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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认知角度的“很+N”用法分析

2017-06-27祖恺宁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反语古装剧构式

祖恺宁

(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基于认知角度的“很+N”用法分析

祖恺宁

(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文章基于人类认知的角度,借用图式理论,探讨“很+N”构式的用法和意义。通过对比发现,“很+N”可以体现“部分—整体”关系,体现联想意义、激活认知模型,表达明喻或隐喻,表达反语等,这充分反映了该用法的特殊性。

认知;图式;构式;“很+N”;隐喻;反语

“很+N”是近年来出现的一种较为热门的网络流行语,如“很中国”“很江南”“很淑女”“很迪士尼”等。根据汉语语法一般规则,副词后面无法直接接名词[1]43,故“很+N”构式较为特殊。

一、构式语法与图式

(一)构式语法

构式语法是基于认知语言学在近30年兴起的新兴的语法理论。所谓构式,即形式与意义的配对,且已知构成成分不能直接预测出构式的意义。根据Goldberg的经典定义,“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且形式Fi的某些方面或意义Si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的构成成分或从其他已有的构式中得到严格意义上的预测,C即是一个构式”[2]4,“很+N”就是一个构式。

(二)图式

图式本是认知心理学的一个术语,该理论在提出后不久被广泛用于语言学尤其是认知语言学领域[3]59。图式在理解意义上发挥重要的作用,Langacker认为:认知语言框架下,句式和词汇唤起使用者的意义图式,因此句子构式就是抽象的图式间一系列的对应关系[4]41。Goldberg本人也提出了“场景编码假设”,指出与基本句型对应的构式类型将那些符合人类基本经验的事件作为中心意义来编码[2]39。Fillmore认为,人们通过构建图式来理解格框架,并指出人们对某一域的认知包含了如何理解图式和如何理解特定词汇两部分,两者是不分离的[5]192。此外,陆俭明指出“构式是认知域中的意象图式在语言中的投射”,构式的意义来自人类认知域的图式[6]104-105。可见,图式赋予人们认识世界的能力,通过图式,人们能够很好地解读构式的意义。

二、“很”与“很+N”的用法

(一) “很”的用法和意义

根据《辞海》,“很”字有以下解释:(1)甚;非常。如:很好;快得很。(2)通“狠”。凶恶;暴戾;违逆,不听从。《孟子·离娄下》:“好勇斗很。”《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太子痤美而很。”(3)争讼。《礼记·曲礼上》:“很无求胜。”郑玄注:“很,阋也,谓争讼也。”“很”最常见的用法是充当副词。作为副词,“很”可以修饰动词和形容词,“很+X”在句子中可充当谓语、补语、状语或宾语。

(二) “很+N”的新用法

为了调查“很+N”的新用法,文章收集了一些网络新闻标题和内容中的句子,之所以使用网络新闻,是因为它具有时效性、丰富性、深度性、交互性等特点,能够很好地反映当前语言使用情况和社会发展状况[7]。例如:

(1)望江楼“很四川”,宽窄巷子“很包容”。(新浪新闻,2011年1月24日)

(2)联合国官员盛赞兰溪古村落:“很中国,也很世界”。(光明网,2016年9月22日)

(3)很宝马!很中国!国产全新三厢1系登陆。(新浪汽车,2016年9月6日)

(4)每个地铁站里都有一条很江南的石凳。(腾讯新闻,2012年11月6日)

(5)让机器人“活”起来:可以!这很迪士尼!(雷锋网,2016年9月2日)

三、“很+N”表达的意义

(一)体现部分—整体关系

一般而言,“很”是一个程度副词,在“很+N”构式中,“很”前后的名词是部分—整体关系。例如:

(6)唐老鸭很迪士尼。

(7)百老汇、曼哈顿、自由女神都很纽约。

(8)未名湖、博雅塔、石舫、红楼,这些景点很北大。

例(6)~例(8)中“很”前后的名词是部分—整体关系。例(6)暗示唐老鸭是迪士尼的一部分,除唐老鸭外,米奇、米妮、黛丝同样也是迪士尼的一部分。例(7)中的“百老汇”“曼哈顿”“自由女神”,都是纽约的一部分。例(8)中,未名湖、博雅塔等等无一例外,都是北大的一部分。

值得注意的是,“很”前后的成分通常都是具体的事物,如“唐老鸭”“百老汇” “迪士尼”“北大”“纽约”都是具体的事物,是客观存在的。Lakoff指出,部分—整体的联系几乎贯彻了人类认识的始终[8]273,因此这一种用法虽然是活用,但却符合人类的认知规律。

(二)体现联想意义,激活认知模型

Leech在其著作《语义学》中提出了7种语义,分别是概念意义、内涵意义、社会意义、情感意义、反映意义、搭配意义、主题意义。Leech认为,内涵意义、社会意义、情感意义、反映意义、搭配意义与概念意义不同,并不是固定的,因此他把上述5种意义概括为“联想意义”[9]279-280。即使面对同一个事物,不同的人会产生不同的联想,有着不同的理解。

