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当前粮食市场“稻强米弱”成因的再探讨——基于价格形成机制视角的判断

武舜臣，王金秋

(南京财经大学 粮食安全与战略研究中心/江苏省现代粮食流通与安全协同创新中心，江苏 南京 210023)

对当前粮食市场“稻强米弱”成因的再探讨
——基于价格形成机制视角的判断

武舜臣，王金秋

(南京财经大学 粮食安全与战略研究中心/江苏省现代粮食流通与安全协同创新中心，江苏 南京 210023)

对“稻强米弱”现象进行了讨论，认为“稻强米弱”是稻米市场价格扭曲传导的特殊表现。梳理了现有相关研究成果，认为从研究现状看，现有结论过于零散，尚不能构成解释“稻强米弱”成因的完整框架。尝试在纵向价格双轨制框架下，从价格形成机制视角探究“稻强米弱”的成因，并以此为基础提出相应的可行性建议。研究框架同样适用于非均衡改革下关联市场间相似现象的分析。

“稻强米弱”；成因；价格形成机制；纵向价格双轨制

1 “稻强米弱”现象的存在性分析

所谓“稻强米弱”是指稻米市场上大米价格低迷不振，稻谷价格相对坚挺的现象。目前，多数学者都认可“稻强米弱”现象的存在[1]，更有学者在此基础上考察了“稻强米弱”的成因及后果[2-3]。然而，“稻强米弱”的提法，多出自新闻报端，尚缺乏系统性和规范性[4]。因此，探讨“稻强米弱”成因之前，有必要对该现象的存在性做出判断。

从名词释义角度可知，“稻强米弱”的判断依据在于对稻谷大米比价与参照标准比价间偏离程度的测度。尽管概念较为清晰，但现实测度却存在较大困难。一方面，无论是稻谷还是大米，在各自的流通环节都存在着不同的价格形式，针对稻谷有收购价、批发价和到厂价；对大米则有出厂价、批发价和零售价。另一方面，价格比可分为价格绝对值比和价格增幅比两种，选择不同的价格比可能会使结论判断不同。此外，参照比价的不同，同样会导致结论判断的不一致。

现有研究中，辛毅和李宁(2015)比较了稻谷收购价和大米零售价的涨幅差异，并以此为依据验证“稻强米弱”的存在性[5]；徐春春等(2016)比较了稻谷收购价和大米批发价增长率间的关系，得出“稻强米弱”存在且呈“短期性”的结论[6]；赵霞等(2016)以稻谷收购市场和大米批发市场中的价格增长比为依据，同样得到“稻强米弱”存在的结论[3]。除了以上研究，还有很多类型的价格标准被用作“稻强米弱”的判断依据见于相关新闻报道中。其中，“比”不仅有增长率比，还有价格绝对值比。正因为价格种类选择的差异性与多样性，部分学者对“稻强米弱”的存在性依旧存有争议[7]。

对“稻强米弱”的存在性问题的争论，一方面关系着对现今稻谷价格支持政策的评价，另一方面也是政府调控相关流通环节的重要依据。笔者将分别选取稻谷和大米的批发价，考察两者绝对值比和增长率比的走势情况。

表1给出了分品种米、稻批发价比值的年度走势，包括早籼稻(米)、晚粳稻(米)和晚籼稻(米)3个主要稻米品种，数据来自中华粮网米稻批发价的年度均值。首先考察绝对值比情况，考虑到行业经验，如稻谷出米率按60%计算，大米价格与稻谷价格比至少达到1.67:1才能有收益；当稳谷出米率为70%时，价格比的参照临界值则为1.43:1。然而，国内大米过度加工问题普遍，稻谷出米率普遍不高，平均出米率一直在60%左右。据《粮油加工统计资料2015》，2013年和2014年，全国平均出米率仅为64.5%和63.5%。按照60%的出米率，能够得到“稻强米弱”长期存在的结论；然而，如按70%的出米率计，则会得到“稻强米弱”不存在的结论。

