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鸣曲式结构在当今电影配乐中的应用与拓展

刘天石

[摘 要]奏鸣曲式结构通常被用在大型的、富有哲理性思辨的音乐体裁创作之中，在电影配乐中的应用并不广泛。电影《爱乐之城》（La La Land）的原创音乐巧妙地应用了这一传统的曲式结构，并在实际创作中对奏鸣曲式结构进行了拓展与突破。电影配乐的结构与电影戏剧情节发展、人物角色转换等方面完美结合，彰显了作曲家驾驭戏剧性音乐创作的能力。

[关键词]贾斯汀·赫尔维茨；爱乐之城；奏鸣曲式；电影配乐

电影《爱乐之城》（La La Land）是由美国电影导演达米恩·查泽雷（Damien Chazelle）执导的喜剧歌舞片，该片讲述了一位爵士乐钢琴家与一名怀揣梦想的女演员之间的爱情故事并获得了2017年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中的六项大奖和获得最佳影片提名。对于歌舞片来说，这部影片的成功首先得益于音乐的创作，电影配乐功不可没。美国电影作曲家贾斯汀·赫尔维茨（Justin Hurwitz）为这部电影作曲并因此荣获了2017年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配乐及最佳原创歌曲两项金奖。

出于歌舞片及电影剧情的需要，作曲家创作了大量的以爵士乐风格为主的电影配乐片段，在男女主人公的各自音乐主题上采用了常规的交響乐队编制并运用了奏鸣曲式这一传统的曲式结构来统领整部电影音乐。电影音乐的创作与其他纯音乐体裁不同，音乐首先要服从于电影的戏剧结构，作曲家在创作上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运用奏鸣曲式结构来创作电影音乐也不多见。但在此部电影中，歌曲片的性质提升了作曲家的主观能动性，大大刺激了作曲家的想象力。作品巧妙地对传统的奏鸣曲式结构布局原则做了有益的突破与拓展，其原则在于要使曲式结构符合剧情及人物角色发展的需要。换言之，曲式结构要服从于戏剧情节，这一点对于电影配乐十分重要。

一、电影配乐创作中的主要音乐主题结构分析

（一）电影音乐原声的创作与整体布局

从已正式出版发行的电影原声专辑La La Land（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目录资料来看，《爱乐之城》的电影原声音乐共15首。除去序曲外，直接作用于剧情发展的音乐主题主要有四个，即Mia& Sebastian's Theme（核心爱情主题）、City of Stars（星之城主题）、Audition（女主角试镜音乐主题）和Engagement Party（婚约主题）。在整部电影配乐中，除了相对独立的爵士乐队演奏主题之外，其余的配乐片段基本以上述的四个主要主题来进行展开变化或直接引用（见表1）。

（二）主要音乐主题的结构分析

表1中的所有单曲，除了第13首曲式结构较为庞大外，其余基本采用小型曲式结构的布局方式。下文将对四个主要主题的结构进行详细分析。

1. Mia& Sebastian's Theme（核心爱情主题）

此曲作为核心的爱情主题贯穿了整部电影，可以作为从男主人公角色出发的主要主题陈述来进行研究。作品采用纯钢琴音色演奏，结构分析见表2。

整体来看，这首音乐主题可以看作是并列单三部曲式，其中A与B段各自运用了复乐段形式加以重复。值得注意的是A与A1段落的小节总数是相同的，都是8小节，但从时间线上看A1段演奏速度却比A段要紧凑，演奏时长减少了4秒，同时也带动了音乐情绪的延展。所以在进行音乐分析时，绝不能把谱面的静态分析替代音乐的实际动态音响，聆听才是理解音乐最直接的方式。

2. City of Stars（星之城主题）

这个主题在原声音乐中有三个版本，结构均有所不同，其中第6首为男主角独唱版本，只有A段并带有一个口哨音色的引入；第9首为男女主角重唱版本，带有对比段落B主题；第15首的音乐主题也是完整的，是女主角哼唱版。本文以第9首男女重唱版本作为分析对象，结构分析见表3。

这首歌曲A部分是一个并列单二部曲式A+B，并且通过人声的转化进行了一次重复A1，因此整体结构就上升为非典型的减缩再现复三部曲式。

3. Audition（女主角试镜音乐主题）

此首歌曲为女主角试演后的内心独白，经历失败与磨难的考验，与后面女主角功成名就形成鲜明对比，作品结构见表4。

由于歌词内容及情绪表达方式的原因，这首歌曲的结构显得较为零散，但从聆听音响的角度来看，主题材料还是很集中的。A段与B段的材料被大量重复使用，虽然记谱采用的是通谱体样式，但实际上还是暗含了分节歌的结构模式。所有相同乐句重复都是为了不同歌词的需要，但作曲家对每一次重复时的和声及背景织体、配器色彩的处理均有所不同，这也回答了为什么作品没有采用分节歌方式加反复记号的记谱形式。作品整体体现了再现复三部的结构样式。

4. Engagement Party（婚约主题）

该主题在原声音乐第二首Someone in the Crowd中1'29''的位置由乐队奏出，此段婚约主题则又是一个纯钢琴音色演奏的主题，由四重复乐段构成的一部曲式结构见表5。

