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一个平静的中午，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身旁的母亲很年轻，从她微红的双眼不难看出我的到来让她难以平静。后来，在父亲宽厚的臂膀中，在他激动而又温和的呢喃声中，我入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了双眼。只是，身旁没有一个人。父亲不在，母亲不在。这里也不是医院。我在哪里？我很彷徨，内心的紧张让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突然间，我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不对，与其说是人，不如说他是怪物。他是透明的，但是透过他的身体，我能隐隐感觉到内心充满了许许多多的情感：成功的喜悦、失败的郁闷、离别的忧伤、还有……

他缓缓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感觉看着他，我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每一丝情感都会被他吸收，被他掏空。而他也是盯着我，好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一切似乎都停止了，无止境的停止。

……

“你好。”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一般，他开口了。声音很轻，但是我似乎感觉得到有回声。

我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头。接着鼓足勇气，直视着他。

“我叫时间。”依旧是轻轻的声音。

我紧闭的嘴巴也微微张开：“时间？是……什么？”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微笑。他说：“时间，是我的名字。你来到这个世界，注定要和我走完你的一生。”

我没有回答。但是我也慢慢感觉到，这个人，或者说这个怪物要在我未来的生活中不断出现。

“我会给你带来许许多多的东西，这些都是你未来要用的。”看到我眼神中突然出现了喜悦，他又接着说：“可是，我怎么能白给你东西呢，这样太便宜你了吧？”

我有些失落。

“这样，东西我都会给你。但是给你的东西到了一定时候，我会把它们一个个地收回来。”他笑了，“怎么樣？这应该是一笔公平的交易吧。”

我站起来，有很多想问的。他会给我什么？什么时候又把它们带走？

站起来后，突然，“时间”不见了。我环顾四周：我此刻置身于一个美丽的公园，再看看自己。咦，我已经长高了，不再是襁褓中的婴儿，穿上了属于自己的衣服。

“孩子，注意安全啊。快到奶奶这儿来！”

我转过头，远处一个老爷爷和老婆婆正叫着我的名字，喊我过去呢。哦，他们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晚上睡着后，梦里“时间”来找我了。

“给你的东西，喜欢吗？”他问道。

“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新衣服很漂亮！爷爷奶奶，还有家里的亲人对我都特别好！邻居家的小孩也会找我玩。最后，这个房子非常舒服！”

“谢谢你。”最后我对“时间”说。

“时间”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孩子！生日快乐！”饭桌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笑着对我说。晚饭的时刻，家里洋溢着甜美的气息。

吃完饭后，妈妈将一个大大的蛋糕端到了我的面前。蛋糕上除了家人对我的祝福以外，还写着一个大大的“3”。哦，原来我都已经三岁啦。

爸爸给我送了一盒碟片，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并在电视上放了出来：电视上，一个头戴黑帽，一身黑色西装的长发男人在万众瞩目下，在舞台上跳着舞蹈。多么美妙的舞蹈！多么独特的风格！我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听爸爸说，这个人叫杰克逊，是当今乐坛的第一人。我对爸爸说，我长大后要去看他的演唱会，要他的签名！爸爸笑了。

全家人以及邻居家的小孩都为我唱生日歌。在大家的祝福下，我闭上眼睛许愿：我希望我身边的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消失，我的家人，还有朋友都要和我在一起！

突然，“时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依旧只是笑笑，没有说一句话。

“你喜欢我吗？”在幼儿园，坐我旁边的那个乖巧的女孩子问我。

“喜欢啊。”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以后嫁给你，你说好吗？”

“嗯！好啊。”说完，我们还拉了勾。

“时间”站在远方看着我。

“孩子，我们该走了！”妈妈抱起六岁的我上了车。而我则是百般不愿，还哭了鼻子。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这个漂亮的房子，我为什么要走？我还要娶我的她呢！

那一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失去。那一晚，“时间”又一次造访了我的梦境。这一次，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孩子，今天我收回了一些东西。不要伤心，未来还会有很多新的东西等待着你。”

“时间”说得对，新的城市里，我上了小学。我认识了许多新的好朋友，有了新的家。不得不说，新的生活让我忘却了当时失去的伤心。

三年级的一天中午，我回到了家，又一次回味了我的偶像杰克逊的舞蹈。调到新闻频道，一则简讯让我十分钟前的愉悦瞬间消失。

那一天我的偶像去世了，据说是心脏病发作。我在妈妈的怀抱中泣不成声。那一晚，“时间”在我的梦境中安慰着我，这一次他拿走的东西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十六岁的我站在办公室里，老师坐在我的面前，拿着我的成绩单，发着火。

