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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杀小集

2017-06-01徐光耀

长城 2017年3期
关键词:伪军鬼子敌人

徐光耀

小 序

书名《戏杀小集》:戏,是悲喜之剧;杀,即格斗死生;小,乃小中见大,非以小为贵也。

故事一百四十七段,皆出自农民、战士之口。以武装斗争为主,分为抗日、解放与援朝三个战争时期。

录自真人之口,写于实有之乡,肉是生肉,血是鲜血,真杀实砍,原汁原味,无一字假托。

余年九十有二,无力扛笔,献出多年所积,或可添一点文坛风韵,终无憾矣。

2016年9月15日 中秋

1.阎王鼻子上打出溜

县公安局的老靳,夜里摸进据点曹伍町,找见两面保长大楚,问他:“能不能把炮楼上的伪军队长汤中庸叫出来,试着谈谈,‘争取一下?”

第二日,大楚上炮楼,私下跟汤中庸说:“哥们儿,这些日子咱呆得不错,我想请你出去吃顿饭,敢去不敢去?”汤中庸说:“敢去怎么说,不敢去怎么说?”大楚说:“不敢去,就不用说了;要敢去呢,我家离这儿不远,自己打的鲜鱼,我量儿不大,陪你四两,别的不敢说,我拿全家性命担保,有我的脑袋在,不能少你一根汗毛……”

于是约定了时间。

傍黑以后,就在大楚家炕上,公安局的老靳和汤中庸,面对面坐在炕桌两边,吃着,喝着,谈着,似乎很投机。最后,汤中庸应许:第三天半夜,把一个小队拉出来。

但汤中庸一回炮楼,就把实情报告了日军队长佐佐木。可大楚还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炮楼上请他上楼问事,他就大大咧咧毫无准备地上去了。

一进门,就见佐佐木按着指挥刀说:“你家的,八路的有!”

大楚愣神也不打,就说:“没有!”

“没有?有人的报告了!”

“报告了也没有——我知道是谁报告的!”

“谁的报告的?”

“汤中庸队长报告的。太君,你可以杀我的头,但得让我把话说完。”

“你说!”

“昨儿汤队长上我家去了,他跟我借钱,我没有——就为这个!要说我家有八路,他为什么不逮住?我家就在炮楼底下,你也可以去搜嘛!……”

鬼子瞪着眼,犹疑起来,想了想说:“你的,先回去。”

大楚一到家,先把坐着月子的老婆和孩子打发走,随后拿了几件衣裳,也跑了。当夜,鬼子就把他家包围了,可已是空屋子冷炕。

曹伍町据点拔了以后,当街的艺人把这事编了一段鼓词,题目就叫《阎王鼻子上打出溜》。

2.一把“德国三眼”

本来是去掏雄县的伪警察局,趴了半宿,“内线”没有出来。看看天就明了,邵队长下命令:“跑步撤出,日头冒红赶到流通庄。”

侦察员小沈跟着队伍跑了半截,嫌累得慌,就一个人掉队了。

他坐在南关公路边上,两边看看,想休息一下喘口气。可是,晨曦中来了一辆车子,车把上担着棵三八式,从城关“嗖嗖”地骑过来了。小沈往起一站,迎着他走上去,就在一擦肩的工夫,一膀子把那家伙扛到道沟里去了。

那家伙还挺横,爬起来说:“三八式里没子弹,你小子走不了!”小沈掏出盒子说:“这里头有一颗!”那家伙才跪在地下磕头,说大枪、车子全不要了,只求把车尾巴上的枕头还给他,那是给他妈上寿的礼物。小沈一想,不能信他,便骑上自行车,沿大堤一路西飞,早早就到了流通庄。

邵队长带着队伍也到了,在街上一点名,缺了小沈,嘟哝说:“这小子,又不知往哪儿闲打‘游击去了……”可进屋一看,小沈在炕上睡着呢。“哎,你怎么这么快呀?”小沈说:“骑车子来的,怎么不快。”打开枕头一看,里头一把“德国三眼”(一种很名贵的德国造盒子枪),外带四条子弹。后来才知道,这个骑车的家伙是去赵北口接伪警长的职的,三天前,那个警长让我们掏出来枪毙了,不想这家伙还未到任就丢了官。

3.拉着胡琴唱两口

端村据点安上快两年了,梅花桩似的修着五个大炮楼,可村里仍住着八路军七十多个伤员,北街一趟街,家家有八路。

按村干部的安排,这趟街整个儿被保护起来,凡通往北街的街口,都楂死:胡同、过道,瞧着是活门,进去是死门;也有看着是死门,进去却是活门的,非熟人不知道。敌伪军满街串游,就是串不到那趟街上去。

有个叫杨黑儿的民兵,接到区上通知,说已决定发给端村两棵手枪,让杨黑儿去领。大夏天,杨黑儿穿个单褂儿,到区里取了枪,插在后衣襟下面就回来了。刚刚走过炮楼,突然有个伪小队长在上头点手叫他:“嗨!杨黑儿,上来上来!”杨黑儿一见,跑是跑不了啦,死活先上去再说吧。就心里敲着小鼓,上了炮楼。

原来这伪小队长是个戏迷,听说杨黑儿会拉胡琴,特意叫上去,让他拉胡琴唱了两口,唱完,就放他下来了。走到背阴儿里,杨黑儿伸手摸摸后腰,两棵枪都汗津津的了。

4.“机枪零件可不能缺了”

黄书元十四岁扛活,扛到十九,参加了八路军。已打过十几次仗,负过五次伤。

打徐水一个据点时,他冲到敌人枪眼外头,敌伪的机枪“咕咕咕”还在打,他蹿上去把机枪扳倒了,使自己人顺利上房,可因机枪早已打红了,燙了他一手燎泡。

敌人终于支持不住,缴了枪。我们叫敌人把枪扔出来,排队往外走,最后出来个挎小撸子的伪官儿,黄书元问他:“你是什么干部?”他说:“我是连副。”黄说:“把撸子给我!”那家伙乖乖地给了。黄又说:“你们那挺机枪,刚才我可听见了,嘎嘎地打得挺好,这会儿,零件可不能缺了。”那家伙说:“不能不能!一个螺丝也不能缺。”黄说:“光说不行,你得打几发给我看看。”伪连副赶忙把机枪推上子弹,打了几发,果然非常好。黄书元高兴异常,这才说:“别害怕,八路军优待俘虏。”

黄书元五次负伤,都不曾下火线。人们问他:“你负伤了为什么老不下来?”他睁大眼睛说:“都不重嘛!”可他脑瓜顶上有白白的一溜沟,那是一次爬寨墙时,叫敌人的机枪扫的。

5.血洗之后

唐县通往保定的公路旁,有个小小庄,民兵工作特别强,多少次敌人从这儿路过,都让他们炸死、打死许多人。敌人恨透了,发来大兵,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连残垣断壁都推倒铲平,彻底来了个血洗!可这小小庄的人毫不屈服,剩下的人,青壮年加入民兵队,老少娃娃分散到四邻各村。他们在砖瓦缝里撒上高粱种子,把地面以下挖成战斗地道,把修枪造雷的小修械所也搬到地下去,照样给来来往往的鬼子以严重打击。

小小庄的人都变了,原来不愿让儿子当民兵的,现在跟着到处埋地雷;住在外村的大娘、大婶,挎着篮子,提着瓦罐,给民兵送好吃的;在敌区有关系的人家,找伪军们拉关系,搜集他们的消息,偷买他们的子弹;姑娘们都把民兵小伙儿看作英雄,有事没事找他们唠嗑,跟他们吊膀子,有的还亲自参加战斗;小伙儿们扎着日本皮带,蹬着日本马靴,扛着三八大盖,到处走动,个个威风凛凛。

日本投降时,一队鬼子兵从唐县往保定偷撤,被他们截住猛打,居然缴获一门小钢炮、两挺机枪,还抓了三个活的。

6.“忠臣、奸臣不能一例看待”

农民出身的老福根被敌人捉住了,审问时,敌人用棍子使劲打他,他默不作声,只在心里一下一下数那落在身上的棍子数,心说:“你打吧,总有我报仇的一天,到时候,我也抡圆棍子,一加二地打你们!”

在一次班务会上,指导员说:“你这个思想有点农民意识,报仇还兴加倍呀?”他反驳说:“咦,你怎么忘了?宋朝大奸臣潘仁美,把老令公的儿子杨七郎捉住,绑在芭蕉树上,射了一百单八箭,那是多惨!后来,杨六郎把潘仁美逮住,就扎他二百一十六枪,这叫天理报应。忠臣、奸臣,你不能一例看待!”

7.一对泥人

革命干部尹志壮,被敌人绑赴刑场去处决,还逼着据点里的群众夹道参观。尹志壮在人的“胡同”里从容往前走,突然妻子从人丛中钻出来,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他用胳膊肘把妻子的下颏托起来,慢慢地说:“以后,不必苦守,另拣个人吧,守节是老封建,故意为难妇女,人一去,就完了。我在地下真的眼見你为我吃苦,不是更加难受吗?”其妻悲痛欲绝,说不上话来。尹四围一看,对近处一个老头儿说:“老大伯,麻烦你搀她一下,她身子太弱,谢谢你了。”老头儿上来,忍着泪把他妻子搀开,完成这最后的诀别。

第二天,街里土地庙的神座上,出现了两个一尺左右的泥人,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一直立了几个月,无人触动,也不知作意为啥,作者为谁。

8.大大槐

恶霸地主焦松,带一行汉奸队,从城里杀回来搞“倒算”。他领着人剿杀抗属,到一户户剿杀完了,最后把一位七十岁老太太推下坑去活埋,随后把她四岁的孙女也推下坑去。小孙女说:“奶奶,土迷了你的眼了。”老太太拍拍她说:“好好睡吧孩子,你大大(指八路)早晚要回来的。”

后来,这地方重新解放,活埋人的地点长起一棵小槐树,抗属们给它砌起一圈围墙,就叫它:大大槐。

9.“八路军烧寨门来了!”

“五一大扫荡”之后,铜扣村安上了据点,敌人围着全村筑起土圩子,只留了四个寨门。鬼子伪军住在炮楼里,守寨门的是本村“保安团”,其实全是自己人,村支部暗中领导着他们。

四个寨门,隔不几天就着一把火,好不容易修好,过几天又烧了。“保安团”向皇军报告,都是八路干的。搅得日伪日夜不得安宁。

后来,敌人生了疑心。一次,一个叫四友的军曹,半夜带着一队人偷出圩子,化装成八路来叫门。“保安团”认出了他们,一面筛锣打鼓,呼喊说:“八路军烧寨门来了!小心防守!”一面派人到炮楼上报告。闹了半天,四友军曹始终不得进村。炮楼上没有办法,只好派人下来,把四友接回去。开寨门的时候,四友军曹对“保安团”非常感谢,说他们“大大地好!”

10.“快抬我来啵”

雁翎队员长海,驾着一只小船,从赵北口内线关系那儿往回走,刚钻过十二连桥,突然碰见鬼子的大船,一下查住,马上被捆了起来。挨捆的时候,长海有意攥拳绷劲,到捆好了再一松,手指头恰好够得着绳扣,心说:“等着吧,你个兔崽子!”

敌船载着他直奔西田庄,路上,伪军队长说:“小家伙别怕,我们是杨部队儿(伪杨文凤部),不糟害中国人。”

长海说:“别跟我来这一套,敢当八路,就不怕死。”

“嚄,挺坚决啊!”

长海说:“谈不上坚决,要坚决早碰死了,你抓不了活的!”

敌人赌气不理他,他便暗暗把绳扣解了,只攥着一团绳子,仰天躺在船舱里。

船到西田庄,有民兵在房上放哨,发现了敌情,“梆”就一独抉。鬼子伪军登时大乱,伪队长喊:“各船左右散开!把雁翎队围住了!他妈的快点!”长海见他们乱乱纷纷,两只鞋一甩,翻身跳下水去。

敌人喊声“跑啦!”,“乒乒乓乓”,又是机枪,又是步枪,照着水泡乱打。长海知道敌人必定开枪,水下一转身,又钻回船下来了。他计算敌人会驾着船追他,那么,他随着船靠近苇地,就有逃儿了。谁知敌人只打不动,他只好一个猛子扎出去半里远,刚一冒头,就“当”地挨了一枪,离脑袋顶多半尺。他随着水花往水皮上一仰,挺住不动。敌人喊“打死了!”,就停止射击,划动船只来追。其实,长海是抓着身下苲菜蔓子慢慢往苇塘里“趁”呢,“趁”到苇塘近跟,才又一个猛子,脑袋耩着泥,扎出三十多弓去,钻了苇塘。他在苇塘连滚带蹦,又泅过六七道壕沟,终将敌人摆脱。每只脚都给苇子扎了七八个窟窿,双脚全扎烂了。

黄黑儿,他泅到下四庄子,刚爬上岸,就听一声“口令!”。长海听着耳熟,问:“你是石洛刚吧?”

