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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主义教育:我国职业教育之魂的丢失与重拾

2017-06-19白玲张桂春

职教论坛 2017年10期
关键词:职业教育

白玲+张桂春

摘 要:人文主义教育是职业教育之魂,技术技能训练是职业教育之体。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最新的研究報告中重申了人文主义教育。基于此,反观目前我国职业教育中因人文主义教育丢失导致的“单向度的人”、技术异化将人“遮蔽”等现象,发现职业教育急需借助人文主义教育达到“返魅”、发展“生命技术”、创造“整全的自我”。鉴于此,通过将职业教育的办学定位为“生涯导向”、目标确定为“能”“人”并重、教学转为“双向集合模式”、注重课程多样化、使职教教师用“人文素养”圆融“双师素质”等途径重拾人文主义教育。

关键词:人文主义教育;职业教育;技术人;职业人

作者简介:白玲(1988-),女,山西长治人,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职业技术教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职业技术教育原理、比较职业技术教育;张桂春(1956-),男,辽宁大连人,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教育学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教育基本理论、职业技术教育和比较教育。

基金项目:2012年度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我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专题研究”(“中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研究”项目的子课题)(编号:12JZD041),主持人:张桂春。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518(2017)10-0012-06

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简称UNESCO)发布了一份最新报告《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这是继《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1972年)和《教育:财富蕴藏其中》(1996年)这两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报告之后的又一创举。《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是为适应新世纪全球经济、技术、社会和政治发展,“在人文主义教育观和发展观的启迪下”完成的,“以尊重生命和人类尊严、权利平等、社会正义、文化多样性、国际团结和为创造可持续的未来承担共同的责任为基础”[1]。在这一报告中,UNESCO重申了人文主义教育,并期望通过人文主义教育方法,超越狭隘的功利主义和经济主义,实现新的发展模式。这一期望既对我国目前强调就业导向的职业教育指导思想、基于社会效率的职业主义教育观、崇尚专业化的职业技能训练的职业教育提出了挑战,又为我国未来职业教育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了解人文主义教育的历史流变,理解UNESCO重申人文主义教育的旨意,不仅有利于看清当前我国职业教育中因人文主义教育这一灵魂的丢失而出现的种种问题,回应职业教育对人文主义教育的呼唤,更有利于激发对我国职业教育未来发展方向的思考,践行UNESCO“反思教育”的倡导,逐步解决当前我国职业教育出现的内源性问题、本质性问题。

一、人文主义教育的流变与重申

人文主义教育是指为培养理想“人”、理想“人性”而进行的教育。理想的人性观直接决定了人文主义教育,而人文主义教育直接服务于理想人性的构建[2]。尽管人文主义教育随着宗教、社会、经济的发展经历了较大的变迁,被注入了新的内容,但是关注人、“以人为中心”的核心并没有变。在新的发展时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人文主义教育的重申正是对人文主义强调用人的眼光来看人,关注人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生活,强调人的价值和尊严等核心内涵的再次申明和重视。

(一)人文主义教育的流变

人文主义教育思想产生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反对神学对人性的压抑,旨在摆脱中世纪神学对人的控制。随着自然科学的迅速发展和发明创造的日益增多,19世纪近代西方国家教育制度开始确立,但科学教育却占据了统治地位,人文主义教育开始没落,这激发了近代新人文主义教育的兴起。二战后,受存在主义和人本主义的影响,既信奉科学又崇尚人道的科学人文主义教育逐渐成为了主流。

1.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教育。文艺复兴的实质是要利用古典文化中反映人性的思想去对抗以神学为核心的封建文化,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化和世界观。因此,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教育从批判经院主义教育出发,反对用体罚和严酷的纪律去约束儿童,提倡使用新的教育和教学方法,强调人的身心全面和谐发展。这时期的人文主义教育虽然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但是它扫荡了中世纪经院主义教育的阴霾,在教育理论上为世人留下了许多宝贵的遗产。

