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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北非的文明困境

2017-06-20李靖云

文化纵横 2017年3期
关键词:北非突尼斯苏丹

李靖云

那么你是哈桑,也是查尔斯,阿明,还是穆斯塔法,也是理查德?

是的。

——塔伊布·萨利赫《向北迁徙的季节》

一月的北非,首先感受到冷,以及地中海的风,感觉很像熟悉的长江流域的晚秋。

地中海的特点夏季闷热,干旱,冬季则湿润多雨。不同于波斯湾的大风那么硬,也不同于黑海的一年四季的风暴。冬季的地中海就像中国南方的风,柔润而冷。“我们是北非,也是地中海地区,所以我们有冬天”,埃及向导给我简略介绍了天气。北方和冬季,和地中海,言语中已经明确区隔了北非和非洲。

飞机上鸟瞰,地理上,北非其实更像中东。西奈的群山和阿拉伯半岛的山脉都是裸露的岩石,即或是阿特拉斯山脉也是嶙峋的黄色,没有什么绿色。狭长的红海,广阔的地中海,一望无垠的沙漠。红海,尼罗河,大西洋,西奈山,阿特拉斯山,地中海,最为重要的是辽阔的撒哈拉,这些地理要素叠加,北非的确是一个独立的地理单元。海,河,山塑造了整个北非,尼罗河冲积而下,有了尼罗河三角洲和苏丹平原,阿特拉斯山的围绕下,则是所谓的马格里布地区。

起点,长河与大海

尼罗河纵横6670公里的径流长度,其中有一半在北非。白尼罗河冲出南苏丹尼姆莱峡谷,在喀土穆和从东非高原奔涌而下的青尼罗河汇合,开始了3000公里的下游,自开罗开始分为东西两支,最后流入地中海。从苏丹平原到尼罗河三角洲,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上下埃及。形胜带来地利,地利带来文明的繁荣。走在今天的开罗和喀土穆,能随时看到尼罗河对城市的塑造作用。尼罗河两岸是两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区,密集的桥梁显示了城市的规模。两座城市因为尼罗河成为了都会,但却是两种不同的都会。

开罗是我此行第一站,作为非洲最大的城市,面积达到3085平方公里。开罗有着超级都市的第一特征,“拥堵”。中午11点,12公里的路程,整整花了一个小时。埃及向导告诉我们,开罗只有晚上10点到早上9点是通畅的,其他时间都是高峰时间。拥堵已经是属于发展中国家超大城市的最基本特征,曼谷、马尼拉、开罗,都是堵城。但是对开罗而言,已经堵了几十年了。从苏联产老捷达到韩国产大宇,开罗街头找得到世界上所有的老爷车,却找不到几辆没有蹭伤的汽车。由于埃及没有汽车报废制度,只要轮子能转,这个汽车就能跑。埃及人讲,两万埃镑就可以买到一辆旧车开,开罗街头连续跑40年的老爷车不在少数。与不强制报废车相配合的是埃及著名的汽油价格,目前埃及汽油是每公升3.4埃镑,约人民币2块不到。就这个价格还是连续两次提价的结果。与汽车没有使用年限和多年补贴保护的低油价相反的是开罗的城市建设。开罗目前1500万常驻人口,但是整个城市长期只有两条轨道交通,2012年才有了三号线,地铁总长不到80公里。

堵是第一个特征,古老则是第二特征了。作为人类可查文明的起点,埃及可谓是人类文明之母。一出开罗机场,即可看到作为机场标志方尖碑,导游介绍说这块方尖碑有3000年历史。世界上可能没有任何博物馆像埃及博物馆这样可以把文物像超市一样的堆积,拉美西斯二世的石雕做台座,纸莎草纸做装饰画,似乎在埃及1000年以下的东西都不是文物。伟大的历史带来的是风物之美,但是除了风物之外,剩下的都是陈旧。垃圾随处堆積,甚至于金字塔脚下就是垃圾场。城市里随处可见几十年都没有封顶的楼房,不断在维修却没有任何改变的道路。仅从数据看,埃及多年来一直保持GDP增长,但是这仅仅体现在数字上。埃及更接近华盛顿共识的经济增长,增长主要体现在消费上,埃及既没有积累,也没有投资,只留下陈旧。源于制度激励,在埃及不消费汽车就是吃亏。但是,埃及本土的纳赛尔汽车厂,经历60年的发展,丝毫没有提高水平,以至于一度曾经占据22%埃及汽车的纳赛尔牌汽车,也已经找不到了。相反,所谓“北京共识”之下的中国汽车,已经在埃及有了10%的市场,比亚迪、吉利、奇瑞、中华,随处可见。

