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小吃

●宋兆梅

豆瓣酱

还没有封冻，婆婆会把黄豆放在锅里煮熟。煮熟后的豆粒放在一个泥盆子里发酵，不几天煮熟的豆粒会吐出一些粘丝，豆粒慢慢地变颜色。时间不长，豆粒全部变黑，婆婆说可以放到太阳底下晾晒了。这时我会联想到蠕动的蚕宝宝，仿佛这些黑黑的豆粒也会动，要不怎么会吐丝呢？

天气还是温和的，虽没有秋天的凉爽，但是最适合晾晒东西。我帮婆婆把发酵好的豆粒晒在东屋顶上，婆婆早在屋顶铺好一大块尼龙袋子，豆粒倒入时，黏糊糊的，用手摊平。我家的东西屋都是平顶，有什么需要晾晒的，都放在上面。大伯哥刚买“大哥大”時，信号不好，每次打电话都急匆匆地跑上屋顶，拿着像半头砖似的大哥大，一边高呼：“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我直纳闷，这是方便还是不方便。

每隔几个小时，婆婆会上屋顶翻动一下豆粒，豆粒在婆婆的翻动下，很快会脱离，最后变成独立的自个儿。南墙下的梧桐叶掉光了，偶有细小的枝条落到豆粒上，婆婆会小心地拣出。有时还会有黑喜鹊飞来，用鼻子闻闻，味道不怎么样，翅膀一扇飞走了。

晒干的豆粒被婆婆装入一个干净的纸袋，来年春天做豆瓣酱吃。

老百姓最怕春深，青黄不接，这时候没什么青菜吃，家家户户做豆瓣酱。婆婆一边扎好纸袋，一边把纸袋放入饭厨。母亲不会做，我想学一下婆婆的手艺。

出了正月，婆婆准备做豆瓣酱了。婆婆说这时的青萝卜经过冬天的收藏，那种萝卜特有的怪味消失了，无论包饺子还是做豆瓣酱都是最好的时候。

我和婆婆把从地窖里拿出的萝卜洗净切成好看的方块，先把晒好的豆粒放在一个大口盆里，上面倒入青萝卜，把葱、姜、花椒、大料、盐熬水，趁热倒入。盆子上盖好盖子，不要动它，放置一个晚上，发酵一天就可以吃了。

慢慢地，萝卜的半个方块像烧熟了似的，开始发酵，用牙一咬有种软软的感觉。婆婆早起做好了小米粥，桌子上端上一碗黑绿相间的豆瓣酱，筷子一动，只有一个感觉——鲜辣辣。这顿饭一家人吃得香汗淋漓，特别是我，多吃了一个馒头，我还在计划减肥呢。

辣菜

刚入冬，辣菜上市。

婆婆和一些婶娘三五成群地转悠在集市上，有挎提篮的、有挎小筐的。提篮是自己编织的，有圆底、方底的，提篮的上部还用了好几个颜色，错综的花型，看起来就是一件很实用的工艺品。邻家嫂子的提篮编织得最好，我一直喜欢她编织的那种小巧的圆形提篮。有一次我回家她送我一个，我把一些买来的布花装饰在提篮里，很精致的花篮斜吊在鞋柜上方，抬起头看到提篮，家乡的影子就闪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故乡，像极了一个编织的提篮。我的心情、我的牵挂、我的怀念绽放在它小小的空间里。

辣菜分为两种，一种叫笨辣菜，一种叫洋辣菜。婆婆告诉我只有笨辣菜才可以做辣菜，做出的辣菜既辣又鲜。洋辣菜可以腌渍，婆婆腌渍的辣菜疙瘩也好吃，她把洗净的辣菜疙瘩塞满咸菜瓮。瓮最好是那种泥瓮，婆婆会把煮水饺的水依次倒入咸菜瓮，加入陈年的酱片还有炒好的花生米，腌渍的咸菜年底就可以吃了。那是一个脆！轻轻用手抄出一个咸菜，黄中带亮。开春，细细的咸菜丝，细细的辣椒丝，瘦肉爆锅，出锅加芫荽段，公爹的小酒喝得嗤辣嗤辣的。

做辣菜要选那种个头大，齐整的。婆婆一次买一袋子回家，吃一个冬天。选一两个放在外边，其他的，婆婆会在大门外的土堆上挖一个深孔，把辣菜埋进去，随吃随挖，每次都是新鲜的。

婆婆做辣菜有讲究，一般是晚饭后做，第二天早上就可以食用。洗干净的辣菜先切片，再切成比筷子稍细一点的形状。锅里放少许的油，加葱花姜，放入辣菜翻炒，大约六成熟，放入切好的萝卜丝。辣菜丝、萝卜丝混拌，立即装入坛子或者小盆，热量不能散发，顶层用萝卜片盖严。喜欢吃辣，可以放一小把去皮的花生米。

早晨，婆婆会熬地瓜粥，就是地瓜和大米熬成的粥，松软的馒头，辣出汗的辣菜，感冒了，一筷子辣菜吃下去，鼻子立时顺溜。

花生糖

俗话说过了腊月二十三，大年一天近一天。小年非比寻常，婆婆说告诉那些远离家乡的人应该打算着回家了。

蒸年糕、做豆腐、扫尘、买年货，家家忙得不亦乐乎。公爹早早地去集市上买来了软枣、柿饼还有蜜食。我和孩子们却喜欢吃婆婆做的花生糖。

婆婆挑那种圆润饱满的花生，白天炒熟搓掉了花生衣，用擀面杖碾得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簸箕里。等我们吃过晚饭，公爹喝过小酒把嘴巴子一抹，我立即沏好茶水递过去，老爷子恣个样地看起了电视，嘴里还说，“又要看你娘的手艺了，你娘这手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也跟着学学，以后自己做着吃。”

“大，你怎么什么也不会？”

“谁说我什么也不会，我会杀猪，不过我现在洗手不干了。”公爹年轻时在食品站杀过猪。

“你想金盆洗手，没那么容易吧。”我跟公爹开玩笑。

公爹瞪我一眼，然后咧嘴一笑。

婆婆让我把碾碎的花生簸一下，看看有没有花生衣子，并让我找好擀面杖。婆婆告诉我要烧细火，只能用麦秸草烧，火要匀要慢。水开后，婆婆倒入锅中一斤红糖，大约五分钟后，婆婆用筷子顶轻轻地蘸水，看到一根细丝长长地拉起，婆婆让我把花生倒入锅中，她开始快速翻炒，并且急速地把翻炒成饼子似的花生倒在面板上，迅速地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大块，然后麻利地把大块花生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花生糖。

婆婆像一个操练娴熟的士兵，动作“闪”成，看得我眼都直了。等供养完灶王爷爷，我和孩子们抢着吃婆婆做的花生糖，又脆又甜又酥，女儿说比超市卖的好吃多了。

一会，院子上空升起了美丽的焰火，小年到了。

责任编辑：青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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