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携带维生素C

琦君

我是个药不离身的人。倒不是为了吃药而吃药，而是有个药包随身带着，心理上有一种安全感。

外公与母亲的乡下偏方自幼是我的万应灵丹。念大学时，只身待在上海，简单的几种药名我总牢牢记着，一有感冒、咳嗽、头痛、四肢酸痛之类的症状，就去中药铺买来如法炮制，服下去无不灵验。想来不一定全是药的作用，而是爱的感应吧？如今不免八病九痛的，凡出远门，我的提包里总装着几味中药，如陈皮、甘草、麦冬之类，既易泡又易冲，药性亦温和不伤脾胃，就算不服用，从提包里取出来闻闻都是香的。

西药呢，则少不了止痛、消炎、助消化之类的，我最欣赏的是维生素C口含片。坐在舒适的旅行车上，一片在口，生津止渴，齿颊留芳，比在路边摊买的甘蔗汁、柠檬水卫生多了。有时参加座谈会，不免上眼皮耷拉下来，此时取出维生素C口含片，前后左右朋友人手一片，大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更有最普遍的维生素E，好像谁都少不了似的。我的台北寓所附近有一间西药房，老板总劝我尽量少服安眠药、止痛药等药，却极力主张每日服一粒维生素E。他是药剂师，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曾用笔画了一张乌龟壳似的图，给我解释维生素E不是荷尔蒙之类的激素，它能分解食物中的营养，使人体易于吸收。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我比相信大夫还相信他，因为他态度和蔼，而且不推销自己店里的补药，并劝我托人去美国买，既便宜又可靠。如今来了美国，我当然不愿错过机会，可是举目看去，各种维生素E琳琅满目。我想，反正都是维生素E，即使胶囊里灌的是棉花油、色拉油，吃下去也是补的，心理作用嘛。这才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花钱买成药吃，总比排队挂号请教名医省事得多吧！

我先生在来美之前，去做了全身健康检查，据报告显示，他的心脏有点弱。他挂号看医生买了药，服下去，头一天昏昏欲睡，第二天竟头晕眼花，连班都不能上了。我劝他马上停止服药，急忙炖了西洋参麦冬给他喝。他一气，把药统统扔进垃圾箱！果然药“倒”病除，第三天他就恢复正常了。

可是临行前夕，我还是准备了一大包中西药，以备不时之需，因为我终究是个“药不离身”之人，而且生性顽固又愚昧嘛。

（摘自《水是故乡甜》九州出版社 图/胡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