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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嘉 指挥若定在世界乐坛上

2017-06-27李肖含

中华儿女 2017年11期
关键词:音乐

李肖含

吕嘉说,这次的“一带一路”文艺演出,实现了时间上跨越千年,地理上纵横万里的体验

5月14日晚,北京国家大剧院。“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文艺演出《千年之约》在这里举行,吕嘉是现场指挥。

在当今的世界乐坛,吕嘉以其对东西方音乐的深刻理解与全面把握而闻名。24岁赴德国柏林艺术学院深造,26岁出任意大利特里埃斯特市国家歌剧院音乐总监,31岁成为第一个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演出的中国指挥家,41岁接任意大利维罗纳歌剧院音乐总监,当地的乐评人说他“比意大利人还懂意大利歌剧”。

迄今,呂嘉已经在全球各国指挥歌剧及交响乐演出两千余场,剧目和曲目涵盖50多部歌剧及数百部交响乐。他还是第一位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并率该团赴欧洲巡演的中国指挥家,第一位录制德国作曲家门德尔松交响曲全集的中国指挥家。从某种程度上说,吕嘉的出现,甚至挑战了一个东方音乐指挥家在当今世界乐坛中所能达到的能力边界。三个多月前,52岁的吕嘉正式接棒著名指挥家陈佐湟,成为中国国家大剧院的音乐艺术总监。

音乐世家走出的音乐人

4月15日,星期六。上午刚刚参加完一个关于西方艺术的品鉴活动,略显疲倦的吕嘉来不及吃饭,便和助手一起匆匆赶往位于北京市中心的国家大剧院。大约两个小时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文艺演出的例行排练将在这里举行。

这场演出将不仅包括传统的交响乐、京剧、舞蹈等多种艺术表演形式,还将会有高科技的数字舞台效果。对于现场的音乐指挥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不仅要精通现代西方古典音乐,还要精通中国传统音乐,甚至京剧、舞蹈、武术等表演艺术以及数字舞美等,对演出的效果也要有精准的把握。

“现场的不少演员都是各自行当里的‘角儿,连配乐的琴师都是业内的‘腕儿,”吕嘉的助手说,“如果你的判断不够专业,指挥得没有道理,那他们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完成相互配合?”

国家大剧院排练厅,演员们身着演出服,鱼贯而入。刚开始,现场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吕嘉抬起手,轻轻地做了一个手势,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次排练的难度,显然不同于一般的音乐会。但吕嘉却信心十足:“虽然我的20多年的职业生涯是在欧洲度过的,但对京剧、民族音乐舞蹈的感觉就是我血液里的东西。这次音乐会一起合作的一位老京剧琴师开玩笑地对我说,没想到你还懂京剧,看来你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标准的中国人。”

传说中平头、络腮胡、身形壮硕的吕嘉是个有故事的人。认识吕嘉的人常说他是“南人北相”——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这是一种大富大贵或天赋异禀的预示。而事实似乎也印证了这种预示,吕嘉的“绝对音高”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音乐家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吕嘉祖籍四川,生于上海,长于北京,从少年时代便显示出了过人的天赋。

吕嘉出生于一个音乐世家,父亲吕蜀中与母亲陈丽芬都是军队的文艺工作者。吕蜀中早年师从我国著名的合唱指挥泰斗马革顺,而陈丽芬则是著名声乐教育家周小燕的弟子。

小时候的吕嘉似乎对数理化和长跑更感兴趣。在开始学习音乐以前,他的数理化成绩经常是全年级第一。他还特别擅长跑步与游泳,曾经参加过两次北京市的马拉松比赛,而且直到现在,仍然是一名游泳好手。“身体是非常重要的介质,作为一个表演艺术家尤为重要。” 他说。

