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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子

2017-06-14曹文轩

风流一代·经典文摘 2017年3期
关键词:桑桑草房子被子

[内容简介]

《草房子》是曹文轩的一部讲究品位、曾获得过公认性奖项的少年长篇小说。作品写了男孩桑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六年小学生活。六年中,他亲眼目睹或直接参与了一连串看似寻常但又催人泪下、感动人心的故事:少男少女之问毫无瑕疵的纯情,不幸少年与厄运相拼时的悲怆与优雅,垂暮老人在最后一瞬间所闪耀的人格光彩,在体验死亡中对生命的深切而优美的领悟,大人们之间扑朔迷离且又充满诗情画意的情感纠葛……这一切,既清楚又蒙眬地展现在少年桑桑的世界里。这六年,是他接受人生启蒙教育的六年。

纸月到油麻地小学读书,引起了一些孩子的疑惑:她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上学呢?但过了几天,大家也就不再去疑惑了,仿佛纸月本来就是他们的一个同学。而纸月呢,畏畏缩缩地生疏了几天之后,也与大家慢慢熟起来。她先是与女生们说了话,后与男生们说了话,一切都正常起来。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她还没有与她第一个见到的桑桑说过话。而桑桑呢,也从没有要与她主动说话的意思。

不久,大家还知道了这一点:纸月原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子,她的毛笔字大概要算是油麻地小学的学生中间写得最好的一个了。桑乔老师还得知:这个小纸月还会背许多古诗词,现在语文课上选的那些古诗词,她是早就会了的,并且还很会朗诵。蒋一轮老师还将纸月写的作文拿给桑乔看了,桑乔直觉得那作文虽然还是一番童趣,但在字面底下,却有一般其他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的灵气与书卷气。但纸月却没有一点点傲气。她居然丝毫也不觉得她比其他孩子有什么高出的地方,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她让油麻地小学的老师们居然觉得,她大概一辈子,都会是一个文弱、恬静、清纯而柔和的女孩儿。

对于桑桑,很难说纸月就没有对他说过话。只不过是她没有用嘴说,而是用眼睛说罢了。比如说桑桑在课桌上架课桌,还加了一张小凳,然后玩杂技一样颤颤抖抖地爬到最顶端,到高墙的洞中掏麻雀时,纸月见了,就仰着脸,两手抱着拳放在下巴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紧张与担忧。这时,桑桑假如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你下来吧,下来吧。”再比如说桑桑顺手从地里拔了根胡萝卜,在袖子上搓擦了几下,就“咯吱咯吱”地吃起来时,纸月见了,就会令人觉察不到地皱一下眉头,嘴微微地张着看了一眼桑桑。这时,桑桑假如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不洗的萝卜也是吃得的吗?”再比如说桑桑把时间玩光了,来不及去抠算术题了,打算将邻桌的作业本抓过来抄一通时,纸月看见了,就会把眼珠转到眼角上来看桑桑。这时,假如桑桑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这样的事也是做得的吗?”又比如说桑桑与人玩篮球,在被对方一个小孩狠咬了一口,胳膊上都流出鲜血来了,也没有将手中的球松掉,还坚持将它投到篮筐里时,纸月看见了,就会用细白的牙齿咬住薄薄的血色似有似无的嘴唇,弯曲的双眉下面,眼睛在阳光下跳着亮点。这时,假如桑桑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你真了不起!”

这些日子,吃饭没有吃相,走路没有走样,难得安静的桑桑,似乎多了几分柔和。桑桑的母亲很纳闷,终于在见到桑桑吃饭不再吃得汤汤水水,直到将碗里最后一颗米粒也拨进嘴里,向桑桑的父亲感叹道:“我们家桑桑,怎么变得文雅起来了?”这时,正将饭吃得汤汤水水的妹妹柳柳,向母亲大声说:“哥哥不再抢我的饼吃了。”

初冬的一天下午,北风越刮越大,到了快放学时,天气迅捷阴沉下来,白杨在大风里鸣响,旗杆上的麻绳一下一下猛烈地鞭打着旗杆,发出“叭叭”声响。桑乔走出办公室,呛了几口北风,系好领扣,看了看眼看就要压到头上的天空,便跑到各个教室说:“现在就放学!”

不一会儿,各个教室的门都打开了,孩子们只管将书本与文具胡乱地塞进书包,叫喊着,或互相呼唤着同路者的名字,纷纷往校园外面跑。纸月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时,教室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朝门外看了看,一脸的惶恐与不安。因为,她马上想到了:不等到她回到家中,半路上就会有暴风雨的。那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可怎么办呢?

桑桑的母亲正在混乱的孩子群中朝这边走着,见着站在风中打哆嗦的桑桑问:“纸月呢?”