2.近代新人文主义教育。十八、十九世纪自然科学与工业革命的成就不仅改变了世界的面貌,也使人们形成了一种对自然科学和文化知识的普遍信仰。在欧洲一些国家,崇尚物质和自然科学知识的百科全书派与功利主义派将职业能力的培养作为教育的重心。以赫尔巴特为代表的主知主义教育思想在世界很多国家的学校教育中占据了统治地位,强调书本知识的传授和“静听”的教学模式。针对这一现象,以德国教育家洪堡为代表的新人文主义教育思想开始兴起,旨在强调教育应该促使整个人的发展,注重人性的自我表现和人格的自我完善,拒绝任何只讲求实利而降低人生标准的价值观,坚持文化的功能应超于机械和功利之上。

3.当代科学人文主义教育。二战后,各国都在进行经济的恢复建设,科技也得到了迅猛发展,但人们却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工业技术社会创立的制度所带来的压迫,不仅精神受到种种压制,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在教育上,表现为主智主义教育、实用主义教育大行其道。首先对此进行反思的是20世纪50年代产生的存在主义教育,这一教育不同于传统教育和实用主义教育,强调个人意识,强调人文学科的教学及其作用。紧随其后,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人本主义教育注重情意教育,强调个性化教育,是对传统人文主义教育的一种回归,但却忽视了科学教育。因此,在20世纪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解决科学与人文的冲突,提出了既信奉科学又崇尚人道的科学人文主义观。科学人文主义教育是以科学精神为骨架和基础,以人文精神为灵魂和价值取向的一种教育观,是科学主义教育与人文主义教育的整合。

(二)人文主义教育的重申

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谈到21世纪需要什么样的教育时指出,“维护和增强个人在其他人和自然面前的尊严、能力和福祉”应该是二十一世纪教育的根本宗旨,并在《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中提出,“未来教育要以人文主义为基础”[3],应将以下人文主义价值观作为教育的基础和目的:“尊重生命和人格尊严,权利平等和社会正义,文化和社会多样性,以及为建设我们共同的未来而实现团结和共担责任的意识”[4]。

这样的人文主义教育观要求采用马丁·布伯和保罗·弗莱雷鼓励人们使用的“对话方式”进行学习,“摒弃异化个人和将个人作为商品的学习体系,弃绝分裂民众和使之丧失人性的社会做法”,“采取整体的教育和学习方法,克服认知、情感和伦理等方面的传统二元论”;要求培养“批判性思维,独立判断、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信息和媒体素养”;要求重新解读和保护教育的四大支柱;要求重视“软”技能、“可转移技能”、“非认知技能”等;要求“反思课程编排,提倡在尊重多样性和跨文化建设的基础上形成人文主义课程”[5]。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人文主义教育的重申,不是对传统人文主义教育的简单重复和回归,而是根据现时的全球政治、经济、文化、学习和教育背景提出的。因此,为使我国适应全球化发展,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重申的人文主义教育观为基本立场,反观我国当前教育,尤其是反思与普通教育相区别的且与经济、技术和社会发展紧密相关的职业教育则实为必要、更为迫切。

二、我国职业教育中人文主义教育的丢失表现

我国职业教育的培养目标不同于普通教育,主要为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培养适应生产、建设、管理、服务第一线需要的高素质劳动者和技能型人才。这一培养目标突出了职业教育的实践性、应用性、实用性、技术性等特点,但却使其带有强烈的功利主义色彩,导致我国职业教育中人文主义教育严重缺失。

