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草垛

雨林

有村庄的地方，就有你的身影。

五月，你在春风中摇摆着妖娆的身躯，露出豆蔻般青嫩的笑靥；六月，母亲帮你拔除夹杂的稗草，细细梳理你浓密的秀发；八月，你在父亲炙热的目光中褪去青绿，披上了金色的外袍，垂下了沉甸甸的谷穗；九月，叔叔伯伯手中的镰刀轻轻地吻过你，你终于可以躺下了，齐刷刷地被束成了一捆捆。孩童在你身上嬉戏，你柔软的身躯是最好的游乐场。过家家的时候，你时而是严厉的爸爸，忽然又是慈祥的媽妈，戴上一顶线帽自然就是可爱的宝宝了。田野上，孩子们的追逐和欢笑是对你最好的安慰。是了，是了，你最爱听的就是这个声音。他们让你想起了你的稻谷宝宝，都是一样饱满，一样活泼，一样让人欢喜。

你多半是安静的，安静地等待，等待农人给你安置一个高高的家，就在生你、长你的田埂边，或是村子口最敞亮的地儿，和村庄遥遥相望。在乡村，给你安家可是一门技术活，若是谁把你的房子做得歪歪倒倒，那可是要惹人笑话的。一个个草垛，一个个家，你和袅袅的炊烟一道成了乡村的眼睛，守护着村庄和村庄里的人们。

清晨，你引燃灶膛里的柴火，照亮了母亲鬓角刺眼的白发。夜晚，你均匀地躺在床铺下，一边温暖着乡人结实的身躯，一边听着农夫四时节气耕作闲话，偶尔也能听见农妇的窃窃私语。夏季，是哪个野小子爬上了你的顶端吹响了短笛，又是哪个闺女靠在你的怀里，俏丽丽地唱起歌谣？冬日里，你的身边聚满了一边扯着长长的麻线纳鞋底一边拉呱家常的婶娘们，招来了抽着旱烟晒着太阳的爷爷、大伯们，自然也少不了一群永远不知疲倦疯疯癫癫的少年。欢声笑语，鸡鸣犬吠，好热闹啊。你呢，似乎已经被这暖融融的太阳抚摩得昏昏欲睡了，和那蜷成一团的小猫仔一起，安然地眯着双眼。

你最心疼老牛的辛劳和孤苦，耕地的间歇，你在老牛的唇齿间絮絮细语，用自己并不丰饶的身躯填饱老牛空荡荡的肚子。漫长的冬夜，老牛依偎着你，回想这一年的劳作：春日里青草茵茵，鲜嫩可口，可春耕任务繁重，稍有怠慢，牛鞭便会抽上身；冬闲安歇，奈何牛棚四处透风，寒气刺骨。还是你对我好啊，老伙计。老牛打着响鼻慨叹。较之老牛，你似乎不太喜欢猪的聒噪，这些懒家伙，除了吃就是睡，奈何女主人还特意拉了你来垫猪圈。垫就垫吧，好在猪粪很肥，用来做底肥，临了还是给你补充营养，这不就是典型的“肥水不落外人田”吗？

乡村的日子，不紧不慢。在你逐渐消瘦的身躯中从冬到夏，又会在你逐渐丰盈中从夏到秋。你目睹着一个个孩童长大，你悄声伴一位位老人离开。你感受着乡村最切身的痛楚，最直接的欢畅。大自然的博大襟怀总是让你如期而归，如期而至，周而复始，演绎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守护着乡村质朴的温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