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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际交往中的“弱势感”建构与信任风险

2017-06-09张晶晶

关键词:代际信任建构

张晶晶

(东南大学 社会学系,江苏 南京 210096)



代际交往中的“弱势感”建构与信任风险

张晶晶

(东南大学 社会学系,江苏 南京 210096)

近年来,媒体频繁报道“年轻人助老被讹”和“老人摔倒无人助”的事件,引发公众对道德滑坡的担忧和学界对于信任问题的热议。2006至2015年间,四大门户网站和三大主流官方网站对93例老人摔倒事件的报道显示出明确的价值导向性,增大老年群体被“污名化”的风险,突显代际信任危机。对代际间不信任现象的一种深层解释是,两代人在社会生活中各自建构起有关自身的“弱势感”,与对方交往所面临的信任风险被放大。这种主观弱势感的形成不仅受媒体话语的引导,更反映出中国孝道文化传统和当代福利制度等因素对代际关系的型塑。理解并采用积极老龄化理念来建构社会政策和引导代际交往,对于提升代际信任具有积极意义。

新媒体;代际交往;弱势感;信任风险;积极老龄化

一、问题的提出:代际间的不信任

2015年10月,支付宝在其应用程序界面上首推一项名为“扶老人险”的个人责任险产品,每年3元保费,可获得法律诉讼费用2万元的保障,以及全年免费法律咨询服务。该款保险产品的介绍中指出,扶老人险“保障因老人等摔伤撞伤等意外,被保险人提供帮助后导致被误认为是肇事者,而需要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的法律诉讼费用,赔偿限额2万元。”此项产品一出,大受年轻人欢迎,“80后”和“90后”成为投保的主力军[1]。在许多人积极投保的同时,也有人提出质疑,善行要靠保险来保障,是不是对老年群体的污名化?以“不信任”为前提来鼓励善行,怎能重塑社会信任?

此类话题所牵涉的另一方,也有故事发生。2014年,哈尔滨某社区为上百名老人免费制作“扶我卡”,试图用此卡证明老年人的诚信,当出现摔倒等类似情况发生时,老年人只是单纯需要帮助,而不会有诬赖好人骗取经济补偿的意图。新华网指出,“扶我卡”是关心老人安全做出的尝试,其有效性仍需实践检验[2]。不论此举的效果如何,我们必须正视,“扶我卡”的出现,是老年群体对社会帮助的无奈低呼;而“扶老人险”则是年轻人在放弃道德诉求后为自己留下最具底线意义的理性防范。

究竟从何时起“帮助他人的善举”成为极具风险的行为,而“获得他人的帮助”成为谨慎的奢望?本文通过对2006至2015年间三大主流官方媒体和四大门户网站所报道的“老年人摔倒当不当扶”事件的搜集和梳理,分析此类事件的发生对老龄化时代社会支持生态的威胁和破坏,并讨论造成老年人和青年人之间信任度下降的个体性和结构性因素,以期对提升代际信任提供一种新视角。

二、“扶不扶”的新媒体话语建构

(一)数据来源

本文的数据搜集选取“百度”为检索平台,利用“高级搜索”功能,输入关键词“老人”“摔倒”“扶”,并在搜索结果中,遴选出如下两类媒体报道的案例信息:一类为四大门户网站,即新浪、搜狐、网易、腾讯;另一类为三大主流官方媒体,即人民日报/人民网,光明网/光明日报,新华网。经过筛选整理发现,自2006年至2015年,两类媒体总共报道“老人摔倒事件”93例。其中,四大门户网站报道49例,官方媒体报道44例(对同一事件的重复报道被视为一件案例)。笔者根据被报道事件的结果、发生时间、媒体类型等要素对这93起事件进行分类统计后发现,两类媒体在选择报道事件和叙述分析事件时呈现出不同的价值取向,在媒体话语建构中扮演不同的角色。

(二)两类媒体的声音

首先,本文根据扶老人事件发生的不同结果,将这93起案例分为“扶了被讹”、“无人扶”和“扶了被感谢表扬”三类。其中,“扶了被讹”有32起,“无人扶”共25起,“扶了被感谢表扬”共36起。

这三类事件被报道的数量存在差别。“扶了被感谢表扬”类事件被报道的次数最多,达到36.39%,“扶了被讹”类事件的数量次之,占到32.34%,而“无人扶”事件的报道数量相对较少。

