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四题

柳邦坤

迎春花

说来你也许不信，我知道“迎春”这个词来自香烟，迎春是个香烟的名字。不知它诞生于何时，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市面上有销售，是父辈常抽的一种卷烟，说不上从何时起销声匿迹，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了，记得是长春卷烟厂出产（消逝的东北常见的香烟牌子还有哈尔滨、群英、大生产、葡萄、经济等）。烟标颜色的主色调是蓝色，上面有一束小花，那自然就是迎春花了。以为用这种花卉给香烟命名，还是颇具创意的。

再后来，是粉碎“四人帮”后，以创作长篇小说《苦菜花》闻名的山东作家冯德英复出，他的长篇小说三部曲俗称“三花”也得以再版或出版，除《苦菜花》外，另外两朵花分别是《朝阳花》和《迎春花》。从香烟到小说，加深了我对迎春花的认知。

但我生长的北疆是没有迎春花的，因此，长期以来，对迎春花的了解仅限于烟标和小说的名称，并未曾见过迎春花。南来以后，才邂逅了许多花卉，当然包括迎春花。

迎春花，是最有诗意名字的花，是她把春天迎来。迎春花是早春里盛开的花，也如梅花、达子香（兴安杜鹃）一样，是先叶开放。在我的感觉里，迎春、报春一类的花，都该是像火、似霞一般艳丽的红色，不该是别的颜色。花朵也应是硕大的、繁茂的。但见过了迎春花，不免有些许的失意。花的颜色是黄色，花朵很小。想想也释然了，花的颜色本该就是五颜六色的，因为急于报春，她不会是那种攒足了劲儿开得很大的花朵。

迎春花和连翘花有些相似，不熟悉这两种花是容易混淆的。都是鲜黄色，都是先花后叶，都是早春盛开，都是木樨科，都是中草药且药效大体相同，枝条向旁边婀娜伸展也有些相似。但细看，还是有区别的，迎春花的枝条虽向旁边伸张，但新发的嫩枝是下垂的，有点像飞泻的瀑布；迎春花的花朵要比连翘花的花朵小，开得更规章些，花瓣有点像梅花大小，但花瓣只有六片，迎春花的花朵也不似连翘花那般密集、拥挤，她均匀地在枝条上绽放，像撒落人间的繁星，虽不热闹、耀眼，却也灿烂、明艳。

毛泽东有词云：“战地黄花分外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常被引用，不知词里的黄花是不是指迎春花，黄颜色的花其实有很多种，最为浩浩荡荡盛开的是油菜花，此处黄花极有可能是指油菜花，迎春花却不是芳香馥郁的花。也许是因花很平常，古人吟咏迎春花的诗词似乎也极为少见。

但是，應该记住她——迎春花，把春天迎来的花，实际是不寻常的。

玉兰花开芳满树

玉兰花是春天早开的花，她先于桃花盛开。

玉兰又叫望春花，倒是蛮有诗意的名字，也是先叶后花，多是纯白色，因此也叫白玉兰。一年的春季，我去北京，恰逢玉兰花绽放，在长安街上，就看到了路边满树的白花，那是第一次看到玉兰花，但因为是在乘坐的公交车上看到，所以未曾看清她的容颜，只是一闪而过，记忆里留下了那洁白清纯的身影。玉兰花是上海的市花，上海电视节的奖项就以玉兰命名，称为白玉兰奖。

到南方工作来时恰是个春天，我住的西校区是个老校区，未合校前是教育学院的院落，在办公楼主楼的楼后，有四棵玉兰树，起初也不认识，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大约三月末、四月初盛开了，花香怡人。树很高大，有三四层楼那般高，估计能有二三十年树龄。由于树太高，还是无法看清花的真面目，但颜色看得是真真切切，原来玉兰花不光是白颜色，也有紫色的，这四株树里就有紫色的玉兰花。后来查资料，得知开紫色花的为木兰，中医里将干燥的花蕾入药，称为辛夷，功能散风寒、通鼻窍，主治头痛、齿痛等症。

在去单位上班的路上，过盐河桥后，路旁栽有多株玉兰。前两年每晚散步去柳树湾公园，也能见到路边的玉兰。都是新栽不久，两米左右高，但花却争先恐后地开放，虽然不比高大的玉兰花朵繁茂，但可以走到近前细细欣赏，品嗅花香。