“啊,长海呀?怎么还不过来!”

长海说“快抬我来啵……”,就晕过去了。

11.空城计

上级布置下任务:各部队要普遍开展“政治攻势”,瓦解敌人的斗志军心。5区小队一个班,八九个人,六七条枪,由副政委带着,半夜里包围了有三十多人的岗楼,喊应了,就隔着沟,给他们讲话“上课”。副政委把苏德战场讲完,还未及转向国内,伪军们忽而截住问道:“八路弟兄先别说啦,请问你们是哪一部分?”副政委答:“43区队。”43区队当时是分区主力,常打胜仗,威震敌胆,敌伪最为折服。伪军说:“好,既是43区队,就请把你们那机枪打两下,让我们听听!”区小队一下抓了瞎,从哪儿找机枪去?忙说:“嗐,咱是给你们讲形势来啦,打枪动武,那多不仗义呀!……”话未说完,就听伪军们叫道:“下去追他们啵!”吊桥绳子“吱呀吱呀”直响,区小队见事不妙,忙趁着月影儿撤跑了。

事后人们谈笑起来,议论说:“诸葛亮的‘空城计也不是挺好使的。”

12.“下次不知该谁抱我了”

任丘的敌人要搞“反共誓约”示范,预先通知贾村:挖一个能埋三十人的大坑,就地等着。第二天,鬼子来了,二话不说,先把三十个人推进坑里埋掉,然后才给人们训话。老百姓全吓坏了。

可是,抗日政权仍是动员各村按照两面政策坚持斗争,敌人要伕要粮,尽可能拖延不交,或少交。

村副和“联络员”受命上岗楼去办交涉:老百姓至少一半在挨餓,催粮食催出三条人命来了,请皇军宽限。一上岗楼,鬼子见粮食没送到,一字不问,一刀削下“联络员”的头,把脑袋往村副怀里一扔说:“抱回去!粮食的不交,统统这样!”

村副抱着脑袋往回走,用手拍着他的伙伴说:“去是咱俩就伴儿去的,回是我抱你回来,下次不知该谁抱我了……”

13.刚睡着

“……我们轻轻地把门儿推开一看,敌人正七仰八叉地睡着呐,脑袋底下都枕着枪。我们可不敢客气,上去把枪一比,‘起来!八路军来啦!敌人撅愣一下坐起来,全傻了眼。有一个家伙贴墙根躺着,仍然呼呼地睡得挺香。我过去把他一扒拉,‘八路军来啦!缴枪!你猜他怎么说?‘唔唔唔,刚睡着了,你又来闹着玩儿!……”

14.典范的伏击

“五一大扫荡”已经两三个月,敌人穷搜狠剿,赶尽杀绝,以为“八路军连一根毛儿也没有了”!驻扎在桂家桥的鬼子小队,便逢集赶往护家池,同那儿的另一支鬼子小队联络感情,“强化治安”。

隐蔽在青纱帐里的31地区队,抓住敌人这个规律,要想法子治治他们。恰好,傍黑侦察员来报告,说初六这一集,敌人没有出来,并没有明显的原因。队长乾运清一琢磨:护家池的集是一、三、六、八,初六不来,初八肯定要来的,便在公路上选了个埋伏圈。

果然,初八一早,桂家桥的鬼子小队顺着新修的公路来了,他们两路纵队,打着膏药旗,扛着“歪把子”,放心大胆,旁若无人,一直撞进了埋伏圈。

鬼子兵果然训练有素,我们一开火,他们立马全体卧倒,匍匐在公路两旁的道沟里。而我们的伏击圈也绝,两挺机枪,恰恰对准着那两条道沟,只见“哗哗哗”一通扫,满沟鬼子眼见得浑身冒红……

战斗总共打了不到十五分钟,三十二个鬼子只逃掉一个。还有个鬼子也想跑,给他的队长用指挥刀劈死了。

这是个干脆利落的歼灭战,称得上是打伏击的典范。我们只牺牲了一个人,就是特派员刘汉昆。他见敌人已被压进绝地,兴奋得跳起来,喊着口号正面直冲,不料挨了一枪。他当年二十三岁,献县人,高小毕业,是个很温和的小知识分子。

15.偷听党的会议

小鬼王深,积极要求入党。支委说:“今天就开会,讨论一下吧。”小家伙等到支部开会,就溜到后窗根去听。有人说:“这小家伙家庭观念还比较重,一块钱的生活费,发到手就往家寄。这次发的恐怕又寄走了。”小家伙听得忍不住,从窗户上探进头去说:“你瞎说,这不,那块钱还在这儿呢!……”人们见他那样着急,笑着吓他说:“哈,了不得!你敢偷听党的会议!”小家伙又羞又臊地跑开了。

16.“但自有口粥喝”

牛青当村长,工作日夜不拾闲,弄得家里揭不开锅了。区干部找他开会,叫一次不来,再叫还是不来。区长亲自去叫,来了。在会上,他对大家说:“你们无论如何得替我担待点儿,哪怕每人分着多做一点儿呢,也得腾给我一个月工夫,让我扫点儿硝土(一种能从土里熬出火硝的无本生意),就算大伙儿赒济我啦。但自有口粥喝,我马上回来!”人们见他说得恳切,答应了。他带着老婆和两个闺女,彻夜连明,扫了一个月硝土,将就有口饭吃了,立马又把工作担当起来。

17.不知道大婶儿听见没有

“瞪眼虎”负了伤,住在胖大婶家休养。胖大婶待他特别好:烧水洗脚,烙饼摊鸡蛋,细心护理,样样齐全。胖大婶有个小闺女,也很近乎他,日子不多就成了好朋友。后来,“瞪眼虎”鼓励这小闺女参军抗日,可胖大婶不依。他们俩计划了计划,就偷着跑了。

跑到半路,“瞪眼虎”忽然说:“坏了!大婶这会儿准咧着嘴哭呢!”一句话勾起小闺女的伤心,哭着不想走了。“瞪眼虎”劝了半天也不顶事,便说:“得,我送你回家吧,这么软弱,怎么行军打仗?”

小闺女不哭了,可又不愿意回家。“瞪眼虎”说:“你等着,我去给大婶儿送个信儿去,让她好好放心!”

他跑回村口,又愣住了:“跟大婶怎么说呢?会不会挨她一顿骂?要写个信吧,自己不认字;托人捎句好听的吧,又怕叫人逮住……”最后,他跑到大婶儿家门口,扯大嗓门儿喊了一句:“我们当八路去了!”喊完,回身就跑,也不知道大婶儿听见了没有。

18.英魂附了体

敌人第二次血洗狼牙山的时候,有个老汉被敌人捉住了,一面打骂,一面逼他领路去挖八路军埋藏的物资。这老汉说声“走”,就领着鬼子,七拐八拐,爬上了一座高山,在一块悬崖上,停住了脚,指指下面说:“东西就在那里。”有个鬼子官儿伸头一看,他抱住那鬼子踊身一跳,二人一齐跌下万丈悬崖。

就在同一天,另一老汉带着鬼子去捉八路伤员。他故意走在地雷上,跟敌人一块粉身碎骨。

人们说,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魂附了老汉们的体了,人人骨头特别硬。

19.最爱哭的老罗

老伙夫罗成群五十多岁了,几次让他退伍,他都不干。

有人说他最爱哭,比方,看村剧团演戏,一枪把个日本鬼子打个大仰跤,他哭了;报上说,我们解放了曲阳城,他哭了;村里群众斗争汉奸恶霸毛杰三,最后把他枪毙了,他又哭了……

可也有人说他不爱哭,例如,连长在战斗中牺牲了,追悼会上大家都哭,独他一个泪不掉。人们问他为什么?他说:“人挨了欺负,肚里都有一口气,一哭,气就泄了!就像女人挨了打,哭一哭,什么事全化了。所以,当兵的不能哭,得把这股气憋着!”

据说,他身世苦得很,从不跟人说。冬天夜行军,山高雪大,他罗锅着腰,背着行军锅,从不要人换。一次,晕倒在五迴岭上,醒过来,仍不许人搀他、换他。

20.被韩梁看破了

抗战初期,八路军刚来,地方上十分混乱:地主武装、土匪武装、红枪会、大刀会、散兵游勇,各立旗号,称霸一方。所谓“主任遍天下,司令赛牛毛”,一片群雄割据局面。

党的政策是统一战线,八路军与所有这些武装都讲联合。有一次,土匪头子韩梁请八路支队的李文光吃馆子。李文光觉得不去不妥当,便约定时间,同韩梁下了馆子。正在吃喝,韩梁突然双手发颤,面如土色,央求说:“李主任,我老韩没有拿你当过外人,论交情,你叫我把枪放下,我当下就掏给你。何必这样呢?”李问:“怎么啦?”韩说:“你出去看看。”李出馆子一瞧,只见街角上、茶铺里、瓜摊旁边,都是自己警卫排的人,虽穿便衣,衣襟下都鼓鼓着短枪,全是暗中来保护他的。不料叫韩梁看破了。李便站在门口,高声大骂道:“他妈的!都是自家弟兄,不过吃顿饭,你们跟来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

骂完之后,一部分人悄悄走了,另一部分却散在四处,仍然盯着。这件事不久,在韩梁正抽大烟的工夫,被另一股土匪堵了门,杀在炕上。李文光每当想起此事,便觉头发根子直立。

21.已死在他肩上

赵兰贵负了重伤,赵有志背起他来往后撤,其时敌人正盯在背后,步步紧追,跑了没有几步,就跟部队失了联络,又跑出二三里,赵有志累得头昏眼花,一步三晃。赵兰贵怕连累他,劝他把自己丢下,免得白陪着牺牲。但赵有志坚决不肯,咬紧牙一直背他逃出了火线,在见到自己人时,才一口血喷在地上,昏厥过去。而赵兰贵呢,已死在他的肩上。

22.写日记

除奸科文书小岳,十四岁,初小文化,喜做日记。一天,在日记上写:“上午,领津贴费大洋一元。下午,买一毛钱花生,费去十分之一。”隔了两天,旅长王长江看了日记,笑他说:“买一毛钱花生也记在日记上,你什么时候长大?”此后,小岳不记买花生了。

小岳还爱记行军路线,每次行军,都把所过村庄一一写在日记上。又叫科长看见了,教训说:“你这日记要叫敌人得了去,我们的活动规律就全暴露了。”小岳就把行军路线,单跨在日月旁边。科长看了,还说不行,敌人很容易地猜出来。小岳很生气,但又不愿把村庄省略不记,于是把所驻村庄都编成暗号:大花生、小花生、胖花生、瘪花生、三豆花生、二豆花生、仁生果、炒卤香……不一而足。后来,王长江看了,惊奇地说:“所有花生都可以吃,你买花生皮、花生蔓干什么?”

后来有人说:“小岳为保密,不可谓不用心计,与‘白云黄鹤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23.“我那天拾粪去了”

日本投降不久,国民党“接收”了各大城市及交通要道,根据地周围的敌占区,一下都成了“国统区”。一天,有位从“国统区”来到根据地的老乡,到处宣传一条消息,说:“美国人在日本放了个原子弹,‘咕咚一下子,全世界都听见了,吓得日本人赶紧投了降。”于是有个农民问他:“那‘咕咚一下子,你听见了吗?”他说:“没有,那天我不在家——拾粪去了。”

24.“四宗宝”

抗日時的部队中,曾流传一首顺口溜,道是:“八路军,四宗宝,推栓盒子摇腕表,甩水钢笔大破袄。”

盒子枪在击发之后,大栓登开,应自动推第二颗子弹上膛,才保证连发。可八路军的枪,因使用过久,弹簧松弛,已不能推子弹上膛,必须用手推它一下,子弹才能上膛。所以,称之为“推栓盒子”。

手表,八路军极为稀有,高干和指挥员们所戴,也大多残破老旧,常停停走走,所以得常常摇摇手腕,帮它走好,以至成为习惯,这就是“摇腕表”。

钢笔,那时所用墨水,大都是用颜料自制的,写时常常堵塞,所以写写甩甩,边写边甩,也成了习惯。

大破袄也称一“宝”,除了用它挡风御寒之外,夜间还兼做被褥,且不避脏臭,随意翻滚,若装作穷人去袭击敌人,尤为方便。

在残酷环境中自嘲,也是把开心的钥匙。

25.找对象的“条件”

在根据地中,知识分子甚缺,知识女性尤少,从城市里来的女知识青年,往往成为情场上“争夺”的对象,于是有顺口溜为她们定了“条件”:年轻漂亮资格老,长征干部文化高。

这个“条件”很矛盾:年轻漂亮,资格就难“老”;长征干部一般地位较高,可文化水准较差。所以,那时冀中地区的女知青们,不少转去了延安。固然环境太残酷是个原因,而顺口溜也确非无聊之作。

26.“鸡腿”

1938年秋,我们连有个通信员,长得瘦骨伶仃,精瘦精瘦。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鸡腿”。有一次他和班长吵架,愤然说:“在你这儿干不了,我就回家,家里还有二斗红高粱哩!”