桑桑说:“在教室里。”

桑桑的母亲急忙走到了教室门口叫:“纸月,你今天不要回家了。”

“外婆在等我呢。”

“我已托人带信给你外婆了。跟我回家去。天马上就要下雨了。”说罢,就过来拉住纸月冰凉的手,“走吧,外婆那边肯定会知道的。”

当纸月跟着桑桑的母亲走出教室时,纸月不知为什么低下了头,眼睛里满了泪水。

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桑桑,见母亲领着纸月正往这边走,赶紧回头先回家了。

纸月来到桑桑家不久,天就下起雨来,一开头就很猛烈。

柳柳听说纸月要在她家过夜,异常兴奋,拉住纸月的手就不肯再松下,反复向母亲说:“我跟纸月姐姐一张床。”

纸月的神情不一会儿就安定自如了。在柳柳与纸月说话,纸月被柳柳拉着在屋里不住地走动时,桑桑则在一旁,不住地给两只小鸽子喂食,忙着做晚饭的母亲,在弥漫于灶房里的雾气中说:“你是非要把这两只小鸽子撑死不可。”

桑桑这才不喂鸽子。可是桑桑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只好又趴到窗台上去,望外面的天气。桑桑的耳朵里,除了稠密的雨声,偶尔会穿插进来柳柳与纸月的说笑声。

纸月果然被桑桑的母亲安排和柳柳一张床。柳柳爬到床上高兴地蹦跳。母亲及时地在屋子中央烧了一个大火盆。屋外虽是凉风冷雨,但这草房子里,却是一派暖融融的。柳柳與纸月的脸颊被暖得红红的。

桑桑睡在里间,纸月和柳柳睡在外间。里间与外间,是隔了一道薄薄的用芦苇秆编成的篱笆。因此,外间柳柳与纸月的说话声,桑桑都听得十分分明。

两个女孩在一条被窝里睡觉,大概是互相碰着了,不住地“咯咯”地笑。不一会儿,柳柳说:“纸月姐姐,我和你一头睡行吗?”

纸月说:“你过来吧。”

柳柳就像一只猫从被窝里爬了过来。当柳柳终于钻到了纸月怀里时,两个女孩又是一阵“咯咯咯”地笑。

就听见里屋里母亲说了一句:“柳柳疯死了。”

柳柳赶紧闭嘴,直往纸月怀里乱钻着。但不一会儿,桑桑就又听见柳柳跟纸月说话。这回声音小,好像是两个人都钻到被窝里去了。但桑桑依然还是隐隐约约地听清了——是柳柳在向纸月讲他的坏话——

柳柳:“好多年前,好多年前,我哥哥把家里的一口锅拿到院子里,偷偷地砸了。”

纸月:“砸锅干什么?”

柳柳:“卖铁呗。”

纸月:“卖铁干什么?”

柳柳:“换钱呗。”

纸月:“换钱干什么?”

柳柳:“换钱买鸽子呗。”

纸月:“后来呢?”

柳柳:“后来妈妈烧饭,发现锅没有了,就找锅,到处找不着,就问哥哥看见锅没有?哥哥看着妈妈就往后退。妈妈明白了,就要去抓住哥哥……”

纸月:“他跑了吗?”

柳柳:“跑了。”

纸月:“跑哪儿啦?”

柳柳:“院门正好关着呢,他跑不了,就爬到猪圈里去了。”

纸月:“爬到猪圈里去了?”

柳柳:“爬到猪圈里去了。老母猪就‘哼哼哼地过来咬他……”

纸月有点紧张:“咬着了吗?”

柳柳:“哥哥踩了一脚猪屎,又爬出来了……”

纸月躲在被窝里笑了。

柳柳:“我哥可脏了。他早上不洗脸就吃饭!”

桑桑听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从床上蹦下来,一把将柳柳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抓出来,然后踢她一脚。幸好,柳柳渐渐困了,又糊糊涂涂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桑桑就听到了两个女孩细弱而均匀的鼾声。

窗外,雨还在淅沥淅沥地下着。桑桑不久也睡着了。后半夜,风停了,雨停了,天居然在飘散了三两团乌云之后,月亮出来了。

夜行的野鸭,疲倦了,就往大河里落。落到水面上,大概是因为水里有大鱼好奇地吸吮了它们的脚,惊得“呱呱”一阵叫。

桑桑醒来了。桑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撒尿。但桑桑不能撒尿。因为桑桑想到自己如果要撒尿,就必须从里间走出,然后穿过外间走到门外去,而从外间走过时,必须要经过纸月的床前。桑桑只好忍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小肚子正在越来越严重地鼓胀起来。他有点懊悔晚上不该喝下那么多汤的。可是当时,他只想头也不抬地喝。桑桑不想一个劲地想着撒尿,就让自己去想点其他的事。

桑桑忽然听到了纸月于梦中出的叹气声。于是桑桑很混乱地想纸月:纸月从田埂上走过来的样子、纸月读书的声音、纸月的毛笔字、纸月在舞台上舞着大红绸……

后来,桑桑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在收拾桑桑的床时,手突然感觉到了潮湿,打开被子一看,发现桑桑夜里尿床了,很惊诧:桑桑还是五岁前尿过床,怎么现在十多岁了又尿床了?她一边将被子抱到院子里晾着,一边在心里疑问着。

早晨的陽光十分明亮地照着桑桑的被子。

女老师温幼菊进了院子,见了晾在绳子上的被子,问:“是谁呀?”

母亲说:“是桑桑。”

那时,纸月正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但纸月只看了一眼那床被子,就走出了院子。

桑桑一头跑进了屋子。

过了一刻钟,桑桑出来了,见院子里无人,将被子狠狠地从绳子上扯下来,扔到了地上。而当时的地上,还留着夜间的积水。

母亲正好出来看到了,望着已走出院门的桑桑:“你找死哪?”

桑桑猛地扭过头来看了母亲一眼,抹了一把眼泪,跑掉了。

(摘自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草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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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曹文轩是我国当代著名作家,精擅儿童文学,任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大学教授、现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客座教授,是中国少年写作的积极倡导者、推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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