其次,笔者以事件发生的时间先后对这93起事件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如图1所示),2006年至2015年十年间,事件报道的总体数量呈波动上升趋势,并且自2012年以后,报道数量持续迅猛增长。这种报道数量上的快速增长很难说是公民道德迅速滑坡的客观写照,但的确反映了公众对此类话题所引起的道德问题的高度关注。总体上来说,与“摔倒无人扶”一类的事件相比,媒体对于“扶了被讹”和“扶了被表扬”这两类明显存在着道德取向的案例有更高的关注度。在具体的事件报道中,媒体,尤其是主流官方媒体,试图引入各方学术观点,呼吁公共思考这一现象背后社会信任问题,也在此过程中力图重塑公民道德和社会信任感。

再次,笔者对两类媒体报道的事件数量和事件结果类型进行交互分类后发现,主流官方媒体与四大门户网站在报道选择上有着明显的差异(如图2)。由于媒体的性质不同,目的不同,媒体出于自身利益,往往会考虑产权关联、社会关系、利益回报、轰动效应等因素,导致媒体存在着选择性报道的行为[3]。总体来看,官方媒体对“扶了被讹”事件的报道数量(12起)仅占四大门户网站的一半,而其对“扶了被感谢表扬”事件的报道数量(22起)则是四大门户网站的两倍多,显示出官方媒体对于弘扬主旋律,引导正面价值观的践行和期待。

图1 “扶摔倒老人事件”报道数量的年度变化趋势

图2 两类媒体报道的价值偏好

四大门户网站中报道的最多类型为“扶了被讹”事件,共24起,远远高过对“扶了被感谢表扬”事件(10起)和对老人摔倒“无人扶”事件(15起)的报道。相比之下,官方媒体的报道则显示出与四大门户网站截然不同的策略和偏好。在所有被报道的事件中,数量最多的为“扶了被感谢表扬”的事件,共22起,其数量远高于对“扶了被讹”事件(12起)和“无人扶”事件(10起)的报道。

(三)新媒体时代的话语建构

媒体对于“老人摔倒当不当扶”问题的关注和探讨,在反映社会现实问题的同时,也在建构起一种媒体话语。四大门户网站倾向于对此类事件进行陈述,记录事件相关者的观点和态度,并为公众提供应对该类事件或状况的策略和方法。于是,“做好事前先拍张照”、“边扶跌倒老人边录像”、“监控还清白”、“发微博寻找目击证人”等引人注目的字眼频繁出现在此类事件报道的标题中。相比之下,官方媒体报道更倾向于强调“扶不起的只是少数人”,“还是好人多”,并加入更多地分析视角,呼吁通过“加强社会监控”、“加快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完善法律体系”等方式还好心人清白,挽救道德滑坡的局面,重塑社会信任。

不论两类媒体在类似事件报道中的立意出发点和报道策略如何,“助老被讹”现象毫无疑问地在媒体话语中被成功地建构成为当今社会所面临的一大“信任风险事件”。事件中的两大主角,年轻人和老年人,在风险事件中分别被打上了道德善恶的对比性标签。“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之类的言论不绝于耳。被放大的信任风险事件形成一种“一坏百坏”的污名化效应,使与风险源相连的整个老年人群体都被打上负面形象的烙印。

现代社交网络媒体的发展进一步加速了“信任风险”的建构。借助新媒体手段,公众对于社会事件的认知,无论是直接经历,还是间接了解,都促成风险的社会建构。在社交网络平台上(例如微博、微信朋友圈等),公众不仅是媒体的接受客体,也是信息生产的主体。具有“风险性”的社会事件一旦发生,其引发的不仅是公共关注,更有公众讨论。这种承载公众态度的信息文本,连同原初的事件报道,共同发挥作用,放大社会事件的“风险”,强化风险事件的社会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信息技术改变了传统的信息传播和接受方式,使得新媒体使用带有强烈的年龄偏好[4]。许多老年人认为自己“没用”,“落伍了”,怀疑自己的认知能力和自立能力,这种弱势感在新媒体时代被验证并放大。因为缺乏掌握信息技术的能力、渠道和条件等,老年人逐渐被挡在“数字鸿沟”的另一边,被剥夺或主动放弃了话语权。而年轻人,作为新媒体的主要使用者,在遭遇信任风险事件时,能够驾轻就熟地利用新媒体分享且传播其主观态度和感受,并使其以几何级数的方式扩大社会影响力,获取舆论支持。在以信息技术为基础的新媒体时代,在对信任风险事件的建构过程中,老年人和青年人被置于完全失衡的两极,面对青年人的“污名”,老年人无力,也无渠道申辩。