班里另有个战士叫李富贵,每当开玩笑就讥讽“鸡腿”:“我家还有二斗红高粱哩!”

其实,李富贵没有听懂“鸡腿”的话,而毛泽东,老早便听懂了,所以他打败了蒋介石。

当年深冬,“鸡腿”在肃宁失陷的战斗中,受伤被俘。日本鬼子架他上汽车,他挣扎踢腿,宁死不屈,被刺刀挑死。连队去收尸的时候,他的泪水已冻成冰柱,亮亮地闪在鼻洼里。

27.“坏三儿”

战士小李,十五六岁,时常发嘎,人们叫他“坏三儿”。在大官厅战斗中,他与敌人争抢一个坟头。看看敌人要占先,“坏三儿”急掏出手榴弹,不拉弦就摔了过去。敌见有炸弹飞来,急忙卧倒。“坏三儿”知道手榴弹未拉弦,一个冲刺,将坟头占领,使敌人陷入被动。

还有一次,与敌人打交手仗。对面奔过来一个彪形大汉,“坏三儿”料想拼不过他,便猛地睁圆大眼,喊道:“嗨!表哥,你也来啦!”那大汉一愣神,“坏三儿”一刀过去,刺穿了他的前胸。

几十年过去了,不再听见他的消息,可能成了高干。但每当看烈士碑上的名单时,总怕看到他的名字。

28.八路的“囚犯”

交河人张瑞祯,抗日时活跃于大清河北,任新城某区税务所长。他眼神儿好,练得一手好枪法。一日,同区长葛某带十余人,去近敌区泗各庄执行任务,不意被新城出动之敌包围,撤退不及,乃上房据守。敌有一百余人,十倍于我,火力也很强。我方被逐渐压缩到一孤立高房,房下仅一磨棚。其时,我方已伤亡过半,情势至为危急。但因张瑞祯枪法百发百中,敌人伤亡也很大,再无人敢带头冲锋。

战至六小时,张瑞祯检视身边,仅剩三人,葛区长竟不知去向。渐近黄昏,恰有我区小队赶来,在村外鸣枪咆哮。敌见无取胜之望,乃仓皇撤走。张瑞祯见危险已过,从房上下至磨棚,却见葛区长把自己绑在磨杠上,动转不得。问他怎么回事。葛羞愧满面地说,倘敌人杀进来,他想冒充是八路军的囚犯,以免杀头云。

世态万相,假冒八路“囚犯”,免遭屠杀,不知算得上“智慧”否?

29.孙殿英请客

1940年冬,国民党发动第一次反共高潮,引发了一连串战事。其中最大一场战役,即为豫北漳河两岸的“讨伐朱怀冰”。

朱怀冰带领蒋介石嫡系的一个军,其阵地与孙殿英的杂牌新五军相邻。朱怀冰声言向八路军“收复失地”,不断引起磨擦。战前,孙殿英曾与我方密约:只要我方不攻击他的部队,他将允许我之部队通过他的阵地前沿。但战斗开始,孙殿英临时变卦,不准我部队通过了。逼得我部队临时改道,以致误了时机,使朱怀冰部免遭全部被歼。

战役结束第三天,孙殿英突向我参战部队警备旅发函,“特邀一晤,略备薄酌”云云。旅长王长江和政委旷伏兆不知何意,甚是犹豫。副旅长张存实旧日曾与孙氏打过交道,分析说:“孙殿英是个老滑头,一脸麻子,一个麻子一个坑,一个坑一个心眼,他见我们消灭了朱怀冰,害怕了,现在套近乎,无非怕报复他,趁机会做做他的工作,还是必要的。”三人便一同去了。

果然,孙殿英十分热情,除了大摆筵席之外,还故意在饭桌上指令他的参谋长给鹿钟麟(孙的上司,战区司令)打电报,大意说,鹿存放于他防地的武器弹药,都在朱怀冰惹起的冲突中,被八路军抢走了。他自己军力单落,无法阻止,深表歉意云云。电报发出,他慷慨地赠送警备旅二十挺机枪,五十万发子弹,说:“这都是鹿钟麟存在我这儿的,咱们国共合作吧。”

后来据情报得知:孙殿英趁“磨擦”之机,瞒哄鹿钟麟,私吞他的武器弹药,九倍于赠我之数。

30.拼死反得活

1941年,我大清河根据地变质。日寇天天“拉网”,几乎村村有敌伪“清剿”。容城县我交通员张庆芳,危急中钻入一户伪军家属房中,其时敌人正满街乱串。他便抱了大堆毛柴,堆在房子中间,把手榴弹拉出弦,挂在上面,又持了三个手榴弹对伪军家属说:“你去报告鬼子吧,就说八路在这儿等他哩!”伪军家属傻愣半天,无法可想,只得把他安全地掩护到天黑。

31.干部花名册落入敌手

西蒲町是我根据地的基干村,不幸被敌占为据点,又不幸在敌拆房时,拆出了村干部花名册。伪警备队王子和如获至宝,向村民大肆敲诈,声言如得不到满足,就将册子交给日本人。

当夜,游击小组一研究,觉得必须赶紧把王子和干掉。当即派了赵来子当自卫队(敌强制成立的武装组织)队员,凑到东街上与王子和一块站岗。

半夜,游击组长孟宪振和支委刘敬堂,背个草筐,来到东街口。王子和刚问一声:“口令?”赵来子一蹿上去,将他拦腰一抱,孟刘二人抢上来将他一枪打死。

赵来子忙又跑到伪警备队,报告说,八路军二十来人摸到村东口,打死了王子和,要求派人去追。伪警备队见天黑咕隆咚,知道追也没有用,只好把死尸收殓完事。

32.抬沙子

某连韩连长,一向脾气暴躁,曾为此屡受批评。一日,吃小米干饭,“咯嘣”一声,一粒花生豆大小的沙子吐在桌子上,韩连长一边摸牙,一边大发雷霆说:“去!把司务长和炊事班长叫了来!”司务长和炊事班长马上来了。他又叫:“拿杠子和绳子去!”人们都怕了,以为他要捆人打人!到杠子和绳子都拿来了,韩连长才指着桌上说:“快!把沙子给我抬出去!”弄得人们哈哈一阵大笑。

33.陈旭一声喊

1941年春天,安次縣委组织部长陈旭,住在某村一家,忽来大群伪军逐户搜查。陈旭跑不及,就躲进套间装病。伪小队长来了,问套间里是什么人。房东说:“我家的病人,太脏,别进去。”伪小队长还是一挑帘子进去了。陈旭迎面就是一枪,恰恰子弹是臭的,未响。伪小队长用枪顶住他的脑门,问:“看鞋就知道你是八路,快说,是干什么的?”陈旭说:“我就是你们天天找的陈旭!你要有良心,就交个朋友;要升官发财,把我交给鬼子去吧!”伪小队长见他骨头这么硬,极为震撼,便派个岗哨在门口,说是他的亲戚,不许外人进来。从此以往,他不断与我方来往,渐渐地还送出情报来。

34.甩掉钟英

1943年春节,定县伪警察所长钟英,借与我方“有关系”之名,常派人送信出来,变相要钱。今天“妹妹出阁,请吃喜酒”;明天“儿子满月,敬请光临”……交通站没有这么多钱陪他。觉得他这“关系”价值不大,不想叫他“拿住”,可又怕一旦“关系破裂”,让房东段家受牵连,便想出个招数。

一天,尤亚民突接一信,说站上的霍兆麟与敌交手,不幸牺牲了。便伪装伤心,抱头大哭。房东段大娘,信以为实,跟着大哭不已。由是决定:交通站暂时撤回山区,进行整顿。便将交通站转移到另一村庄,以断掉与钟英的联系。

但段大娘仍为霍兆麟日夜悲伤,并常带着孩子到野外烧香祭奠。尤亚民与霍兆麟二人眼见新年将近,怎能让大娘如此过年。便冒着寒风,半夜翻墙来到大娘家,用舌尖舔破窗纸一看,大娘仍在哭泣。小尤便叫开门,把霍兆麟朝她一推说:“大娘你看,这不好好儿的吗?”大娘先是一惊,接着流泪抚着小霍身子说:“到底打着了哪里?还疼不?”小霍禁不住热泪滚滚说:“我没有负伤,是诈哄伪军的!……”大娘仍不信,疑是做梦,直到咬破了手指,才破涕为笑。

35.“碍不着射击”

献交大队队长刘培基,作战打伤左眼,做了眼球摘除手术。手术时没有麻药,疼得他手抓炕沿,指甲抠进木头里去,却不喊一声疼。术罢,他爬起来,擦擦汗,取过一根棍子顺在右眼上瞄着,说:“行,碍不着射击。”

36.二闺女

安国县妇女干部唐俊茹,“五一扫荡”时逃到深泽县铁杆村。恰又遇着第二次扫荡。有位大娘拉住她说:“别瞎跑咧,你就是我二闺女。我大闺女叫金翠,你就叫银翠吧。”当时唐俊茹十八岁。大娘用灰土把她脸抹得黑黑的,又让她穿上件掩襟大褂子,腰里塞上棉花套子,装着怀孕了。

鬼子来了,刚一见面,就要拉唐俊茹走。大娘说:“你们有人性不?没见我闺女肚子大啦!”死拽着唐不放。鬼子照她脸上重重地戳了一枪托,一块肉马上飞起来,露出白碜碜的骨头。可大娘抱住唐俊茹就是不撒手。后来,第二批、第三批鬼子又来了。大娘就飞飞着脸上的肉,把血蹭在唐的脸上,两个人红糊糊成了一对血人,终于把唐救下来了。

37.大娘孤单一人

南冯郝大娘之子高偏,在战斗中英勇牺牲,可他娘还不知道。安新4区妇救主任林秀芳,受组织委托,到郝家做善后慰问。

林秀芳一进门,见大娘茕茕孑立,孤单一人,心上一酸,只叫得一声“大娘”,便失声痛哭起来。郝大娘见此情景,便猜到儿子出了意外,她忍住悲痛,拉住林秀芳的手说:“闺女别哭,我全明白了!他死了,你们活着就好!一样能打败鬼子!”

38.挖地道

刘九胜大娘是堡垒户,已商量好在她家挖地洞。第二天,恰好鬼子扫荡过来,愣把大娘家叫小梅的姑娘,泼上满身黑油,问她谁家藏着八路军。小梅连说“不知道”,最终被鬼子点着火,烧死了。九胜老人亲眼看着这些,却没有悲伤,反而说:“你们在哪里挖,挖多大洞都可以。鬼子打不走,穷富都不得安生,人财也保不住。”于是在她家挖了秘密洞,后又改成连环洞。但因没有经验,雨水灌进了气眼,弄得塌了五六间房。干部怕她心疼,劝说:“忍一忍吧,打走了鬼子咱們盖新的,您千万别上火……”她说:“看你说的!我明白着呢,有人就有房,什么东西都是人制的。我不心疼这个!弄好了,你们只管接着挖!……”

39.“反共誓约”一例

日寇在任丘搞了个“反共誓约运动”试点,下面是其“运动”的例子之一。

敌酋山崎和恒尾通知各村村长开会。每村必须去两人,共到三十六名村长。敌队长小九保把所有村长押到鄚州镇东的荒地上,命令每两个人挖一个土坑。

土坑挖成,又下命令说:“两个人中必须活埋一个,你们自己去商量,否则就全部杀掉。”王约村长李凤章和王其敏合计,凤章说:“我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其敏你刚结婚,没后代。你埋我吧。”其敏忙说:“千万不能!你拉家带口,担子很重,你一死,孩子们怎么办?我一死,老婆改嫁就完了!”凤章见其敏说不服,抢先跳下坑去,恳求说:“其敏,好兄弟,下土吧!”其敏不肯,小九保过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其敏含泪埋了李凤章。

这一次,共活埋十八名村长。

敌人走后,乡亲们赶快挖,救活了十二名。李凤章一被背回家,立刻让大儿子参加了八路军。

40.机枪手

“五大扫荡”中,机枪手李麟被冲散。他到处寻找部队,不但找不见,却村村都有敌人。只得一个人抱着“歪把子”,藏在野洼麦垄里,饿了,搓点麦仁吃;渴了,找个土坑子喝点泥水。如此过了二十多天,到老乡们发现他时,已经没了人形,只见一根棍上长着两只眼睛。

41.洋桥之战

李忠玉带一个连在高(阳)保(定)公路两侧活动。因该地区已为敌人所蚕食,对敌伪往来相当麻痹。一夜,李忠玉摸到洋桥他姐家,打听清了情况,知道每天九点左右,总有从保定开往高阳的敌寇汽车。

