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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孤立去向独立

2017-06-09陈蔚文

读者·原创版 2017年6期
关键词:同学老师

文|陈蔚文

从孤立去向独立

文|陈蔚文

▌用画笔填色,和插画师刘曦一起完成插图,拍照发送给“女友力”,就有机会获赠读者文创团队设计的“小鲜肉”笔记本一册。

在韩国电影《我们的世界》中,10岁的女孩李善在班上是被大家有意无意孤立的那一个。体育课上,同学们分组玩球,两组人都不欢迎李善,玩“石头剪刀布”游戏输的一组不得不接受了李善的加入,在李善不知所措地想要参与游戏时,组员却冤枉她踩了边线,要淘汰她。李善委屈地解释说自己没有踩线,可是没有人替她说话。

还好,学校转来一个叫韩智雅的女孩,李善与她成了好朋友。在李善家,两个女孩头靠头睡在一起,约定以后要一起去海边。

一天清晨,李善缠着妈妈做紫菜包饭给智雅吃,母女俩的亲密刺痛了智雅—她父母很早离异,妈妈以工作忙为由,很少给她打电话。但智雅没告诉李善实情,而是谎称妈妈在英国工作。从那天起,智雅疏远了李善,开始与班上成绩最好的女孩宝拉玩,并和宝拉一起孤立李善,嘲笑李善……她们在伤害李善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

电影中,李善的眼神让人心疼—无辜,渴望友情,还有被孤立的尴尬,以及因为穷而产生的自卑。

那种在人群的外围尴尬地站着的感觉,于我也毫不陌生。

小学五年,我换了三所学校。刚满六岁时,我被外公外婆提前送进一所街道小学。学校的教学质量糟糕,班长的父亲是派出所的所长,老师常让她表演跳舞,但考起试来,她连大于号和小于号都分不清。我的成绩也好不到哪儿去。二年级下学期,我回到母亲身边,转进一所重点小学。至今我还记得,教数学的班主任站在操场上,告知我次日要测验,测试我是否有资格进这个班。她高大的身影如乌云般压下来,使数学成为我一生的噩梦。

我留在了这个班,而且很惶恐。陌生的同学,严厉的班主任,从街道小学到重点小学的成绩压力……

四年级,因为搬家,我再次转学。第一天上学,课间休息,一个样貌粗鲁的男生过来问我是从哪儿转来的。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不知是在表达友善还是在流露敌意。很快,我知道了,“他”姓方,是女生,但从不穿裙子,也不进女厕所。

这个班的同学中有一半以上是附近一个工厂的子弟,都是划片进来的,包括方。她有若干女友,男生们管她的女友叫“嫂子”。“嫂子们”风格各异,她们总是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吃着方买的零食。她们议论其他男女生,下课后会分几拨热闹地跳皮筋—这是我不擅长的。有时为凑人数,她们也叫上我,但我很快就会被淘汰,她们便不再叫我。成绩好的女生也有自己的小团体,我当然也进入不了。所幸,有个叫李元洪的女孩与我亲近,她有一头黑亮的长发,身材苗条,性情温良。放学后,我常去她家写作业,她会找出各种零食和我分享。在她家的时光是我那几年最轻松的一段时间。升入初中,她去了另一所中学,我们见面少了。再后来,她搬家了,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我的大部分小学同学与我升入了同一所初中,有些还与我同班。其中有五六个工厂子弟仍旧集结在一块,都是女生,有个瘦高个儿的是她们的头儿,姓贺,大我两三岁,比班上其他同学成熟得多。她成绩极差,常议论些是非。有一回,几个工厂子弟对我指手画脚。“她擦了口红。”贺下定论道。我完全摸不着头脑,要知道,我母亲从不许我和姐姐有打扮之念,在我家,一个少女使用口红完全可以等同于道德不良。

但贺的定论是不容争辩的。然后,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传开,不只是涂口红,还有其他杜撰的事。因此我越发寡言,成绩下滑。有一次春游,母亲因加班,未给我准备零食,午餐时,老师见我独坐一旁,了解情况后,便领我到一排女生前,让她们匀些食物给我。恰巧此时有人叫她,老师急忙走了。老师走后,那排女生看我一眼,没有一个拿出食物。

这种糟糕的感觉要很久才能消化掉,或者永远也消化不了,转而出现逃避集体及自我评价过低等症状。

在《我们的世界》的尾声,智雅遭遇了李善曾遭遇过的尴尬—在游戏中,她被说“踩线”,李善作证:“她没踩线。”这是一个被孤立的女孩对同伴的理解,也是她对友情的渴望。

亲戚的孩子和我说,他们班上有个同学,成绩总垫底,同学们都不喜欢他。有一次期末考试前,老师说,如果这次他能考及格,不拖全班的后腿,就让班上的女生替他写一次作文,全体男生都欢呼起来—老师或许是想以开玩笑的方式激励他,可这种“激励”不如说是对他的逼迫,一旦他这次仍没考好,要面对的是全班男生的奚落。

我对亲戚的孩子说:“当其他同学嘲笑那个男生时,你要伸出友谊的手。”

“可他好皮啊,成绩又差,我们都不爱跟他玩。”

如果“皮”就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呢?他要装着满不在乎,才能减弱他因为成绩垫底而遭受嘲笑与被孤立的尴尬。

回想过去,如果你也有过一段无助的经历,一定想隔着时空拥抱一下过去的自己吧—那个无助的孩子,因为经历过无助,他(她)对人性才会有更多体察,才会意识到,任何时候,都不要畏惧孤立—成年人的世界里同样充满圈子以及各种理由的孤立。曾听过有人说,她有个同事跟小她4岁的男友在一起多年,没领结婚证,这成为同事们孤立她的原因。“她没做过任何影响他人的事情,只是她的行为和我们不一样,所以就被孤立了。”

越怯弱,越敏感,越在乎,往往越被孤立困扰和压迫。

老实说,有多少未成年人能做到对被孤立这件事满不在乎呢?毕竟在孤立的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孤独,这是未成年的孩子难以处理的,因为处理孤独的能力与心灵、体格的发育是相匹配的,必须走过这个阶段,身心才会逐步强大起来。

这段路无疑是艰辛的,它可能通向两条岔路:一条是学会选择和自爱,变孤立为独立的成长之路;另一条是被孤立所扰,从此太在意他人,害怕冲突,不懂拒绝,宁肯委屈乃至伤害自己,也要去维系一些虚幻的友好。

所幸,电影中的李善尽管被孤立伤害,仍向同伴智雅伸出了橄榄枝。不管两人是否能够和好,重新成为朋友,这段经历都给李善上了一堂课,也带给观影者以思考:如何面对被孤立,如何走向更开阔的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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