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从未淡忘
2017-05-31王晓林
王晓林
1985年秋季,我考入大竹县观音中学念高中。
开学第一天,暑热渐退,天气宜人。铃声刚毕,一位男老师手里拿着书,信步走上讲台。他三十七八岁,中等身材,脸膛红润,眉宇宽广,穿着朴素。他用风趣的语言作了自我介绍,并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他的姓名,回过身娓娓道来:“这三个字很普通,但要立得住,就必须得注意字的间架结构;笔画要横平竖直,字与字之间得彼此呼应,这样才能显出整体的美感来。”
我有点纳闷,讲写字,从小学到初中的语文老师都不知讲过多少遍了,为啥刘老师还要反复讲呢?
“字是‘敲门锤,是人的第二张脸,”刘老师继续说,“字如其人,字写得工整,就能折射出写字的人做事认真的性格来。你们的求知求学,我的授业解惑,都离不开‘认真二字。老师的字不是天生就写得好,也不是天生走上讲台就口若悬河,而是历经了一个长期的磨炼过程。”
接下来,刘老师向我们讲起他的经历。刘老师已有十五年教龄,他是六七届高中毕业生,回乡做民办教师后,一边教书,一边自学。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五年的潜心攻读,获得了西南师范学院七九级汉语言文学系函授本科文凭。他是那一届全省唯一的一个民办教师获此学历者。刘老师自强不息的精神,感染的不止我一个,而应该是他所教过的学生。
第一堂语文课结束前,刘老师布置了课后作文:《给语文老师的一封信》。
这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同学们七嘴八舌炸开了锅。
“啊,写封信,这么简单?”
“哪里简单咯,写什么内容啊?”
“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嘛。”
……
刘老师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同学们,静一静,”他微笑着说,“这封信,是写给语文老师的。其实,作文就是说话,说你们的心里话。说什么,怎么说,是不设限制的。老师绝对不约束你们,给你们以充分的写作空间。你们愿意怎样写,就怎样写,但一定要写自己内心最想对老师说的心里话,一定要写对语文这门课最想说的心里话。”
刘老师的话,既让全班于安静中若有所思,也让我内心由最初的犯难而茅塞顿开。这个作文我写得自然而轻松。隔一周的讲评课上,还得到刘老师的表扬。从而,激发起我对语文这门功课更加深厚的兴趣。
多年后,我才理解,刘老师的第一堂课,之所以让全班同学折服、崇拜,是因为他授课的生动活泼:既有从基础入手对常识的尊重,又有听取学生意见有的放矢、因材施教的针对性。
刘老师不仅重视课堂教学,要求学生熟读并背诵课本上的范文,还要求学生多看课外读物拓宽视野。每学期,我都要从有限的生活费里省出一部分,订阅了《文萃报》《啄木鸟》《杂文报》等报刊,从中吮吸营养。正是刘老师那时的言传身教和文学熏陶,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点燃了我的文学梦,并与写作结下了难解之缘。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到邮局,掏出从牙缝里挤出的钱准备填写汇款单时,刘老师正好也来寄信件,他知道情况后,立马制止我的草率做法。当时说过的话,至今字字在心。他说:“一个人有无能力,完全不能用身高的标准来衡量。俗话说,山大无柴(才),人高无用。你现在学习任务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生活营养跟不上,会适得其反。人的高矮是多种因素决定的,所谓的增高药绝对是欺骗,千万不要上当。”我们边走边说,他耐心地继续开导:“树立战胜自卑的信心,拿出正视现实的勇气,踏实努力学习。这才是你的当务之急。矮不可怕,可怕的是人高心矮。”刘老师的话透着朴素的哲理,宛若一支增高剂,注入了我的骨髓,顿时,我觉得自己的腰板直了,腿脚长了。
这一辈子,对我来说最难忘的,是为了升学而拼搏的那一段时光。1992年8月,我已在省城的一所银行中专校读书,第一学期快结束时,我因病不得不辍学回家,病愈后,准备复读高三。然而,将寒假包括在内,距离高考也只有五六个月时间了。我该到哪所学校去呢?经过多方权衡,最终选择了大竹中学。从同学中我了解到刘老师已在两年前调至大竹中学;惊喜之余,我急忙写信向刘老师求援。刘老师接信后立即回复,叫我在家加紧复习功课,争取来学校参加期末考试。因为那一年转学和插班的复习生特别多,必须通过考试成绩来补录插班。考试那天,天空好似有意要考验我的意志,飘洒起纷纷扬扬的雪花。望着漫天飞雪,我心绪似火。
从老家四合经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赶到大竹中学,单薄的身体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刘老师见状,急忙把我领进办公室让我烤火取暖。当他得知我還没有吃午饭,便急忙从小卖部买来两个面包,并打来开水让我和着面包充饥。望着周到细心的刘老师,一口一口吞咽着面包的我,一种难以抑制的感激之情在心头涌动。当时,我在心头默默说了声:刘老师,谢谢您,有您的岁月让我人生无忧。“晓林,两点半钟考试,吃完后好好准备一下,要相信自己。”有了刘老师的关怀,我的信心更足了。考试成绩揭晓,我有幸考进了大竹中学高三复读班。
巧的是,刘老师又教我的语文。感谢岁月,离别数年以后让我们再续师生缘。当时刘老师工作很忙,既教应届毕业班,又带复读班。每每课间遇到我,都要嘘寒问暖,为我加油鼓劲。几个月后,我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开启了人生新的征程。
自上大学以后,我一直未与刘老师谋面,直到2008年8月8日这天,即在观音中学八八高三班同学毕业二十周年聚会上,我才与应邀的刘老师相逢。往事如烟,那种喜悦,那种感慨,难以言表。那时的刘老师,身板依旧硬朗,只是双鬓斑白,略显发福。
从交谈中得知,他离开讲台已有数月,赋闲在家。一生钟爱的书法占据了他生活的很大部分,他还是县书画协会和县老年书画研究会的重要成员,经常参加各类书画活动,作品多次在全国书法比赛中获奖。他常说:“人嘛,活到老,就要学到老,这跟退不退休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老师的话让我再次受益:人活着,无非活的就是一个精气神。人有了心劲,生命才会出彩,才会奏出属于自己的华章。
责任编辑:子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