三、谁是弱者?两代人的主观“弱势感”建构

“老人摔倒扶不扶”事件频繁出现在由新媒体所建构的公共话语中,反映出青老两代人在日常社会交往中的信任阻隔。在考虑医疗保障、制度规范、法律完善、老人教育等解决路径之余,我们也需要从社会心态的角度反思信任风险产生的原因,以重建公民道德和社会信任。在家庭、社会、制度等多种因素的作用下,两个群体各自建构起关于自身的“弱势感”,进而在与对方交往时放大可面临的风险,防范意识增加,信任度降低。

(一)老年人:是“弱势群体”还是“特权人群”?

遭遇摔倒事件的老年人,不论其是真正的需要帮助而不可得之,还是误将好人当作肇事者,亦或恩将仇报,撇开道德动机不谈,其共同之处都在于他们承认并且试图凭借自己的弱势地位,获得对自身有利的结果。他们在摔倒后,需要找到另一个看似比自己更强的人来弥补可能遭受的经济损失。这种视自己为“弱势群体”的观念,是“社会性老化”在个体、家庭、制度和社会层面的体现。谢尔马赫指出,“老化不仅仅是人的生理性老化,也是人的精神性老化……人在长寿化的过程中,被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强制性地排挤到社会甚至生活的边缘,逐渐沦为社会的‘弱势群体’”[5]3。据此,某个特定的社会情境中所特有的各种价值和信念,对生活在此环境中的个体有着难以抗拒的力量,这些价值和信念所形成的文化背景,构成老年人检验自身适应变迁的能力,进而感知自我衰老的程度。因此,人的老化与其所生活的社会文化环境之间具有能动关系。

在社会经济层面,自1960年代起,西方学者就提出一系列的理论来阐释现代社会如何将长者变成弱者。美国老年学家E. Cumming和 W. Henry的“脱离理论”(Disengagement Theory)指出,老年期是一个角色、关系等不可避免的退出时期。通过退休、年龄歧视等制度化手段,老年人逐渐放弃或脱离其原有的强制性的角色,回归家庭、社区。脆弱、无助、无知、疾病缠身是老年人无法摆脱的生活状态,“老”与“衰”、“弱”被视作对等的概念。这种具有普遍性的衰退将老年人逐渐转变成为被边缘化的弱者[6]。James Dowd基于交换理论对代际关系的解释也指出,在步入老年之后,人们逐渐丧失对资源、权力和特权的掌控能力,转而成为经济和社会上的依附者。结果,年轻一代成为强者和主导,老年人无法与青年人建立平等的交换关系,而只能成为被动的接受者和被照顾者。因此,在两代人建立关系时,青年人需要付出更高的“成本”(包括物质和人力资源),而老年人则逐渐丧失自主性,处于从属地位[7]。上述理论都在试图说明,在崇尚生产效率和经济贡献的现代社会,老年人在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活中居于边缘化的从属地位。

在家庭层面,受中国传统孝道文化的影响,年老之后受子女照顾,甚至由子女安排自己的生活被视作是儿女孝顺的体现。相应地,许多老年人为减轻子女抚养下一代的压力,在家庭里自觉地承担起做家务、照料孙辈的角色。这种代际互惠型的孝道观念反映出孝文化的时代变迁,也强调代际交往中的互助和尊重。然而,老年人对于子代和孙代的“责任伦理”并没有能够提升其在家庭内部的权威,却更多地转化成使其居于从属地位的“工具性价值”[8]。老年人默默接受子女对其生活的安排和掌控,家庭权力从父辈转移到子辈[9]。在近年来发生的多起摔倒老人讹诈施助者的案例中,老人的子女往往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尽管如此,在媒体报道和公众舆论中,背黑锅的依然是弱势的老人*例如,2013年四川达州一名小学生小江扶摔倒老人却反遭诬陷,摔倒老人的儿子龚某将老母亲强行安顿小江家中,并在事件沟通过程中表现出明显的道德失范。此案例在2015年再次引起热议,中国青年网、腾讯网、网易等多家媒体都对此做过报道。。