老旧的风物,乏力的经济,相对的则是疲惫的人民。有着1500年历史的开罗老城,餐馆、咖啡馆和水烟店随处可见。咖啡馆千年以来都是埃及文化的载体,这一被阿拉伯人开发出来的现代饮料是现代性的一种象征。但哈贝马斯意义上的咖啡馆公共空间未见,首先能发现的却是“公共疲沓”。老城里最多的是到处游荡的商贩和乞丐,以及著名的埃及街头儿童。作为阿拉伯人口第一大国,埃及人口接近1亿,其中31%以上的人口在14岁以下。基础教育的发展一直是共和国时代埃及最为值得夸耀的成绩,但是埃及教育本身的贫富分化程度也是惊人的。1988年20%最富裕的埃及家庭中小学入学率就达到97.8%,但是直到2005年贫困家庭的小学入学率才到68.6%。贫困儿童一直都是埃及重要的社会问题,联合国2010年的报告称,23%的15岁以下儿童家庭没有安居条件。家里呆不住,学校进不去,于是游荡在城市街头就是成长的重要方式。阿拉伯之春之后,埃及社会长期动荡,甚至全家一起出来游荡讨生活也不在少数。没有朝气蓬勃,但却痞气十足,少年如此,这是整个埃及社会气氛的一个具象。

疲沓是无可奈何,疲沓同时随着无休止抱怨。不管是报纸还是网络,埃及处处都是抱怨,抱怨之后则是无声的忍耐。阿拉伯之春后,埃及短时间内换了两任总统,示威游行无数。穆尔西执政一年,警方就登记9400起示威,但收获却是一地鸡毛。“过去我们还觉得有面子,现在连面子都没有了”,埃及人如此直率的评价穆巴拉克前后。阿伦特论述革命的伟大在于重新开始的展望,告别过去的勇气,是一种英雄的道德。阿拉伯之春时,埃及人向全世界昭示他们有改变的勇气,但是告别过去,不等于拥有未来。政治革命,但是社会仍然跑在旧的轨道上。旧轨道还能走多久,对于埃及而言,这是一个上下焦虑的问题。

开罗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喀土穆则更像一个县城,但是仍然是苏丹最好的城市。酒店大门外走上几十步就能看见农田。站在苏丹的土地上,很难想象世界传奇摄影名作《饥饿的苏丹》会出在这里。河流纵横,沃野万里,褐色的土壤流淌着肥腴。但是仅一代人之前,苏丹就经历了大饥荒。埃及在撒哈拉沙漠以北,更多的是欧洲特征,苏丹的大量领土在撒哈拉沙漠以南,更多非洲的特性。苏丹的阿拉伯语, 的含义就是黑人的地方。如同象牙海岸和黄金海岸一样,这是一个典型的被命名的非洲国家。“你要去的是南埃及”,离开埃及时,埃及向导打趣的说法,某种程度上倒也说明了苏丹的特性。喀土穆机场,遍地的白袍,祈祷拍胸再拥抱。一个典型的阿拉伯国家,但主体却是黑人。有着古老的文明遗迹,但却属于埃及文明。作为一个典型的“engaging blank”,苏丹和被定义为“古老”的埃及完全不同。埃及遭遇从北方来的风,而苏丹则是命运完全由北方所决定。从多个游牧部落国家被统一为一块总督殖民地,北部努比亚地区,长期与埃及的历史纠缠。南部十州,则是近代奴隶贸易才被卷入到北方的世界,西部的达尔富尔地区,千年以来的撒哈拉游牧国家,东苏丹则长期与红海沿岸地区自成一体。英埃共同的殖民地,逆向催生了马赫迪运动在这样一个交锋地带兴起,激起了整个中东的变局。但是不管是任何一方,都没有把地理的苏丹,变成国家的苏丹。几乎从独立的那一刻开始,苏丹就是一个四面开战的国家。2005年南北苏丹达成和平协议,2006年苏丹中央政府和东部三州达成和平协议,2010年苏丹中央政府和达尔富尔地区达成和平协议。阿拉伯之春的高潮迭起之际,苏丹迎来了和解,当然这又是另一次改变。

全国和平的达成,也有了南北苏丹的分离。本就因为奴隶贸易通道和供给地才成为殖民地的一部分,2012年南苏丹共和国终于带着苏丹75%的石油资源离开了,同样也带走了苏丹世界最不安全的国家的帽子。苏丹在中国知名,是因为石油,坐落于苏丹老总统府旁边的中石油苏丹公司大厦,说明了中国和苏丹的历史关系。老总统府是英殖民时代总督府,铁栅栏里的台阶上就是著名的戈登战死处。既是所谓中国的戈登,又是喀土穆的戈登,应该是著名的通俗史家尼尔·弗格森所谓的英帝国全球化时代的英雄。历史的吊诡也在于,作为殖民先锋,戈登可能也是最早准备对苏丹做全面设计的第一人,也是他禁止奴隶贸易,企图统合南北各族群。“青白尼罗河上这座铁桥有一百多年历史了,英国人建的,其他都是中国人建的”,去往苏丹国家电视台的路上,中水电苏丹公司的高管颇为得意地告诉笔者。苏丹的内战和苏丹的饥饿,在中外媒体上似乎都是石油财富引起的,但是其实比石油更重要的是水,是尼罗河。

