圈红了:“我就是把你当朋友,心疼你,不忍看你作贱自己。”

这个世界诱惑太多了,杨杏儿迷惑了,女孩的捷径能有什么?青春和美丽。

杨杏儿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问:“这个世界的人都在堕落,为什么我不能堕落?有钱人拼爹,没钱的认干爹,我从来就不比其他人高尚,为什么不能像她们那样?”

“因为你是杨杏儿,”白雪芋蹲在地上,直视她,“杏儿,别的女孩要名牌要包包,可你不是这样的女孩,你对物质没那么大的欲望,得到那些你也不会快乐。如果你为了争一口气,把自己卖了,变成像乔智慧那样的人,那你就真的输了!”

我们可以没钱,不可以没有尊严。

7

没办法,白雪芋就是一个不懂变通的女孩。

她要教训人,也只会送这么一个冷冰冰的礼物,弄得两人差点翻脸。

杨杏儿一直沉默,白雪芋要把硬币收起来,她制止了:“别收,我还没睡过。”

睡在钱上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怪磕人的,浑身不对劲,杨杏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算了,我还是收起来。”

“别呀,你一个月的工资,我得好好享受一下。”

黑暗中,杨杏儿躺在硬币上,白雪芋说得对,她并不羡慕纸醉金迷的生活,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在微博炫富,她在四九城打拼,不过要让乔智慧后悔,可乔智慧真的那么重要吗?他连微博关注都取消了,他根本不在意她。

杨杏儿低声问:“白雪阿姨,你知道,爱的另一面是什么?”

“恨?”白雪芋迟疑地问,她还没谈过恋爱。

“是不爱。”他不爱她了,他们没有关系了。

杨杏儿叹了口气:“雪芋,我要感谢你,给我这个礼物,睡在冷冰冰的床上,我才发现,我不爱乔智慧了,我可受不了为他睡这种床,以后我不会再为他做任何事。”

“是吗?”白雪芋不大懂,不过有些欣慰,她又好奇,“真的那么不舒服,我也睡一下?”endprint

两人换了位置,这次轮到白雪芋翻身,小声嘀咕着:“神经病才喜欢和钱睡觉。”

她要换回来,杨杏儿不让,两人打闹起来,那些亮晶晶的硬币被撒了一地,白雪芋又急了:“太糟蹋了,我一个月工资呢。”

她开了灯去捡硬币,边捡边说:“我还没送过这么贵的礼物,明天找个玻璃罐装着,你以后走到哪都要当传家宝带着。”

“拜托,我可是为了你,放弃我将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生活?就这么区区一个月工资,白雪阿姨,你说怎么赔我?”

“什么少奶奶,是二奶奶。”

杨杏儿也不恼,她晓得白雪阿姨不会说话,但真心为她好。

这个城市这么大,有二千多万人口,也就白雪芋一个会关心她难不难过,疼不疼。

她仔细看她,白雪芋没她漂亮,又一副死脾气,这样的女孩竟成了朋友,命运真奇妙。

见杨杏儿沉默,白雪芋以为刚才的话重了,抬头认真说:“杏儿,你这么漂亮又会赚钱,放心,将来一定会有人爱你,娶你当大夫人!”

杨杏儿打趣:“要是没有呢?”

白雪芋爬上床:“反正咱们都睡了这么久,要是没人爱你,咱们搭伙,以后我爱你,你养我。”

“滚,我才不养小白脸。”

话虽这样,杨杏儿却笑了,有她真好。

8

第二天,杨杏儿删了所有的炫富微博,结束了和男人的暧昧关系。

那个男人说:“就算整个北京城,像我能给你这么多的男人也没几个。”

杨杏儿点头:“我知道,只是我玩不起。”

她玩不起,原谅她,杨杏儿就是这么骄傲,就是学不会低头。

那些别人不屑一顾的底线,她和白雪芋一样,看得很重,一步也不肯退。

分手以后,杨杏儿在帝都最繁华的街头逛了一圈。路过那些背着名包的漂亮女孩,她觉得《北京遇上西雅图》说得对,花几万块钱去买个包纯属有病。像她这年纪的女孩,要文艺要清新,到动物园走一圈就够了,那才是时尚圣地。

杨杏儿慢悠悠走到白雪芋工作的咖啡店,翻了半天的菜单,最后无奈地放下,没办法,都是英文,看不懂,她说:“最便宜的那种。”

白雪芋端上来,还假公济私赠送了全店最贵的糕点,嘱到她耳边:“看到没,来这里的都是爱装逼的青年才俊,和你臭味相投,你先看看货色,等会儿看上谁,我就泼谁,准帮你找个高富帅。”

杨杏儿哈哈大笑:“我只要你!”