(一)职业教育培养的人成了“单向度的人”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的规定:“实施职业教育必须贯彻国家教育方针,对受教育者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和职业道德教育,传授职业知识,培养职业技能,进行职业指导,全面提高受教育者的素质”[6]。而在现实中,职业学校关注学生的职业道德教育,但却将其窄化为对行业甚至企业规则的“遵照”;传授职业知识,但却将其演化为对职业理论知识的过度推崇;培养职业技能,但却将其异化为对“技术人”的技能训练;进行职业指导,但却将其简化为“就业指导”。职业教育中丢失了人文主义教育,表现为有职业道德教育,但却缺少对职業人应具有的“工匠精神”、职业信念的培养;有职业知识传授,但却缺乏对人文知识的必要补充;有职业技能的培养,但却缺乏对“多重职业能力”、“可转移能力”、“软”技能的培养;有职业指导,但却缺乏对学生职业生涯规划的指导。职业教育以这种不健全的方式培养出来的人只能是“单向度的人,而不是全面发展的完整的人”[7]。“单向度的人”最先由马尔库塞提出,指代生活在当代工业社会,但却对这个由于科学技术发展而成了“与人性不相容的‘病态社会”缺乏分析与批判的人,这种“单向度的人”是对人的本性的摧残[8]。在科技化、工业化中发展起来的职业教育培养出来的人不免刻上了这个时代的烙印,又因职业教育实用性、技术性的特点,使得学生不仅缺乏对技术原理的反思,更缺乏对相关技术技能等的批判,成了一个个发育不全的“技术人”、“工具人”,不可避免地沦落为一个“单向度的人”,这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重申的人文主义教育宗旨背道而驰。

(二)职业教育中职业培训的“影子”不断闪现

职业教育的办学方针是“以服务为宗旨,以就业为导向”,但职业学校在具体的办学过程中,却突出强调后者,更有甚者,将职业教育简单理解为就业教育,将职业能力的培养简化为对技能的训练。主要表现为对单一技能的反复训练,对顶岗实习的过度推崇。这样的教学和实习只能满足职业培训的需求。但职业教育与职业培训有本质的差别,首先,职业培训主要是获得某一产品、工种或岗位的相关知识,而职业教育则不仅重视学生相关专业知识的获得,还注重传授人文知识,重视人文涵育;其次,在职业培训中,受训者需要习得的主要是某一种技能,而职业教育则要培养学生获得跨专业、多功能和不受时间限制的“关键能力”;最重要的是,在职业教育中不仅要教“技”,更要教“道”,而职业培训则只求技不讲道,“由技悟道”的过程通过高效率的培训得以简化。而当前,在职业教育教学过程中,由于追求速度和效率,过于功利化,教育目标定位低端化,教育内容选择简单化,教学评价指标外显化,职业教育中本应有的“技术体悟”过程也随之消失,“由技悟道”的教授效果大打折扣,这些在职业教育中不断闪现的职业培训的“影子”,使得人文要求与教育实践成了两张皮,使职业教育与职业培训有趋同之嫌。这种培养“人力”的职业培训使得职业教育越来越缺乏人文精神,远离人文文化,忘记了教育培养“人”的根本目的。

(三)职业教育中技术异化现象“遮蔽”了职业人中的“人”

在现代科学世界观和技术理性的支配下,人们对技术的认识采取的是科学主义的态度,形成了对科学与技术的信奉,唯科学与技术马首是瞻。技术最初诞生于人文世界,但随着技术的发展却慢慢远离了人,成为了人文世界的异化产物。其表现有二:一是随着福特主义生产线的流行,斯内登、普罗瑟的基于社会效率的职业主义教育观开始盛行。在职业学校中,技术性、经济性等功利化的特征越来越凸显,人文性被迫退居幕后。职业学校不再强调学生的通识知识、通用技能,甚至专业知识也只是为了技术技能服务,只教授具体的技术知识,忽视技术中的文化,认为学生只要“会操作”、“会制作”、“懂流程”即可。二是伴随着社会分工的越来越细,职业学校中的专业划分也越来越细,为满足专业精细化的要求而降低了原来作为人的教育的总体要求,学生只能掌握单方面的知识和具有局限性的技能。在某些专业中,职业学校用狭窄的专业所要求的统一的技能水平来考察学生,职业教育沦为外显的技能与技术的教育,“这意味着强调技能或技术方法会以牺牲所包含的意义为代价”[9]。在实习中,学生无需对技术知识领悟,无需经历“模仿、调整、会通、创造”四阶段的认知过程,只要按照要求对机器作出程式化的操作即可。正如杜威所说,“这种狭隘的职业教育也许能培养呆板的、机械的技能,但是它将会牺牲人的敏捷的观察和紧凑、机灵的计划等理智方面的能力,使人呆板、僵化”。这一预测已被我国当前职业教育所证实,职业学校的学生不仅好奇心和求知欲遭到了扼杀,而且还被机器、技术所奴役;学生不仅成了一名机械的“技术人”,更成了科学主义和知识技能的奴隶[10]。职业教育中的诸多技术异化现象使学生无法感受到作为一名专业人员、一名职业人所具有的崇高的职业精神、职业操守和职业自豪。在芒福德所指的由技术带来的“巨机器”下,人仅仅具有生物学意义,而职业人中的“人”被技术的异化完全“遮蔽”了。