而人们之所以会产生不同的联想意义,是因为不同的人群有着不同的文化语境,文化语境与历史传统、价值取向、风俗习惯、宗教信仰、思维方式和环境等因素有关[10]72。例如“龙”在中国文化里是吉祥的象征,而在英美文化里,“dragon”则是残暴的代名词。

在认知语言学视域下,语境是一种心理现象,是不同概念互动的认知表征。由于人类拥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因此人们的认知里包括了互不相同却相互交织的语境,这些相互作用的语境构成了一个特定的认知模型[11]47-49。例如,一提到“在沙滩上”,海边的人马上会想到堆沙堡、晒太阳、游泳、野餐、散步、浪花,这些相互交织的语境共同构成了“在沙滩上”这个认知模型。

通过比较和分析,可发现“很”的活用可以体现联想意义,构建认知模型。例如:

(9)这辆国产轿车很宝马。

(10)最近的天气变得比以往闷热了,很三伏天。

(11)梅雨时节很江南。

例(9)对国产轿车的评价是“很宝马”,旨在说明此轿车拥有宝马车的特点,如配置齐全,性能优良,驾驶舒适、稳定等,激活了人们对“宝马”的认知模型。例(10)之所以说最近的天气“很三伏天”,是因为三伏天潮湿、闷热,“闷热”是三伏天这一认知模型的一部分。例(11)中提到梅雨时节“很江南”,这正是特定文化语境下才有的认知现象。江南是我国一个典型的地理和文化区域,一般指长江中下游南岸地区,尤其以江浙沪交汇处的太湖平原为典型的“江南水乡”[12]58。梅雨季节指我国华东地区每年六七月出现的持续天阴有雨、闷热潮湿的气候现象,由于那时恰逢江南梅子成熟,所以称为梅雨季节。很多古诗描写了江南梅雨季节的景象,如赵师秀《约客》中的“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贺铸《青玉案》中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周邦彦《鹤冲天·溧水长寿乡作》中的“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江南梅雨季节这种意象深入人心。小桥流水、青石雨巷、白墙黛瓦、乌篷船、油纸伞等共同构建了“江南”这一认知模型。

与部分—整体关系图式不同的是,认知模型里的事物可以是抽象的,例如梅雨、江南都是抽象的,可见“很”也有构建和激活认知模型的功能。

(三)表达明喻或隐喻

Lakoff在其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提到,隐喻是人类认知、行为、语言、思维的基础,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方式[13]4-5,贯穿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隐喻具有丰富的形式,例如:

(12)这部作品前半段很王朔。

(13)她的打扮很淑女。

(14)这座音乐厅的造型很中世纪。

例(12)~例(14)中,“很”充当隐喻或明喻的介质,相当于“像……”“很像……”或“是……”,可以分别改写为:

(12a)这部作品前半段很像王朔的作品。

(13a)她的打扮是淑女的打扮。

(14a)这座音乐厅的造型很像中世纪的音乐厅。

隐喻的本质是用理解某一领域的经验来理解另一类经验的认知活动,也就是使用始源域来理解目标域,即让始源域的图式映射到目标域上[14]317。从类型来讲,明喻又叫显性隐喻,因此也是隐喻的一部分[15]51。

隐喻体现了两个域之间的映射,例(12)~例(14)的隐喻映射图式见图1。

图1 例(12)~(14)的隐喻映射图式

由图1可知,“很”起到了激发隐喻的作用,从而使人们得以通过始源域来理解目标域。

(四)表达反语

通常,“很+N”表达的是正极的意义,如上文提到的“体现联想意义”,认知模型里的多个语境,都是很“接近”这个模型的。上文提到的“表达明喻或隐喻”里,“很+N”也是旨在体现“很像”或“是”,而不是“很不像”或“不是”。然而 “很+N”也可以表达反语,甚至还有略带诙谐、讥讽、诧异的效果。例如:

(15)甲:那个人平常喜欢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 乙:确实,他很君子。

(16)甲(男):你喜欢攀岩吗? 乙(女):喜欢!攀岩也可以很淑女!

