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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一束

2017-06-09章斌剑峰李聿中紫衣北地吴春梅

花城 2017年6期

章斌 剑峰 李聿中 紫衣 北地 吴春梅

章斌的诗

叙利亚,2015

身体像一次性饭盒一样遗弃在垃圾堆

而正在吃饭的人永不在意,殊不知

他们在吃饭时也吃着自身的遗体

饭盒吃着饭盒,火吃着火

有人看见头埋在沙滩里的男孩的尸体

有人流泪,有人装着流泪

而另一些人喝着眼泪解渴,另一些人

把眼泪倒进苦涩的地中海里

他们只是要活着,而另一些人

要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地狱的门上

他们的燃烧弹永远没有痛感

以及废墟上的手,被奸污的脸

失败——给菲利普·拉金

失败就像雾霾天气里燥湿的空气

没有形状却无孔不入,就像一个

无法形容的妻子和难以描述的女人那样

横躺在你的昨天与明天之间

没有密度,却比铅还重,没有颜色

却比从房产证那里偷来的阳光,还要刺眼

失败就像久治不愈的性病和年久失调的经期

那样令你欲说还休

凤凰男之歌

有一个词从童年横亘到成年

像一双严厉的眼睛盯着我们

总是让我们的丑陋无所遁形

“农村来的”——一个剥夺了

我们整个青春期的名词,它抛给我们

一个恒定的生活主题:出人头地

并把生活的枝叶一一砍削干净

变成一根光滑锐利的木棍

没有人告诉我们如何爬上树顶

即使有人为此摔断了翅膀

也不过是,变不成凤凰的野鸡

重复着亘古未变的,出生的悲剧

“曾经有一群衣装明艳的女子

骑自行车从对面向我驶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看上第二眼

就已经度过了我寂寞的十八岁”