根据大米和稻谷价格增长率的比较，可构建米稻价格增长率比这一指标。根据已有研究，该指标大于1，说明存在“稻强米弱”问题[5]。从表1能够看出，米稻批发价年度价格增长率比呈现围绕1上下浮动的特征，“稻强米弱”并非常态，且年度层面的“稻强米弱”并不突出。图1是米稻批发价月度数据绝对值比走势图。从图1可看出，按照60%出米率计，3个品种整个考察期都处于“稻强米弱”的状态，而按照70%出米率算，则能得到除2009—2010年间的晚籼米晚籼稻价格比外，并不存在“稻强米弱”现象。

表1 近年米稻批发价比值年度走势

数据来源：中华粮网

图1 米稻批发价绝对值比值月度走势

此外，从其他间接资料中也能获得“稻强米弱”的判断。如2008年8月下旬，江西新余市早稻收购价每百公斤为190～192元，与年初比涨幅达15%，而早米批发价为132元/百斤，涨幅不足5%；2012年12月20日长沙早籼稻到厂价格为2660元/吨，同比上涨220元/吨，大米出厂价为3800元/吨，同比上涨200元/吨；2014年7月，黑龙江粳稻收购价为1.53元/斤，比年初上涨2.0%。以上事实说明，短期内或局部地区间确实存在稻谷涨幅高于大米的现象。总体而言，国内的“稻强米弱”是一种短期、局部现象，该结果与徐春春等(2016)的部分结论一致[6]。

当然，根据前面的分析也能知道，“稻强米弱”仅存在于某个层面。如果选择其他价格类型进行分析，得到的结论也可能会不同。此外，数据来源不同结论也不尽相同。不过，在托市政策下，粮食市场存在价格扭曲的政策土壤，“稻强米弱”的产生有其必然性。因此，本文以“稻强米弱”的存在为基础，从价格形成机制出发对“稻强米弱”成因进行考察。

2 现有“稻强米弱”成因的研究及简单评述

与对“稻强米弱”现象考证方面的研究不同，更多学者在默认“稻强米弱”存在的基础上，对其成因进行了讨论。归纳已有研究可以概括得到，“稻强米弱”现象根源于价格形成机制，强化于价格传导机制。

丁声俊(2012)将“稻强米弱”的成因归纳为深层原因和表层原因，深层原因为流通体制和价格体制的缺陷，表层原因则包括进口冲击、产能过剩和成本上升等外部因素[1]；徐春春等(2016)将“稻强米弱”成因归纳为托市收购政策、种植成本及产能过剩3方面[6]；赵霞等(2016)认为，政策支持下的托市经营企业成为市场中的寡头，市场结构的寡占特征是导致“稻强米弱”的原因[2]；武舜臣等(2016)认为，“稻强米弱”根源于价格形成机制，但公认的粮食价格形成机制特征无法完全对“稻强米弱”现象给出解释，故从价格传导视角对“米弱”的成因作了补充[8]。

由以上研究可知，现有文献对“稻强米弱”成因有着相近的观点，但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解释框架。总的来说，稻谷价格支持政策被认为是导致“稻强米弱”的根本原因。然而，如果像多数学者认为的那样，成品粮市场近乎完全竞争市场，那么高价稻应当会带来高价米，“米弱”就无从谈起[8-9]。

此外，虽然能从进口冲击角度对“米弱”给出一定程度的解释。但从总量上说，进口大米的数量仅占国内稻谷产量的1%左右，即便考虑杠杆作用，对国内大米市场的冲击也不应如此剧烈。因此，对“米弱”成因的解释依然要从大米市场的价格形成机制角度展开。对此，笔者尝试借助于立(1994)提出的纵向价格双轨制框架[10]，结合粮食市场现状，从价格形成机制角度整体上对“稻强米弱”的成因给出解释。

3 基于价格形成机制的“稻强米弱”成因再解释

新古典经济学理论认为，完全竞争条件下，产业链上下游之间的价格传导是对称的[11]。粮食价格传导过程之所以存在不完全对称现象，潜在原因有二：其一是垄断势力的存在，其二是政府的干预。在我国粮食市场上，唯一能够称之为垄断势力的只有国有粮食部门，而国有粮食部门正是政府干预粮食市场的主抓手。因此可以做如下判断：粮食价格传导中不对称现象的产生，主要应归因于政府的政策干预。