职业教育首先是为“人”的教育,其次才是为职业的教育。但我国职业教育的现状却离这一本质渐行渐远,丢失了人文主义教育这一灵魂。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人文主义教育重申之时,我国职业教育中人文主义教育的缺失显得更为严重,而对人文主义教育的呼唤则更为急切。

三、我国职业教育对人文主义教育的急切呼唤

人文主义教育是为培养理想的“人性”而进行的教育,是职业教育的基础,缺少人文主义教育的职业教育会沦为职业培训、就业教育,会被技术控制、奴役、“遮蔽”,所培养出来的人也必将是只有“单一技术”的“单向度的人”。我国处于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对职业教育的需求已由数量转向质量,急切需要借助人文主义教育提升自身质量,加强内涵发展。

(一)职业教育需要借助人文主义教育达到“返魅”

马克思·韦伯用“世界的祛魅”概括工业时代的特征,大卫·格里芬提出了“世界的返魅”以对应新时代的特征。在这个新时代中,职业教育中的技术异化现象需要通过“技术的返魅”予以遏制。而“技术的返魅”是一种将技术与人文相结合的现象,即将技术纳入到人文世界的关怀或将人文因素融入到技术之中[11]。因此,职业教育需要通过人文主义教育达到职业教育的“返魅”。职业教育不只是技能的教育、技术的教育,也是人文的教育、文化的教育。正如爱因斯坦所指出的,只教给人一种专门技术是不够的,专门技术虽然使人成为有用的机器,但不能给人一个和谐的人格。通过人文主义教育,使职业学校的学生在成为一名技工、制造商或商人之前首先是成为人,他们会寻求并有能力理解他人、理解文化,而不仅仅是将自己的记忆里塞满具体的操作细节,仅仅是会简单、机械地操作;通过人文主义教育,“使工人(多数职业学校学生未来的职业)从盲目的辛苦劳顿中解脱出来,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妙,丰富他们的心灵”[12];通过人文主义教育,努力将人文与技术达到融合,实现“做人”与“做事”的平衡,真正帮助职业教育达到“返魅”。

(二)职业教育需要借助人文主义教育发展“生命技术”

从起源上来看,技术是与人性整个地联系在一起的。原始技术是生活指向的(life-centered),而不是狭隘的劳动指向,更不用说是技术指向了。因此,芒福德针对就业指向、技能倾向提出了一种生活指向的“生命技术”概念[13]。相反,缺乏生活意蕴、高度分化、指向生产与岗位的技术被称之为“单一技术”。“单一技术”在以下两个方面改变了“人”的概念:其一,压抑那些不适应有组织的工作的人性部分;其二,将人类活动的处所从有机环境和人群纳入巨机器,人也成为巨机器的奴隶。正如前文所述,将职业教育狭隘理解为职业培训、就业教育甚至技术培训,学生习得的就仅仅是岗位技能,仅会进行技术操作,而机械地“做”就意味着“生命体将会萎缩、无节制、变得晦暗不明和无知粗俗”[14],使学生成为承载“单一技术”的“机器人”、“工具人”,无法获得具有终身性、永恒性特征的核心能力、行业能力、典型专业能力。当随着技术的发展,原有岗位被机器、工具所替代时,职业教育所培养的人将失去立身之本。因此,职业教育在经济、科技迅速发展的后工业时代,急需借助人文主义教育发展“生命技术”。