1908年,时为随军记者的丘吉尔曾经在尼罗河源头感叹,“这么大的力量就这样浪费了,这样一个控制非洲自然力量的杠杆没有把握住。”这条长河是文明的母体,但在英帝国之前,却未曾有一个帝国完整的占据过这条长河。伟大如埃及拉美西斯二世,多次尝试南下掌控整个尼罗河,最终以失败告终。没有帝国的整合,这条馈赠无数的大河无法成为文明整合力量,反而成为地区碎片化的基础。为进一步统合尼罗河流域,英国人默多克·麦克唐纳提出了第一个完整的尼罗河水利开发计划。随着英帝国的解体,这一计划最终飘落于风中,但是尼罗河开发成为独立国家的重要工作。对于苏丹而言,只有开发尼罗河水利工程,形成全国性受益,才能实现全国统一。也正因为如此,开发石油的中国人被苏丹人邀请开发水电。从麦洛维大坝开始,苏丹连续修筑了三个水利枢纽工程,通过水利工程,均衡分布于东西北。这是苏丹国内和平的基础,也是国家发展未来的基础。这一来自于北方的宏大设计,最终还是在全球化时代成为现实。

“你知道已故的塔伊布·萨利赫吗,他是半岛电视台的创始人,可能是最有名的苏丹的作家。他曾经总结整个北非,也是整个非洲就是‘向北迁徙。一个人成长的唯一方向就是到北方去,去欧洲。其实他自己就是这个方向,当然他晚年还是回来了,他的家乡就在麦洛维。当时他还拄着拐来到我们的麦洛维大坝的工程上。我当时告诉他我看过他的书,他还有点意外”。专业学阿拉伯语的杨文林,目前是上阿特巴拉水利枢纽工程喀土穆办公室主任,在苏丹已经12年了,对他而言这是异国多彩的经历之一。

其实,苏丹记者就已馈赠于我们一行萨利赫《向北迁徙的季节》一书,并告诉我们理解苏丹和非洲的钥匙就在书里。“那么他来工地是来参观考察吗?”“他专程来是带有很大期待,希望能给苏丹带来最实际的改变”,杨文林简短地回答了笔者的问题。但是带给笔者的是无尽的想象,早在1983年,萨利赫这本书就被翻译为中文《移居北方的时期》,只是对中国人而言,却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相遇。小说中自幼聪慧的穆斯塔法因天资获得了到欧洲受教育的机会,不断调整自己的身份,在欧洲学习生活的经历,使他遭遇了多重文化冲突,选择回乡服务,不幸殒命于洪水抢险之中。现实中的萨利赫回归乡土,看到的是家乡的水利工程,接待他的是来自东方的面孔。这是中国修建的工程,但更是苏丹的。

上阿特巴拉河水利枢纽属于东非高原的边缘,海拔已经在500米以上了。对人类而言,这里是历史开始的地方。尼罗河和红海,多少人类的祖先从这里走向世界。对于无数的世界征服者而言,这里又是世界的起点。希腊地理学家埃拉托色尼构画的世界地图里,这里就是世界的最南的地方,而一切都是向北敞开。从北方来的风带来了无数来自北方的征服者,亚历山大、凯撒、查士丁尼、欧麦尔、苏莱曼、拿破仑,征服北非似乎就是君主成为世界征服者的加冕仪式,这既是武功灌顶,又是地缘政治的实际要求。亚历山大港面北高高耸立着埃及阿里王朝易卜拉欣王子的雕像,反思革命之后,埃及如今非常乐意讲述阿里王朝的煊赫功勋。只是穆罕默德·阿里国王本人是奥斯曼帝国的阿尔巴尼亚军团的将军,又是一个来自北方的人。今天这片土地上,已没有一个帝国加冕。走在亚历山大港的海港,眺望宽阔的地中海,已然看不到旌旗招展,著名的亚历山大灯塔基座迭击着海浪,也许这是最后的世界征服者的故事。

真正打破地中海中心地位的是大航海时代,大西洋不仅挤占了地中海,而且成为世界贸易的中心,地中海地理的形胜最终被更宽广的世界代替。从独立的地理单元,再到被视为大西洋的一部分,不是由于地中海的环境有什么变化,也不仅仅是因为大西洋的贸易,大西洋国家决定了地中海世界的一切。世界最大陆间海,仍然只是大西洋的一部分而已。直布罗陀到苏伊士地峡第一次联系到一起,成为帝国的门户,串联了印度洋和大西洋。这个帝国不再以地中海来衡量世界,它的领地已经不再有落日了。而北非则第一次不在同一个区域,马格里布和尼罗河谷地分为两个地区,阿特拉斯山构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直到今天我仍然感受到这种地区的割裂,喀土穆没有直达突尼斯的航班,翻越阿特拉斯山必然要先转到伊斯坦布爾,向北再绕行。