父母音乐才能的遗传基因似乎也以强大的显性在他身上体现。10岁时,吕嘉的父亲发现儿子有着极高的音乐天赋:外出看戏或者看电影,随意一个声音,吕嘉便能说出它的音高。第二年,吕嘉开始跟着母亲学钢琴,跟着父亲学指挥、视唱练耳。只用了三年,吕嘉便练就了神奇的“绝对音高”。他的这种“特异功能”甚至可以用来辨别翡翠的真假。“敲击真假翡翠时所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吕嘉笑着说,“我发现敲击真翡翠所发出的声音介于降B和还原B之间。”

1975年,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不满11岁的吕嘉从上海的小洋楼来到了北京的大院生活。“从吃奶油蛋糕到吃部队的粗粮对于少年来说只是一个新奇的过渡,”吕嘉说,“可还是学了很多东西,在部队帮厨学会了擀饺子皮,一个人供两人包绝对没问题,这项本领帮我解决了在欧洲思乡饭的问题”。

好友圈中流传着他从小就开始“挎蜜”和“碴架”的段子。吕嘉先是一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上海嘛,小学生放学男孩子女孩子都是拉手排队,这和早恋没关系。到北京就不行了,分得很清,其实他们也想拉,就是没胆儿,所以就嫉妒我”。

至于打架,那跟王朔小说中写的一样。“当时我住在军区大院,附近是军乐团大院,还有五机部四号院、制药三厂、空军466医院。稍大一点儿的男孩子们打群架,我小嘛就看着,看完了就到学校里出手去了,但是穿制服小背心的上海小男生在这里是占不到便宜的,哈哈。”

15岁初中毕业,因为数理化成绩好,为了吕嘉上音乐学院附中的事,班主任专门做家访跟他的父母说,吕嘉应该走数理化的路,将来可以考清华北大,可体育老师却建议他到体校去训练长跑或游泳。“爸爸妈妈让我自己选择,当然他们还是想让我走音乐的路。”吕嘉说,“我一想,得,还是学音乐吧。”

1980年,吕嘉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三年后,成为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当年唯一一个被录取的学生,师从郑小瑛教授学习作曲、钢琴和指挥。

被柏林艺术大学破格录取

吕嘉从一个被禁锢在部队大院的上海小男生变成了冲进王府(音乐学院院址为原醇亲王府)的自由的“顽主”。当时的中文教师、国学大师蔡仲德先生(冯友兰先生女婿)对吕嘉钟爱有加,除了上课提问下课还要单开小灶,还专门用腊刻自创教材对其古文阅读进行深度辅导。后来,正是这些优美隽永的中国古典文学成为吕嘉在欧洲学艺探索时无数寂寞夜晚中的温暖烛光。

吕嘉在校辅修大提琴,他平时练得不多,每到考试前就临时突击,但成绩却并不难看。从附中时开始喜欢一个弹琵琶的女同学,于是就猛攻唐诗宋词,按古诗词的格律来给她写情书。结果,几年下来,小姑娘没有追到手,古诗词的韵仄倒学了不少。

作为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青年,学校图书馆里中西方古典名著的借书单上都留下了吕嘉的签名。老师认为他把时间花在文学上属于“不务正业”,就逼着他加大练习量。刚开始一个星期练习一个乐章,后来又增加到两个乐章甚至整部交响乐。但是吕嘉总能在完成老师布置的练习作业后,继续“不务正业”,老师只能妥协。“在中央音乐学院的两年里,我就把学校图书馆里的西方经典小说全部读完了,读得懂读不懂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是全部通读。”吕嘉说,“现在看来,当初的玩文学反而有助于启迪自己的音乐悟性。西方音乐表面上看只是音乐,但其背后不就是从古希腊罗马时代直至现代的西方文化和民族性格的表达么。”

1987年,在中央音乐学院跳了一级后,吕嘉直升指挥系研究生班。这里的学习条件和环境都是国内一流的,但吕嘉却觉得自己有必要到国外去见识一番。“当时,中国已经有不少音乐家开始走出国门,到西方去继续学习。杨立青、汤沐海、余隆、苏聪等都在德国留学。学习古典音乐,不去欧洲怎么行?”

