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阳饶氏略说
2017-06-14饶宝忠
饶宝忠
一
据《大埔县志》和《茶阳饶氏族谱》的粗略统计,从明朝中期至清末,茶阳饶氏族人取得科举功名者进士8人名、举人20人,生员就更多了。时人称茶阳城内饶氏“庠生盈城,秀才比肩”。明万历五年(1577年),布政使刘子兴曾撰文称茶阳饶氏为“世称岭南望族”。
茶阳饶氏自宋末从闽汀州府迁来,谱记五世祖饶孔彰(守常)生当明初,当时岭南“地旷人稀,公垦荒力穑,渐致家用饶裕。其天性公明果敢,乡人但有曲直不明之事,由其咸就决之,无不服者”。
六世饶孟廉获授“承事郎”;七世饶辉获授“将仕郎”。他们均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乡评尤佳。七世饶金(奉训大夫),于成化十三年(1477年)“领乡荐,历官至剑州知州”,其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平生隐恶扬善,恤匮拯弱,谋建大埔县治,息盗安民,有功于乡党宗族。他的弟弟饶鉴则受学于明代大儒陈白沙(献章),笃学好古,制知简朴,熟于春秋三传,饶鉴游学归来后,兴办学堂,讲学授教,粤东、赣南和闽西周边地区的儒学后生翕然宗之。
在各种版本的《大埔县志·人物志》中,这两个人分列在“宦迹”与“儒行”之首。由此可见,茶阳饶氏宗族在建县前的神泉乡(茶阳)社会中有多么大的影响和号召力。
据谱载:饶金于正德五年(1510年)擢升四川剑州知州。致仕回乡后,他以清远、滦州两都远离饶平县治,管理鞭长莫及,民生无法保障,乃请求朝廷割清远、滦州两都创置大埔县,以塞盗源。嘉靖四年(1525年),巡抚熊兰疏请置县,嘉靖五年析饶平滦州、清远两都置大埔县。
置县多年后,由于县小丁少、税赋多、摊派多,地方财政穷困。鉴于此,饶氏十世祖饶相(曾任江西按察副使)于嘉靖二十年(1541年)上呈《奏拨大埔县都图疏》,奏请将程乡所辖溪南都人户丁粮二千多石拨补本县应役,及将本县粮米寄籍于海阳县者拨回本县,随地当差,仍复旧额,每粮米五十石,人丁一百丁编为一里,则赋役丁粮稍为适均,少解县民倒悬之苦,而获永逸之休。
可以看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茶阳饶氏士大夫首倡创设县治,置县之后又利用各种关系和办法,努力维系县域地方治理机制走向正轨和良性循环。
在明代,岭南很多新设县治都与弭盗的目的相关,而且往往是在本地宗族势力的推动下起作用的,顺德、新安等县的设立都是如此。饶氏家族在大埔设县治过程中充当的角色,既是基于该宗族在本地的影响,又毫无疑问强化了这种影响,奠定了饶氏成为邑域乃至岭南“望族”的基础。
二
饶氏族人在饶金中举出仕、饶鉴受学大儒之后,开始按照士大夫的做派,理学家的主张,按照古代宗法原则,来建构地方宗族的规范,再以宗族规范来教化和影响周边的民众,这是明代以后地方士大夫建立地方社会文化认同的一个重要途径。明代茶阳宗族社会的建构,是由地方上控制了政治、经济和文化资源的饶氏士大夫势力去实践的,因此这也是在地方社会借助正统文化资源去树立权威和维护权力的手段。在这一过程中,饶氏宗族借助国家权威,掌握了众多地方资源。在建县后,他们积极投入到县域建设和社会构建中去,并努力倡导儒家教育理念,以达到经营地方、控制资源的目的。