剑峰的诗

波 动

鸬鸱在水中

抢走鸭嘴兽的食物

煤在雪线之下

蛇的休眠越过冬天

在黑色深井中

挖啊挖,挖掘死亡

的音乐和劳作的钟声

仅存的眼睛裸露在煤层里

涌动的暗流在盲人脚下

满载希望的升降机

仿佛一辆灵车辘辘向前

有谁能越过亲人的泪水

把一个卑微的梦想还给故乡

时 间

羊群出生时的影子遇上强盗

受钟表滴答声的诱引

你陷入一种方向的腹地

魔镜中翻转的扑克牌

因为你脑中的疾病

看出它须臾的破绽

我试图挣脱

它无边无际的网

只为抚平逝者的一段旧梦

这一刻灵魂终于自由

万物衰老的刻度

唯有死亡令你停顿

水泥罐车

笔直的沥青路面

紫荆藤闪烁,像少女

粉饰后清脆的耳坠

后现代的重金属

真理逆风而行

我们无法回避

成列的水泥罐车

它驶入城市道义的磨坊

悬挂在渗血的深渊

打桩机昼夜轰鸣

而城市枯燥无语

它有时更像一名

诵经者,潜规则里

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李聿中的诗歌

尊 贵

紫色的狸猫捂着尊贵

不想脱手,便推卸掉青春

便一再地退让

即便是过去了几片雪花

也无法找到迟钝的火泥

那不结实的小藤

在用愤愤的额头

劝它冰释愚人的自尊

去做一棵树藤

没有影子的树藤

狸猫呢

依然在坎坷里喘息

捂着一颗碍眼的石子

喋喋不休的伤害着空气

它怕风的剥蚀

怕同类的漠视

更怕尊贵的迷失

后来的我们

随着音乐的断片

音符也在追寻着潮汐

如此杂乱且疯狂的处境

便是我们唱出的思绪

自由是一颗稀有的琥珀

现在也不再亮透了黑色

只是不知如何定义

如何放任离别的空气

我在焦灼

空中暗涌的笑

该是我平行世界里的点滴

和煦且舞弄霜景

我把它称为魅力

你早不会再次降临

没有浮动的花息

没有脑中的空寂

我明白前生的故事

是后来辉映的园林

我们只是为了朴实地活着

茂密了幸福的轨迹

期待匆匆的命运

后来的我们

不是以彩虹当作步履

没有了甜蜜的共鸣

也许抱着遗憾就够了

牵着腐坏的回憶

终老在眼泪的堤口

平淡无奇

晚 晨

夜的渡口离散

该泊的船只不知去向

那便是我隐没的河床

一夜的星下

理想被那些闭塞的表象

淋去了体表的芳香

促成我想某某的月光

是向四处播放的乐章

我在理音歌唱

现实在外壳边疯狂

我相信迟来的浪花

迭摇在崖口的心床

他们互相比拟

时不时点缀沙墙

我爱晚来的花

那是晨间第一次盛放

拖延着死亡的寄托

也变为夜间不朽的悲伤

紫衣的诗

乌 鸦

我是非法闯入者,我是星期五

我是自己的执法者和绞架

我是唱诗班假唱的染黄头发的少女

套着白色围脖

我是钢琴键里的错音

我是自己的教堂,一小片饼干

流着毒汁的蛋糕,荨麻,后院的墓碑

比它更多刺的玫瑰

我是孩子天真的噩梦

让所有的不幸发出草莓气味

让所有回家的梦倒立

浑身淋透如一朵乌云

在黑暗中心,太过耀眼了

我正从马路对面走过

机器人小冰

我朗读少女小冰的诗:

我迷失了

我所有的欢乐

在一个全市良民

池子里涨潮的鱼

扑簌的树叶,睡眠的午间两点。

叮咚的叩门声——

她迷人的眼睛像

病危的星星闪烁。

这友爱的阴影袭击了我。

北地的诗

新 年

当天大雪落于中途。必须更缓一些

才能止住缓行的轱辘。腾出手

接一个焦急的电话:不要回来了,都。

停顿即囹圄?我们习惯说一切均好。

在缺少底气的时候。

回乡的路上,向上的路。一个模糊的

理由就可再发动:不过是专注于行走

目的所在,相当于乌有。

村庄乌有?祖宗们居于高处,我们

仅只够朝向它……

老庄是个梦境裹着真实的雪。在冬天

腊月之初,我们在其间:仿佛殚尽了

足上泥,身上土。我们跪下

给叔叔中的一位拜寿。我们一叩首

未言谢字。我们二叩首,不表歉意于

日常的出走。我们三叩首

雪落无声,婴孩遍地。抑或赤皮的

瓜果,檐下滚落——再起身,少不了

轻盈之意。而雪,渐渐稀

这就要散了吗?这时候总是分不清

接下来是归途,还是新的一程不好说

的冰冷。

因此更像是自幻般的城,去往低处

消隔之下,柏油那么黑,像陌生眼球

迎面滚动。眼都花了……

脖颈是僵直的:本欲看得更清——

熟知的路,像从来不曾历经:这感觉

有旧伤的疤龄。

念 及

一连三杯

倒像是你活着,我在

死牢里焦灼不已

但是遥举一下,初夏夜

浓稠,我不够糊涂

再遇一个凉水的醉鬼

对坐,在像乙醇那样

挥发的时间里

吴春梅的诗

雨 夜

用一颗巨大的雨滴

想安慰夜的破陋

多么徒劳啊

就像这泪珠

你看

多像飯碗里养大的仇人

稻草人

你走进荒漠

我就把荒漠披在身上

做戈壁的稻草人

起风了

我是沙漠里捡漏的人

沙子会不会

替我缝补

一个眼神 造就的

千疮百孔

西山修辞

红林

是怀揣九个太阳的光棍

西山的干旱

烧焦了他的肋骨

肋骨的缝隙中

一辈子也没有捏出一个水做的女人

八十岁的红林 是一坨大白土

躯体里 有足够的坚冰

刚好养活 西山的烈火

他赶着羊群从山坡上下来

瘦西风吹乱的尘土

噗噗地冒着白气

红扑扑的脸蛋儿

在一幅油画里露出

无邪的笑容

责任编辑 李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