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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声赋》中的童子形象品读

2017-06-14严冬至

中学语文·大语文论坛 2017年4期
关键词:秋声童子内心世界

严冬至

近读欧阳修的《秋声赋》,深为文中的童子形象所吸引。文中不多着墨,简笔勾描,童子形象已跃然纸上,读之可亲可信,可感可论。

欧阳修为秋声作赋,实为人生而放悲歌。其援自然之秋而伤人生之既老,借悲秋之聲而消胸中之块垒,得自然之运理而释老怀之沧桑。文章议论由浅入深渐入佳境,说理精妙能警愚顽之心。

历来,普遍意义上都认为童子这一形象,是作为一个抒情楔体,触发议论,引入说理,并从结构上呼应前后,使文本完整。余以为,这种解析未能尽出奇妙,仔细品读,回味良深。

我们可以先从欧阳修与童子二者的情感阅历层面,往前做一次推论。对于客观世界的认知,如从两人情感积淀的深厚与丰富层面进行对比,显然二者间差距是巨大的。这就导致欧阳修悚然而听之的秋声,在童子的内心世界情感深处不可能激起相同或相似的共鸣。童子的内心世界是明净的,他未能产生相似共鸣,或许是源于他涉世未深,缺少共鸣的情感储备,没有触发点。当他不具备如欧阳修一样可以先入为主的认知模式时,屋外的世界也就如同他内心所认同的一样“星月皎洁,明河在天”了。至于,夜行之衔枚赴敌,执金铁互撞者,至于涛起云涌,风至雨骤,哪里有呢?欧阳修所问的声音,只在树间而已。这是多么明亮而纯净的回答。

这老少间的一问一答,甚是相谐。倘若换成苏轼与之问答,苏轼必是回答“噫!秋声也,胡为乎而来哉?”秋夜的静寂,寂寥就此打破,二人必会飞天遁地,谈玄说理,饮酒高歌,洒泪奠月,悲发秋声,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或许人生是需要孤独寂寥的,当然,这里所说的孤独是指一个人的心理体验,在生存方式上远离人群,并不必然伴随心理上的孤独体验,有时离群索居却怡然自得,有时跻身人群反寂寞难耐。然而此时,适当浩天长夜,星河皎洁,琴在壁间,棋秤寂然,唯一灯如豆,一壶浊酒,一卷在手,一童相伴,欧阳公没有跻身人群之中,却也未必怡然自得,在这秋声万里之中,思绪通接千载,百感交集,黯然神伤。所以,这种孤独寂寥可以是具体的,也可以是抽象的,但一定是丰富的甚至是复杂的存在。而童子呢?童子的问无所对,“垂头而睡”,正好满足了这种情感场的构建需要。童子的明净单纯映照出另一人内心世界里汹涌澎湃,起伏难抑而又徒呼奈何的孤独寂寥的情感。这一老一少,一个历经沧桑,阅尽凉世,一个吐星抱月,刚入红尘;一个老骥伏枥,一个新雏咿呀。二者好似泾水之于渭水,又好似腊肉之配鲜笋,是那样的截然分明,又是那样的鲜香四溢。这种鲜活生动,平抑了说理议论的枯燥单调,使文本更具人情味,令人百读不厌。

对饱含韵味的童子意象的使用,同样也出现在了欧阳公的学生苏轼的词作之中。

临江仙·夜归临皋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觳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苏轼词中的童子,没有必要去理会抒情主人公复杂的内心世界,哪儿管你是否在酒国徜徉,放浪形骸,内心中有千钧块垒而郁郁不快。瞌睡到时,自行沉沉睡去,连留门需要保持的一份清醒念想,都抛到梦乡深处去了。此处的妙谛在于抒情主体的浪漫处理,他没有把童子的蠢眠酣睡转化成生活中争持的龌龊,而是将自我抛射到广阔的宇宙之中,去提炼生命与自然的颤抖共鸣。显而易见的是,这里的童子意象与抒情主体构成了一对映照关系,无需语言的慨叹,我们已经可以感受到万千烦恼如丝缠身的抒情主体,亟需向自然回归以期找到单纯而自由的生命状态的迫切愿望。

童子形象的使用或许就是复杂精神世界里人格追求的一次尝试映射,是抒情主体渴望摒弃眼前现实而复返于自然的潜在心理诉求,欧阳修如此,苏轼也是如此。童子的无忧无虑,明净坦然正是自然自由的生命的原始状态。在童子的身上体现不出“长恨此身非吾有”,体现不出“百忧感其身,万事劳其形”,更体现不出“以金石之质而与草木争荣”的社会生命状态。

童子意象的运用未必是为了对成人世界的殚精竭虑,劳神苦思予以否定,但确实是为在滚滚红尘中挣扎跋涉的生命个体,提供了一次精神休憩须返璞归真复归自然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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