此刻的我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但是我每天却做着不像是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上课睡觉，上网吧，找了个女朋友，经常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我认为这是享受生活，直到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单摆在我面前时，我才开始想：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梦里，我问“时间”，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时间”脸上还是那标志性的笑，说：“我说过，我们在做一笔公平的交易。可是，你不珍惜我去学习，而把我全部花费在吃喝玩乐上。好的，这样我给了你快乐，给了你自由，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但是这一切都会从你的其他方面扣除。例如，你的成绩。”

听完后，再看着“时间”的笑容，我有些脸红。

第二天，陪伴了我整整七年青春的科比退役了。七年的时间啊，当年的懵懂小学生七年后没有做一个高中生该做的事情，而是在混日子，这是多么悲哀！而我也开始了思索：科比的退役让我看到了青春的飞逝。而“时间”他会慢慢收走我的青春，不会还给我了。我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好我的青春，实现自己的梦想才是。

后来的两年，“时间”收走了我绝大部分玩耍的时间。但是，他给了我想追求的学业上的成功。当十八岁的我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看着青春全部被“时间”拿回去后，我在心中感慨：这才是无悔的青春该做的事情。

在“时间”的警醒下，成年的我不会随意挥霍。“时间”拿走我休息的时间，却给了我事业上的成功。“时间”是对的，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成功的事业后，“时间”给了我想要的生活。我继续向“时间”交出我的时光，得到了金钱与美满的家庭。

但是我并不满足于这些。当我看见生活中许许多多不幸的人，我明白了：“时间”不仅仅是和我一个人在做交易，而是和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只是“时间”有时也会把握不住分寸，拿走别人太多东西。

我对“时间”说：“你对有些人别人太不公平了。”

“可是失去了的东西就是失去了，我也没办法还回来。”“时间”简单的回复让我有了个打算：我要把“时间”给我的一些东西拿出来，给那些需要的人使用。

“这样失去东西的还是你。做出这个决定，你不会后悔？”“时间”笑了，问道。

“不会。”

我一直坚持着我的这个行为。到后来我发现，“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也还是给了我东西的，比如内心的快樂与满足感。

但伴随着我生活的继续，“时间”继续地拿走我的岁月，还像开玩笑似的给了我皱纹和些许白发。

六十岁的那年，“时间”已经将我的精力拿回得差不多了，我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我再站在工作岗位上了。看到我身体不行了，“时间”打算给我更多的时间休息，让我更好地陪伴家人。但是相对的，我的工作被“时间”收走了。

我独自坐在一把木质老椅子上，看着远方的夕阳上。九十多岁的我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此刻，我感到的只有无限的孤单。

只有“时间”的样貌没有发生改变。第一次和他见面时，我还是个婴孩。如今我已经老的走不了路了，而“时间”还是那个样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的好朋友，”我知道他来了，笑着说，“你又来找我收东西了”。

“时间”站在我的身后。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知道他在笑，那依旧不变的微笑。

“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了……咳咳……”我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我亲爱的朋友，”“时间”也很轻声地说，和第一次一样，我听得到回声，“我们初次见面时我说过，我会和你走完你的一生。”

“哈哈哈哈，现在看来你永远是对的。”我笑着，望向远方那即将消失不见的落日余晖。“你总是收走我的重要的东西。但是我只要珍惜了你，你会给我想要的东西。”

“时间”也走了上来，望向远方的落日：“因为我们是公平的交易。不过很好，你还是很好的珍惜了我。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是很愉快。”

说完，我的这位老伙计走上来，轻抚着我的肩膀。

“因为‘时间你的存在，我得到了生命。”我转过头，感激地看着我的朋友，“现在，是时候了。拿走这最后一件东西吧。我们的交易才算完美的结束了。”

我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尽管“时间”是半透明的，但是我感觉得到他的眼圈是红红的。

“时间”不再微笑了，但是依旧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地保持了一分钟左右的沉默。终于，他缓缓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走到我的正面，和第一次走到还是婴孩的我面前时一样。他慢慢地靠近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

我也突然失去了意识，眼前一黑……

远方的落日终于完全沉入了黑暗之中。

睁开双眼，十六岁的我正趴在书桌上。桌子上摆着我的手机，我的课本以及作业。

我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是转回来看着书桌上的一切，我依旧在笑。

因为我知道，他就在某个地方我看不到的地方看着我——我的那位“时间”朋友。

作者简介：

刘科成（2000.02.03—），男，重庆北碚人，西南大学附属中学高2018级13班学生。

指导教师：王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