在文化层面,“尊老”一直是中国人的行为模式。但是这种“尊老”同样暗含着对老年群体弱势地位的“元假设”。有别于其他具有向上成长力的年龄群体(如中青年群体),老年群体被视为持续性地、需要帮助的群体。这种通常意义上的非上升性的变化趋势,使得老年人常常容易被看作是静态的、被动的。这种纯粹以年龄为依据的判断暴露出社会公众对老年人的年龄歧视,形成对老年群体的负面的刻板印象,“歧视性地尊重”作为一种二律背反现象却成为代际交往的常态[10]226。

“歧视性地尊重”通过社会性的力量被老年个体转化为两种心态:一方面,许多老年人主动自觉地为自己贴上“衰弱”和“需要被照顾”的标签,不断怀疑自己的认知和判断能力,逐渐丧失对“自我”的肯定[11];另一方面,一些老年人将这种“弱势地位”错解为自身的特权,甚至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在社会生活中挤压其他群体。在这两种心态的作用下,老年人不断调整自己的社会角色、社会参与和社会观念,并将这种态度用到社会交往中。受媒体多次报道的“公交车上老年人强迫青年人让座”的现象,实则暴露出老年人对其自身“弱势身份”的认同。而不幸的是,这种“弱势感”被部分老年人用强势的方式表达出来,并演化为该群体的“特权”。

(二)青年人:被责任“压倒”的中坚力量

老龄化社会为青年人带来的压力是明显且巨大的。养老福利制度的各项改革调整(例如延迟退休、养老金并轨等),以及媒体对于老年群体的各种正反面报道,在提醒青年一代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带来的挑战之余,也在两代人之间建立起一种紧张关系。老年人作为日渐衰老的长者,的确需要政府通过福利制度实现资源的代际转移以保障老年人的生活需求。然而,我们国家目前对于老年的社会保障力度依然有限,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摔倒的老年人亟需从他人那里获得经济补偿以解决高昂的医药费和抚养费。老年人在生理和经济上的弱势地位与他们对社会青年一代的责任期望是一体两面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无论是我国现行的老年和家庭福利制度,还是中国尊老孝亲的文化传统都对中青年群体提出了制度化要求和伦理性规范。

从制度层面看,中国现行老年保障政策主要是在现代市场经济环境下形成的。市场要素被植入原来的制度体系,以形成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新的社会福利制度安排,进而改变了国家、集体和个人三者的责任分担关系[12]272-273。作为外层的社会经济体制,老年保障的理念和实践往往内嵌于包括文化在内的若干深层次的社会制度环境之中。这就必然导致现行的具有市民社会特征的老龄福利制度要和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下的长者特权建立起解释性关联。

现代西方福利国家老年保障政策的制定理念是保证社会财富在代际间实现分配正义,以满足公民个体的晚年生活需求。正因为所有人都要经历衰老,老年保障制度覆盖的是全体劳动者,其制度化就是确保所有人在步入老年之后都享有被照顾的权利。因此,老年福利是对公民平等权利的未来预设,是个体对于制度的认可和遵守。

然而,这种以市民社会为基础的、具有契约性质的老年福利制度在中国语境中是与孝文化和家国一体思维紧密结合的。传统的“以孝治天下”的礼治思想为老年人的社会经济地位提供政治保障。“亲亲,尊尊,长长”成为界定代际关系的基本原则。不论家庭内外,老年人或以年龄为特征,或以为人父母的角色为依据,成为各种关系中的有权者[13]。尽管在现代社会中,长者权威,尤其是在社会经济领域的权威,已经遭受严重挑战,但是政府和媒体对于家庭赡养和代际赡养的宣传仍在继续强化老年福利的伦理特质。如此一来,老年福利制度在我国很容易被诠释为代际义务关系。再加上我国养老金的资金运行模式是现收现付制,更突显了代际赡养的特征。因此,中国的老年福利保障被建构成为传统的尊长孝亲伦理观与现代的公民个体权利的糅合,成为赡养义务由家庭层面向国家层面的扩展。

福利制度的“中国式”解读显露出老年人既是弱者又是特权者的复杂身份特质。然而,这种带有家庭色彩的中国福利文化将作为家庭成员的个体同时视为社会福利的主体[14],导致社会的中间一代在道德义务层面和实践层面都不堪其重。过去三十年生育制度变革对社会人口结构的影响,社会经济体制的市场化运作,福利改革中的新自由主义倾向,都要求年轻人挑起社会的大梁,不光为自己的事业、生活、福利奋斗,还要在反哺上一代的同时抚养下一代。最新提出的“全面放开二孩”政策预示着青年一代可能面临更加繁重的社会负担。