终点,高山与大洋

从伊斯坦布尔向西南飞行,让我有机会跨越地中海。从飞机上鸟瞰地中海,辽阔,平静,还有散落的岛屿,但是最拨动我的还是海水在阳光之下的倒影,那是美的让人心碎的蓝色。突尼斯就被这蓝色环绕,东侧阿特拉斯山的最后一截臂弯将其拥在怀里。突尼斯人会很兴奋告诉你,这里是非洲最北端,“我们是非洲向北的角”。当然下一句就是,“突尼斯是欧洲的后花园”。今天已经无法体会迦太基的伟大,唯一的遗迹还是法国殖民时期,法国考古学家发现的,只有墙基和部分立柱还能看出昔日的荣光。罗马毁灭整个迦太基,迦太基自己的历史记录不存,唯有罗马的史书中对这个可怕对手的称誉。突尼斯随处可见汉尼拔将军的半身像纪念品,对突尼斯而言,汉尼拔是他们的骄傲,甚至将其印在货币上。但是这位伟大的将军今天的身份是个尴尬,近代欧洲人追溯的西方历史中,汉尼拔被列为四大名将,与迦太基历史被一起列入了西方正史。大历史看,迦太基与罗马争霸的失败,葬送了地中海南岸主导北方的最后机会。自此之后,仍然有武装从北向南,而却再没有一个南岸的国家能越过阿尔卑斯山。

突尼斯城的旧城伟岸的海之门,很有点凯旋门的味道。城墙已经不再,唯留下大门面朝大海,这可能是突尼斯海上光辉的最后记录。海之门为界限,新城和老城被划分。海之门前面是布尔吉巴大街,以突尼斯共和国国父布尔吉巴的名字命名。从树木到建筑,再到两侧的咖啡馆都是法国味道。蓝色的有轨电车打着铃声过来,夕阳下去,北非香榭丽舍大街的阳光更好。7年前,布尔吉巴大街的震天呼喊击碎了本阿里最后的信心。总统流亡,新政府成立,然后是一系列的对话,谈判,再对话,再谈判。突尼斯人觉得这里现在萧条很多,可能唯一的改变就是布尔吉巴骑马的雕像被放了回来。1987年本阿里以突然政变的方式,将布尔吉巴礼遇送到养老院,并且许诺只做两届。然而连续执政23年后,一把火又把本阿里烧走,布尔吉巴的人马再次走上前台。

从经济角度看,突尼斯仍然处于衰退期,整个经济增长乏力。民少国狭,禀赋有限,投资法等制度环境也存在问题。但是突尼斯经济衰退的根本原因在于欧洲的衰退,欧盟经济从2008年开始从一个低谷走向另一个低谷,突尼斯的欧洲游客和投资都大幅度减少,而且一直无法恢复。从被北方征服,再到从属于北大西洋,突尼斯诠释了“向北迁徙”的特性。虽然特殊,但是突尼斯绝非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对非洲这是一种普遍情况。当北大西洋地区还是集中批判全球化,认为其他地区从他们那里偷走了工作、资本,只带来了“懒惰”的移民和混乱的时候,所谓的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困境更可得而知。

几乎在所有有公信力的国家评价体系中,突尼斯被认为是最现代的阿拉伯国家,当然这些评价体系本身也是一个属于“北方”的评价体系。从内容上看,国父布尔吉巴为突尼斯确定的发展主义原则在阿拉伯世界并不特别,双语文化教育,计划转向市场,外交首重西方,政治意识形态上的民主社会主义。所谓的世俗主义者,本色就是民族主义,布尔吉巴和本阿里都是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国家远离教士团体,但亲近军事强力集团,而对于后者而言,发展绩效就是首要的合法性基础。前门驱逐前宗主国的殖民政治,后门欢迎经济上的依附也是必然的结果。资本向北和人员向北,这是突尼斯经济的最基本特征,也是加入欧盟经济体的必然结果。作为第一个和欧盟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非洲国家,突尼斯的整个金融体系全面欧洲化。除了部分石油矿产,侨汇、旅游、农业三大收入来源,其中最主要是前两项。和埃及一样,突尼斯的市场经济改革最终的体现是消费为主,投资为辅。由于整个金融体系融入欧洲,突尼斯更多借助欧盟的金融体系来实现融资发展,本身并不成体系。欧盟在获得资本和劳动力双流入的同时,流出商品,承担的则是移民融入成本。对欧洲而言,这一体系是无法放弃的,“把法郎投入投放在马格里布地区和地中海地区是为了创造欧洲的安全”。这样一个明确的以扩大市场占有率,维持现有自由贸易格局的投资计划,没有任何一元会去培育北非的投资环境和比较优势。上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主要来自欧洲的外部优惠资金净流入与GDP的比例,北非马格里布地区尚能到9.2%,到了90年代已经下降到0.2%。虽然1995年欧盟确立《欧洲地中海协定》之后,准备打造地中海自由贸易圈,有过一个为期15年61亿美元庞大的投资计划,但是第二年就资金投入执行不下去。虽然投资没有如预期,但是突尼斯的关税下降了,市场进一步开放了,而就业机会并没有增加,这也是整个北非的情况。而此种循环的表面繁荣,对突尼斯而言却是标准的负反馈,2010年12月西迪布济德的大火最终先烧了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比革命前倒退了十年,突尼斯第纳尔曾经和美元是1比1,现在已经贬到2比1了”。虽然选举很热闹,议会很忙碌,突尼斯也被授予了诺贝尔和平奖,被认为是阿拉伯之春唯一的成果,但是经济循环仍然没有打破,萧条和失业还在继续。突尼斯在循环中,整个北非也在循环。布尔吉巴大街的街尾树立着中古阿拉伯哲学黄金时代的最后一位大家赫伊顿的雕像,这位致力于寻找社会变化的科学解释的伟大学者,其最终的继承人却是在北方。

