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风骨朗然的安
2017-06-01王立成
王立成
萧瑟时节,行走于原野,眼见得风尘漫漫。空旷的大地时而刮来一阵风寒意直浸肌里,让人不得不缩脖弓腰踌躇在征途中。伴着西风肆无忌惮的鼓吹和撩拨,细细的黄土迎风而上,裹杂着沙石漫天飞舞,天地的阒然清新已然被搅得粉碎,随之而来的是满眼昏黄、日头无光。地上枯黄发白的野草和田间尚余的庄稼秸秆本已生机全无,此刻却犹如附了魂,忸怩着干瘪的躯身狂乱摇舞,发出鬼哭狼嚎的凄厉声响,调尖音噎,穿透耳膜直击灵魂,好一个悲壮似断肠。
荒原上,天寒、地冷、风烈,前行路上人茫然。四野低垂,唯有一株老树突兀地立于天地间,植根在悠悠古道边。樹已经很老了,皮皴皱干裂,叶子也因逢秋凋零不在。尽管如此,枝干却在烈烈寒风中依然坚韧,无论笔直的还是弯曲的。老树无言,虽风剥雨蚀、枯荣更替,不知经年,但扎下深根,咬住青泥,让身姿遒劲雄健,傲然不屈,真是风骨铮铮。
风过原野,无痕,只是萧瑟了一方天地,浸染了一地的霜白,吹皱世间几多情愁。还好那株老树惯经风起云涌,遍历岁月寒暑,任凭风吹、雨打、霜落、雪压,春来发芽,夏日滋长,秋深落叶,冬至息藏,不忘本性。唯其如此,方能在原野萧索中挺枝相迎,屹立在野。
“任尔东西南北风,千磨万击还坚劲。”是的,这就是老树的风骨。虽有风沙砥砺,侵骨断臂,仍茕茕孑立,铸就生命不屈长歌。人若如此,亦能突显英雄本色。
荆轲大抵就是这样的英雄。荆轲,卫国人,胆识过人,生性洒脱不羁,又义薄云天,好读书与击剑,称得上江湖之中“千里驹”。
在那个大动荡的年代,历史的风云波诡云谲,个人的命运随时可能被兼并战争的尘沙所淹没。当历史纷争的大幕缓缓拉开之时,纵有舞台可登,但群雄也只不过是其中的过客,因为它的主角荣光只属于一个叫嬴政的人。对手如此强势,荆轲却临危受命,这注定是历史的宿命。
秋冷寒风起时,荆轲在易水河畔白洋祖泽之滨随高渐离击筑和而歌之,携秦舞阳踏上了西去咸阳的杀路,完成了一场悲怆异常的凄伤离别。前路杀机重重,但荆轲义无反顾,视死如归。除暴安良,乃行侠仗义之准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安身立命之保证,为了这天地的道义,荆轲从未想过逃离,也未有过怯懦,一路向前。
咸阳宫内,大殿之上,面对暴秦之强势,人性的懦弱似摧肝裂胆的寒风撕裂着每个人心底的良知。初上路时异口同声、豪气冲天的誓言不再坚如磐石,慢慢的开始瓦解;卑鄙龌蹉的无耻、慌张如鬼魅魍魉让人狼狈至极。那个“年方十二就杀人无数,人莫敢与之忤视”的秦舞阳竟然吓破了胆,丧失了斗志,方寸大乱。在此人性的绝境中,荆轲坚守本心挺身而出,谈笑自若化危机与困厄。当图穷匕见刺秦成败系于生死存亡之际,荆轲之心仍毫无动摇,舍命连连击杀,直至身消道死。
英雄不归,风骨犹存。荆君之壮举,徒叹当时人不解,视若飞蛾扑火,其实大错矣!君子所为当顶天立地,怀理想慷慨就义,为信念从容赴死,才方为真男儿,大英雄。一路走来,荆轲端得起如此英名。游侠时,他不好名逐利,把浮华虚名舍给了盖聂,让与了鲁句践;得遇燕太子丹时,他兼爱天下,一诺千金,解丹之心忧,“虽千万人,吾往矣!”;刺秦时,更是生死相忘,虽落得个菹醢亦不能夺其志。难怪太史公为他鸣不公:“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
荆轲去后,秦月开始照遍九州,然不到廿载却沉殇天际。又过百二十年,一名身受腐刑,却同样风骨矫然的书生将其记于汗青之上,从此永垂青史。
一人徒步原野,伫立荒凉古道边,任凭西风凌乱过往。往事沧桑,斑驳了记忆,散尽了繁华,好在风骨清朗,尚有英名相伴日月长。这风骨有坚韧,有不屈,更有灵明本心透着真,虔诚而执着,质朴而厚重。
风骨在,心安然。无论风寒月冷、刀光剑影,本心静守,道法自然,纤尘不染,定会守得花开未央。老树如此,荆轲亦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