1988年初,吕嘉怀揣着300美元,坐着火车横穿欧亚大陆经莫斯科到达西柏林。一路上,除了行李,他还带了6瓶二锅头。“当时的苏联生活物资匮乏,据说带上二锅头在路上可以当美元使。” 吕嘉说。

在柏林艺术大学参加入学考试,现场钢琴、指挥、乐理四位教授考他一个人。考试的要求是:弹一首纯古典的巴赫赋格和协奏曲;弹古典乐派莫扎特、贝多芬的奏鸣曲,再弹一首肖邦、李斯特或者斯克里亚宾的作品。指挥,他感觉没有问题,但是由于东奔西跑打工维持生活,没有空练琴,结果问题就来了。

“协奏曲,嗯,不错! 赋格呢?”

“没练!”贝多芬第一乐章弹完,教授又问:“后面的呢?”

“没练!”

几位德国教授皱起了眉头,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那开始指挥吧。”

“没有谱子,但我可以背谱指挥!”

教授们相互对视了一下,露出惊讶的表情。

一个乐章指挥完毕,教授们脸上露出了笑容。几分钟后,一位教授走过来告诉他:“祝贺你被破格录取了,你很有音乐天分,但要好好学习德文,当然还有继续练习钢琴!”

好不容易通过了入学考试,生活却又成了他不得不面对的难题。由于身上的钱不多,又迟迟没有分到宿舍,他不得不到当地的中餐馆打工。每天中午12点到晚上12点去餐馆刷盘子、倒垃圾,睡上四五个小时,又要抓紧时间起来去赶早上的课。

尽管辛苦异常,但吕嘉依旧乐观。有一次,他甚至突发奇想,穿上黑色的演出服端着盘子进进出出,照看着好几桌客人。“反正也很少有机会穿嘛,”吕嘉说,“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他得到的小费总是餐馆里最高的。”

后来,他又获得了到一家“疗养院”里打零工的机会。“干的活儿要轻松一些,工资也更高一些,干完活儿还可以和院里的病人一起打打乒乓球”,吕嘉说。但直到有一次他赢了病人,对方激动地抽搐起来,他才明白这家疗养院原来是个精神病院。

对于从小在北京大院中长大的吕嘉来说,这是一段短暂而刻骨铭心的经历。但生活上的这种磨炼,对于他日后的艺术成长却不无益处。

后来居上的世界乐坛大腕

幸运总是在短暂的灰暗之后降临。1989年5月,一次偶然的机会,同学给了吕嘉一张过期的旧报纸,上面说意大利即将举办“安东尼奥·佩德罗帝国际指挥大奖赛”的消息。这是国际音乐界的一件盛事,但是他看到消息时,距离比赛开始的日子已经很近了。他马上给大赛主办方寄去了履历,得到的答复是:报名已满,但可以作为候补选手之一,等待参赛。

吕嘉当即从柏林出发,转道威尼斯,赶往比赛地。一路上火车晚点等各种意外状况不断,等他赶到比賽地的时候已是晚上8点。但幸运的是,吕嘉在最后一刻拿到了参赛的入场券,并且出乎意料地一路过关斩将,拿到了大赛的第一名和评委特别奖。

事后他才知道,当时的候补参赛选手一共有12名,他是最后一个。因为正式参赛选手中有一名缺席,而前11名候补选手都没能来参赛,所以他才有机会参赛,并一举夺冠。他将这归结于自己的运气:“如果这中间的巧合有一个赶不上,那我不可能夺冠。”

他的运气还不止于此。在这场比赛之后,吕嘉除了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外,还迅速提高了自己在意大利古典音乐圈里的知名度。佛罗伦萨歌剧院院长Giorgio Vidusso在看了他的指挥后,对他大加赞赏。很快,这位26岁的中国小伙子就成了意大利著名歌剧院里最年轻的音乐总监。

