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人学理论视域下人的现代化发展

杨金铭　刘忠孝

[摘要]人的现代化发展是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必由之路，人的现代化是社会现代化的核心。马克思人学理论的逻辑内涵以人的本质为逻辑起点，强调人的本质的社会性、实践性、发展变化性，是人的现代化发展的理论基石。马克思人学理论的价值追求是人的价值，体现了人的现代化发展的功能导向；人的发展是马克思人学理论的核心问题，在全球现代化背景下，“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是马克思确立的人的发展的终极目标。立足马克思人学经典，重新梳理和再认识马克思人学理论的逻辑内涵、路径与现代价值，对于推动人的现代化发展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

[关键词]马克思；人学理论；人的现代化发展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7）03—0122—05

伴随全球化进程，中国正步入信息化、多元化、智能化的现代化发展的世界大潮中，社会现代化的发展客观需求人的全面发展和进步。马克思人学理论关于人的本质、价值追求和终极目标的论述成为客观分析人、理性引导人、价值塑造人的理论源泉，对人的现代化发展从本体论、方法論和价值论上，都提供了理论依据和现实指导。立足马克思人学经典，在全球现代化背景下，重新梳理和再认识马克思人学理论的逻辑内涵、路径与现代价值，对于推动人的现代化发展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

一、人的现代化：社会现代化的核心

启蒙时代以来，任何一个社会必然要从传统走向现代，步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体系之中。尽管拥抱现代性的历程充满了种种艰辛，但这却是一个民族和国家走向繁荣和富强的必然之路。

一个国家和社会的现代化可以体现为许多方面，经济上的市场经济、政治上的民主生活、社会生活中的自由平等公正理念等等众多方面。而人的现代化则是实现社会现代化的核心。“从客观标准角度看，人的现代化由一系列衡最指数，如衣、食、住、行等的水准构成，这些方面又必须以经济的现代化作为基础。但是，如果从人的主体性角度看，实现人的现代化，就是推进人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即推进包括人的思想观念、素质能力、行为方式、社会关系等方面的现代转型”。任何一个社会的整体现代化都离不开人的现代化，因为现代化实现的核心因素是具体历史生活中的人。只有人最终实现了现代化，社会的现代化才能得以完成。换句话说，如果一个社会中的人没有实现现代化，则这个社会在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称之为现代社会，尽管这个社会在物质层面等具有十分现代性的一面。

就人的现代化的主体性方面而言，一个人是否具有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至关重要。我们究竟如何看待人的本质，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存在物，还是一个社会的存在物？我们究竟如何看待人的价值，个人的价值取向与社会的价值导向究竟是何关系，二者哪一个是主导方面？我们究竟如何看待人的发展问题，个人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关系如何？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对于一个人的存在意义究竟如何？这些与人直接相关的问题，直接关系到人的现代化，因此，最终关联到社会整体的现代化进程。

在当代中国，科学地把握马克思人学理论对于上述人的问题的诸多思考，并深入地分析这些思考与人的现代化的关联性，无疑会对我们今天思考人的现代化问题提供重要的思想资源。

二、马克思人学理论的逻辑内涵

从《博士论文》人学思想的萌芽，到《德意志意识形态》对人的本质的科学把握，马克思人学理论经历一个复杂的不断超越前人和自我发展的过程。马克思人学理论以人的生存和发展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结合不同的历史条件和社会发展，以历史唯物史观为理论基础，对传统人学进行批判性的反思，从人的本质、人的价值、人的终极追求方面系统地开展人的问题研究。

（一）人的本质：马克思入学理论的逻辑起点

马克思人学理论的思想基础和逻辑起点是关于人的本质问题，是人学理论的核心内容，也为人学理论其他问题的提出和阐释提供了可能。马克思在总结和吸收人类思想史上对人的问题关注的文化与思想成果的基础上，对人的本质问题做出科学的论述，立足文本，深刻分析，这一论断具有深刻的科学内涵。