赫伊顿最早探索气候环境和人类社会的关系,认为地理环境和气候对文明层次有着巨大影响。游牧和定居,两种不同地理造成的生活环境导致了冲突,冲突带动了社会发展。但是孟德斯鸠运用这个解释以证明气候寒冷的西欧人比温热的地中海国家,精神和意志都要强大,东方和南方必然要落后于北方和西方,这是命数所在。落后可以有很多解释,但是最终还是一个力量的差异。从埃及到马格里布,散布着千年的古城,以及破碎化的北非,实际操纵地区的力量还是在北大西洋。突尼斯周边的海域,也是法国的航母游弋区间,随时启动打击本地区任何脱序的行为。海德·怀特认为赫伊顿虽然杰出,被认为是现代历史哲学之父,但是究竟没有跨出传统那道门槛,因为赫伊顿历史哲学仍然是循环的,并非是线性发展的。从老城向西爬上比萨尔山,一侧是圣路易大教堂,一侧是迦太基遗迹。迦太基人来了,罗马人来了,汪达尔人,拜占庭人也来过。然后阿拉伯人再来到这里,路易九世的十字军攻打到这里,这位上帝的仆人就死在这里。穆斯林宽容他,保留了圣路易大教堂和他的陵寝,只是成为北非文明层中的一层。层累如此堆积,谁会比谁更伟大呢?赫伊顿没有給出答案。

从突尼斯向西,沿着阿特拉斯山飞过,视野中这座山颜色火红,褶皱多断裂,高峻且狭长。褶皱中的山间峡谷地带,会有一些绿色。其西侧横断了撒哈拉沙漠,河流穿插期间,而东侧世界第一长河冲击出沃野千里。从红海到地中海,再到大西洋,这是希腊人的世界的整个起点和终点。地理单元造就不同的生活方式,但它更是文明冲突造就的差异,如果说埃及是一极,摩洛哥就是另一极。埃及是文明一层层的累积,而摩洛哥是多重文明的并生。摩洛哥王室是阿拉伯世界执政最久的王室,但却是法语国家,随处可见的安达卢西亚建筑,但几乎都是清真寺。这种古怪的结合,从国家的制度到居民的生活方式都深深浸润其间。法餐风格的上菜方式,法式音乐,还有完全copy电影北非谍影的咖啡馆,既有西方对东方的想象,又有属于西方熟悉的情调。当然免不了的还是“摩洛哥是北非的后花园”。同属于马格里布地区,摩洛哥和突尼斯相似,城市建设确实远远好过埃及与苏丹。干净整洁,行进在高速上,车道几乎就是为了汽车旅行设计的。无处不在的绿色五角星的红色国旗,只有穆罕默德六世像才能让人感受到摩洛哥的国家属性。作为一个伊斯兰国家,摩洛哥几乎没有遭遇恐怖袭击,这算是一个奇迹。作为一个马格里布阿拉伯国家,阿拉伯之春安然处之,既没有撒钱,也没有调动军警,这是另外一个奇迹。

摩洛哥风景多姿,但有一点还是颇为意外,那就是规模宏大的清真寺。著名的阿布扎比大清真寺,耗资近30亿美元,好几吨黄金投入其中,这是财富和奢华的象征。阿曼的卡布斯苏丹清真寺,低调内敛,但是囊括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各种建筑风格,显示了文明成就。但是在阿巴特和卡萨布兰卡,可以说遭遇到另一种清真寺风格。首都阿巴特的哈桑清真寺没有能建成,就毁于地震,只留下312根圆柱,只建了一半已经有80米高的宣礼塔。这座12世纪的清真寺,如此宏大的规模,足够说明君主的雄心。这座清真寺遗址目前也是穆罕默德五世的陵寝所在,朴素但十分宏伟。清真寺遗址和陵寝合一,国家和真主文化,某种程度上在君主身上得到了统一。卡萨布兰卡素有北非纽约之称,除了其固有的金融业外,主要是从时尚文化角度而言。从外表和内部设施看,哈桑二世清真寺都可谓时尚,带有现代建筑贯有的几何直角和地下层设计,还有一流的声光电设施,整个清真寺非常炫目。地下层穆斯林洗小净的水池采用了喷水池,异常华丽,同行的中东问题专家,去过麦加圣寺的马晓霖就赞叹,“麦加圣寺都没有这样的设施”。