明、清科举制度已经完善,士大夫阶层崛起,租佃制盛行,对人文的关怀及知识的普及,使宗族礼仪文化向社会各个阶层普及,各个阶层都开始接受儒家礼教。此时,在本县地方社会的运行中,饶氏士大夫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他们的社会使命感、责任感空前增强,以重整社会秩序为己任,主动通过多种途径有意识地对地方民眾进行宣传教化。
早在大埔建县前,翰林陈献章(白沙)和粤东、闽西、赣南的硕儒们常来神泉走访,住宿在饶金、饶鉴兄弟等家中,他们穷究心性,发明义理,著书立说,启沃后学,交流研究儒家立身济世的精妙处。
饶氏古建筑群既是普及儒家理念和平民教育的平台,也是一本彰显宗族文化和科举功名的建筑教科书,主要有:“父子进士”牌坊、平阳堂大宗祠、太史第、大夫第、世魁祠、仙瑞堂(文献世家)、冬官第、大理第、耕心堂、中翰第、儒官第、司马第、奉政第、朝议大夫第、诰书第、光禄第、诒毂堂、明经祠、水部书院和双桂堂等等。据老辈人讲,茶阳最多时有三十多座较大型的饶氏祠堂屋,这些饶氏祠堂、府第,占据了茶阳城内约六成的民居建筑。想想这些带着富贵和书香味的建筑名称,就可以知道早期茶阳饶氏士大夫们的儒者威仪和经济实力。
在客家人居住的地区,祠堂屋既是居屋、宗祠,又是饶氏子孙和乡民的学堂,还是士大夫们所喜爱的韶乐雅音(广东汉乐)的排演场所。饶氏士大夫们在宽大的祠堂厅堂里讲授与培养忠君、孝亲、恭敬、诚信的内容,向宗亲和乡民传授儒家的伦理道德价值观和行为模式。饶氏宗族还通过旌表、劝谕、禁断活动张扬符合儒家道德价值观念和伦常礼教标准的行为,劝谕子孙遵从儒家的伦理规范,使当地社会形成互相礼让、尊老敬老的社会风气,达到息狱讼、除盗贼、美风俗之目的,维护了社会的稳定。
粤东客家人崇文重教,古时候每年各宗族都会从族产中划拨资金,资助困难学子入学、奖励品学兼优的学子,激励族人送子弟读书,以求博取功名,光宗耀祖。
饶氏家族还置备大量的族产族田,最多时有五千多亩田地和更多的山场,分布在半个县域。他们利用巨大的财力来鼓励宗族子弟读书、参加科举考试。族谱规定:凡是读书之人均有奖励,考得优、恩、拔、岁、副贡生者,奖给旗匾花红银十二两,赴省考路费银六两,赴京考路费银二十两,凡在外游学者给银二两,中举人及进士则给银百两以上,连伴考学童亦给银资助。在日常生活中,士大夫们还以自己的行为对家人施加影响,家族教化的成效非常显著,在地方社会也产生了强烈的示范性影响。士大夫还在地方社会中采用各种方式教化民众,倡导订立乡约、乡规,协助或自己兴办各种学堂,日常生活中履行博施济众的观念。这些行为在民众中树立起宗族的威望,为人们做表率,在当地社会中发挥了很好的教化作用。
茶阳饶氏还首倡并捐资修建县学宫、茶阳书院(由饶瀛洲捐巨资所建)等教育场所,士大夫们参与书院管理,任教说学,为之撰记、书序和谱写诗词。正是由于他们的教化活动,才将儒家倡导的理念深入灌输到民众之中。
翻开明、清《大埔县志》,看到出现次数最多的姓氏是“饶”,做善事、好事最多的是饶氏,记录功名职官最多的是饶氏。如:明嘉靖四年(1525年),大埔置县后,建县三十多年,未编修县志。直到明嘉靖戊午年(1558年),知县吴思立提议,前江西按察司副使饶相为县志作序,中书舍人饶与龄主笔,终于修成第一部大埔县志。后于崇祯年间二修,知县张燮主持,由饶堪作序、饶希镇等参修。嘉庆九年知县洪先焘主持,翰林饶庆捷主修,饶峻参修。同治年间重修县志,举人饶于磐主修。民国大埔县志,饶星帆参修。据考,大埔早期数次修县志,均是茶阳饶氏士大夫们出钱出力最多,助修志银及参与编志的饶氏族人(有功名者)均为各姓氏之最。