第二天,李忠玉让全连都换上伪军衣服,自己则挎上洋刀,拉着洋狗。拂晓前他们把洋桥包围,宣称村里有八路,警备队“讨伐”来了。伪保长赶紧迎出来说:“谁不知道我姓蒋的,向来最忠实皇军。”并忙预备饭,邀请李队长先上他家喝水。李跟他到家刚喝了几口茶,看看九点,传令兵跑来报告,说有三辆汽车快到了。李忠玉刚说去迎接,却猛地肚子疼起来,疼得满炕打滚儿。慌得保长忙叫人各处去找药。

一会儿,三辆满载敌伪军的汽车到了村口,咱们两名站岗的把日本旗一摆,让他们停在村沿。这时,李忠玉坐着洋车,一面“哎哟”,一面奔过来,喊着说:“不行,受不了啦,得让我跟车到高阳去。”一连的战士就跟在他后面,到了汽车跟前。洋车停在浅水沟沟沿,李忠玉一面捂着肚子,一面跟汽车上下来的两个鬼子搭话,说自己是高阳的警备中队长,得了急症,得跟车一块回去。两个鬼子刚一犹豫,李忠玉拔出手枪,“当”地先“敲”了一个,随即一翻身滚下沟去。战士们早已围成月牙形,一阵手榴弹过去,“乒乓扑哧”,把三辆汽车消灭个干净,一个也不曾跑掉。事后得知,除两名鬼子外,其余尽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生,分到高阳去就职的。

解决战斗后,李忠玉带着队伍从封锁沟上一个岗楼底下经过,楼上的伪军都持枪注目,对他们目迎目送。

42.开辟三区

蠡县三区,是敌人最疯狂的地区,但群众条件好,一心只盼着八路军。可惜地形太不利:给两道河夹着,周围尽是岗楼。敌人有规定:一处枪响,四处增援。我们部队曾几次吃亏,很难杀进去。

李忠玉和他的首长一商量,想了个古怪的打法:前头十几个穿便衣的八路军,连蹿带蹦地满地乱跑,后头是“日本大队”,又是车子又是马,遍地追着兜抄。河堤上的大岗楼一见,忙放下吊桥,拉着队伍帮忙追赶。不想有支“鬼子”分队,趁势上了他们的岗楼。留守的几个家伙白着眼被“解决”,出去帮着追赶的队伍回来了,也整队地当了俘虏。

另有几处一听枪响就增援的伪军,都吃了预先备好的埋伏,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有一支懒惰的分队,因下雨没有出来,才得幸免。从此以后,再有枪响的地方谁也不敢增援了,蠡县三区,很快又开辟出来。

43.轿车赶翻了

李忠玉也倒过一次霉:有一次化袭岗楼,原想化装成娶亲的轿车,趁在岗楼下经过时,猛然从轿中跳出,打敌人个冷不防。不想赶车的临阵慌促,在岗楼沟口拐弯太急,把轿车赶翻了。翻到了大沟里头,藏着的战士都骨碌出来。伪军一见,慌得连忙打枪。李忠玉见势不妙,就把全连都轰上去,支起机枪,架上小炮,大声骂道:“楼上的听着,我是李忠玉!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我是怕你们误会,才化装由此经过,你们瞎他妈打枪,惹恼了我,看把你王八窝端了!”吓得伪军果真不敢打枪了。部队乃安全地撤了下来。

从这以后,李忠玉给自己立个规矩,凡给伪军喊话,必把自己的名字亮在前头。

44.马德祥之死

马德祥特别能打仗。他带一个连,一周内连打几个胜仗,开辟出三个新区,老百姓称他为“闪电将军”。

可是,马德祥也存在很多缺点:自由傲慢、自高自大、违反政策、不遵纪律。有一回,一仗下来又抓了一群俘虏。马德祥瞧见其中有个镶金牙的家伙,长得皮肤白嫩,眉眼风流。他一摆手,叫别的俘虏先走,单把那个家伙叫住,说“跟他有话说”。大家便觉得有点事出不妙。过了一阵,部队已走出老远,才见他一个人追上来。人们问:“那个俘虏呢?”他说:“放了!”可大家心里都清楚,那家伙一准放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还有一回,他跟县公安局长住在一块,各住一明两暗里的一间。呆了半天,不见公安局长来看他,心里便有点儿憋气。于是主动走进西间,见公安局长正半仰在炕上读文件。见了他也没把身子坐直,说:“连长啊,坐下吧。”他愣着不言声。公安局长又说:“连长贵姓啊?”马德祥一听,他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便把脖子一扭,走了出来,心里说:“他连我马德祥都不知道,故意的吧?”为此,越想越气。后来,有一回听说该局长单独住在一家,便悄悄爬上房去,厉声大喊:“皇军压顶了!屋里的八路缴枪!”结果喊了半天,该局长就是不缴。他没有办法,只好偷偷溜走。事后人们知道了,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我想鉴定鉴定他。”

这件事,终于让分区知道了,便写信调他回分区。他知道回去要受处分,跟人说:“处分也就是当个副连长,还不如我将功折罪呢!”便拿着信,拉着队伍,到处找仗打去了。

马德祥最后战死是这样的:村干部向他报告,说:“敌人出动了,你们快走吧。”马问:“敌人有多少?”答说:“总有三五百吧。”马说:“三五百还叫个情况,去你的!”——过去有一次,他和一千多敌人打了一天半夜,不但没有叫敌人吃掉,突围时还搞了敌人几条枪——这一次,他又陷入敌人重围,在敌人冲锋时,他发起反冲锋,提把马刀,与敌明杀对砍!虽然狠命冲杀,最终战死。

尽管他打仗又狠又恶,像个野人,但他死后,老百姓仍为他烧香上供,衷心凭吊他这位“闪电将军”。

45.电台安在据点里

冀中10分区政委旷伏兆,在环境最残酷的时候,把电台安在了敌人据点里。天天有伪军给站岗放哨,倒像是据点专为我们安的一样。

一夜,有个伪军班长酒后撒疯,误把我们一个侦察员打死了。旷伏兆大为恼火,向据點要这个伪班长。伪班长哭哭啼啼,不敢出来。伪军队长就把他五花大绑绑了,半夜里送出来。旷伏兆命人写一张布告,宣布该班长认贼作父,残害民众,决定枪毙,并把布告撒遍了大小城镇。

46.报仇意愿

小队长李世昌,在上次打四芝兰据点时,因指挥失误,使小队遭受损失,受到党内警告处分。这次大队一下攻打四芝兰的命令,李世昌就“狠”上劲了:抱定必死决心,大干一场,以图报仇雪恨。战前,他把柔韧的皮带给班长王忠扎上,把“派勒蒙”钢笔装进战士樊宏的口袋,把一块十七钻手表给副队长李志坚戴在手腕上,对他们说:“我死了,这就是你的;我不死,再从战斗中得去!”话很决绝。

这事给政委知道了,忙找他谈话说:“要报仇,先计划怎么去死。打死了,还报什么仇?再说,光你自己傻大胆,让战士们也跟着莽撞瞎碰,丧失了性命,就更违背你报仇的意愿了!这件事,你得从新考虑……”

李世昌被说服了,便对作战方案,小心思谋,作了精心规划。但战斗开始,仍是他第一个冲进了敌人的外壕沟……

47.叫他“认认规矩”

赵寅虎说:“在82团时,我犯了一次军阀主义!有个侦察员,跟我是一个村的。我俩小时候就像哥儿们,亲得不行。在侦通连,我当连长,他当侦察员。有一天,我得着‘情报,说他私自回家了,还说是我允许的。我就给我们村写信,让把他捆了送来。村里就派了民兵捆他。他说:‘别捆啦,我保证回去。就骑车子又回到连里。我一见他就问:‘吃饭啦?他说:‘没哩。我说:‘没哩,吃吧。吃完了,我说:‘老弟,你得去认认规矩。他说:‘认什么规矩?我就叫人把他捆起来,吊在房梁上。侦察员‘呼啦来了一大群,乱讲情,说:‘念他没有功劳,还有苦劳,饶过这次吧……我说:‘你们净放烟幕弹,我要不把他吊起来,你们保证不满意,说我护着他。人们说:‘放下来吧,我们满意啦。

“放下来也就抽袋烟的工夫,我这老乡就又找我来了,说:‘连长,我给你捎了袜底儿来了。弄得我哭笑不得。后来,他家里人朝我父亲告状,说我捆了他了。我一回家,父亲就把我好骂一顿。”

48.不能提前让人不痛快

王善宝、李相琪、赵波几个侦察员,夜里睡不着觉,偷着推牌九(一种赌博工具)。到半夜的时候,队长郑少臣发觉了,就先咳嗽一声,然后进了屋子。王善宝听见咳嗽,早把牌九藏在褥子底下。郑少臣问:“怎么还不睡呀?”赵波说:“迷糊了一会儿,老是睡不着。”郑又问:“怎么眼都红了?”李相琪说:“喝水少,上火了呗。”郑说:“天不早了,还是睡会儿吧。”走了。

侦察员睡了大半天,下午,吹哨子集合。郑少臣传下命令,天傍黑去摸大西张岗楼,同志们要奋勇作战……

大西张岗楼很顺利地拿下来了。第二天,郑少臣把赵波叫了去个别谈话,批评他带头“耍钱”,很不对。到赵波承认“耍钱”了,又要求他在队前检讨错误。赵波没得可说,只得应承。这才开大会,把三个侦察员批评了一顿——在执行战斗任务前,郑少臣不让人心里不痛快。

49.憋屈不住了

“五一扫荡”过后,敌人安得遍地是据点,伪军特务们随便到各村抓人要粮,横糟了竖糟,“联络员”不敢挑皮。这样过了三个月,可把人憋屈坏了。后来跟党接上头,就学着治治敌人的法子。一天,中送村的民兵取出埋着的大枪,浇上煤油擦好,又买了两挂浒州鞭,便各村约齐,半夜里围了据点伍仁桥。先打三枪,又在煤油桶里放了一挂鞭。“联络员”便到岗楼上报告:“八路大大的!”起初,敌人放下吊桥,要下来。随后别村的“联络员”也跑来,都说:“八路大大的!”这才把敌人吓住。

此后,人们抗争的胆子越来越大,又练着去扒敌人的电线。扒电线,竹竿上绑把飞快的镰刀,使巧劲一拽,电线就断在地上,自动地一圈一圈卷起来,人们背上就走。有一次,白天去割。割完,一个人去给敌人报告,另一个就把自己绑在电线杆子上,到敌人来查,就说八路把电线割完,把人绑在了这里。敌人白瞪着眼,一点办法也没有。

50.给岗楼照相

有一次“联络员”带着军区的摄影干事,到据点里去照相。不防他们的行动叫另一个岗楼看见了。照完,刚出岗楼,伪小队长就大声喊叫着往回叫他们。“联络员”悄声告诉摄影干事:“走你的,只要不开枪,连头也别回。他要开枪,你就奔前边村里跑。”说罢,自己回了岗楼。伪小队长见他就大发脾气:“那个人为什么不回来?”“联络员”说:“我来了就行了呗,干吗非得两人?”伪小队长仍是大骂不休,他就靠近伪小队长说:“瘪住(没了钱花的意思)了你就说话,往咱家拿去。咱哥儿们多年了,别听别人瞎挑唆!”说得伪小队长消了气,蒙混过去了。

51.向着死爬去

在火线上,子弹飞得这样密,空中子弹会互相顶牛。一点钟是六十分,一分钟是六十秒,每秒钟有一百次牺牲的机会。可战士们都迎着枪声往前跑,这是为什么呢?

赵羊观血战中,战士们都牺牲了,在一位烈士的尸身下,却发现了三条枪。就是说,这位同志知道自己要牺牲,知道敌人会踏上他的尸身来,可他却挣出最后一口气,把武器藏在身下,免得叫敌人拿走。这种临死还在藏武器的精神,又是为什么呢?

知道要死,却还要朝着死爬去;

知道要死,却做着死后的事情;

这就是人民英雄的本色,是我们民族精神的支柱啊!