(三)职业教育需要借助人文主义教育创造“整全的自我”

维柯在其演讲中讲到“文育”(liberal education)的作用时指出,“它真正地对从事它的人和国家有用,而与那些寻求物质利益、囤积财富和占有的职业相对立”,“人性需要通过人文教育使其自然本质得到发展”[15]。学校不能只教给学生实际有用的知识、技能,只提供就业准备,更为重要的是教给学生文化观念和道德规范。如果学校一味地强调知识、智能和技能,只能造就出一批缺乏情感、缺乏意志、没有人生趣味的“现代机器人”[16]。专业知识加关键能力能够构成一个人完善的综合职业行动能力,能够摆脱“单向度的人”,但只有通过人文主义教育,加强人文涵育,才能将获得信息、认知、技能、价值观和态度的能力圆融统一于学生自身,才能把學生作为一个整体提升到人的文化层次,才能真正使学生成为“整全的自我”。

我国职业教育缺乏人文涵育,急需通过人文主义教育使职业教育中的现代技术技能的传授凸显人性化、社会化,达到“返魅”状态,使职业教育中的“单一技术”逐渐走向“生命技术”,使职业教育培养的学生成为一个“整全的自我”。职业教育对人文主义教育的这种呼唤需要通过对人文主义教育重拾路径的探索得到回应。

四、我国职业教育对人文主义教育的重拾路径

(一)职业教育的定位要从“就业导向”转为“生涯导向”

适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人文主义教育的重申,我国职业教育需要重新审视教育中“人”。职业教育虽然不同于普通教育,但教育的对象并没有变。以“以就业为导向”为办学定位的职业教育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只顾学生毕业时能够就业。学生作为就业者的身份首先是以人的形式存在,而人的存在是终极一生的而非就业一时的。再者,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学生就业岗位的不稳定性急剧加大,工作变化更加频繁。马克思早在《资本论》中就对此有预示,他指出,“不应培养青年人从事一种特定的终身不变的职业,而应培养他有能力在各种职业中尽可能多地流动”。“就业导向”的定位将无法使职业教育获得长远发展。早早完成工业化,进入后工业时代、知识时代的美国已通过系列《帕金斯法案》将职业技术教育改为了“生涯与技术教育”,注重职业教育的生涯导向。这不仅是适应经济社会发展要求的举措,更符合人文主义教育对人性的、人的发展的关注和宣扬。因此,我国职业教育应重新定位,变重视学生的静态的毕业就业为重视人的动态的持续发展,使职业教育为人的整个的职业生涯发展服务,关注学生未来的就业机会和就业后的发展前景。

(二)职业教育的目标要从技能培养转向“能”“人”并重

职业教育的“就业导向”定位决定了其培养技能型人才的目标。但职业教育的对象是人,因此其目标应该是首先“成人”,才能“成才”,才能“成技能型的人才”。只有“才”,没有“人”,就如日本教育家井深大所说的“丢掉了另一半的教育”。而丢掉的正是人文主义教育这一灵魂。人才培养的核心是人格的塑造和精神的培养。因此,职业教育的目标首先是培养健全的人格,在掌握普通文化知识、专业技术知识的基础上,通过人文教育来培养学生的意志品质和合作精神,加强学生的适应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从而促进学生身心的健康发展。其次,培养学生的问题解决能力、团队合作能力、沟通能力等软技能,以及可转移能力、核心能力,即能把技能、知识和理解从一种背景转换到另一种背景的能力。最后再根据需求培养学生的岗位技能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人文主义教育的重申,要求不仅要使学生学会生存、学会学习,更要求学生学会关心、学会做人。因此,职业教育的改革不仅要使学生掌握技能,得以生存;更要使学生具有综合能力、创新能力,能够更好地生活;最重要的是,要让学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整全的自我,能够有尊严地生活。

(三)职业教育的教学要从“单向的线性模式”转为“双向的集合模式”

