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IS的“终极武器”幻想

佚名

恐怖分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在恐怖分子心中，现在想的不再是美国，而是“终极武器”——红水银。据传，红水银如果与常规的高能炸药一起引爆的话，威力堪比能够炸平一座城市的核弹。

神秘的红水银

“终极武器”的追寻之旅始于2014年1月。当时，为“伊斯兰国”采买物品的走私贩阿布·奥马尔在靠近土耳其边界的叙利亚城镇泰勒艾卜耶德遇到一名圣战指挥官蒂姆萨，阿拉伯语意为“鳄鱼”。这位原本是香烟摊贩的指挥官，成了该地新的安全负责人。

阿布·奥马尔是叙利亚人，脸上的络腮胡暗示了他对圣战的同情。他年轻、结实又灵活，自2011年叙利亚爆发战争以来，陆续用过许多假名，阿布·奥马尔只是其中一个。他在这里找了份适合的工作：为这个极端地下组织担任外聘的情报员和交易员。

他说，在他遇到“鳄鱼”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伊斯兰国”当地供应链的重要成员。他帮该组织购买、运送过许多日常用品：防弹衣、对讲机、移动电话、医疗器械、卫星天线、SIM卡等。他说，有一次他买了1500枚平面的银戒指，因为这个世界上名气最大的恐怖组织想在上面打上自己的徽标……

不管是军需用品还是时髦玩意，生意总归是生意。“伊斯兰国”有所需，只要付钱给阿布·奥马尔等人即可满足自己的需求，况且在国界之间运货的风险不是特别大，他们不需要躲避土耳其边防机关，“很简单，”阿布·奥马尔夸耀地说，“我们只需买通那些士兵。”

不过这次，“鳄鱼”的要求很不寻常，他说“伊斯兰国”想购买红水银。

阿布·奥马尔知道这个要求不同寻常。红水银稀有且特别危险，贵得离谱，红水银的特性与现在科学界所知的任何化学物质都不一样，是幻想世界末日的人梦寐以求的物质。据传红水银若与常规的高能炸药一同引爆，其威力堪比能炸平一座城市的核弹。一位著名的核能科学家曾说，红水银的另一个用途是充当中子弹的成分，尺寸大概只有一个三明治牛皮纸袋那么大。

阿布·奥马尔了解这其中的意义。“伊斯兰国”想找的武器不只是能拿来制造恐怖事件，还能够全面歼灭敌人，这样就能立刻改变战争的性质。试想叙利亚跟伊拉克的战线上方出现一朵蘑菇云，这些圣战者的仇敌灰飞烟灭，哈里发的国土四面延伸、安全无虞，那么“伊斯兰国”愿意付多少钱？

“鳄鱼”给出的答复是，如果收到的货品与他通过WhatsApp传给阿布·奥马尔的一组图片上的物品相符，每一件红水银将付给他400万美元，另外还有10万美元奖金。

所以阿布·奥马尔很快便出发，前往叙利亚政府军的堡垒拉塔基亚城外的前线，寻找这种傻子才信的替代核弹的物质。

缝纫机里的黑魔法

探究红水银的来龙去脉，仿佛是到漫画的世界中一游。在那里，固执的科学事实向无法证实的说辞、幻想甚至魔法妥协，坏蛋们追求神秘武器的黑暗效力，希望能抱着它冲向前去，一举将世界毁灭。然而防止核武器扩散的专家们普遍认为：红水银并不存在，至少那种具有爆炸性威力的化合物并不存在。于是，传闻显得更加惊人了。

有关红水银威力的传说自冷战后期开始出现。在苏联解体后，传言开始甚嚣尘上，那时克林姆林宫的武器项目陷入了混乱和困境。随着安全局势恶化，人们对非法武器交易愈发担忧，于是在毫无限制的军火黑市里，“红水银”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词语。

因为新闻报道捕风捉影，红水银成了军火贩子口中神奇的万灵丹，几乎能够完成客户所有的阴暗愿望：引导导弹避免目标被雷达侦测，让处于劣势的疯狂国家或恐怖组织拥有能与超级大国匹敌的武器。这些想法都反映在了价格上，1公斤红水银要价数十万美元。而且，要价还在继续抬高。

一位专门偷运武器、古董和假证件的三流走私客萨非·萨菲深谙此道，他说：“红水银是红色的，也有暗红色的。还有绿水银，可以用来助性。银水银具有医疗用途，最贵的一种叫‘奴隶之血，是颜色最深的一种，魔术师用它来召唤精灵。”