52.厌战顺口溜

1941年,根据地施行统一累进税的时候,部队中一部分人滋生了一种厌战情绪,编了首顺口溜说:“十亩地,一处宅儿,一个老婆两个孩儿,职业是个小教员儿,经常跑跑村剧团儿。”

意思是:一个老婆两个孩子,连自己恰是四口人,统累税规定每人一个免征点,不但够吃,还不该拿“差”(出公粮);一处宅子,够住就满足了;当个小学校教员,按规定不出“伕”,不但免了战地勤务,还可赚出闲暇,时常跑跑村剧团儿,有男有女,有歌有舞,生活会是十分滋润的。

53.可笑的“音乐家”

某文工队有位“音乐家”,架子摆得很大,自视颇高。有一回,随大家为农民服务,他自告奋勇单独拉琴。農民们听说来了洋玩意儿,拥来一大群,还特意借来一张凳子,欢迎他登上去表演。这位“音乐家”颇受鼓舞,登上去大拉起来。那曲子“吱吱哇哇”,又臭又长。农民们一个个逐渐散去,最后,他面前只剩了一个人,直呆呆对他听着。

可“音乐家”并不丧气,以为有一个知音,也是好的。俞伯牙不是也只有一个知音吗?拉完,他感谢那个老乡说:“怎么唯有你听懂了我的艺术呢?”那农民指指他脚下道:“先生,这凳子是我的。”

54.他们为了同志

一队人马过黄河,在河心,船破,十几人同时落入激流。水性好的崇前同志,拼命游水,救了两人上岸。当他再次下水时,不幸被两个溺水的人同时抓住两臂,使他无法划水,竟一块牺牲了——他为了同志。

王震将军率队被困在八面山中,在突围时,一下子误入敌群,一枚手榴弹就落在王震身边,在此危急万分时,忽跳来一名通信员,扑身盖住了手榴弹,旋即爆炸。王震将军得以保全,而那通信员则牺牲了——他为了同志。

赵兰贵负了伤,赵有志把他背在身上往下撤,敌人在后面紧追。赵有志累得头晕目眩,不断摇晃。赵兰贵怕连累他,劝他把自己放下,而赵有志却一直摇晃着往下逃。当见到自己人时,赵有志突然吐血昏厥,而赵兰贵却已死在他的肩上——他们也都是为了同志。

当我们享受胜利之果时,请不要忘掉这些伟大的灵魂。

55.脖子憋粗了

工作人员老彭,住在一户老乡家里。一天,他在草棚中睡觉,半途出来小解,忽见大门洞里睡着一排日本兵,吓得急忙往上房跑。跑进去一看,炕上横七竖八地也睡着日本兵。他匆忙又钻进草棚,抓些干草盖在身上,藏着装睡。不一刻,又一伙日本兵也钻进草棚来,东倒西歪躺下,也要睡。一个鬼子的双腿,就搭在老彭身上,就那么睡熟了。老彭在底下一动不敢动,直忍到天黑,解了乏的鬼子才集合走了。当老彭从草棚中出来,脖子和头一样粗了,过了十来天还未落肿。

56.随机一变

侦察员骆洪正在老乡屋里歇着,猛然听到街上一阵人喊马叫。骆洪觉着事不好,刚要出去,一群鬼子和汉奸进了院子,不期正与鬼子碰个正面。骆洪灵机一动,便假冒敌人,手提盒子枪满院子乱串:先抓个村里“办公的”,让他快打糨糊去贴宣传品;又跟另一人要鸡蛋,张罗着烙饼。竟一路混上街来,瞅空子闪进另一家院子,赶忙上了房。恰好房上站着个伪军,问他干什么的,他说“宣抚班”。伪军又问为什么上房,他上去给伪军一个嘴巴,飞脚把他踢下房去。然后跳进一条窄胡同,眼观六路一阵跑,竟安全地逃了出来。

57.沾光两样

杨国栋在过铁路时,被敌人捉住了。四个伪军押着他往岗楼上送。走到一块麦地旁边,捆他的绳子被他弄松了扣,他猛地把绳子一甩,朝麦地跑。后面四杆枪追着他打,“叮当扑哧”,子溜子直往裤裆里钻,可他终于逃脱了,只右腿上擦破了一点肉皮。他说他沾两样的光:一是天不太亮,看不甚清;二是他按“蛇形前进”跑的,战斗训练帮了他的忙。

58.没说话,泪便下来了

在碉点林立的年代,一个“联络员”经常上岗楼应敌。他在敌人面前,表现得极其谦恭自卑,甚至有点“下贱”。可是,他是个共产党员,用这些谦卑,给村里的老乡们办了很多好事,扛过了很多灾难。

胜利后,他见到自己人,没有说一句话,泪就流下来了,工作人员连忙安慰他。他说:“要说有功,也谈不上,就是多挨了些苦楚折腾。我在鬼子面前,就是一块木头、一条狗,任什么憋屈困苦,都吃进肚子了。要说对党的贡献,也就是替人们多挨了些打骂,多尝了些酸辛……”

59.这也要哭吗?

赵羊观血战中,打到最残酷的时刻,“软蛋包”丁琅找到党小组长骆晋鸿,跟他说:“老骆,咱坚持大半天了,就还剩这么几个人,援军也看不到影,离天黑还有三四个钟头,咱能顶得下来吗?”

骆晋鸿最和善,一輩子没跟人发过火儿。现在,他解释说:“丁琅啊,咱们是抗日军队,是为救国才来当兵的,怎么也得顶着,有几个人打几个人的。援军要有了影,那就到了,来,你先抽锅烟,抽完了也许就来了……”他还没说完,丁琅就打断他:“不行啊,不行啊,是你脾气好威信高,我才给你说,别打啦,投过去吧!以后再出来,还可以抗日呀……”老骆大吃一惊,问:“这话你为什么对我说?”丁说:“你是党小组长,你一发话,大伙儿都听啊!”老骆忽地泪花闪闪,痛心极了:“小丁,你不能再想想我的话么?”丁以为他动了心,急急说:“嗐,还这么死心眼儿,枪子直飞,哪有工夫再想?”“你根本就不想我的话了?”“你真是!你真是!……”老骆松一口气,汪着眼泪说:“好,你去说吧。”丁琅高兴了,从战壕里站起身,向敌人喊道:“别打了,我们投……”一句未完,“砰”的一声,老骆的枪弹击碎了他的脑壳。

事后说起闲话来,人们常笑话老骆,说他枪决叛徒,还哭哩!

60.豆腐大妈

“大扫荡”过后,各村都建立了保甲户口制度,敌人常常以查户口为名,搜捕我方掩藏的军政人员。

有一天,通信员小刘一直被敌人追进卖豆腐的王大妈家。王大妈两口人,一个她,一个十七岁的儿子,户口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时,儿子出门卖豆腐去了。敌人逼住通信员,问:“这是谁?”王大妈说:“是我儿子。”敌人要过户口去查,果有个十七岁的儿子。正在犹疑,卖豆腐的儿子恰恰回来了。敌人马上问:“这一个又是谁?”王大妈一慌,急着说:“我不认识。”儿子见状不好,撒腿往外就跑,敌人见状急追,两声枪响,把儿子打死在了街上……

61.把敌人打笑了

交通员小李子叫鬼子追得满街跑,恰恰遇到赵大娘。赵大娘上去拦住小李子,狠狠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高声骂道:“不叫你出来非出来,到处给我惹娄子,今儿非打死你不可!”骂着,又拧他的耳朵,撕他的嘴,横竖不依不饶。弄得鬼子傻愣愣的,看了一阵,笑哈哈地走了。小李子在打骂声中获救。其实,赵大娘根本不认识小李子。

62.“我有两个拳头”

人民政府把李家店的恶霸坨坨头抓住了,到各村发动群众控诉他。有个姓魏的老头对政府人员说:“你听着,我现今有两个拳头,你们要是枪毙他,我就出这个拳头,控诉他;你们要是押两天还放了,我就出这个拳头,保他安全回家。”

63.“替她死了多好”

一个妇救会主任被敌人捉住了,程大娘跪着求敌人放了她。可鬼子已经抓住证据,就一次次把大娘打倒。她起来还是跟敌人央告,惹得鬼子发了火儿,一顿打,使她三个月不能起炕。后来,听说那妇救会主任最终被敌人杀害。大娘异常难过地哭着说:“她那样年轻轻的就死了,倒留下我这老婆子活着,老天爷不睁眼,让我替她死了有多好!”

64.杨庄子有棵好枪

杨庄子据点有棵好盒子枪,由伪小队长王某揣在怀里。雁翎队员赵长海也有棵好盒子枪,便时时在岗楼下转悠,意思是要比试一下强弱。

一天,赵长海正在岗楼下坐着,果见王小队长下来了。可王小队长刚往外走了几步,遇见保长杨正基。杨正基是两面保长,早知道长海在一边,怕生冲突,忙迎上去把伪小队长拉走了。

在岗楼上,王队长听说长海在岗楼下候着他,吓了一跳。就跟杨正基表示,要见见这条好汉。于是约定:第二天九点,在小热闹家见面。

第二天,长海只身去了小热闹家。可街上还有三四个人,都举根苇子,来回喊:“有苇子的卖?”

一会儿,杨正基陪着王小队长也进来了。客气了几句之后,杨正基说:“王队长想换辆新车子骑骑,听说咱雁翎队车子不少。可不白要,给你们点子弹。”

赵长海说:“我们有的是子弹,这事儿过一程再说吧。”驳回去了。

赵又说:“听说王队长枪不错,能借给我开开眼吗?”王也不含糊,内丹田一挺,盒子枪就从怀里“唰”一下蹿出来了。赵接枪在手,反正面一看,原来是把“旁开门儿”,还不如自己的好,就笑着往回递。王也说:“听说赵大哥也有棵好枪,让我也见识一下行吗?”赵就一抖身,内丹田一挺,盒子枪也蹿出来,从从容容递了过去。其实,长海早把撞针卸下来了,他怀中还有一颗实弹的。王队长一面看枪,一面点头称赞,然后小心地把枪还过来。

街上不断传来收苇子的吆喝声,王队长笑着说:“赵大哥今儿带人可不少哇?”

赵也笑笑说:“小意思儿,一个班。”

正说着,忽有年轻轻一个伪军向屋里一探头,马上又抽回去了。

王队长面带慌张地说:“不好!这人是个班长,是城里三大队长的小舅子,我的仇人。弄不好,得吃了他的亏!”

赵长海说:“既是王队长的仇人,除了他算了。”

王队长皱了一会眉头,说:“这样吧,明儿上午,我派他们班上城里去取白面,就麻烦赵大哥半路上下手,解决了他算了,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赵长海们撑着两条小船,贴着赵北口的玉米地,分两股卡住了通城里的两道河口。果然,也就是八九点钟,杨庄子来了一只小船,上有十二名伪军。一阵打,包括那名伪班长,全部被歼。赵长海让小船摇进赵北口,跟村里要了十二口棺材,放小船进城。

当城里鬼子派兵来搜时,长海等人早到苇塘深处包饺子去了。

65.目标是老日本鬼子

4区小队长去同口据点转悠。一天,同口支书老陈告诉他们:“西门外中学旁边,有个水坑,里头又有荷花又有鱼。有个老日本鬼子,常去那儿钓鱼,有时带枪,有时不带枪。”于是约定:第二天来人,弄了他。

第二天,4小队神枪手刘永带三个人来了。他们先在支书老陈家吃饭,等天起晌了,刘永便戴了老陈的大草帽,转出去了。老陈也离开家,去一个小饭铺喝酒。

可刘永几个在中学门口转了半天,老鬼子可巧今天没来。刘永几个便说:“闲着也是闲着,到街里转转去吧。”

街里有四个伪警察,扛着两棵枪,正押着保长魏铁衡一家家地登记户口。转到过晌了,魏铁衡便带着他们去何家饭铺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有个伪警察叫小豁子的,嫌屋里太热,跑到戏楼上躺着唱戏去了。

剩余三个伪警察还在喝茶。帘子一掀,一声“不动!”,刘永几个堵了门。一个伪警察伸手要抓靠在炕沿上的枪,“啪”一枪给钉在了炕上。第二个刚想动,“啪”一枪给钉在座位上。第三个要往门后闪,“啪”一枪也揍倒了。刘永举着枪正要打魏铁衡,被后头的人托住了胳膊,“别,这个不是伪军!”魏铁衡只觉得脑袋有笸箩那么大。刘永几个把枪一敛,抽身走了。

小豁子在戏楼上正唱小曲,听见枪响,急忙跑回岗楼报告:“可了不得了!全收拾光了!”

鬼子下来人,搜查半天,毫无所得,只好勒索何家饭铺贴三口棺材。

66.善后

从何家饭铺出来,保长魏铁衡越想越玄,就赶忙找了小豁子去,问他:“怎么报告的?”小豁子说:“我光听见枪响啦,以为你们都给收拾了呢,没想你还活着。”老魏说:“好兄弟,哥哥我告诉你一句话,事儿是出了,在场生还的就咱俩,咱们一向呆得不错,可得顾活人别顾死人,你要非拉出我来,我也只得说你去戏楼是故意躲空儿的。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没好儿。”小豁子听得苍白了脸,向他保证绝不出卖他。

可是,不多久,新来了个警长叫于廷俊,很快就听说何家饭铺打死人的事,还说魏铁衡知道得最清楚。不一日,两人公事办完,于廷俊“呼嗒嗒”地敲着炕沿说:“老魏,何家饭铺的事听说你早就知道?”老魏说:“知道啊!全村的人谁不知道。”“当时你在哪儿来?”“我没有出村噢,刚听见枪响的工夫,我脑袋有笸箩那么大!幸亏你到得晚,没有赶上!”