首先，强调了人的本质的社会性。人是具有自然和社会双重属性的存在，在此意义上，人是自然人和社会人的统一体。“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受肉体组织制约的他们与自然的关系”。在此，马克思首先肯定了人的生物性的自然属性。但马克思在人学理论中更多观照人的社会属性：“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强调要从现实的具体的人去理解人，也就是认为人是在一定的社会空间范围内存在，于实践和交往中形成相互联系、相互合作的社会关系，并在社会关系中生成和不断发展了人的本质。

其次，强调了人的本质的实践性。人的本质不是一蹴而就的存在物，人的本质的形成是一个在文化背景和社会背景中，通过能动地改造世界的现实活动而不断得到确证和发展的过程。在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论述中突出强调了“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因此，马克思在考察人的本质时坚持“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只有通过实践活动，才能把主体人与客观世界二元分立的状态弥合起来。通过实践活动，人们之间形成一定的社会性关系，在共同的实践活动中人的本质得以确证，更加突出人“类的特征的自由自觉活动”，实践是人存在的本体论结构，综合了人之为人的根本性特征。马克思人学理论通过实践把握人的存在，把人的本质放置于实践的基础之上，揭示和强调了人的本质的实践性，从历史唯物史观角度理解人的本质。

最后，强调了人的本质的发展变化性。马克思坚持动态的、发展的眼光理性看待人的本质内涵。这是因为社会在不断发展，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决定了社会关系在不断变革，由社会关系决定的人的本质也会随着历史的不断发展而不断变化，不是静止不变的。“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由此可见，人的本质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也必然是历史的、发展的，人会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不断确证自身的本质。

（二）人的价值：马克思人学理论的价值追求

马克思指出：“‘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在马克思人学理论体系中，人的价值问题成为实现人的本质，满足人的需要和促进人的发展的逻辑支点，是马克思人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的价值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是人的本质的实践和确证，是对人的本质的不断充实和发展。“人在把成为满足他的需要的资料的外界物，作为这种满足需要的资料，而从其他的外界物中区别出来并加以标明时，对这些物进行估价，赋予它们以价值或使它们具有‘价值属性”。这是马克思从哲学角度对价值主客关系的深刻分析，即价值始终关联着两个要素：主体的需要和客体的属性。同时，人的价值尺度的主体性和创造性也成为人与其他生物性存在的重要区别。“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在人的价值体现的过程中，不仅指向客观的物的世界，还指向同样作为主体存在的人的维度。

马克思认为，人的客观存在的辩证性是人与人的价值关系区别人与物的价值关系的显著特征。在人与人的价值关系中，人既是价值主体，又是价值客体，也即人的价值是目的性和手段陛的辩证统一，人的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同时存在。自我价值是指个人同时作为价值主体和价值客体时一种价值关系的生成，是作为价值客体的个对作为价值主体的自身的需要的满足，是内源性价值。但自我价值的实现，需要在一定的社会实践活动中通过劳动来实现，不是孤立的自我满足，脱离现实的社会，自我价值无法实现；社会价值是指个人作为价值客体对社会作为价值主体的需要的满足，亦指人对社会的责任和贡献，是外源性价值。马克思对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认识，更多关注的是个人的社会价值得实现。因为社会价值是自我价值存在的基础，是自我价值实现的条件。人只有在社会实践中通过对象化的创造性劳动，才能满足他人和社会的需要，同时满足自身的需要。

（三）人的发展：马克思入学理论的终极追求

人的发展是马克思人学理论的核心问题，是贯穿马克思人学理论的价值主线。马克思关于人的发展理论形成的逻辑路径是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终极目标和最终归宿。马克思追求的人类的最高理想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首先必须依赖于对必然的物质世界的认识和把握。这种认识和把握就是马克思提出的人的实践的本质性特征。在人从事实践的过程中，不断创造人自由发展的物质条件和不断提升自身能力的全面发展，同时不断确证人的劳动的类本质特征。“人的类特征恰恰就是自由自觉的活动”。人通过劳动，不断去改造自然，续写历史，同时也提升了人自身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意识和能力。同时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依赖于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马克思认为：“社会关系实际上决定着一个人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人是城邦的动物，人是具有社会属性和特征的一种生物性存在，社会是由人组成的社会，人总是现实地存在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关系是纵横交织、多维立体的。人的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的基础是主体人主体性意识和主体作用的充分发挥，核心要义是“和谐”，即主体人要充分发挥自主性、独立性、创造性的潜质，实现人与自身的和谐、人与他者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及人与自然的和谐。