再如助城工、奏拨都图、奏筑城寨、养兵守邑、捍御寇盗、捐金拒匪、拯饥救灾、抚孤助老、建庙砌街、设义田、置义山、奖劝学等。饶氏隆厚之功业数不胜数,载入县志者就有几十宗。
“父子进士”牌坊、“钦点翰林”、“钦点工部”、“恩科进士”、“文魁连捷进士”等楣杆石,“五花荣封”、“三凤齐鸣”、“十代九大夫”等匾额,还有在“四郎公”始祖墓道边二十多对雕刻着科举功名的旗杆夹石,无不彰显着茶阳饶氏的文明威仪。茶阳这个只有几平方公里的小县城,是县域的权力、经济和文化中心,而饶氏族人占了全城人口的六成(茶阳俗称饶半城),祠第堂屋占了总数的七成,足见饶氏族人的社会地位。
茶阳饶氏在外任官者大多政声佳传。饶金在闽、蜀惩奸除恶,义释叶元玉,千古传唱;饶相在赣东剿寇除弊,奉旨安民;饶嶝在宁海州防御海寇,息盗安民,归乡之日百姓泣送四十里,建祠立碑以志遺爱;饶芝在江浙造书院、修县志,政声卓著;饶鸣镐在广西立课程、勤指授,士风大振,人以振兴之力归之。当先贤们在外的官声清名传回县域,自会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激励学子勤学苦读,以早登庙堂为民造福。
明朝时,因中央政权的触角伸展度所限,岭南县以下的都图里甲地方治理主要靠当地的乡绅和权势人物来维持。乡绅和权势人物扮演朝廷、官府政令在乡村社会贯通并领头执行的角色。统治集团的政令、法令,无论采取何种传播方式,想要使之传遍乡村社会,都必须经由乡绅阶层晓知于民。当权者只需将政策、法令告之乡绅,余下对乡民的宣传并使其执行的过程便由乡绅负责。其次是充当乡村社会的政治首领或政治代言人。平时,乡村民众对朝廷政令及各种赋税的服从或抗争,首先反馈到乡绅那里,并听从乡绅的建议,争取乡绅的认同,再经乡绅向官府反映民意。在这个由下而上传递乡村民情民意的过程中,乡绅刻意塑造自己作为一方民众政治首领的形象,有时甚至与乡民团结一体,充当乡民利益的保护人。
乡绅阶层是中国古代乡村社会一种特有的阶层,主要由科举及第未仕或落第士子、当地较有文化的中小地主、退休回乡或长期赋闲居乡养病的中小官吏等在乡村社会有影响的人物构成。茶阳饶氏在历史上一直以来形成了地位极为稳定的乡绅阶层,他们在治理地方事务和社会教化方面做出过重大的贡献。
在文化传承方面,茶阳饶氏族人更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在明、清两朝均有大量的诗文著述,略计有饶金的《茶山诗集》,饶相的《三溪文集》与《椿桂集》,饶与龄的《松林漫谈》,饶商的《古音纂》,饶华元的《西山录》,饶与焕的《小史十卷》,饶重庆的《皇华记》,饶嶝的《庄文集》《漫言集》《白笑集》,饶庆捷的《桐阴诗集》,饶鸣阳的《竹轩文集》等。在清修县志的“艺文志卷”中占了过半的篇幅。这些内容极为丰富精彩的文章诗集在当时、当地的大量刊行,无疑也在大埔早期的人文历史中起到了极大的教化作用。
至今,在该县广为传颂的“茶阳八景”诗便是翰林饶鸣镐和举人饶溶所作。饶鸣镐,字苞九,号凤轩(16971751),1732年壬子科举人,次年即癸丑科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后任广西南宁府知府。饶溶,字席敦(16641738),进士、中书饶与龄之曾孙,康熙癸巳恩科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