于廷俊哈哈大笑,这事儿算遮过去了。可暗中,老魏还是送了于廷俊一些“老头票”。

67.“不行,得打了他!”

于廷俊到同口后,显得很活跃,很快就与支书陈廷云成了朋友关系,谈话中时常透露:要与八路军建立联系。老陈向敌工部一汇报,说:“这人挺不错的,啥时叫啥时出来。”

敌工部从邻县得来的消息却是:此人心活手黑,满肚子坏水,本质上特别反动。听了老陈的汇报,更觉得来者不善,说:“不行,这个人得打了他,不打不得了!”

怎么打呢?商量的结果:黄昏把他叫出来,就说他表弟(在八路军区小队工作)要见见他,引至村北淀边,打在大堤上。

当晚,支书老陈去岗楼底下一喊,果然,于廷俊答应得挺痛快,马上就出来了。先到老陈家坐了一会儿,老陈把敌工部的刘俊卿介绍给他,说是老陈的内弟,是于的表弟托他来的。于廷俊一听说表弟在村外等他,就说:“进来吧,干吗不敢进来?真他妈■小子,还当八路呢!”刘俊卿就说,他的表弟要在村外见,是免得连累了别人。于廷俊还是很痛快,说村外见就村外见,可一走到村北口,他就不肯走了,登在猪圈顶上叫:“小号(他表弟的名字)!小号!来吧!我在这儿呢!”刘俊卿骗他说:“还在前头,在刘家坟地呢。”可他戒心很大,说什么也不走了。结果没有打成。

第二天,刘俊卿与老陈计议:“这小子果然鬼窍很多,就打在街里算了。”老陈说:“可别打在我的院里!”“那是自然!”

第三天,老陈又去叫,于廷俊就又出来了,骗他说:“你表弟长了胆儿,在前边小酒铺里等你呢,就在那儿见面吧。”于是一伙人往前走,走到半当街,刘俊卿背后一枪,把于打在了街上。

当夜,陈廷云把于的尸首挪了三个地方,都觉不妥,最后,绑块磨石,沉在了南淀里。

68.公开信

支书陈廷云计算:天明以后,鬼子非得跟村里要于廷俊不可,得有个对付的法子。

支部里几个人商量的结果,是以于廷俊的名义,给伪军写封大信,就说他千想万想,当伪军没有人味儿。从今夜起,他投八路去了。也奉劝诸位别再为鬼子卖命,痛改前非,弃暗投明。这封信抄在一张大粉连纸上,贴在岗楼附近的街头。

天大明之后,保長魏铁衡把信揭下来,提在北风里“哗啦啦”响着,直奔了据点,特别在伪军们眼前经过。伪军们见他慌里慌张地拿着字纸,挡住问他干什么?他说:“去给太君看一样东西。”伪军们拿过信去一看,吓了一跳,斥责他说:“这是什么呀,你就拿给太君去看!”结果把大信拦下,由他们对付太君去了。

69.抓赌

老乡赵家有地洞,地委的一架电台就藏在他家。报务员是山西人,屋里摆着机子,架着线,天线从房檐通到窗外的小树上去,谁也看不见。

半夜,忽然屋顶上“咕咚咕咚”乱响,明显有人上了房。报务员大惊,以为敌人抄家来了,急忙收拾机子,钻了地洞。老赵战战兢兢出去一看,果然,房顶、墙头,尽是伪军,他们伏身潜步、横刀架枪,俨然准备战斗。见老赵出来,喝他道:“睡觉去!没有你们的事!”后来才知道,隔壁一家聚赌,伪军们“享外快”,半夜抓赌去了。

70.彩老挡

端村中心岗楼附近,住着老不正经的女人彩老挡。伪军占日子不长,就跟她勾搭上了。因她眼界宽,知道村里的事挺多,经常给伪军“放线儿”“指点儿”,造成了很大危害。

村中支部研究了一下,决定把她“掏”出来,任务便交给了俩民兵:张天和李小安。

半夜,他俩从岗楼根里摸过去,躲着伪哨兵的眼睛,摸着彩老挡的大门,见大门倒锁着,断定她还没有回来。等了许久,月亮出来了,忽见小墙头有一缺口,二人便从缺口爬进院子,打算在家里等她。一推屋门,里头闩着哩。咦,想是屋里有人。看窗户,正老虎大张嘴地支着。轻轻探头一望,炕上支着铺,铺上睡着一人,正是彩老挡。

张天一纵身,就从窗口钻进去了。不想彩老挡一惊坐起,张天把菜刀在她颈上一横,“你嚷,我就抹了你!起来,好好儿跟我走!”彩老挡认识张天,知道他的厉害,不敢抗拒。张天二人就把她捆起来,嘴里堵上棉花,就从岗楼根里把她拖出来,交给了抗日政府。隔了两天,彩老挡被殺于苇塘。

71.人头包袱

熊管儿是县委锄奸团的一员,新安西里人。他叔叔是个大汉奸,住在新安城里。熊管儿安心把他除掉。

熊大汉奸的住地有好几层保护:外一层,伪军围着;里一层,鬼子围着;中间才是这大汉奸的住房,四面到处有岗哨日夜巡逻。可是,熊管儿凭着他是熊大汉奸的亲侄子,大白天带着枪,硬是闯进去了。

进了屋子,他叔大吃一惊,当八路的侄子怎么进来了,刚要喊人,就见熊管儿把手枪往桌上一拍,声音隆隆地说:“我不干了,我不当八路,也不当汉奸,把枪给你,你给我点钱,我要外出!”他叔问:“外出去哪儿?”他说:“天津卫!”他叔见他连枪都交出来了,也不怀疑,回身掀柜取钱。熊管儿趁机一个虎扑,把他摔倒,抽出攮子,把脑袋切了下来。

他正拉过一条被单,把脑袋包包袱。门帘一掀,大汉奸的儿子进来了。熊管儿拿攮子把他一指:“你要喊,我连你也捎着!”吓得这位堂兄不敢吭声,乖乖地叫他绑起来,嘴里堵上棉花。熊管儿径自背着人头包袱,跳出城来。

72.敌人压了顶

郭家营妇女干部曹珍家,忽被敌人包围了,敌人一下子压了顶。屋里有组长程少正,还有组员石老纲和白乔。程少正见情势危急,动员说:“咱们可得沉住气呀,要经得住考验,为革命牺牲是光荣的!”白乔这人平时有点调皮,一听这话,疑心是指他不坚定,就说:“老程,你要是怕我们投敌,这不枪,你先把我们撂倒,然后你爱怎么办怎么办!”老程忙说:“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要铁成一条心,对付敌人!”白乔便蹦到门口,出主意说:“老程,你先在墙旮旯里蹲着,我和老纲把着门,敌人进来一个,我们把他掐死,进来俩,打死他们。什么时候没了子弹,你瞧着我们没勇气自杀,你就把我们撂了,然后走你的!”

曹珍在外头被敌人捉住,打了个半死,始终不肯说屋里藏着人,硬把鬼子顶走了。

73.火烧系井炮楼

藁城县系井炮楼,是铁杆还乡团们的巢穴。人员极为反动,炮楼也修得极为坚固:它有四层,三丈五高,最下一层是石灰灌浆,全是实心的。被八路军包围之后,他们齐齐躲进炮楼,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拼死抵抗。

八路军日夜围了几天,总不能拿下。通信员刘敬礼围岗楼转十几圈,忽见岗楼旁边有一伙房,紧傍着岗楼实心底层,墙外有一阶梯,直通屋顶,屋顶搭块木板,直通炮楼二层门,是平日伙房给敌人送饭的通道。此时,岗楼二层门紧闭,硬攻是不能得手的。

刘敬礼便提议:“用火烧它!”说着,便让机步枪封锁敌人的枪眼,刘敬礼又率人把伙房的向敌面掏开一个大洞,就在洞外的两墙之间,投放柴火。刘敬礼最积极:附近的门板、桌椅、凳子、犁耙,都叫他扛来了,一口气摘光了三间房子的门板,有一扇带铁箍的窗户,也让他拉了下来。

大火点燃了。大火从两墙之间往上卷,先把二楼的楼门烤焦,随即烧破。炮楼是个直筒子,大火一进去,引起烟囱效应,呼呼大火,直吸进去,越烧越旺,第二层的枪眼首先喷出火苗来。伪军们从二楼跑上三楼,大火追至三楼,又跑上四楼,大火也追上四楼,最后群聚到顶上,大火终于追到顶上。四十多个伪军,无路可逃,许多人烧死了;许多人往下跳,他们带着一身火,烟雾滚滚地跳下来,砸塌了伙房,摔得粉身碎骨。战士们惊呆了,傻看着。这时,刘敬礼忽然抱住政治主任的胳膊,央求道:“主任、主任,快下命令救救他们吧。不然就都摔成烂泥啦!”主任原怀静当时流下泪来,下命令赶快搬梯子救人。

几个人连忙找梯子,刘敬礼大声朝楼上喊:“别跳啦!都摔死啦!我们搬梯子救你们,稍等等儿吧!”楼上人这才不跳了。不一刻,梯子搬了来,但从伙房往上一靠,炮楼太高了,够不着。刘敬礼爬上梯顶,把一团麻绳扔进垛口,伪军们这才把麻绳拴在垛口上,顺绳子溜到梯子上,刘敬礼再一个个搀扶他们下到地上。总共救下十四个人来。

一些被救的伪军说:“你们对俺们真是大慈大悲呀!”

74.被俘团长白云峰

原71团团长白云峰,在抗战刚刚胜利的时候,率一个不带武器的团下东北。半途在辽阳地区陷入国民党军队包围,竟举手被俘。隔一些日子,他又逃了回来。政委原怀静派刘敬礼带着信去看他。白云峰一见刘敬礼就诉苦说:“看,那时候身边也没个靠近的人,弄成这个样子。要是有你跟着,再也不会有今天。”刘敬礼道:“要有我跟着,当时就枪毙了你啦!还靠什么近噢?!”白云峰低下头去,又难过,又惭愧。不久后,他竟自杀了。

75.真假缴枪

打新河据点码头李的第三天,敌人的增援被打退,敌人绝望。我方趁势大搞政治攻势:喊话劝敌人投降。因喊话巧妙,攻得猛烈,有个伪队长着慌又着急,立起身来威吓说:“缴枪,我们缴枪!你来吧,谁敢来?!”刘敬礼没听出真假,一个人便蹿了出去。人们大喊:“刘敬礼!别去!敌人是假的,可别上当呀!”但他沿着岗楼外的旋转楼梯,竟冲上了楼顶。因为恰恰出现在敌人背后,出人意料地一下堵住了敌人,乃大喝:“缴枪!缴枪!”一下子解决了敌人一个排,拿下了这个岗楼。

76.“千万别跑啊!”

冠芳和他姑父,正在东屋睡觉呢,不知不觉,敌人包围了。一个翻译官来砸门。他姑父是深县公安局的,有手枪。这一砸门,姑父不让开,说:“不要紧,沉住气让他砸吧!”他又从门后摸出个小镐,对冠芳说:“门要砸开了,你敢不敢拿小镐‘钊他?”冠芳说:“敢!”就接过小镐来。

外头,翻译官砸不开门,就从窗户往里扔半头砖。“咕咚咕咚”,一连扔了十几块,门还是不开,便走了。姑父见院里没了人,就开开门,拉着冠芳,从后院跳过墙,藏在草厦子里。

过了一刻,姑父说:“不行,这地方太险,一翻就翻出来了。”他隔着墙头往北一望,见村北有三个敌人的岗哨,东北、正北、西北各一个。正北有片树林,树林北头正挨着道沟。姑父说:“咱从道沟里钻出去。要叫岗哨看见了,叫咱过去,可千万别跑,咱们乖乖地过去。记住,千万别跑啊!”

