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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钱

2017-05-31邵天伟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5期
关键词:侄女回老家大哥

邵天伟

今年暑假,既喜又忧。喜的是,工作二十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忧的是,贷款20万元,对于一个单职工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的,可谓是一个天文数字。

昨晚在电话中,母亲先问了我儿子的情况,当我说“改了不少,小升初除英语外,语文、数学都是90多分”时,她笑着说:“改了就好,我们望他成龙呢!”后来问了买房情况,当得知借贷20万元,似乎吓了一跳,惊讶、叹气道:“天伟,那么多,你难哪!”我没接话,母亲欲言又止。问起她的身体,她说:“贫血、腰椎痛,老毛病,七十多岁的人,医不好了。天伟,你有空回来记得给我买点药。”放下电话,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快睡觉时,儿子问:“爸,我奶是向你要钱吧?”我说:“也许吧。小星,明早我俩回趟老家。”妻子没反对,却低声说:“你这个月的工资没发,装修的工钱还差3000元,得先去我大哥家借呢。”妻子的大哥一家在县城租房卖菜,日子过得艰辛,已答應借5000元。母亲的电话如一枚炸弹让我的心翻江倒海,一夜无眠……

县城距老家有二十公里,前几年修通柏油路,公交车开通,也就40分钟的路程,可我很少回老家。教高中,工作忙是现实,周末忙家访、备课、批作业、改卷已是家常便饭,加之自小对读书写作深入骨髓之爱,更是丢不开。父母在老家单独吃住,大弟务农管粮食,我和小弟在单位管经济(我负责母亲)。每次回老家,我都要给父母几百块钱,而他们总要推辞半天才收下,让我尴尬——父母啊,你们的儿子不是老板,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婚前供两个弟弟读书我基本没积蓄啊;你们不知道儿在城市的难处,喝口水、上个厕所都要钱!父母也不容易,一年四季清茶淡饭,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父母都已年逾七旬,父亲高小文化,身体还硬朗,劳动之余手不离卷,尤其爱看名人传记、健康之类的书籍;母亲是文盲,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连电视也不喜欢看,近十年冠心病、腰椎痛、贫血等一身的病,药不离身。然而带孩子、养鸡猪、种山地,眼睛睁开就有做不完的活,常常是背着星星起床,顶着月亮回家。接他们到单位,他们怕给我们添麻烦,总说不习惯,十天半月就走了。二老走时,我买好药,还硬塞给母亲几百块钱。但母亲有时趁我上街就回去了,钱也不要,害得我内疚几天。

一大早,天阴沉沉的,空气湿漉漉的,好像要下雨。妻喜滋滋地到新房监工,一再叫我们快去快回,晚上去大哥家拿钱。我叫醒儿子回老家,随手带上几本父亲爱看的《党史博览》杂志,到一心堂用医保卡为母亲买了200多块的药,到街上买了50块的水果,到邮电所取了《都市时报》汇来的100元稿费,最后才乘上了回老家的客车。

坐在车上,儿子因昨晚玩电脑过度,才上车就趴在我怀里进入了梦乡。我心事重重:还房贷,养父母,供儿上学,是三座大山哪,何时才能喘口气?

回到家,父母惊喜,连连说:“回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侄女倒茶,弟弟磨刀杀鸡。吃过午饭,弟弟、弟媳到镇上纸厂打工去了。父母要去玉米地锄草,我想前往,母亲说:“你近来忙装修够累的了,休息一天,你爹我两个五点就回来。饭我会煮的,你好好休息。”父母走了之后,儿子、侄女看电视、打扑克,我躺在沙发上看侄女的图书《唐诗选》,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见母亲被蛇追,幸亏父亲跑去相救……吓醒还心有余悸,走出屋外,已是太阳偏西。

母亲背着一大背猪草汗流浃背地回来了,满头白发上汗淋淋的,如秋冬衰草上的露珠、雨水,令人心寒;父亲还在地里“力尽不知热”。母子一起煮饭,我挑水、劈柴,母亲淘米、炒菜。几月不见,母亲很高兴,话很多。我知道“老来怕孤独”,光送送钱就叫孝敬父母是远远不够的,可就是回家少,唉……当说到又有几个老人离世时,我难过吃惊,他们大多是我父母的同龄人。沉默片刻,我说:“现在吃穿不愁,地就别种了。”母亲说:“不行,趁还动得起,要为你们减轻负担。”无言以对,心在流泪……

晚上六点钟,全家到齐,洋芋丝、炒苦瓜、凉拌黄瓜、青椒炒火腿、清汤鸡、淡煮青刀豆,一桌子的菜,儿子夸好吃。弟弟不会喝酒,却陪我喝了一杯杨梅酒,他说是专门为好喝酒的大哥泡的呢!吃完饭,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400元钱,100元给侄女,300元给父母,他们推辞了半天才收下。

晚饭后,从家到车站有五六百米,十多分钟的路程,母亲拎着一袋青包谷送我们。一路上,母亲再三叮嘱孙子要好好读书,并安慰我说:“天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要坚强,注意节约。”到了一转弯处,母亲看看四周无人,停下低声说:“天伟,这几年我卖猪、卖板栗攒下一点钱给你买房子。”我大吃一惊,好像听错了。母亲接着说:“我知道你很难,妻子没工作,又要养我。妈身体差,就这点能力,一定要收下。”随即递给我一个用小手帕叠成的包。我推辞再三,当看到母亲急得要哭的样子,不得不含着泪收下。三个人没再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我心的哭声。

车刚刚驶出五百米,天空飘起了雨。伸头向后望去,母亲还站在风雨中目送,她渐渐变小,一个转弯就看不见了,我的眼泪来了,泪光中仿佛闻见她清理猪圈后身上的臭味,看见她被猪咬伤的手指,听见她背着一麻袋板栗爬坡的呻吟声……

回到家拿出钱,妻子吓了一跳,连连说:“想不到,想不到,及时雨啊!装修钱不用借了!”打开手帕,钱有丝丝霉味,或许是在箱子摆放时间长了的缘故,厚厚三沓,5元、10元、100元,整整4000元哪!我不知道一身疾病的母亲是如何攒下来的?是感冒舍不得打针省下的?是卖老母鸡省下的?还是卖青包谷省下的?

清点百元票时,我的眼睛呆了:其中有一张好面熟,有我上学交学费时写的名字(怕我收到假币),这是我清明回家时给母亲的呀,怎么又回来了?

放好钱,妻子打电话给大哥家,说“钱不用借了”,我喝了两杯水,打开电脑,想第一次为母亲写篇散文,才写下题目“送钱”,泪水就溢满眼眶,今晚又得失眠了。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段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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