“没出息!”白雪芋笑了,她發现这样的杨杏儿真的很美。

她们一无所有,却好像已经拥有整个世界,因为她们们正年轻着。

9

十月,白雪芋参加了成人高考。

考试那两天,杨杏儿特地请了假,她说高考家长不是都在外面等着,“我也在外面等你,你也是有家人的”。白雪芋眼窝热热的,她在北京是没有家的,只有地下室,不过认识了杨杏儿,就有家人了,有家人就有家。

十二月,白雪芋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心仪的学校和专业。

本以为白雪芋会先离开地下室,没想到先走的是杨杏儿。

杨杏儿交了男朋友,那是个陪女友买化妆品的普通男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单都买好了,女孩甩了他一巴掌就走了,男孩追了几步,又回来,楞楞地坐着。杨杏儿早料到会是这结局,前几天那女孩就来买过东西,不过是跟另一个男人。

她难得发善心:“我帮你退单?”

男孩摇头,看着她的阴阳脸,把化妆品放下:“送给你。”

这次轮到杨杏儿发楞,她卖出N多套彩妆,却没有一个人送过她。

其实她对化妆并不热衷,这是她谋生的工具,她把化妆品拿去退了,小几千呢。下了班,杨杏儿卸了妆去吃饭,见到同样在排队的失恋男孩,她要把钱还给男孩,男孩说不用,杨杏儿又坚持,后来男孩提议,一起把钱花掉。

钱花完,两人也确定了关系,当然有经过白雪芋把关。男孩在北京打拼了几年,有一笔存款,准备和杨杏儿回家创业顺便把终生大事办了,他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会把杨杏儿疼到心尖的人。

走的那天,杨杏儿抱着她的传家宝哭得梨花带泪:“白雪阿姨,以后升官发财,别忘了我这个小门小户的朋友,好好学习,天天赚钱。”

白雪芋也哭了:“他们家里人要欺负你,你就说,你四九城有人,都是动个手指能让整座城颤抖的角色。”

男孩哭笑不得,举起酒杯:“祝我们早日脱贫致富,永远幸福!”

再见了,我们一无所有又什么都有的日子。

我们都要说再见,希望那一天我们都没变。

10

杨杏儿离开没多久,白雪芋也搬出地下室。

在咖啡馆上班的最后一天,白雪芋化了妆,她的化妆技术全是杨杏儿教的,化完之后变得精致秀美。咖啡店有个男人,白雪芋注意很久了,长相俊美,就算总坐在角落,也能让角落蓬荜生辉。

白雪芋想往他身上泼咖啡,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始终没有贼胆。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白雪芋手抖了抖,最后还是稳稳放在桌上,她要离开,又不甘,最后吞吞吐吐说:“今天我最后一天上班,这杯我请。”

男人微笑地说谢谢,结果有好事者围过来,纷纷地要她请客。

白雪芋心里泪流满面,脸上笑容甜美地答应了,原来这就是青春,总要付出点代价。

开学第一天,白雪芋拖着行李去学校报道,登记时,那人抬头说:“我认得你。”

他在纸上飞快地写了联系方式,说在学校读硕士,上次她请他喝咖啡,这次他请她吃饭。

白雪芋心花怒放,拿着纸晕乎乎,原来这就是年轻,什么都有可能。

走了几步,白雪芋又回头:“学长,你这是在追我吗?”

“算是吧。”男人笑了,笑起来非常好看。

白雪芋掏出手机,快速拍了一张:“先让我闺蜜把把关~”

她发现,年轻时可以矫情,可以做错事,但有些事真的不用太着急。

比如白雪芋的爱情,比如杨杏儿的幸福。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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