前年的清明节，去扬州瘦西湖，看到了许多正盛开的多种颜色的玉兰花，除了白色、紫色，还有粉色和黄色的。紫色花为木兰，还是为其正名吧，木兰的名称更富诗意。最早是从那首著名的日本歌曲《北国之春》里，知道木兰这树种的，“木兰花开山岗上，北国的春天啊北国的春天已来临”……是很多人喜欢唱的词句，我也异常喜欢，因为歌中还吟唱了我异常熟悉的“亭亭白桦”和“嫩芽初上落叶松”，但我生活的北国大森林到处可见白桦树、落叶松的身影，与北海道不同的是，不见木兰和棠棣树，当然也就无缘欣赏到木兰花和棠棣花了。我的北国虽没有木兰花和棠棣花绽放，报告春天的消息，但春天还是会该到来时到来，当然会有俗称达子香的兴安杜鹃、俗称糖粒儿的山丁子、俗称臭李子的稠李等木本花报春。古人咏木兰花的诗词还是蛮多的，其中就有“减字木兰花”的词牌。屈原在《离骚》中就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的名句，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题令狐家木兰花》里是这样写木兰的：“腻如玉指涂朱粉，光似金刀剪紫霞。从此时时春梦里，应添一树女郎花。”宋柳永也描写她的紫：“风亭月榭闲相倚，紫玉枝梢红蜡蒂。”古代代父从军的花家女儿就取名木兰，名字既有女性化，也满是大丈夫气，难怪她能女扮男装，驰骋疆场。

今年早春去南京梅花山探梅，却与木兰花和玉兰花不期而遇。高大的木兰树和玉兰树，芬芳满树，瞻望她，须仰视。在低矮的红梅树丛中，她们真的是亭亭玉立，与梅花抢得不少镜头。

不管怎么说，状如喇叭的木兰花也好，玉兰花也好，都是给人们吹奏的春天里最美丽动听的流淌着芬芳的乐曲。

连 翘

连翘花也属于早春盛开的花。

凡是早春开的花，多是先花后叶的，连翘也是，在光秃秃的枝条上，黄灿灿的花火热地绽开了。

连翘与迎春的枝蔓相似，花还都是鲜黄的颜色，开放的时间也差不多，都是枝干张扬着、下垂着、伸展着，是极易混淆的，我是经过两个花季，才分得清楚。其实，认识后，是不难辨认的，迎春花开得寂静些，有点不事张扬，连翘却不同，一个“翘”字，尽得其妙，身姿婀娜，仪态优雅。她是个性张扬的，如果说迎春不声不响就最先迎来春天，连翘则有点大张旗鼓，她用一张张热烈的笑脸欢呼着春天的到来。

最早知晓连翘是在中药的丸散膏丹里，连翘的果实在许多中药里扮演着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角色。连翘不仅花好看，还有实用价值，是华而有实。

每年三月末，校园镜月湖靠近图书馆的一侧，连翘花就堂而皇之地开放了。湖畔的连翘种植得很密集，早春时节，连翘就开成一条金黄色的花带或花龙，舞动着，蜿蜒着，并发出告知：春天，大踏步向我们走近了。

紫荆花开

在北疆时，自然少见适宜中原地区、江南地区生长的花。紫荆花就不曾见到。第一次听说这种花，是在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前，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用了紫荆花图案。不知道区旗的图案为何是紫荆花？紫荆花何以在香港这么重要？

南来以后，每年春天看到早早开放的一树紫色的小花，感到好奇，那是满树的紫色的烂漫，一年的春天，在桃花岛，看到这花，不知其名，问了一位园林工人，他说是紫薇花，便以讹传讹，认定了这是《还珠格格》里的紫薇。直到今年的春天，又是这紫色花开满树的时候，到处是这不炫目却也很亮眼的紫，特别是我居住的小区楼下的淮海西路，是这紫花一条街，天天看到她。她到底叫什么？真是紫薇，还是叫别的名字？上网求证，原来这不是紫薇花，而是从香港回归祖国时就开始听说的紫荆花。

不过，在资料上得知，此紫荆非彼紫荆。在我所在的南方偏北的城市看到的紫荆花，与香港的紫荆花还是有区别的。我看到的紫荆我姑且给她命名为北紫荆，而香港的紫荆为南紫荆。“北紫荆”的正式称谓叫豆科紫荆花，明显特征是花小而密，先开花后长叶，初春时节开花，多分布在北方；“南紫荆”的正规名称是苏木科紫荆花，又叫“洋紫荆”，特征是花大而艳，常绿乔木花叶同在，深秋开花，多分布在南方特别是岭南。一南一北，是两种迥然不同的紫荆花，无论花的色泽、形态，还是开花的季节，都南辕北辙，叫的是一个名字，却分属不同的科。我看到的是紫荆花不错，不过还不是上了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的紫荆花。