在稻米产业链上，上游稻谷市场以政府定价为主[12-13]，而下游大米市场则以市场定价为主[14-15]，因此，我国稻米价格形成机制比较符合于立(1994)的纵向价格双轨制特征。纵向价格双轨制又称“生产过程价格双轨制”，指的是一种(最终)产品在生产过程中的不同阶段出现计划价和市场价两种价格的形成机制。虽然于立提出的该分析框架，主要用于分析煤电市场中的不合理现象[10]。然而，该框架同样能解释一系列相似产业间的纵向关系，比如本文分析的稻谷与大米市场的价格形成机制。

为更好地与于立提出的分析框架结合，首先同样按照稻米的物理状态将稻米市场拆分为稻谷市场和大米市场。按照纵向价格双轨制的划分及已有文献的阐述，稻米产业链应当属于上游(稻谷市场)计划(垄断)价，其与下游(大米市场)市场价的类型则类似于于立和王建林(2008)提到的土地与房屋间的纵向关系[16]。然而，稻米市场却无法得到与房地产市场相同的结论。于立和王建林的纵向价格双轨制可以解释多年来房价居高不下的现象[16]。如果稻米市场与房地产市场相似，应该呈现“稻强米强”，即大米价格高昂的现象，“米弱”的出现则不合乎该框架的解释逻辑。在此，大米市场近乎完全竞争市场的结论受到了挑战。对此，是否可以判断大米市场的价格具有计划性特征？

借助辛毅和李宁(2015)的解释，粮食托市收购政策体系中并行目标的差异导致了价格紊乱[5]。而且，除了稻谷收购市场上的托市收购政策外，成品米市场也有行政性限价措施[15]。由此能得到的启示是：目前，粮食托市政策不仅会提高原粮收购价，更会通过粮食储备对成品粮市场进行价格调控。由此可知，对稻米市场而言，不仅上游市场受到较强的政策干预，而且下游市场同样受到较强的政策干预，现今价格支持政策手段具有双重价格政策特征[17]。具体表现为，政府为实现粮食安全目标，在稻谷丰收时启动最低收购价，入市收粮抬高稻谷价格；在大米市场价格抬升时通过抛售库存稻谷或定向销售加工方式迫使市场价格回落(图2)。一方面，政府托市收购政策在提高稻谷价格，保护稻农生产积极性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另一方面，政府的储备运作也很好地发挥了平抑粮价的作用。这种双重价格政策正是导致“稻强米弱”形成的根源。

图2 政府影响下的粮食价格形成机制

就政策实施细节看，近年来，国家每年以10%以上的幅度提高托市收购稻谷价格，又以低于市场10%以上的价格拍卖。例如，2012年国家托市早稻价格为每50公斤120元，而当年江西省拍卖的早稻均价仅为每50公斤105元左右。国内集中开展的政策性粮食定向销售和加工工作，一方面使得市场上大米数量剧增，抑制了大米价格上涨；另一方面，为补充销售出库的原粮增加了稻谷需求，带动了稻谷价格的上涨。

以上从价格形成机制对“稻强米弱”成因的解释表明，政府对稻米市场上游价格的提升及对下游价格的控制共同导致了“稻强米弱”。而且，制度扭曲了市场价格，扭曲的市场价格又会导致新的资源误配，进一步强化“稻强米弱”。例如，政府对市场的频繁干预扭曲了原稻米市场价格信号，影响了稻米加工企业的生产决策，最终可能激化产能过剩矛盾，进一步强化“米弱”现象。前些年连年提升的最低收购价，切断了粮食产出与粮食投入间的价格制衡关系，粮食投入要素价格表现出只升不降的态势[18]，这间接加剧了“稻强”趋势。

不少学者认为，进口也会对“米弱”的形成带来影响，这里对低价进口米的市场冲击效果做简单说明。虽然外来米占国内米消费的比重很低，但其的冲击也是导致“米弱”的重要原因。一方面外来米不仅包括正常渠道入境的进口米，也应含违法的走私米，外来米总量难以估量；另一方面，粮食市场普遍存在的勾兑行为悄然放大了外来米对成品米市场的冲击效果。

最后，对“稻强米弱”的后果可以有另一个角度的认识，“稻强”意味着对生产者的保护，而“米弱”意味着对消费者的保护，“稻强米弱”的产生，说明了粮食宏观调控成功避免了“谷贱伤农”、“米贵伤民”的矛盾局面[19]，反而侧面证实了我国稻米价格干预政策效果良好。