于是,他们翻过墙头,快步朝树林前进,结果被正北那个岗哨看见了,横着枪,点手叫他俩过去。冠芳跟在姑父后头,顺顺溜溜过去了。姑父对岗哨说:“老总,道沟那边埋着枪哩,一把盒子,一把撸子,太君叫我们去刨出来。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伪军信以为真,跟他们到了道沟边,姑父突然翻手一枪,打穿伪军心脏,随即拉着冠芳跳入道沟,曲曲弯弯地逃了出来。

77.负伤·养伤

“我们这个连转到深(县)南,摸黑住进了北四圈。到白天,因联络员必须去岗楼送报告,我们就叫他故意这么说:‘今天来了五百多八路,一住下就满村子挖了战壕。结果把敌人给吓住了,白天没敢来。晚上,我正站岗。一个八八式炮弹落在树杈上,把我炸伤了,炮弹皮从腿弯这儿打进去,一直钻到了腿肚子,用手一摸,跟敲麻筋一样,酥酥地直麻到脚跟儿——这颗炮弹皮我得带它一辈子,至今也没有取出来——当时我可真害怕了,生怕跟不上队伍给弄丢了,那时又没有后方,遍地都是敌人。我胡乱把伤口包扎了一下,见战斗已经打欢了,就对指导员郑子义说:‘指导员,突围时你可千万别丢了我呀!郑子义说:‘你拽着我的衣裳,我到哪,你到哪,我死不了,就丢不了你!我就拽着他的衣裳,一路拐着腿摸出来了。因雷声闪电的要下雨,敌人也没有发觉。

“很快,我被坚壁在张家庄养伤。房东是个富农,养一个大骡子,雇着一个长工,我就住在长工屋里。身上一套便衣,也没的换,吃的‘罐儿饭。恰好又赶上跑肚,刚放下碗,就拉在裤子里了。唉,真腻呀!过去,我是一个干净人。这怎么办?我就脱下裤子,抓把土往身上搓,把裤子扔在门外。搓了一会儿,就穿着小裤衩爬到水坑边上去,却又够不着那水,就拔几把青草垫在肚子底下,把裤子缠在一根棍子上,伸到水里去涮,涮涮提上来揉几下,然后又涮。最后晾在苇叶上,半干不干就穿上了。

“房东总是说:‘白天太危险,你还是到地里去吧。我只好一瘸一拐,赶到地里去,擗几把高粱叶一铺,一躺就是一天。幸亏当时遍地都是大庄稼。

“我渐渐和小七一家要好起来。小七的娘有七个儿子,三个当八路军。小七常领我到他家去玩,和大娘有什么说什么,不分彼此。有一次,正跟大娘聊天,小七的姐姐说:‘村南区小队开来了。我说我去看看,大娘说,还是她去看看为妥。一看,原来是鬼子,现跑已来不及了。大娘就叫我解了腿上的绷带,装成她儿子,敌人问就说长的是疮。刚弄好,外面的鬼子真跟区小队打起来了,好几次,鬼子兵骨碌滚蛋地跑到院子里来,就是没有进屋。

“等鬼子走了,街上人们问我,在哪儿藏着来着,我说小七家。老乡们说:‘我奶!小七妈怎就这么胆大呀?!大娘说:‘有什么法子呢?这不和一家人一样吗,我儿子在外头还不是也这样!……”

78.巧取文郎口

参加文郎口战斗的一共十八个人:三辆大车装着棉花套子,每车厢里藏着两个人,再加一个掌鞭的,一个管长套的。刘敬礼跟着机枪,机枪掩在送木柴的手推车上,机枪手推车,刘敬礼拉套。还有两个散装的“老百姓”,里头一个是连长。

正逢文郎口大集,岗楼下头熙熙攘攘尽是人。不少人直拿眼看他们:齐刷刷的尽是年轻棒小伙儿,这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看得他们还真有点神经紧张。

到了据点大门,见一溜伪军正靠在墙根晒暖儿哩。掌鞭的便问:“卸在哪儿啦?”伪军们一挥手:“卸到里头去吧。”有个伪军看见刘敬礼衣襟下别个手榴弹,弯着腰上来看来了。连长一见,手枪一拔,喊声“不许动!”,车厢里的人一翻身跳下车来,一拥就进去了。刘敬礼眼见人们都进去了,也不等架机枪,把大枪一拽也进去了,几步就上了大岗楼,一层一层往上蹿,到顶上一层,有个伪军站岗,就隔着木板给了他一枪。伪军急忙举起手来。刘敬礼从岗楼往下一望,机枪手以为敌人探头哩,“啪啪啪”就“封锁”。刘敬礼赶忙喊:“自己人!岗楼拿下来了!……”这才不打了。刘敬礼往东南一望,副连长带着支援的友军,正往这里赶呢。可集上早跑得没有人了。

79.束鹿战斗

刘敬礼自述:“打开城,经过一连串战斗,最后把敵人压缩在中心大岗楼上。我和王来福冲到岗楼的小北屋中,见岗楼太高,四面没法上,就把屋里的桌子、板凳、柜橱、门窗,都弄到岗楼跟里,点起火来。但岗楼是铁门,烧不进去,只烧得伪军们穿着小裤衩,渴得喝尿,可就是不缴枪。部队围着大岗楼,思谋解决它的办法。

“天渐渐黑了,我躺在小屋里迷迷糊糊要睡着。不想敌人把岗楼扒开个窟窿,从里头跑出来了。参谋长赵占奎急了,‘刘敬礼!快给我打!就往外推我。我说:‘正压子弹哩!到压好一排子弹,一猛子就扑上去了。有个敌人离我太近,一枪打死了——我不想打死人,怪难受的——另有一群,给轰到一个死胡同里,挤住了。我打了两枪,伤了四五个,吓得他们赶紧都缴了枪。

“又回到大岗楼,见有个家伙四条腿往外爬,手腕上有块表,明光月亮的,一闪一闪的。我上去比住他,说:‘把表摘下来!——我从来没拿过俘虏的东西,这次算丢人啦,又恰好闹个‘大窝脖儿——他说:‘见了你们上级,你要什么我都给,我是搞敌工的!我说:‘什么搞敌工的,谁要你的表哇?

“解放束鹿之后,我们部队往西开,一直赶到藁城城下。”

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时期

80.胜利后的痛悔

46团第2营是个“先锋营”,在旅里论起来,有三个“第一”:战功第一,前时孟西、凉城两场战斗,都是他们突开敌人的;巩固部队第一,三个月没有逃亡了;群众纪律第一,侵犯群众利益的现象,大半年来榜上无名。

糟糕的是,这次与17旅比着打定兴的战役,却把仗打窝囊了。教导员王忠信清清楚楚记得,在进军路上,团政治主任叫着他的名字亲切地问:“王忠信!准备得怎么样呀?”王忠信至今记得自己的回答:“首长放心!等着看好儿吧!”谁知道刚进入北关,由于挖工事不积极,被敌人炮火炸掉六七个人——这倒还可以向上级搪塞。最不可原谅的是:总攻号令一下,第2营三次猛攻,都被敌人顶了回来,第二次攻击甚至没有到达城墙。而与本营对攻的17旅某营,却把南城打开了。

尤其令人难堪的是,团里来了命令,让2营撤下来,绕道南城,从打开的缺口进城,以便扩大战果,全歼敌人。

第2营的领导都羞愤万分,“17旅也是人,有什么脸从人家的口子里通过?!”然而,命令是不能违拗的,只得率部队从南关绕道入城。在围歼敌人最后几个据点时,王忠信跑上连队第一线,与战士们一同呐喊冲锋,气概是“死也豁啦!”,结果拿下几个小的胜利。

战斗结束,王忠信随意走到4连,忽见几个战士拿着敌人的军式衬衣,正在身上比量,是要穿的意思。不由火从心头起,大吼道:“放下!仗打不好,还来捡洋落,要脸不要!”战士们见他这样,个个面色如土,放下衣服,傻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王忠信忽地心上一翻,眼中充满了泪水,心想:“战士们有什么罪?他们叫上东上东,叫上西上西,火线上个个不怕死!仗没有打好,还不是我们干部弄的。凭什么把冤火发在他们身上?!”

王忠信越想越痛,掩着面孔赶紧离开了4连。

81.刘子林谈鲁甸战斗

“我们旅是有名的‘啃骨头旅,打胜仗不少,缴获不多。旅长老是想着打个‘翻身仗。

“我们把登封城让给敌人,部队闪在两边山里埋伏着。老蒋三个团一到,感到有埋伏,撒腿就跑,我们就追,追了六十里,追上了。友邻一个团挡住敌人两个团,又在一道山梁上顶住敌人另一个援兵团。

“我们团就在敌人屁股上发起攻击,一下子把敌人打乱了。敌人从友邻那里打反攻,攻了两次没有攻动,就返回头照着我们这边跑。我们7连(我是连长)蹿上去就堵住了。我们连当时是预备队,我跟营长要求再出击。营长说:‘留给我一个排,你们去吧。我带着1、2排就迎着敌人冲了上去,先拿机枪给了敌人两梭子,一下把敌人打蒙了,东扒西爬地乱钻。我们两个排冲上去,一下抓了五十多个俘虏。旅长在望远镜里乐得直跳:‘这可翻身了!这可翻身了!……

“忽然,后面的敵人两个团都涌出来向我们这边突围。我们两个排忽一下子卷进了万马营中,沉进了敌人的‘肚子。同志们东撞西撞,四面全是敌人,地形又是一马平川,没办法,赶快抓住一块坟地:东边来了敌人东边打,西边来了敌人西边打。刚才抓的俘虏跑了个精光。

“碰到这种时候,最怕的是叫敌人冲乱,一散乱,非叫敌人消灭不可!我们两个排紧紧抱成一团,硬顶着一直往下打。

“刚才还欢喜的旅长,在望远镜中急得跺脚,‘坏了!两个排叫敌人吃掉了!……

“可是,我们部队的大包围圈越收越紧,大队敌人已慌乱了。我见敌人没有心思打仗,就打两个反冲锋,赶跑了最近的两股敌人。末了,‘呼呼的一大片,三面的敌人都上来了,吼儿喊叫,很有股子杀气。我说:‘不要动!准备好手榴弹,坚决顶住!敌人狗急跳墙,眼见着压来两个攻击波,可到临近,一阵手榴弹又把他们震住了。敌人没了办法,就撤下重机枪,拖着就跑,要撇下我们不管。2排一见,一声呐喊,横着插上去就堵。2排长是四川人,打仗恶得很,提个手榴弹,带起队伍就冲,又冲到敌人群里去了。这时,三面的友邻部队都压了下来,敌人完全混乱,我们就在敌人群里抓起俘虏来,一抓就抓了一百四十多个。我派六个战士看着缴获的一大堆武器。可六个战士又分出四个人去到处拾枪,看武器的只剩下两个人,这时又跑来二十多个敌人,1班长就冲他们打手榴弹,威吓说:‘缴枪不缴?另一个手榴弹又扬起来。敌人就乖乖地把枪扔在大堆上,走到一边去站队。

“这一仗以后,我们旅的武器全换了,每个连都是三挺加拿大、三挺捷克式、两门六○炮;每排六个枪榴弹;班长一律是冲锋枪,排长一律是卡宾枪。排起队来街上一走,神气极了。再也没人叫我们‘啃骨头旅了。”

82.攻打太原卧虎山(快板)

同志们,真勇敢,太原打了个歼灭战。听我给你讲一遍,3营净是英雄汉!

同志们,赛过钢,出发到了野鸡庄。下午八点都来到,你擦枪来我擦炮,急得想打可是命令还未到。

刘营长,真能干,亲自指挥上火线。天明吃了一顿饭,天亮打了个追击战。6旅打开口,咱们往里插,打得敌人抓了瞎。咱们追,敌人跑,一下追到了中涧沙。营长一看黑了天,下了命令要攻山。同志们一听心喜欢,机枪大炮响连天,好似猛虎扑上山,吓得敌人没处钻。枪炮打,炸药炸,敌人一看真害怕。广播员高声来喊话:“快缴枪来不用怕,宽大政策不打又不骂。”敌人一听双手举,机枪子弹全卸下。同志们一看更勇敢,铁丝网,都打断,外壕更是扯球蛋,炮楼打了个稀巴烂。运输队,运炮弹,人人跑了一身汗,一心打它个歼灭战。天更黑,看不见,朝上打了个照明弹,吓得敌人不露面。打得快,跑得欢,一气攻上卧虎山,“看你狗日的往哪儿钻?”又缴枪,又缴炮,赶快给团长送报告:“山上山下都拿到。”团长一听哈哈笑,“你们的任务超过了!缴了多少枪,缴了多少炮?”刘营长来报告:“大炮两门已缴到,长短枪支数不了;官兵俘虏两千多,你看打得乐不乐?!”

83.打架

刘敬礼自述:“在通讯排当排长那会儿,跟一个班长打过架。那天,他在伙房值菜日。我吃过饭,觉得不甚饱,顺便到伙房一看,还有半锅菜,里头不少丸子,就问:‘还添不?他说:‘还有人没吃哩。不一会儿,连部有个人来打,他给打了。我说:‘怎么吃菜还分亲爹后爹呀!把他说急了,反口刺激我。二人越说越多,就往一块儿凑,我拿块砖头投过去,没有投着。他是个大个子,扛机枪出身。上来把我搂住一压,压得我抬不起头来,就拼命挣扎。他比我涵养好,一面压着我一面喊:‘嗨!打架了啊!打架了啊!赵寅虎连长出来,把我俩说了一顿。后来,见面谈起这事儿,觉得特可笑,为点什么呀?真不好意思。以后,我们俩可好了。”

84.“赶赶■包蛋”

敌人垮下去了,有个战士跳出壕沟,追下山去。

班长很严厉地喊:“嗨!你想干什么呀?”战士回头笑笑说:“我赶赶这伙■包蛋,叫他们跑远点儿!”