另一名走私者费萨尔说：“红水银有两种类型，热的跟冷的。”冷的那种有时会被其他走私者称为“灵性水银”，“能够在罗马人的墓地找到。”他补充道，“君王、王子、苏丹都会用它陪葬。”

这种红水银，两名走私者表示，已经被中东盗墓者开采至少好几十年了。“以前，老妇人会将红水银装进项链里，驱赶恶魔之眼。”费萨尔说。

萨菲表示，这种物质极具价值，一些奸商经常倒卖假的红水银。“在我们村，买卖红水银的至少有15人。”但这种骗局很容易识破，因为真正的红水银会与黄金相互吸引，但与大蒜相互排斥。

这些走私者还传言，冷的红水银不能用于核武器，热的才行，而这种水银发现得比较晚，只有先进的实验室才能制造它。在叙利亚可以买到的热的红水银来自苏联——通常“放在一个专门维护的盒子里，里面还装有设备、一份说明书及專用手套”。

据说还可以从废物堆积场和裁缝店获得热的红水银。萨菲讲述了如何做到这一点。他表示，在“美国占领”前苏联期间，为了阻止武器级别的材料落入敌人之手，冷战后期保护储备的苏联人将小份的红水银分藏在准备出口的缝纫机和收音机里，运往阿拉伯世界的各个地方。另外有传言称红水银藏在旧电视机里。

这些谣言已经流传了多年，根据路透社2009年的报道，此类消息一度将沙特阿拉伯地区的旧缝纫机的价格推高至5万美元。

就像经久不衰的都市传说那样，红水银的传言得到了足够多的拥趸，得以一直延续下去。支持者中重量级的人物当属人称“中子弹之父”的美国物理学家塞姆·T·科恩，他也是参加过曼哈顿计划的老兵。他在2010年过世前，曾生动地讲述核恐怖的坏处，称政府对于核武器恐怖攻击准备不足。上个世纪90年代初红水银成为热门话题，科恩赶上了那波热潮，他站在了与众不同的立场，断言红水银能够用来制造体积极小的核子武器。

来自学界的理性推论

尽管科恩言之凿凿，但学界并不理会他的说法。“即使他真的曾公开过证据，我也从来没看到过。”当时担任美国军备控制和裁军署首席科学顾问的核物理学家彼得·D·齐默尔曼说，“当时如果有公开的证据，我肯定会看到的。”

加州蒙特雷詹姆斯·马丁防扩散研究中心的防扩散分析员杰弗里·刘易斯则直言，科恩是依着阴谋论的典型套路，将“非科学的话术”与政府掩盖真相的指摘混在一起。他说，“我永远都搞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科恩不再是物理学家，而是变成了一个喷子。”

然而，上个世纪90年代的俄罗斯新闻机构信以为真，转述了红水银的破坏潜能，国际媒体偶尔也会转述这些新闻，替该物质增加可信度，红水银因此变得愈发神秘。

在相信红水银存在的信徒之外，有很多人表示怀疑。这种物质听上去无所不能，但就是缺乏科学实证，甚至没有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红水银令人难以捉摸，它出现在黑手党走私团伙的传言中，但却从来不曾在执法机构或原子能机构里验明正身。当希望出货的卖家被捕时，他们手中握有的物质却是别的东西，有时候是让人发笑的赝品：普通的水银，只不过染了色。它号称是地下核武器贩子的小帮手，仿佛是苏联解体后世界的“难得素”。

对涉及红水银的谜团，专家们得出了明确的结论：红水银是一个诱饵，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中的核心道具，意图是欺骗无知的买家。

美国能源部的《关键技术简讯》宣称，“将一个假物质，冠以谜样的名字，夸大其物理特性和潜在用途，加上一点贪婪的人性和阴谋，然后得出了这个：半生不熟的骗局。”

勞伦斯利福摩尔国家实验室是帮助维护美国核武库的机构， 1998年，该实验室里15位研究人员在《放射分析与核能化学期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称红水银“是一个比较恶名昭彰的核能骗局”。

1999年，《简氏情报评论》则称，奥萨马·本·拉登可能是骗局的受害者之一，因为其基地组织负责采购的人员都是“核能新手”。

最说得通的理论是，“红水银”可能是苏联为其他东西取的代号，可能是锂6，一种实际用于核武器的受管控物质。但走私者将这个代号用于称呼他们想贩运的各种核能碎屑。

几十年之后，沉寂已久的红水银再次被提起，但圣战分子、盗墓者、走私者、新闻工作者、在YouTube上卖东西的人，以及其他想大捞一笔的人，轮番将红水银的话题炒得更热。