紫荆花是很好的绿化和观赏树种，我在的城市，无论公园里、街道两侧，还是单位的庭院，住宅小区的绿化带，都植有紫荆花，她不似桃花、海棠，给人灿烂、热烈的春之媚，紫荆花给人带来的是春天的宁静和谐之美。紫荆花还浑身是宝呢，其树皮、花梗皆可入药，具有清热凉血、祛风解毒、活血通经、消肿止痛等功效，可治疗风湿骨痛、跌打损伤、风寒湿痹、闭经、蛇虫咬伤、血气不和、狂犬等病症。种子能制农药，有驱杀害虫之功效。木材纹理直，结构细，可供家具、建筑等用。

“北紫荆”是没有所谓花朵的，她的花小，却生得一簇簇、一丛丛，密密麻麻布满树干和树枝，就连树的根部也会布满细密的小花。等叶子长出，花也差不多该凋落了。花开在树干上，这也是奇观。缀满枝头、树干的是含苞待放的紫色小花蕾，就是绽放也如同花蕾一般，含而不露，绝不与百花争春。因此你不能用热烈、绚烂、艳丽等词汇来形容她。给她的词汇只能是纯净、含蓄、淡雅。

我称之的“北紫荆”其实生长在北方偏南的地区，在北方偏北是不见其踪影的。唐代诗人韦应物写过《见紫荆花》：

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

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

杜甫在《得舍弟消息》诗中也写了紫荆：

风吹紫荆树，色与春庭暮。

花落辞故枝，风回返无处。

骨肉恩书重，漂泊难相遇。

犹有泪成河，经天复东注。

韦应物笔下的紫荆自然是“北紫荆” ，因韦应物不曾到过南方，杜甫在成都久居，也许可以见到“洋紫荆”？

清华大学的校花是紫荆花。据说与闻一多有关，闻一多所在的班级曾排演过名为《紫荆魂》的舞台剧，很有反响。从紫荆花的生物特性来讲，她具有“敢为人先”的性格，因为她绽开时，京华大地还是一片萧瑟；她还具有“团队精神”，紫荆花俗称“满条红”，在开花的时候整个枝条密密匝匝千百朵簇生。清华大学的校花还有丁香花，但由于紫荆花与校旗的颜色一致，在校庆日前后盛开，故常指紫荆花。

我还未曾一睹芳姿的“洋紫荆”，是被南国广受欢迎的一种树木和花卉。“洋紫荆”不仅是香港的市花，还是台湾省嘉義市的市花和市树，同时也是珠海市的市树，湛江市的市花。从网上资料和搜到的图片得知，生长在南国的紫荆花虽叫紫荆，花的颜色却不是紫色，而是红色或粉红色，花朵大，与兰花花朵相似，有芬芳气，因此有人称其为“香港兰花树”。洋紫荆又称红花羊蹄甲，国外称之“红花骆驼蹄树”，属苏木科羊蹄甲属乔木。树高可达10米，枝条开展下垂。花朵大，可达10至12厘米，花瓣倒卵状矩圆形。每朵5瓣，其中4瓣分列两侧，相互对衬，而另1瓣则翘首昂头于上方。正因为她的花容、仪态，许多香港人把紫荆花看成是“繁荣、壮观、奋进”的象征，因此被香港同胞广为栽种，受到香港人的青睐。这也许是紫荆花被定为香港区旗上的图案的缘故吧。其实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就已经采用洋紫荆作为市花，当时新成立的市政局就用了洋紫荆为标志。正因为香港人与紫荆花的不解之缘，回归后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便采用盛开的洋紫荆花花朵作为区徽、区旗及硬币的设计图案。香港区旗的洋紫荆图案花朵用的是白颜色，花蕊的五颗星则是红色，这五颗红星与中国国旗上的五星相对应，寓意香港特别行政区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一个整体的紧密关系。

还不曾去过香港，但对香港回归祖国时，中央人民政府向特区政府赠送的礼品《永远盛开的紫荆花》的大型雕塑是熟悉的，电视里常见到，雕塑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壮观、典雅的紫荆花雕塑，已然成为东方明珠的标志之一。

责任编辑 刘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