教派上讲,摩洛哥是苏菲主义,有神秘主义内涵。从宗教思想上,摩洛哥和一般中东国家并无太大差别,但是从文化包装看,摩洛哥的伊斯兰明显要时尚不少。国王作为“信士长官”,苏菲的“圣徒”,不是木讷呆板,而是颇有明星魅力。摩洛哥阿拉维王室历史悠久,有着圣裔血统,其本身地位就高。穆罕默德五世又占有民族独立自由的领袖身份,哈桑二世更是有着传奇经历的政治家,遭遇过两次暗杀安然无恙,一生风流倜傥也被传为佳话。哈桑二世尤其长袖善舞,长期担任世界伊斯兰会议主席,被认为是伊斯兰世界的发言人。老一代国王的传奇故事,在摩洛哥社会广为流传,卡里斯马领袖的形象也不断确立。穆罕默德六世,外表形象不如祖父和父亲。但是其个人的爱情故事,美丽聪慧的王妃,要求国王只能娶她一个,国王不仅许诺而且改革国内婚姻制度,这样一个故事已经成了国王本人宽厚并且具有现代精神的传说,成为家喻户晓的故事。比较起来,笔者经历的其他几个伊斯兰共和国,也就是苏丹总统巴扎尔有着卡里斯马的魅力,能不带安保人员独自开车去做礼拜,甚至于跑到一般社区去看自己的朋友。但是巴扎尔没有“信士长官”这一身份,和纳赛尔、布尔吉巴塑造领袖魅力方式无二。他不可能像摩洛哥国王这样可以有多重身份和多重魅力。

摩洛哥是立宪君主制度政体,多党制选举,这也是被列为所谓阿拉伯世界希望的原因所在。但是就其司法制度而言,没有民法商法体系,整个法律仍然是宗教法律体系,比起专制共和国差的很远。北非几国中,摩洛哥国王是公开倡导要求“呼吸北方文明的空气”,国王自己的spin doctor也确实深得北方的真传。但就普通摩洛哥人,更多并非严谨的理性生活方式。街头随处可见慵懒,而非紧张。虽然有了完整的行政体系,但是给人的直接感觉,是更重视礼仪而非效率导向。旅游业发达带来的市侩气息也很浓厚,街头老艺人拉琴,如果拍照就立刻要求给钱。摩洛哥表面的现代,隐含了很多逆转的危险。2015年多哈阿拉伯政策研究中心的调查发现,Daesh在摩洛哥的支持率达到8%。整个调查1500个样本中,赞同“宗教属于个人事务,应该与公共生活相分离”的人也才不过8%。政治稳定维护了摩洛哥经济的稳定,和笔者经历的北非其他国家一样,摩洛哥也处在自由贸易的负反馈循环之中,但也没有那么萧条。

西方、北方与东方

从东八区到零时区,从时刻上看,摩洛哥是西的极致。其实,跨过西奈,整个时间都是西方的时间。地理区间和时间区间的西,但是卷帙浩繁的文献总是简单定义北非为东方世界。但是对北非而言,北方是更明确的概念,是整个地区的中心。高级酒店出入的是身穿笔挺西装,手拿公文包的欧洲人,满街德法日的汽车,最大的超市是家乐福,ZARA等快时尚占据了城市高档时尚购物廊。但除了无所不在的北方,东方的身影也多了起来。喀土穆机场外,格力空调的标志异常醒目,开罗街头的oppo广告牌林立,突尼斯迦太基机场外安检即是海康威视,华为在卡萨布兰卡也随处可见。

仅从表面讲,我们可以讲中国硬实力有成长,软实力不夠云云。但此论不仅流俗,而且更可能远非事实。约瑟夫·奈所谓的软实力是指有着建制性的秩序力量,并非是所谓精神文化之类。“向北迁徙”可谓是欧美对非洲的引导力的简单概述,基督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的历史性冲突的大背景下,欧美对北非的引导力至少是两个层次。其一,制度规则上的引导,从金融到教育体系等等,欧美一直显示了其统治力。贸易清算、融资借贷、义务教育再到大学教育,这些日常经济社会的最基本规则在19世纪帝国的时代就已经深深扎根。金钱和知识都意味着力量,金钱的筹集和知识的教育,都可谓力量的训练,无疑这是来自北方的。其二,在宗教被归于个人化的救赎取向问题之后,公共问题应该由什么来判断?公共事务是各种“主义”的战场,但是主体的“主义”仍然来自欧美。北非是伊斯兰社会,但是“普世价值”的观念体系不声不响地左右着这个区域。可以是罗尔斯之交叠,也可以是福山之终结。不管是谋求发展,还是谋求和平,讨论具体的发展困境,整个北非的话语体系是来自北方的。神之爱人已经不断私人化,国之爱人则不断显现化。国家发展路径的确定和判断,目前主要来自于这样一套北方体系。但是与我们熟悉的东方中国不同在于,与北方恩恩怨怨两千年的历史,北非对于这套体系更熟悉,更直接,更不“见外”。可以更为自觉地接受,也可以更为自觉地批判。相对于东方的“实用主义”的对待,北非更真心诚意地去接受,而非有更深层次的价值追问。一旦发现“自由多元”本身的价值强制性,“自由平等”背后的西方利益中心,自然而然带来的冲突也就更大。被认为最现代的突尼斯,其公民也是参加Daesh最多的,这并非是一个让人惊诧的问题。

