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我与两任党刊总编辑的情缘
2017-06-22于子林
于子林
姜照远和李小平分别是《党的生活》20世纪80年代初期及现任总编辑。
我称姜照远为姜叔,他和我父亲于祥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老同事。因父辈的关系,我在父亲去世多年后有幸认识了姜叔,并在不多的交往中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我与李小平结识,得益于一个特殊的机缘——1998年嫩江、松花江特大洪水过后,我俩同是省委派驻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救灾重建工作队成员,一起度过了8个月的难忘时光。近20年来,我们彼此相互关注和关心,成了知心朋友。
1949年夏,我父亲时任肇州县六区区委书记。一天,他从土改一线风尘仆仆回到区委后,见几名肇州中学的学生正在帮助誊写县劳模的事迹材料,便过去打招呼示谢。父亲走到姜叔身旁,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夸他的字写得工整好看。从那时起,他们认识了。
那年寒假,肇州中学组织一批学生骨干到农村教农民识字,姜叔被分配到三区,恰遇调任三区区委书记的我父亲。第二次见面,两人成了老朋友。
当天晚上,我父亲特意把他请到办公室叙谈,详细询问了他的学习情况。当得知姜叔因家贫时常为交不上每月50斤小米的学费而哭鼻子时,我父亲很是同情,建议他先参加工作,将来有机会再上学深造,并让他来三区负责青年工作。
春节过后,姜叔愉快地到三区报到。此后,我父亲多次带他下乡,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在领导和同事的帮助指引下,姜叔进步很快,得到普遍好评。姜叔入党那天,我父亲与他进行了认真谈话,要求他不仅要在组织上入党,更要在思想上入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过了几个月,我父亲调到县里工作。不久,姜叔也离开三区,到省委党校青年干部班学习,结业后被留在省委机关。1954年,他作为“调干生”上了大学,实现了多年的梦想。
两人分别以后,因双方工作地点多次变动失去了联系。姜叔常和亲朋说起我父亲当年对他的深刻影响,尊我父亲为他人生道路的“引路人”。
“文革”期间,姜叔从有关部门得知,我父亲在担任德都县委书记期间,对“大跃进”中超越现实、损害农民利益、虚报浮夸数字等“左”的做法深表不满,并坚持个人观点,“拒不承认错误”,1959年被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受到开除党籍、行政降级处分。姜叔的心情很沉重,对我父亲的境况很是牵挂。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姜叔被调回省委组织部工作,转年担任《党的生活》副总编辑。
1980年春天,他费尽周折找到我家。时隔30年,两位老友重逢。已离休多年的我父亲看着这个当年的小姜,喜出望外,半天说不出话来。姜叔也激动得两眼热泪:“于书记,我的老大哥,这些年真让你受委屈了!”
姜叔详细询问了20年前我父亲受处分前后的有关情况后,让我父亲写个材料,说他可以帮助转送有关领导,争取早日彻底平反——我父亲虽然于1962年经过甄别恢复了党籍,但行政职级和工资等级一直没有恢复到位。我父亲摇摇头说:“小姜,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给不给我彻底平反是党组织的事,不能通过‘走后门解决。我相信,省委一定会给我解决的。”
1980年秋,省委将压在我父亲身上20年的冤案彻底平反。姜叔得知讯息后,第一时间转告了我父亲。
半年之后,我父亲因肺癌去世。
2002年的一天,我在办公室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的声音略显苍老。他刚一说自己姓姜,我就意识到了对方是谁,立刻喊了一声“姜叔”。姜叔告诉我,他写了一篇回忆我父亲的文章被发表了,托人转交给我。
此后的十几年,直到姜叔去世前,他一直念念不忘我父亲,先后在《黑龙江日报》《党的生活》等报刊上发表纪念文章。我也从这些文章中了解了他与我父亲几十年前的交往。从那隽永流畅而饱含深情的笔端,我望见了父辈们情真意切的背影,唤起我对那一代人的崇敬与仰望,也被他们纯真的革命友谊和不忘初心的情怀所打动。