职业教育“能”“人”并重的培养目标必然要求职业教育教学的改革。原有的职业教育是基于斯内登、普罗瑟的社会效率的职业主义教育观,因此职业教育的教学是按照福特主义生产线的模式进行的。在这种模式下,其一,学生需要掌握的是专业所需的专业理论知识和岗位所需的岗位实践技能,因此,在教学和实习中,学生只能接受学校教师和企业师傅的单项指导,只有一味学习和埋头操作,缺乏师生、师徒之间的双向交流和互动。学生对于机器也只是机械地操作,而无任何创造性地发挥。这样的教学遮蔽了人的本质,在以后的工作中,学生逐渐被“物役”,成为机器的奴隶。其二,为适应职业教育的就业为导向,教学的内容是按照生产线中精细化的分工培养学生的技能的,因此,教学是线性模式的。人文主义教育重申视野下的职业教育要求使用保罗·弗莱雷倡导的“对话式”教学,不仅强调师生、师徒之间的双向对话和交流,更注重生生之间的合作与配合。这也是为适应后工业社会生产组织方式的需求。目前,国际上很多跨国企业用“生产岛”逐渐取代了原有的“生产线”的生产组织模式,建立了弹性化的生产系统,“学习岛”也随之产生。这就要求原有的线性教学模式,转变为集合教学模式,即教师、师傅需要围绕专业的核心能力,传授相关知识,培养学生的集合能力。同时,学生在“学习岛”实习、工作都会有一个团队,通过团队的通力合作、共同努力和创新,完成工作任务,获得自我发展。因此,我国职业教育的教学改革必将走向适应国际生产需求、满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重申的人文主义教育的“双向集合模式”。

(四)职业教育的课程要从突出职业性转向注重多样化

职业教育看不到教育的核心是“人”,学生仅仅出于找到工作的目的选择课程,学校提供的课程也以职业类为主,职业性十分突出。这虽然反映出了职业教育的特征,但这样的课程设置和课程选择使得学生在提升生命质量以及意义方面,正面临异化终身学习的危险。因此,基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重申人文主义教育的立场,职业教育的课程不应仅仅突出职业性,而应从课程的整体设置出发考虑,通过人文艺术的熏陶打开人的视角,从而滋养自信、对主流观点的反叛精神等。这需要通过多样化的课程实现。在课程内容上,既要开设文化基础课、技术基础课、专业课、技能课等,还要开设各种人文教育类的课程供学生选择;在课程类型上,既要有保证学生获得核心能力的必修课,也要有满足学生多样性需求的选修课;在课程的基本形式上,要根据职业教育的特点开设学科课程、经验课程,同时注重潜在课程对学生的影响。

(五)职业教育的教师要用“人文素养”圆融“双师素质”

人文主义教育的重申要求我国职业教育教师具有人文素养。当前我国职业教育对教师的要求是要具备“双师素质”。但从上个世纪末“双师型”教师提出至今,经过了近20年的努力和发展,这一问题仍未解决,这一痼疾仍制约着职业教育的发展。我国职业教育教师之所以用“双证书”、“双职称”代替“双师素质”,而无法将“双能力”完好整合,其中一大原因是缺乏人文素养这一内源性的动力将二者融合。雅斯贝尔斯曾说过,“只有人文主义的教育才具有如此令人惊讶的特性,即使是一个不称职的教师也能取得一定的教育效果”[17]。因此,未来职业教育教师必须从富含人文的角度设计和架构职业教育,必须具备在传授技术技能时进行人文教育的能力,而且这种熏陶、教育不是两张皮,而是高度整合在一起。这就需要职业学校教师通过主动参加培训、自学、自我研究、实践性反思等内提方式,以及职业学校为之营造的人文环境、提供的人文教育、挂职锻炼、外出进修等外推方式不断提高自身人文素养,用人文素养圆融“双师素质”,使自己成長为一名具有很高职业素养的“双师型”名师,助力我国职业教育重拾人文主义教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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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韩云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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