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旧事(下)
2017-06-10王鉴伟
西岳旧事(下)
王鉴伟,苏州人,书法家、作家。著有《艺术的生活》等文集。
车子驶进大院,素朴的小楼,牌匾上“华山医院”大字赫然。时近黄昏,院中甚是宁静,司机送我至急诊室方才离去。医生一量体温,三十九度,取听诊器胸背听过一遍,让我赶紧挂水。
观察室空空荡荡,水挂得很慢,烧渐渐退去,头脑始觉清醒,心也安心下来。然过不多久,体温复又疾升,长夜漫漫,病倒他乡,心里几多惆怅。夜班医生闻讯赶过来加了两次药,直到深夜烧总算退去,辗转反侧,不觉东方既白。
护士递来账单,药费加上床位,只三十多块,便宜得不可思议。医生再三告诫,华山峻险,高烧初退,一夜未睡,万不可上,我连连点头称是。
步出医院,如飞鸟脱笼,无比轻松,在路边喝了碗稀粥,元气倍增。此处离景区尚有距离,一打听,有缆车上北峰,心想这有何难,遂将医生叮嘱抛诸脑后,直扑过去。
至索道站,坐缆车迅疾上升,四周危峰乱叠,直插云天,不多时已身在北峰。陡路延伸,巨岩挡道,抓住铁索攀援越过,以为将近山巅,岂知其上更有西、南诸峰,拔地而起,若在天际,高度远超北峰。
打起精神前行,猛见一岭陡然,下临深渊,势如悬龙,脊背凿出一线窄道,缓缓爬行,如履薄刃,丝毫不敢大意。过险岭,汗已湿透上衣,驻足山亭,在摊上吃了两片西瓜,起身向南峰攀去。
穿过一道石门,壁刻榜书“悬崖勒马”,一大群游客正围聚在崖边下看,不时发出惊叹。趋近一探,但见绝壁千仞,栈道横悬其上,险绝不可名状,此华山最险之“长空栈道”,几位妇女见之胆寒,吓得尖叫,我本恐高,心跳加快,连退几步。
心绪稍稍平复,上前再观,栈道乃破旧木板搭成,宽不足尺,毫无防护,游客鼓噪相互怂恿,却无人敢下。此时,一女子向下攀去,众人激动起来,如看大戏。我突然间热血沸腾,踌躇再三,一时逞强,毅然随之而去,耳旁掌声一片。
过临崖窄道,手脚并用踩着凹坑垂直向下,没几步遇女子折回,狭路相逢,心“砰砰”直跳。死命抓紧铁索,单脚腾空,侧身让过,引得崖上观众喝彩。交汇间,见其身形健壮,背包上居然印着“中国登山队”,后悔已迟,唯有咬紧牙关。
身临万丈深谷,贴紧石壁艰难下行,性命攸关,丝毫不敢放松,脚尖踮到栈道,缓缓横向挪步,拐过一个弯,蓦地喧嚣顿失,恍若到了另一时空。
栈道尽头乃一平台,宽不过数米,昔道士隐此修炼,不食人烟,妙不可言。孤身而立,如出凡尘,天地悠悠,涤净浮躁之心。归途无碍,返身上去,众人欢呼,直如醒了一场梦。这是十八年前的景象,今栈道重修,游人只需买票,绑着安全带下去探奇,不复当年之险,此后话也。
奋力登上极顶,但见峰壑峥嵘,冠绝五岳,怎不令人豪气荡胸。徒步下山,小腿走得痛胀。过“千尺嶂”始渐平缓,出景区大门,回望诸峰,远在云端之上。
暮色将至,霞光初现,吸一口山林之气,未作停留,搭上列车,向西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