1998年9月,那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过后,我和小平一起到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縣参加救灾重建工作。我被省委指派为工作队队长,小平作为省委组织部选派干部,负责协调联络省市县各有关方面及处理工作队办公室的日常工作。
到了灾区以后,小平白天随我到各乡镇(场)以及重点受灾村了解灾情,慰问受灾群众,召集村镇干部座谈,研究解决问题的办法。夜晚返回驻地后,我们继续商量如何向省里汇报,如何与大庆市及县里协调,尽快落实解决措施。商定之后,小平就连夜起草工作方案,整理汇报材料,通宵工作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虽然持续的高强度工作让我们常常感到筋疲力竭,但一想到冬天就要到来,许多灾民还住在难御风寒的帐篷里,还在眼巴巴地等待救济粮、救济药,就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那段时间,我们每到一地调研走访,小平都认真记录、详细询问,写出了多篇颇有见地的调研报告,并被省救灾重建办公室的《情况简报》转发。特别是他出于职业敏感撰写的《关于救灾重建工作新闻宣传的几点建议》,引起省委领导的重视。省委宣传部在《新闻出版工作》上转发这篇建议时,特意加了编者按:“这是来自抗灾自救第一线同志的建议,很有针对性。现根据省委领导批示予以转发,请各新闻单位同志仔细读一读,切实了解灾区的情况,不断加强和改进抗灾自救、恢复生产、重建家园的报道。”这篇建议被印发至省委常委、各市(地)委宣传部、省直主要新闻单位、省新闻出版局、省广播电视厅以及省直相关部门,对全省救灾重建工作宣传起到了引领作用。
1998年12月下旬,由于乌裕尔河、双阳河洪水下泄,马场回水堤江湾段出现一处13米长的溃堤。如不及时堵住决口,当地群众赖以生存的土地将再次遭受洪水侵害,来年的恢复生产计划将化为泡影。江湾乡党委政府和驻乡工作队立刻投入到罕见的“防冬汛”战斗中,全力进行合龙会战。
封堵决口时,来自省人防办的工作队员王大君带头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打木桩、绑脚架。为了爆破取土,有过多年军旅生涯的王大君自告奋勇担任爆破组组长,亲自点燃90多眼炸药的导火索,冒着生命危险排除了3个哑炮。他的英勇无畏精神,得到当地干部群众的交口称赞。
那天深夜,小平得知这一讯息后,立即电话联系江湾乡工作队,了解详情。天一亮,他就向我做了汇报,并提出表彰建议。我因要参加县里的一个会议,就委托小平赶赴江湾乡,代表工作队看望王大君同志。晚上,小平回到驻地,连夜起草了王大君同志的事迹材料和工作队临时党委《关于开展向王大君同志学习活动的决定》。王大君同志的事迹,受到省救灾重建与促进农村工作办公室的高度赞扬。
入冬后,救灾重建工作告一段落,工作队的工作重点转入促进农业和农村发展阶段。我们要求各工作组深入开展调研工作,帮助乡镇党委政府出主意、想办法、搞协调,充分发挥省市各派出部门工作队员的优势,致力解决农业生产和农村建设的难题。
1999年春节前的一天深夜,当我把酝酿已久的一首长诗《杜尔伯特情怀》一气呵成之后,意犹未尽,立即打电话给小平。小平听我饱含深情地读完全诗后,给了我热情的褒扬,并提出中肯的修改意见。话题交流到兴奋处,两个大男人竟激动得难以自已。
3月下旬,工作队的促农工作进入收尾阶段。为了给杜尔伯特人民和工作队员都留下一份美好的纪念,工作队临时党委决定将各工作组的调研报告和全体队员的工作札记结集成书,小平提议书名为《杜尔伯特情怀》。作为这本文集的执行主编,小平设计编写方案,组织编辑文稿,求人设计版式,联系印刷厂家……当22万字的《杜尔伯特情怀》一书出版时,他因长期熬夜身体抵抗力下降,患上了桥脑小脑角综合征,口眼歪斜,难以行动,已经在哈医大一院的病床上躺了20多天。
5月初,全省救灾重建与促进农村工作结束。小平因出色的工作表现,被省委省政府授予优秀工作队员称号。当我把奖牌送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平手里时,他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我知道,这块奖牌凝结的是他对责任使命的诠释、对灾区人民的深情。
2005年11月退休前,我把自己从事建设工作几十年来的部分随笔散文结集出版。小平不但为这本《城市不老》全书做了编校,还应我之托写下一篇文采飞扬、感人至深的序言。我的许多朋友和同事看了他写的序言都大加赞赏,认为他太了解我了,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深挚的感情与知己的真诚。
父亲与我同《党的生活》两位总编辑的感情,是我人生中的一笔宝贵精神财富,让我感到温暖,感到幸福。
(作者退休前为黑龙江省建设厅党组副书记、副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