人的自由发展必须是在扬弃人的自我异化基础上实现的，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其物质前提是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其基础是自由时间的增加，其必要条件是社会关系的不断丰富和发展，精神境界的提升和精神產品则是其重要保障。马克思人学思想将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作为终极目标联合价值追求，是哲学共产主义提出和实现的载体。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在这个“自由人的联合体”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三、人的现代化发展的马克思人学理论指导

从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对“理想公民”的期冀，直到21世纪人类社会的伟大征程，人的现代化发展始终是人之为人的不断追求和社会进步的永恒话题。纵观国内外学者关于人的现代化发展问题所做的一系列富有成效的积极探索，无一例外地依靠了马克思人学理论。人的现代化发展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不断被“追加”新的内涵和要求。因此，在新的历史时期，重新诠释人的现代化发展的马克思人学理论的指导，对马克思人学理论的特定内涵与价值使命会随之发展和丰富，对促进人的现代化和社会现代化都具有重大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人的本质——人的现代化发展的理论基石

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理论是人的现代化发展的理论基石。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深层认识是人的社会本质和实践本质的揭示，为人的现代化发展提供了本体论基础和方法论指导。

人的社会本质是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内在规定和既定前提，是人的现代化发展的逻辑起点。人作为社会存在物要求人的现代化发展不能将人“置身世外”。“现实的人”既是“在社会、世界和自然界生活的有眼睛、耳朵等等的人的和自然的主体”，也是“被思考和被感知的社会的自为的主体存在”。据此，只有将“人”放到社会关系中、社会关系在社会生活中，才能达到有现实意义的现代化发展。对此，马克思还强调：“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表明社会是由人组成的社会，人和社会是同一“存在”，相融相通，浑然一体，二者密不可分。人的现代化程度将是促进和阻碍社会现代化的核心要素，社会现代化是人的现代化的发展的基础和条件。由此可见，21世纪人类社会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成果，是人的现代化发展的依赖，进而通过人的现代化的不断发展，使社会的“物质”和“精神”发展上升新的高度。

人的实践本质既是实现和提升人的本质的路径，也是人的社会本质的承载。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实践性”的揭示，强调了劳动“化”人的思想认识。“生产劳动给每一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全部的即体力和脑力的能力和机会”。可见，人的现代化发展只将人置身于社会之中是不够的，必须在社会生活中去实践，在实践中获得发展。人要在实践中对社会的现代化发展形成认知，通过认知的形成催生人的需要，使人获得现代化发展的内在驱动力。与此同时，人的实践本质将发挥创造性功能，使人的本质得到丰富和发展，不断超越自我。

（二）人的价值——人的现代化发展的功能导向

人的现代化发展的目的是人的价值实现的最大化，人的价值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为人的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功能导向。从自我价值实现的角度讲，就是要满足自我发展的需要。自我价值实现要以自我完善为主导，树立真善美的追求和自尊自重自爱的意识。同时，人的现代化发展需要社会和他人对“自我”存在的肯定和存在价值的满足，积蓄现代化发展的力量；马克思更多关注和强调的是人的社会价值，即指对人类社会所做的贡献。人的社会价值内容丰富，指向众多。结合时代发展，人的社会价值更应关注两个方面：一是全球价值。全球化的迅猛发展给社会带来极大的冲击。“全球化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方式”。全球化的发展使人的交往不断突破民族、国家的界限，全球性的社会关系逐渐形成。以马克思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理解，社会关系的全球化对人的现代化发展必将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因此，在人的现代化的进程中，要高度关注人的全球价值，不断解放思想，超越地域、国度的界限，增强人的国际意识和全球意识，树立世界公民意识，促进人为全球服务的素质和能力的全面提升。二是自然价值。马克思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提出，人是自然存在物和自然界具有本身价值的科学论断，但在人类的发展实践中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面临生态危机问题的日益严峻，人与自然关系的日益紧张，人的自然价值的实现已成为人类生存的内在诉求，形成和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观念势在必行。自觉保护自然、节约自然资源和促进自然再生能力等，是时代发展的要求，是人的现代化发展的必备素质，也是人的重要社会价值所在，对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意义。