(17)甲:最近的几部古装剧都很精彩,效果很不错。 乙:连空调和手机都出现了,确实很古装剧。

例(15)~例(17)中,“很+N”相当于“很不像N”。结合语境,例(15)中,乙回应“他喜欢说坏话”是“很君子”,这里的“很”起到了表达反语的作用,表示乙对“那个人”的否定。例(16)里,甲问乙对攀岩的态度,乙知道攀岩很费体力,不适合女生,但为了让甲感到惊讶,于是将攀岩描述成“很淑女”,达到了反语的效果。例(17)里,乙说“很古装剧”,实则表明乙认为这“很不像古装剧”,表达了乙讽刺、调侃和不赞同的态度。

社会语言学家Heider认为,反语的模型是认知平衡失衡的结果,他提出了P—O—X三角形单元关系,P(Person)为认知主体,O(Other person)为与认知主体相对的个体,X为认知对象。单元关系分为:情感关系,即P—O之间的关系,可以是反对或赞成,可用-/+(否定/肯定)表示;认知关系,即P—X和O—X关系,也可用-/+(否定/肯定)表示。在此基础上,美国心理学家Newcomb提出了A—X—B三角模型,A、B分别为说话人和听话人,X为对象,这个模型包含了A—B,B—A,A—X,B—X几组关系[16]32,每组关系可以是-/+,如图2所示。

图2 Newcomb的A—X—B模式

三角形的三边代表了三组关系,即A—X,B—X,A—B,三组关系皆可为-/+。对此,Newcomb提出了“平衡趋势”,即:如果三条边的正负相乘值为负,则不平衡,产生张力;若相乘为正,则趋于平衡。相乘为负,三边可以为 “两正一负”或“三负”;而相乘为正,三边可以为 “两负一正”或“三正”。Newcomb认为,反语的产生就是三角模型不平衡,而反语的理解,则是三角模型从不平衡到平衡的过程[16]32-33。

以例(17)为例,乙是说话人A,甲是听话人B,空调和手机是甲、乙谈论的对象X。甲与乙是好友,因此A—B关系为+,乙传递给甲的意思是“空调和手机很古装剧”,即B—X为+,而乙对该古装剧的真实看法是“空调和手机很不古装剧”,因此A—X为-,此时三边相乘为-,因此产生不平衡张力。甲逐渐理解了乙,意识到乙说的“很古装剧”为反语,因此B—X恢复为-,三边相乘为+,从而恢复平衡,该反语图式可用图3表示。

图3 “空调和手机很古装剧”的反语图式

可见,在特定语境下,“很+N”可以表达反语,听话人需要凭借认知能力对话语进行加工,从而识别出反语的效果。

(五)名词形容词化的用法

除了上述几种用法外,在很多情况下,“很+N”其实是“很+N+的”的缩略,即相当于“很+形容词”的用法,用于表明程度高,或非常具有N的特质,同时也达到了强调效果。例如:

(18)他的形象很阳光。

(19)这本数学书很学术。

(20)此问题很哲学。

英语中,大部分形容词有着与名词不同的词缀。汉语与英语不同,词性之间没有明确的词缀标记,但现代汉语中名词形容词化则是非常普遍的[17]109。对比可知,例(18)中的“很阳光”实则是“很阳光的”省略用法;例(19)的“很学术”实为“很具有学术特质”,也是名词形容词化;例(20)的“很哲学”即深奥难懂,此处也是隐喻用法。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用法具有局限性,并不是所有的名词加“的”都能充当形容词。此外,在句子成分上,也存在着限制,例如:

(21)a.形象很阳光。 b.很阳光的形象。 c.*很阳光形象。

“形象很阳光”和“很阳光的形象”都符合语法,但c句“很阳光形象”则不符合语法规范。因此,“很+N”充当定语时“的”不可去掉。

刘玉娟认为,认知视域下知识构建过程是一个识解的过程,识解主要分为凸显和背景两种方式;名词形容词化则是用名词来识解对应形容词的关系,即名词被识解成一个量级上的关系,因此可以用纵轴表示,即:认知区域A(名词)激活认知区域B,并凸显区域B,使得区域A处于背景地位;凸显的区域B被识解成一个具有程度级别的区域(纵轴),最后,投射体(实体)投射到了表示程度关系的纵轴上[18]26。“很阳光”的形容词化图式见图4。

当人们想要表达“很阳光”时,人们的认知框架内储存了许多关于“阳光”的百科知识,此时“阳光”作为名词激活了“阳光的特征”区域,并凸显了该区域,而自身(区域A)不再凸显,成为背景。接着,凸显的区域B转变成了图4(b)中表示程度的纵轴(粗黑线),投射体即例(18)的主语“他的形象”在表示“阳光”特征(如温暖、舒畅、活力、能量等)的程度纵轴上得以体现,形容词化得以完成。

图4 “很阳光”的形容词化图式

通过分析大量实例,结合图式,可知构式“很+N”在特定语境下起着体现部分—整体关系,体现联想意义、激活认知模型,表达明喻或隐喻,表达反语以及名词形容词化的作用。了解上述用法,有助于人们更好地使用当前新颖的流行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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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 青

10.3969/j.issn.1673-0887.2017.03.017

2016-10-31

祖恺宁(1992— ),女,硕士研究生。

H146

A

1673-0887(2017)03-007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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