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亭外墨烟张
2017-06-06张清林
张清林
每一次抚摸太公亲自刻制的墨条,我仿佛都能看见太公在工坊里忙碌的身影,在水巷街向客人们介绍墨烟张的情形。守艺不易,如今的我也在这条漫漫长路上前进,更加懂得了祖辈们的辛苦,对这门手艺的守护仍然任重而道远。
追忆和守艺
“从墨烟张上空飞过的麻雀都是黑的。”“墨烟张”是广东兴宁新联村张姓人家聚集地,制墨历史已有200多年。民国至解放初期,几乎家家户户都从事制墨产业,很多人纷纷到兴宁的水巷街设铺,经盐铺街的码头将松烟香墨销往各地。每天都有松光渣、松烟、牛皮等原材料被源源不断地从水巷街采购回村。老人们总说,当时的水巷街就是我们“墨烟张”的天下。
那时,我的太公张荫焦也在水巷街开了一家店铺,专销上等的油烟墨,上面标有“荫记”的名号。然而我从未见过太公,也从未听说村里有哪户人家制墨。其实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制墨业就开始衰落。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整个“墨烟张”完全停产,制墨手艺成为遥远的传说。每当想起奶奶念叨的往事,我心里都不免有些遗憾。这么令人骄傲的手艺,难道就要从此失传了?
我要回去学习制作墨条,希望当我老了,还能骄傲地向儿孙们介绍“墨烟张”辉煌的制墨历史,向他们展示制墨的手艺。
通过父辈的前期沟通,我联系上了有着较为完整的制墨經验的叔公张洪昌。连续3天的诚心拜访后,叔公终于答应带我重新拾起旧时制墨工具,制作墨条。叔公打开闲置已久的租屋大门,从杂物堆里翻出两个布满灰尘的破蛇皮袋,里面装着上世纪70年代末制墨工厂仅剩的松烟和牛皮。
40年前牛皮用大锅熬煮,我们决定效仿古法,翻出尘封的大锅大灶。“还是辛苦点翻出以前的大锅大灶来熬,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叔公说。牛皮经过两天温火熬制,反复翻搅和加水,逐渐熬成皮羹,一锅柔滑的胶羹就算完工了。
捞烟是制墨过程最关键的技艺,最后墨条成色好坏全靠捞烟师傅的手艺。烟与胶的混合比例、温度、力度全凭眼观和手感。这是个经验活,也是个体力活。用手在锅里揉搓成两个篮球般大小的墨球,在过去这道工序只有经验丰富的青壮年才能完成。在热锅里揉搓而成的大墨球,胶与烟之间还没有达到真正的融合,这时需要对其进行锤炼。我们在大砧板前抡起大铁锤反复捶打,在这个过程中添加适量的樟脑、冰片和麝香等香料和药材,直至捶成一块扎实的墨饼,放在簸箕上阴晾一个晚上。而后将墨饼置于特制的炭火架上,边烤边捶,直至将墨饼的水分烤干,墨饼也被捶打得越来越油润。经过称重分量以后,就可以揉搓成适长的圆柱形,置人墨条模具中,压制成型。土制的制墨凳子,顺手可以完成称量、压模等动作。经过干锤百炼,墨条终于出模了。
唤醒沉睡的技艺
出模后墨条还需要修形、晾晒、描金、上光,松烟香墨才能最终成型。经过半个多月的晾晒和等待,所有定型的墨条黝黑发亮。我拿给书画界的朋友试磨书写,都说用起来顺滑而有质感。连叔公也忍不住说,这大概是40年来做得最好的松烟墨了。
这几年来兴宁加强了对传统工艺的传承和保护,“墨烟张”已被申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因为苦累的手艺和稀少的市场需求,现在根本无人愿意接手。叔公无奈地说:“我最忧心的是,这门手艺在我这一辈消亡,墨烟张已经名不副实40年了。”
我想尽绵薄之力为“墨烟张”做点什么。除了逐步恢复制墨工艺,制作出墨条样品,投放到书画界,让它们实实在在地被利用起来,我还打算重建和启动烟窑,通过市场唤醒沉寂的“墨烟张”制墨工艺,刻制与时俱进的制墨新模具,让古法烟墨展露出新的面貌。
路漫漫,守墨不易。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