热炒红水银的人数不胜数，阿布·奥马尔也加入其中。这不禁让人疑惑：他本人真的相信红水银的传闻吗？但是，正在寻找红水银的“伊斯兰国”肯定是红水银的坚定信徒。

末日骗局

如果说整件事看起来像是一个越开越大的糟糕的玩笑，就当它是玩笑吧。

考虑到另一种流传多年的关于红水银起源的说法，玩话对于理解它，或许像其他理论一样有用。那种说法称，红水银是源于情报机构的骗局，克格勃及其后继机构之一联邦安全局，在几十年前开展了虚假情报战，利用俄罗斯报纸发表虚构的新闻。

这个故事还有其他版本，比如称华盛顿和莫斯科联手传播红水银的故事，以暴露核武走私者，浪费恐怖分子的时间。但没有证据表明这些说法的真实性。

美军及其盟友发现，因为这个骗局他们耗费了很多资源。在2011年初，一支驻阿富汗的欧洲部队将所谓的红水银交给了帕拉丁特遣部队的美国同事，该部队负责反制并分解自制炸弹。据几名知情的美国士兵及一名参与行动的军官透露，这一举动引发了一场国际联手的反核扩散行动，并出动了帕拉丁特遣部队、第20司令部（即化学、生物、放射性、核或常规高爆物司令部）、核武去功能化小组、化学战专家和拆弹技术人员。结果发现，引起这么大重视和恐慌的不过是普通的水银——红水银骗局中老掉牙的替代品。

陆军的机密档案记载了这个名为“喀迈拉行动”（意为“妄想”）的任务。美国拆弹人员表示，这个名称透露了整个事件的滑稽之处。至于欧洲人如何被骗则不为人知。一名美国知情人士表示，一支欧洲特种部队曾遭到引诱，做了一笔不合算的买卖。关于此事，美国军方拒绝置评。

这绝不是这场骗局给真实世界造成的最坏影响。在非洲南部，它甚至夺走了一些人的生命。根据当地流传的一种极其残忍的说法，常规军火中有红水银，特别是在地雷里。只要足够勇敢，就能通过拆开这些军火来提取这种物质。私有排雷组织光环信托在津巴布韦的项目经理汤姆·迪布表示，他们和当地相关机构对此类事件有过记录，比如有人在弯着腰利用手工工具拆卸地雷或迫击炮时丧了命。

最血腥的事件发生在2013年，当时位于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附近的一名巫医家中发生爆炸，导致6人死亡，其中包括一名婴儿。迪布与警方交谈过，说“他们非常确信，有人在拆卸反坦克地雷以获取红水银”。

哈拉雷附近发生的爆炸促使“非洲地雷”网站的运营者迈克尔·P·莫勒创办了第二家网站——“反红水银运动”。后者记录了各种相关骗局，并呼吁人们不要相信。莫勒表示，他试图查出有关红水银来源的传说是如何从缝纫机跳到了爆炸装置，但没有弄明白。他表示，需要开展公众教育宣传活动，因为“这是一个普遍流传的谣言，不会很快消散。有人因此死亡”。

阿布·奥马尔表示，“鳄鱼”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断询问有关红水银的交易，一直催促他。但到2015年11月，阿布·奥马尔仍然没有拿到红水银。此时，泰勒艾卜耶德已被库尔德人占领，“鳄鱼”杳无音讯，导致目前没有人资助搜寻红水银的计划。

阿布·奥马尔忙于其他工作，他自称最近向圣战者交付了23架商用无人机。他那里还有一大堆关于红水银的传言。比如说，反“伊斯兰国”的库尔德武装团体一直在试图买进这种东西。他说，“我认识的人与库尔德人做了3次买卖。”据说有人还在阿勒颇乡村地区发现了8枚红水银弹头。

这个故事与土耳其的另一座边境城镇雷伊汉勒流传的说法类似。那里的走私者坚称，伊德利卜省的叛乱分子已经占领了一个军事检查站，并缴获了几克红水银。这引起了更多的疑问：倘若叙利亚政府军拥有红水银武器，为什么不使用呢？这支处境不妙的部队在要塞失守的情况下，又怎会放弃使用这种武器呢？

红水银听上去与这一残忍、神秘的战争本质相符，是一个可以为恐怖组织所用的末日武器，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恐怖分子相信他们正在迎来马赫迪的回归、异教徒的最终失败以及世界末日。但是，它难以获得。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东西南北》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