向北迁徙,但永远不是北方。当川普高喊美国是全球化受害者的时候,北非人可能更觉得他们才是受害者。最近一期的哈佛商业评论就指出,全球收入在顶级1%的那群人和亚洲新兴阶层是最大受益者。宾夕法尼亚工人不在其列,而埃及、突尼斯等也不在其列。经济和社会陷入负反馈循环,北非国家政府面对的是收支不平衡,人民不断忍受失业的痛苦。看上去百废待兴,同时又无所适从。2011年因为挫败和屈辱,爆发了阿拉伯之春,但是经历了6年,仍然是无所适从。反而遭遇的是欧美全面的反全球化,反全球化又是以排斥穆斯林为首当其冲的内容。碎片化的北非又遭遇到了碎片化的全球化。但是不同于过去历史,当代北非国家,其生活内容已经北方化,2000 年,仅马格里布地区就有220万人生活在欧洲,界限又要被再度定义,不仅意味着和北方再次的冲突,还意味着北方发生的一切冲突都会带入到自己本土。

北方是一种尴尬,而东方是否是一种欣喜呢?至少对于东方的商人而言,确实有着某种惊喜。笔者在开罗的酒店就遇到了来埃及开发市场的中国商人,“好赚的很,他们奇缺钢管设备,比国内利润高50%,但是问题就是没有外汇”,这位从山东来的钢管设备企业高管每年来埃及两次,欣喜之外还是有麻烦。缺外汇不只是埃及,笔者经历的四个国家,在机场都能看到外汇检查。商业关系,首先是商人的往来,百万中国人在非洲不只是一种传说,确实是一种事实状态。没有形成自我的销售终端,中间商的往来就成了中国对发展中国家贸易的主力。在此之外则是规模以上企业投资,这是中国“一带一路”发展倡议带给这些国家最大的期待。中国制造和中国建造,的确也在北非展开。

从开罗往东,苏伊士运河经济区,中国泰达工业园就在这里,距离红海和运河不到2公里。1994年,穆巴拉克访问中国时,对中国的工业园发展方式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有了工业园合作。但是直到2006年,泰达工业园才正式启动。讨论很久,启动很慢,推动更慢。除了埃及曾经有过初步的国防工业化以外,工业从来没有在本区成为主体。对企业而言,投资完全是一个全新的发现过程。巨石玻璃纤维是典型的高技术、高耗能、高附加值企业,为了生产原料和靠近市场,巨石来埃及投资。这家2000人的工厂,只有50个中国人,产品技术生产环节都由埃及员工负责。“熟手工人不好找,也不好训练,但是工程人才埃及还是有的”,这也属于市场的意外发现。有着完备高等教育体系的埃及,曾经培养过飞秒化学之父泽维,但是埃及却长期不能提供有效就业,大量高等级技术人才向北迁徙输出劳务。对巨石而言,低价优质的高水平工程技术人员可以说是一笔额外的财富。

巨石是成功的,但是对于其他企业而言则难言轻松,工业底子薄意味两个方面,其一,没有产业链配套,企业的生产原料和元件无法满足,这是一个普遍问题。另一个就是基础设施薄弱。世界银行非洲城市发展报告总结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缺少硬化路面,距离城市中心越远硬化路面越少,缺少水电管网,入户率低。北非显然高于黑非洲,但是问题仍然是一样。在开罗水电如何能供给到三楼以上,这是从萨达特时代就开始面临的问题。上世纪60年代,埃及在苏联帮助下建立了阿斯旺高坝,也建立了一批天然气发电厂,形成了一条500千伏输变电线,但是整个电力水平也到此为止了。“夏季用电高峰期,埃及政府要专门召开国务会议处理电力保证问题,会有专门的副总理来牵头保证中国工业园的用电问题”,大使馆对用电现状的总结,可以说是埃及电力供给的最好概括。尼罗河刚刚建立了174.8米的高塔,作为目前埃及最高的建筑,这是中国电力建设在非洲的工程成就,但是埃及电力建设的水平可想而知。埃及刚刚有500千伏输变电电网,苏丹50%的领土没有电力供应。摩洛哥的电网是与欧洲联网,电力供应需要依靠北方。仅从能源角度看,基础设施投资不仅是经济发展的需要,也是解决贫富差距,实现扶贫的需求。当然对中国而言,这也是投资机会。