此后,吕嘉又先后担任了意大利佛罗伦斯交响乐团、瑞典诺尔雪平交响乐团、罗马拉其奥室内乐团及意大利维罗纳歌剧院等著名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及首席指挥,同时还经常担任英国曼彻斯特-哈雷交响乐团、德国多特蒙德歌剧院和意大利米兰威尔第交响乐团的客席指挥。他在世界乐坛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在欧洲乐坛浸入多年,吕嘉对当地的歌剧发展有着独特的观察:“在欧洲,歌剧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演出的形式虽然经过了很多的发展,但是它对艺术的关注和追求是一成不变的。”

“欧洲人看歌剧,尤其是首演歌剧,都是要穿礼服的。家里再穷,每个孩子也都有一套evening dress(晚礼服)。平时叠放在背包里面,到了门口买了票再换上,换好才进歌剧院。”吕嘉说,“而剧院和艺术家也一定认真地对待观众,努力用最高的水平去演好自己的作品。这是当地的一种传统,而我们有时候缺乏一点仪式感。”

“歌剧是舶来品,目前中国歌剧还处在一个学习的阶段。引进经典也好,委约创作也罢,我们要补的课很多。中国歌剧的规范化和国际化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我们一部戏一部戏地‘磨。”吕嘉说,“我们会力争用最好的艺术表现水准在国际上赢得尊重,成为代表中国优秀文化的一面旗帜。”

对话“一带一路”文艺演出现场指挥吕嘉

《中华儿女》:刚刚结束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的文艺演出,受到了国内外媒体的高度关注和赞誉,作为整场文艺演出的指挥,您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吕嘉:这场演出,不仅是一台非常精彩的节目,它的演出水准和制作水平,包括乐曲、演奏、演唱、舞蹈以及舞美的展现,都能代表国家的最高水准,而且是一台可流传的、能真正体现中华文化自信的精品文艺汇演。能够参与其中,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这么多贵宾、朋友,欢聚一堂,欣赏我们的文艺节目,我感到非常的荣幸与振奋,很有“主人翁”的感觉。唐朝诗人王维的诗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用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中华儿女》:整场文艺演出节目众多,形式多样,时间上跨越千年,地理上则纵横万里,指挥这样一场高级别的演出,最难的是什么?

吕嘉:我觉得最难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把中国音乐和西方的音乐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尤其是京剧、昆曲以及高科技全息舞美跟中国音乐的完美融合。还有一个最难点就是如何让乐队跟舞台上的全息影响、舞蹈、声乐无缝配合。这次演出几乎是控制在0.01秒之内的零误差,这对整个团队的要求已经超越了技术层面。如何把它们结合在一起,体现了团队民族文化精神上的凝聚力。这种强大的凝聚力,只有参与其中才能真正体会。

《中华儿女》:由您这样一位在西方学习工作多年的华人音乐家来指挥这样一场演出,也正暗合了“一带一路”和平、交流、理解、包容、合作、共赢的精神,有关方面可谓知人善任、选用得宜。

吕嘉:非常巧啦!我在国外工作、生活了20多年,当年求学的时候,正是坐火车,沿着“一带一路”的那条路到的欧洲。这次的“一带一路”国际高峰论坛文艺演出,我们整个演出团队和我一起在大剧院进行演出,正是实现了“一带一路”的那种时间上跨越千年,地理上纵横万里的体验吧!

说到有关方面选择我来指挥这样一场演出,我觉得这体现了对我们海外华人的重视与关注。不仅注重发挥我们在所在国的优势,也让我们参与到中国现在的文化建设当中去。增强向心力,形成合力,更好地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做贡献。这也让我真正地体会到习总书记所说的,这是我们民族文化复兴的最好的时候,那句话的内涵。

责任编辑 余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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