二、收场白（Epilogue）音乐的奏鸣曲式结构应用分析

收场白（Epilogue）音乐在整部电影戏剧结构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以女主角Mia的身份进入幻想世界，想象着与男主角Sebastian共同生活的虚幻场景。音乐也起到总结与呼应整部电影结构的作用，几乎所有与男女主人公相关的音乐主题在Epilogue中都有出现。尤其上文中分析的四个主要主题。通过上文对主要音乐主题的分析，会对收场白（Epilogue）音乐主题的使用与布局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Epilogue运用了奏鸣曲式结构，但与传统奏鸣曲式的结构方式有所不同。伴随着奏鸣曲式在古典主义时期的确立到成熟，进入到浪漫派时期就已经有了很多变化，奏鸣曲式也会出现一些非典型的结构方式，比如无展开部奏鸣曲式、倒装奏鸣曲式、插部式奏鸣曲式、省略主部再现的奏鸣曲式等等。进入21世纪，作曲家对于结构的关注也发生了变化，根据戏剧情节设置及人物角色需要所做的必要调整成为了一个方向。为了方便对比，让我们先回顾一下传统的奏鸣曲式结构见表6。

传统奏鸣曲式结构中，无论何种非典型方式，都没有出现呈示部与展开部交错进行的方式，都是先呈示部，后展开部，在展开部中体现不同主题的冲突与矛盾。但在Epilogue中，由于剧情与人物的设定，男主角与女主角基本是双线发展，各自追求自己的梦想，唯一的交集就是约会和短暂的日常生活，还有重要的“爵士音乐”元素。一旦进入事业发展轨迹，男女主人公就不再见面了。因此作曲家采用了呈示部与展开部交错进行的方式来进行布局见表7。

从奏鸣曲式的两个重要主题来看，主部主题象征男主人公，副部主题象征女主人公。男主人公始终追求着自己爵士乐演奏和创作的梦想，因此在呈示部与再现部中的主部主题材料是一致的；女主人公在呈示部与再现部中采用的副部主题是不一致的，呈示部中的副部主题（Audition）代表挫折与失败，而再现部的副部主题（City of Stars）则代表成功。

從表六中还可观察到，奏鸣曲式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再现部中的副部主题要体现调性回归。但在Epilogue的处理中（详见表七），由于剧情结局的设定男女主人公并没有走到一起，而是向着各自的发展方向去生活，所以再现部中的两个人物主题与呈示部中的主题调性均发生了变化。主部主题（Mia& Sebastian's Theme）从A大调换到了bE大调，调性主音是非常远的关系；副部主题（City of Stars）则在a多利亚调式上进行，并没有与主调调性进行附和。但值得注意的是，作品最后的尾声仍采用了主部主题的核心材料，并且是在a小调上的旋律陈述，从这一点看，可以看到男女主人公是一种神合貌离的状态，最终在精神层面和幻想空间上达成了统一，或许这也是一种最美的结局。

三、结语

作为歌舞片电影，音乐的结构布局自然而然地就会形成电影戏剧的结构布局。在电影《爱乐之城》中，可以说奏鸣曲式结构统领了这部电影。这一结构在收场白（Epilogue）音乐中体现尤为突出。在传统奏鸣曲式基础上，作曲家主要作了如下尝试与拓展：

1. 呈示部中，主部主题和副部主题各自均有重复，借鉴了类似协奏曲中的双呈示部陈述方式，即乐队与主奏乐器分两次演奏主题，与传统布局不同的是，作曲家采用了先独奏乐器，后乐队呈示的进入次序。

2. 呈示部与展开部交错进行，符合电影戏剧情节发展。

3. 副部主题在呈示部与再现部中材料不统一，体现人物角色的发展变化。

4. 再现部中的副部主题调性并未与主部主题调性附和，体现男女主人公角色的分离。

5. 作为尾声功能的主部主题材料与副部主题材料调性进行了附和，体现虚幻的空间。

导演与作曲家的完美搭档，成就了这部电影音乐的成功。导演兼编剧、作曲等主创人员用了六年的时间，研究经典歌舞片，决心在影片里找到古典性与现代性的平衡。在表演上，演员与导演不断讨论角色，让角色不要像经典歌舞片里的人物那样“完美”，那样会让观众只能远观不能触及。正是有了这些思考，古典性质的奏鸣曲式音乐结构才被巧妙地嵌入到戏剧发展之中，并且在拓展应用中体现出了它的现代性。在一次采访中，作曲家曾说自己搜罗全洛杉矶最好的乐手，组织起一个顶级音乐家团队，还包括一个40人的合唱团；也提到他为了找到合适的主旋律，打磨出多达1900首录音样带。正是出于对电影、戏剧和音乐的敬畏与热爱，作曲家才有能力控制音乐的戏剧结构，找到了古典与现代的平衡，掀起了歌舞片电影的新时代。

参考文献：

[1] 周书.《爱乐之城》在梦想星空下歌舞[N].中国文艺报，2017-3-10（9）.

[2] 周敏娴.电影配乐有多难写，赫维茨就有多幸运[N].文汇报.2017-3-17（10）.

[3] 孙文时.从传播学角度看歌舞片《爱乐之城》的成功之道[J].北方文学，2017（1）.

[4] 王凡.《爱乐之城》警醒原创力的匮乏[N].中国电影报，2017-3-8（7）.

[5] 网易云音乐.La La Land（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EB/OL].http：//music.163.com/#/album？id=35046112，2017-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