（三）人的发展——人的现代化发展的目标追求

“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是马克思确立的人的发展的终极目标。科学理解和把握“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深刻内涵对促进人的现代化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首先，要准确把握对于“人”的理解。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包括“个人”和“类”两个层面。其中的“个人”是指社会存在物状态的“社会的个人”和“现实的个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这是马克思从“个人”角度，高度概括了“人的全面发展”；其中的“类”是指由“现实的人”在社会生活中以不同的方式进行活动过程中组成的群体或组织。马克思关于“类”的发展目标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因此，人的现代化发展不能仅仅局限于“个人”，还应放眼于“类”。在“个人”发展的基础上，达到全体社会所有人的发展，才能实现人类的真正发展，也会更好地促进个人的发展。马克思说：“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者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由此可见，人的现代化发展要以实现“类”的现代化为发展目标。只有实现“类”的现代化，才能形成马克思所希望的“自由人的联合体”，才能引起深刻的社会变革，实现社会现代化发展的宏伟目标。

其次，要准确掌握“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自由发展”的丰富内涵，正确理解二者的逻辑关系。“人的全面发展”强调的是人的发展的全方位性，具有普遍性特征。“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的本质结合时代发展的全面展开和完善。市场经济的高度发展，社会全球化、网络化、知识化和多元化的趋势日益加深，要创造条件使社会全体成员的德智体美各方面都得到充分发展，以满足社会的普遍需要，同时要使他们的各方面能力得到充分发挥；“人的自由发展”强调的是在社会发展的客观条件下，依据个人的兴趣爱好尤其是潜质特长，对某一方面或某些方面的素质和能力的发展和养成。“人的自由发展”要突出主体性，重在个性发展，挖掘潜能，不断激发创新意识，培养创造能力，实现由自在自为的活动状态向自觉自由的活动状态转变。“人的自由发展”与人类社会的发展程度及人的发展程度密切相关，是人的发展的最高目标。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作为主体的自觉、自愿、自主的发展，是为了自身人格完善和促进社会进步而发展，是为了自己的发展而发展”。

“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自由发展”构成人的发展的完整内涵，缺一不可。同时，二者互相促进，互相影响，具有内在的逻辑关系。“人的自由发展”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可能。“人的自由发展”能够充分挖掘个人的潜能和特质，提升各方面能力，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条件和可能；同时，“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的自由发展”意义所在。“人的全面发展”程度决定着人的个体的特殊能力的开发和培养，也就直接影响着“人的自由发展”。马克思明确指出：“个人的全面发展，只有到了外部世界对个人才能的实际发展所起推动作用为个人本身所驾驭的时候，才不再是理想、职责等等，这也正是共产主义者所向往的。”可见，人的全面发展只有达到了能够驾驭和操纵自身及外部力量时，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发展，人的自由发展目的最终还是为达到人的全面发展。“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自由发展”共同组成了人的发展的完整内涵，是得以实现的相互的前提和基础。人的现代化发展需要准确理解和把握这一辩证的逻辑关系。

人的现代化发展是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必由之路，是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现实阶段和必要过程，也是在社会现代化进程中人的发展的现实反映。因此，也可将人的现代化理解为现阶段的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的最终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目标是共产主义社会里人的现代化，这应当是我们人学理论研究者和实践工作者毕生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