发展,是非洲的需求,萨达特、穆巴拉克、布尔吉巴、巴希尔还是哈桑二世,谋求发展都是其政治威望的根基。革命六年,埃及换了三个总统,军方出身的塞西做不到穆巴拉克,也不是穆尔西,但是他面对的发展压力比前两位要大得多。在埃及军方掌控60%埃及经济的条件下,塞西选择了强化这一体制,埃及军工局成为了埃及重要的经济执行机构。作为与埃及有着传统历史友谊的中国,元首外交时与埃及签订了众多项目,而电网修建成为了最快落实的项目。埃及缺少电网固然是原因,而以国家信誉为担保融资,中国愿意提供融资,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在于埃及方面是由军队企业操作,军队负责。军队的执行力固然保证了项目的运作,但是同样也意味着外资希望进一步进入埃及市场的困难。这也意味中国国家电网可以参与埃及电网建设,但是却未必就能有机会像菲律宾印尼电网那样可以入股。埃及面对的难处,也是北非其他国家同样的难题。需要进一步拉动投资,也需要投资基础设施,但是更需要保证效率。强执行机关往往是不可或缺的,不管是军队和宗教机构,都会成为现代化建设的抓手。

密集往来的商人,以及密集往来的货轮,这是几千年来非洲和东方的历史联系。世界经济体系出现之后,这种往来仍然是密度的增加。苏丹港、亚历山大港、塞得港、卡萨布兰卡港,在这样一个全球航运萧条的时代,中国和非洲的贸易做到了货轮可以满船来,满船归。从一般商业往来,再到大规模投资,中国和非洲的经济关系已经进入第二个层次。但是就总体而言,就目前北非国家的收支状况,在美元收缩大规模回流的情况下,跨入第三阶段的金融合作也是必然要展開的。中国和埃及已经开始了货币互换,但是这个开始会带来什么样的未来,谁也不知道。

向北是政治,向东是经济。对于非洲而言,东方是平视的,没有等级的差异,也意味着更平面化。但是并非意味着就没有特殊的政治联系,反帝反殖的历史记忆虽然淡化,却不曾遗忘。曾经横扫千军的隆美尔元帅非洲兵团司令部,目前是中国驻突尼斯大使馆,这一特殊的安排,就源于中国和阿拉伯民族独立运动的特殊关系。这种见诸历史课本的民族解放之外,其实也有着另外一种特殊友谊。苏丹国家地理的中心,是一片满是红土的地区,这里的村社有着一家陕西省援非医疗队连续服务40年的医院,英殖民军队的马厩改造的医院,既有妇产科也有骨科,还有儿科、耳鼻喉科。但是与传统的医疗援外不同,中国扶贫基金会和中石油对医院捐款改造,扩大了医院范围,更新了医疗设备。走在这简陋的医院里,除了能够感受到病人对医生的感激,普通苏丹人对中国人的热情之外,就是医生的辛苦。几十年来中国援非医疗,目前看是中国不多的建制性软实力。但是这一建立在公立医院体系下的模式,是否还能继续,让人颇费思量。笔者随口问起一位医生,援外有什么直接经验吗,她坦言,过去对评职称有帮助,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优势了,“像这种公益慈善组织支持这家医院,也是因为我们医疗队1960年代就开始定点援助,如果开始的时候,我们能发挥作用,直接参与的话应该还有更大的成绩”。从地理认知,再到国家认知,再到经济认知,最后总是会走到社区认知。过去,这是一层层的逐步认识,而当代,这几个层次则是交叠一起。中石油的海外大庆和陕西人民医院就这么在不同的国家被组合到一起,显然这不是计划之中的安排。

“如果没有非洲,法国就是二流国家”,法国前总统希拉克的这句话,可以说是北方和南方关系的一个概括。行程的最后一天,也是川普奢华的总统就职仪式的日子。但是比起非洲杯,北非当地的人关注并不多。欧洲联赛耀眼的球星回到南方大陆表演,对非洲来说这是难得的庆典。如同冰河世纪借宿的候鸟一样,一季再一季。政治气候依然随着川普宣誓而真正地发生变化。短时期总是长时期的先导,经历了不断颠覆的六年,未来已经不可测了。不管是向北还是向东,北非首先是北非,3000年文明从这里开始,传播到世界。有历史,有未来,但是却没有现在,这是北非的困境,也是非洲的困境。风从北方来,光从东方来,但是风和光都起于北非。历史究竟是线性的还是再循环的呢?如果历史是线性的,从北非开始,还会走到哪里去呢?如果历史是循环的,那么从北非开始的文明历史,曾经以北非为中心,还会回到这个中心吗?或者所有的答案都只能看历史本身。

(作者系本刊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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