85.往后都想干什么

在一场不利的战斗后,指挥员深入到连队,调查部队的情绪。他先跟战士们打消了拘束,然后就聊起天来,问战士们以后都想干什么?战士们便各自谈起了自己的理想。一个说:“胜利以后想当个干部;家是要回的,可回家一定得坐回火车,‘唧登嘎登一开,那真是带劲儿!”又一个说:“苏联胜利了,还有德国去进攻它;咱们胜利了,那些没有革命的国家,保不准也会进攻咱们。所以,我还要当兵。只是让我回家娶个媳妇就行了。”又一个说:“胜利以后,我就想到处游历游历,把天下知名的地方全看看,这一辈子就算交待了。”只有一个战士说:“我整天什么都不想,只盘算着怎么吃点好的。”

调查完,指挥员十分高兴:战士们想的都是胜利以后的事,战事虽暂时不利,但他们感到胜利已经不远了,这样的军队肯定很经打。

86.妇救会

就在国、共、美组成“军事调处执行部”,到处谈判“和平”、防止内战的时候。警卫员王深跟着司令员进了城,去与国民党加老美进行三人小组“和平谈判”。

会场设在国民党司令部里。进门,司令员被邀入正房去谈判,王深则被国民党的副官们留在门房,好烟好茶地招待。

王深穿一身大粗布解放军军装,挎着二把盒子,走路“嘡嘡”地,直来直去,相貌很粗鲁。有一帮子国民党特务混在里头,看他这副“老赶”样子,就想取笑他:一边递着茶,一边很亲热地跟他聊天儿。

“哎,兄弟,听说你们那边,老百姓中间有各种团体,是吗?”

“是啊。”一提根据地的事,王深很乐意接这个话茬。

“净是些什么团体呢?”

“多啦!工会、农会、青抗先、妇救会、儿童团……谁哪样合适,就参加哪样儿……”

“哎,听说妇救会最有意思,对你们特别好,是真的吗?”

“怎么不真?你们没见过!这妇女一解放,干起革命来特别积极:做棉衣、抬担架、动员参军、上课认字……嗬,样样都能!”

“还扭秧歌?”

“对,文化娱乐,这是短不了的——”王深直着心眼往下说。

“当然也一块儿玩玩儿啦?”

“那还用说,又比不得旧社会,老封建,老顽固……”

“噢,哎,老弟,你一宿玩过几个?”特务们迷撒着眼儿,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什么?”

“几个呀?一宿玩儿过几个呀?”

“你说什么?什么一宿几个?”

“小娘们儿呗!怎么害臊啦老弟?”

王深陡地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霍地站了起来,一脚把茶碗踢飞:“我操你娘!你太缺德啦!敢用你们的坏心眼儿猜我们八路军!我们一辈子光明正大!不像你们整天偷鸡摸狗……”

他手摁着二把盒子,把特务们骂个狗血喷头……眼看就要往外掏枪。

最后,从里赶来一个参谋,把事情拦住了。特务们说他:“这人儿太‘不识闹,为一句话,就这么翻脸不认人!……”

87.“心眼儿多了也吃亏”

连长田永志自说自道:“打石家庄那时候,我正当战士,攻入第一道市沟以后,我挖个掩体,钻进去把枪一抱就睡着了。正睡着,‘噔一炮,一搂粗的大炮弹忽悠忽悠就过来了。我日他娘,往外猛一蹿,钻出掩体一看,天刚明,什么也没有,是一个梦。我说:‘不好!要倒霉!今儿不是牺牲,也得挂彩。

“接着我们攻下一个炮楼。再向前,我就觉着哪儿也不保险:刚钻进炮楼,又钻出来。往前走两步,‘吭一个六○炮弹砸在我脚后跟上,没有响,我想:‘这更跑不了啦,保险得出事儿。部队接着攻下一个大院,院子里净是机枪,人们乱抱枪,抱起来看有没有故障。敌人的炮却一直往这院里拍。我见院里站不住,就进到屋里,又觉得屋里站不住,就跑到门口,在门板后头坐着。一块儿坐的还有六个人,正好好儿的,‘咣一炮落在门外,六个人谁也没事儿,唯独我:肩膀上一块,腿上一块,负了两处伤。要不说,打仗,心眼儿多了也吃亏。”

88.团长看见了

在敌我对峙的火线上,敌人惯用小兵力逗我方,以消耗我们的弹药。班长见无大情况,便躲回坑道吸烟去了。过一时,一个战士进来报告:“来了敌人一个班。”班长说:“不要管他。”第二次又报告说:“又来了一个班。”班长问:“多少米?”战士答:“二百米左右。”班长说:“告诉老张(特等射手),到一百米的时候,用步枪揍他,别人不许动。”团长在一旁看见了这情形,高兴得往起一跳,私下对记者说:“瞧,这个班长已成了真正的指挥员!”

89.小战士高文灿

防卫战斗已打一天两夜,敌我双方都呈现筋疲力尽模样。而我方后援为敌炮火隔断,营指挥所以为阵地已经失守了。但十七岁小戰士高文灿和他的副班长,仍剩在阵地上。

他们俩自战斗开始起,水米都不曾沾牙,渴得嗓子里直冒烟。小高就跟副班长说:“我已经打死二十多个敌人了,牺牲了我倒不怕,就是渴死了冤枉!”副班长说:“你在决心书上不是说要克服一切困难吗?现在怎么了?”小高立即羞红了脸,笑着说:“我说着玩儿呢。”

后来,副班长也牺牲了,山头上就剩他一个人了。他想退,但又一想,指导员曾拉着一条断腿爬上山来,说:“就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坚决顶住!”他就把枪一抱,又伏在工事里。

后来,营里见山上仍在打枪,知道还有自己人,便派人通知他撤下来。通信员绕道蹚河过去,叫他往下撤。小高说:“你可别开玩笑啊,是不是真叫撤?”通信员向他保证,是教导员让他撤的。他才冒着敌火,一口气滚进小河,就仰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不料喝得太多,到晚上竟拉起稀来……

90.连长高成山

连长高成山,崇拜大刀片,一打仗就半瘋,常常脱光膀子,挂满手榴弹,满战壕乱喊乱串,以鼓荡士气,很快把嗓子喊哑了。白天打完仗,晚上安抚战士们睡下,又带着班长们去翻敌人的战壕,看一堆一堆敌人的死尸。他问班长们:“看见了吧?”班长们说:“都看见了。”他就说:“那就好!回去跟战士们说说,这都是咱们的成绩!”不过,团长常常骂他有勇无谋,每一打仗,就告诉营参谋长——也是个特别勇敢的人——去“掌握”他,不许他乱冲乱撞。而他也格外佩服这个营参谋长,很听他的。

91.“捉俘虏”

伪师长给团长下命令:要一个俘虏!团长向营长下命令:要一个俘虏!营长给连长下命令:要一个俘虏!连长又向排长要,排长没有法子,把整个排拉到半山腰,自己留下,叫班长下去抓俘虏。

班长把兵带到山脚,就下令向志愿军打枪。他一打,我们一还枪,报告说:“共军炮火猛烈,防守严密,摸不进去!”排长向连长这样报告,连长向营长这样报告……一级递一级,一直报到师长那里。可是,师长还是天天要俘虏,班长也就天天下来打枪。

我方班长见他们天天来,觉得奇怪,就命令战士们说:“敌人再来,不许打枪了,看看再说。”敌军见我们不还枪了,却赖着不走,在阵地前沿上喊叫,烧火,磨蹭,磨到你又打枪了,他就回去交差。

我方班长心下一算,就布置了个小伏击圈,当天打死了三四个,还抓到两个活的。问他俩:“你们这是天天干什么?”他们说:“师长天天要俘虏,不想倒是我们成了俘虏……”

92.过日子

战士王小墩和几个战友,各扛着一根木头沿着江边走,突然飞来一阵排炮,炸得江水飞起来,溅了王小墩一身,别人都卧倒了,他却扛着木头继续飞跑,直到躲在一块大卧牛石下,才停了脚喘气。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把木头扔了?”他说:“又砍又运又剥皮,这根木头实在来得不容易!”

敌人的排炮停了,别人都忙脱衣服,拧水,晾干,王小墩却脱下裤子,钻到江里捞炸死的鱼去了,嘴里直嘟囔:“这回够全排改善一下伙食的了。”

人们都说王小墩在阵地上安家了。他把山炮弹壳装了水,插上鲜活的映山红,摆在班里当课桌用的炮弹箱上;把坑道口扎成松枝牌楼;五角星上画上“八一”;给掩蔽部起名“凯旋门”;伙房叫“北京饭店”;通往前沿的交通沟称为“新开路”;坑道墙上贴着从报上剪下来的上海幼儿园的劳动舞,旁边还有他刻的一副对联:“人类幸福靠豪杰,和平保障有英雄。”在风和日丽、没有炮火的情况下,他还坐在阳坡的石头上,晒着太阳缝补衣服,那姿态,正像过农家日子的老婆婆模样。

93.光荣岗位

“哪儿是光荣岗位?510高地就是光荣岗位。大冬天,到处是雪,上山打出溜,下山‘坐电梯。没有水,化雪水做饭。因落的炮弹太多,水化出来都是黑的。烩了饼,盛在碗里,看得见碗里硫磺似的冒火星。一吃,炮药味儿。吃着吃着,就吃块炮弹皮儿出来……”

94.班长牛光瑞

牛光瑞说:“我在山下带着反坦克小组,跟敌人打了一宿半天,刚回到连部,连长的眼红着呢,说:‘牛光瑞,1排的阵地丢了,你带两个人去夺回来!我拿眼一看,旁边果然就有两个战士。我说:‘好吧!招呼两个战士马上就走。周志刚扛挺机关枪,背着两盘子弹,我就提着冲锋式,另一个战士扛着子弹。刚出掩蔽部,那战士一枪给撂倒了,还剩我们两个。两个就两个,剩一个也得上。刚爬上一个山头,就见敌人蜂拥着一大堆,上来了。我们趴下就干,一阵子扫,把敌人打退了。

“第二次,敌人分两路上来。我在正面,周志刚扛挺机枪在侧面。刚打了一会儿,志刚叫喊:‘班长班长,敌人从这边上来啦!我赶紧爬过去,‘给你这冲锋式,到正面看着点,把机枪给我!我接过机枪,‘哗哗一梭子,把敌人打下去了。刚打下去,正面的敌人又上来了。我又叫周志刚回侧面监视,爬到正面去打。

“两次冲锋打下来,机枪出了故障,打不叫了,子弹也只剩十几粒;冲锋式子弹也只剩了半梭;手榴弹好点,还有七颗。我就叫周志刚把机枪背回连部,修不好就扛两箱手榴弹来。我拿着冲锋式守住山头。这一会,敌人真再冲上来,可就要我的‘好看儿了。

“不一会,文书扛一挺新机枪上来了,告诉我说:‘连部还有三个伙夫,都有武器,全属你指挥,什么时候需要,就调他们上来……”

95.吃炒面

在志愿军中有一个传说:

毛主席听说志愿军仗打得很好,高兴了,便把后勤部长叫来说:“给他们好面吃。”后勤部长听差了,连连说:“好好,炒面有的是。”回去便给每人发十斤炒面背着,弄得天天吃炒面。

96.大蛇

这也是一个传说:

朝鲜东线的志愿军,常钻入千年人迹不到的荒山老林,时常碰见猛兽。一位副政委带一通信员出差,半路上碰见一条大蛇,有一间房那么粗,身子凌空架在两个山头上,还看不见首尾。两个人都吓慌了,忙跑回部队报告。部队就调了榴弹炮去打,一顿炮把大蛇炸断,从死蛇肚子里剥出五顶钢盔来。

97.“给根烟抽”

祝团长要到1营去。路上爬了一架山,实在很累了,便在已经炸塌的坑道口的一个碎石上坐下来,休息一下。他刚打着火吸燃一支烟,炸塌的洞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嚷着说:“同志,也给我一根抽!”祝吓了一跳,忙将自己的烟递进去说:“我得叫人赶快把你们刨出来!”里头说:“你去叫人吧。没有这支烟,我们就憋坏了!”

98.打退十五次冲锋

胡贤义说:“接受反击任务时,我身上背着二十四颗手榴弹,光米袋里就装了十五颗。

“一个反击把阵地拿下来了,排长下命令:‘赶快挖工事,坚决固守,敌人有一个营,必然反击。

“打退敌人第二次冲锋之后,副班长韩原子嘱咐说:‘敌人离我们三十公尺时,我的机枪还要扫,到二十公尺时才不扫了。这时,你们再探头打敌人。其实我也发现了一个秘密:敌人的机枪手正扫着,只要我们的机枪一打,敌人的机枪手就把脖子一缩,两手把机枪举过头顶,盲目地乱晃,只管放枪,不管效果。这一下,我可就没有顾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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