4 结论与政策启示

价格形成机制是价格运行的基础和前提[20]，从价格形成机制出发对“稻强米弱”做出解释才能抓住问题的本质，并提供有效可行的政策建议。此外，纵向价格双轨制框架也可用于对现今非均衡改革下类似关联市场部分价格现象的解释，如“猪粮”价格比扭曲问题。

本文以纵向价格双轨制框架为研究参照，结合政府的粮食价格调控政策，从价格形成机制角度对当前的“稻强米弱”成因做出了分析。与已有研究结论不同，笔者认为，国内成品粮市场并非完全竞争市场，依旧处于政策的间接调控之下。

克服“稻强米弱”问题，有如下政策建议。

首先，从短期看，在既有政策框架下，应调整政策目标的顶层设计，政策的实施要有的放矢。根据辛毅和李宁(2015)的分析，现今的粮食价格政策存在并行目标差异问题[5]，改变现有的政策目标矛盾是短期内要解决的关键问题。而政策目标改变的方向，则取决于“稻强”及“米强”对社会福利的影响情况。

政府可根据粮食市场情况，适当调整顶层设计，尝试从稻米产业链某环节为改革起点，打破“稻强米弱”的形成机制。一方面，适当放开稻谷收购端，推进收购端粮食价格形成的市场化；另一方面，可选择放开大米销售端，恢复成品米市场的价格信号作用。

关键问题是，哪一端的放开会对社会福利影响更小。从生产端看，一方面，“稻强”对稻谷生产积极性的影响目前仍无定论。部分学者认可高价稻谷对稻谷生产积极性的稳定作用[21-23]；也有学者认为，现今兼业化背景下，稻谷生产更多的是一种生产习惯，价格的作用已不甚明显[24]。从消费端看，多数学者认为，尽管大米是必需品，但随着收入水平的提升，大米价格波动对消费端福利关系的冲击已不再明显。已有粮食价格与居民福利的研究多数选择低收入人口为研究对象，如郭劲光(2009)、黄春燕和蒋乃华(2012)，这能间接证实以上判断[25-26]。

其次，长期看，全环节市场化改革是关键。根据纵向价格双轨制解释框架，单方面的价格放开可能会带来两方面的问题：单放开大米销售端，会导致下游大米价格居高不下，而单放开稻谷收购端则会导致“粮荒”的出现，威胁粮食生产安全。因此，产业链中单独某一环节的市场化改革并不能解决上下游之间的低效率和供求矛盾[27]。但“稻强米弱”问题的出现恰恰可以成为全产业链市场化改革的契机。相比于成品米市场而言，稻谷市场的政策性更为明显，其改革的步伐也应更大。从改革方向看，除既有的目标价格改革外，曾经出现的粮食收购“保量放价”模式，也可作为部分地区稻谷市场的政策干预模式。全产业链市场化的协调推进，才是从根本上解决“稻强米弱”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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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BE INTO THE CONTRIBUTING FACTORS OF “STRONGER PADDYRICE BUT WEAKER RICE”IN THE CURRENT GRAIN MARKET——Based on the judgment from a perspective on pricing mechanism

WU Shunchen, WANG Jinqiu

(China; Research Center of Food Security & Strategy /Jiangsu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ofModern Grain Circulation and Safety, Nanji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 Nanjing 210023, China)

The article discusses the phenomenon of "stronger paddy rice but weaker rice" and takes it as a special representation of price distortions in the rice market. Quite a few scholars have accounted for the phenomenon from their own perspectives. The article reviews the existing relevant research results, points out that the existing conclusions are too fragmented to give a complete framework to explain the causes for "stronger paddy rice but weaker rice". It then attempts to probe into the causes under the vertical dual-pricing (VDP) framework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grain market price formation mechanism and then puts forward some corresponding suggestions. The framework can also be applied to the analysis of the similar phenomena in the related markets caused by non-equilibrium reformation.

“stronger paddy rice but weaker rice”; contributing factor; pricing mechanism; vertical dual-price system

2016-12-27

2014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71403114)；2015年服务国家特殊需求博士人才培养项目开放课题(BSXJ201509)

武舜臣(1987-)，男，山东沂水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农业经济学、粮食经济学。

1673-1751(2017)04-0001-06

F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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