相比起以孝亲伦理为基础的老年福利制度,针对中间一代的福利带有明显的个体化倾向。我国尚未建成健全的儿童福利以减轻年轻父母抚养和照顾子女的压力[15],也没有像新加坡等国家一样形成制度化的补偿机制以回馈年轻人为赡养老人而做出的贡献[16]428-431。因此,当我们从养老制度层面反思代际关系时,青年人面临精神和经济的双重压力。这种压力极易在两代人的日常交往中转化为年轻人的“弱势感”。在发出“为老不尊”、“坏人变老了”的感叹的同时,年轻人将与老年人接触和交往界定为高风险行为,进而形成一种“警惕”、“自保”、“防范”的心态。两代人之间的信任度降低,社会层面的代际支持纽带断裂了。

四、用积极老龄化框架重塑代际信任

本文以新媒体话语为切入点,选取“老人摔倒扶不扶”事件为研究个案,探讨我国当前社会代际交往中的不信任现象,指出造成代际信任危机的一个深层原因在于双方在社会交往中各自形成了主观弱势感,放大了与对方交往所产生的信任风险。这种弱势感是在媒体导向、孝文化传统和社会福利制度等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建构起来的,暴露出消极的老龄观对公众观念的负面影响。

相对于消极老龄观,积极老龄化框架以社会建构论为元理论,将老龄看作是具体的历史、文化和社会被建构出来的概念。因此,要打破公众对老年人“弱”、“有问题”、“需要照顾”等固化的标签,主张老年人应当与青年人在平等交往的关系中实现自我价值。积极,不仅仅指身体的活动能力或参加体力劳动的能力。它让人们认识到自己在一生中的体力、社会以及精神方面的潜能,并能按照自己的需求、愿望和能力去参与社会,而且当他们需要帮助时能获得充分的保护、保障和照料[17]9。

以积极老龄化理念反思我国当前出现的代际间信任危机问题,我们发现,老年人和青年人之间尚未形成平等的对话关系,代际间缺乏有效地沟通和理解。许多老年人在脱离社会角色,回归家庭之后,没有充分的渠道参与社会事务,而他们在家庭中的付出(家务劳动、照料孙辈等)也未能得到充分的肯定和尊重,老年人缺少年轻人的情感支持。此外,当前社会尊老养老制度的建设并非基于对老年人“需要”、“愿望”和“价值感”进行深层理解,而是以年龄为衡量标准的简单设定。老年人和青年人都逐渐落入强弱对比的思维套路。于是,“老”等于“弱”,等于“需要”,两代人被界定为简单的义务关系,情感的沟通和认同日渐式微。

为打破这种局面,必然需要用积极老龄化理念改变和扭转全社会对于老龄化的认识,要帮助老年个体和社会重新建立对老年人的价值认知,以对抗“歧视性尊重”的社会意识形态。老年人不应“倚老卖老”,不应将青年人的付出和帮助看作是自己应得的;而应该用积极的心态参与社会,与年轻人建立相互理解互助的关系。青年人也需要反思自己在家庭内外对待老年人的态度,肯定老年人的贡献和自身价值,而非理所应当地把他们视作跟不上时代、为社会带来负担的弱者。从伦理的角度来看,对于老年人的支持和尊重是对其一生贡献的肯定和反馈。关照老年群体,有利于激发其独立性和自我养老的能力,有利于发挥其社会价值,进而获取更高的人口红利,减轻社会和青壮年人口对老年群体的赡养负担。

以积极老龄化理念在代际间建立起沟通、尊重和理解的互动机制,有利于提升老年人和青年人之间信任水平,进而促进更多的合作行为和互惠机制。唯有全社会共同形成积极的老龄观,才能有效应对以往消极和单一的老年福利模式给我国快速老龄化所带来的挑战,为老年人营造更多的社会资本,构建起多元的社会支持体系。

[1] 支付宝推出“扶老人险”为社会道德“投保”靠谱吗[EB/OL]. 搜狐财经,2015-10-26.

[2] 老人跌倒,光有“扶我卡”还不够[EB/OL].新华网,2014-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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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卢 虎)

2017-01-2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老龄人口异地养老生活质量及其社会保障的实证研究”(15CSH077);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2242016S30055);江苏省道德发展研究院和“公民道德与社会风尚‘2011’协同创新中心”成果之一。

张晶晶(1985—),女,社会学博士,东南大学社会学系讲师,研究方向:老年社会学、道德社会学。

C911.21

A

1671-511X(2017)03-003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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