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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地安居

2017-05-30詹斌

党的生活·青海 2017年4期
关键词:诗者荷尔德林德里达

詹斌

当我第一次看到《人,诗意地安居》的书名时候,似乎觉得就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但实际上,真正坐下来读大哲学家海德格尔这本语要时,这才发现,我先入为主的理解并不正确。其实,人诗意地安居,并不是海德格尔的发明,而是出自诗人荷尔德林的两行诗:

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安居于大地之上。

人为了自身的“劳绩”,如果不历尽艰难困苦怎么可能?问题是,为什么“还诗意地安居于大地之上”?你看芸芸众生,为了各自的需要如此匆忙,哪还有什么诗意,但在海德格尔看来,“诗意地”是这两句诗的诗眼,“于大地之上”却道出了诗的本质。为什么这样说?诗人荷尔德林成为诗人之后,他的全部诗作都是还乡,还乡是诗人的天职,“请赐我们以双翼,让我们满怀赤诚,返回故园”。荷尔德林就这样渴望,在他的眼里,人们惟有如此才能接近存在的本源,还乡就是来自于本源亲近的召唤。

在故乡,那里有诗人的亲人,有了这些写与思的人们,诗者的话才有人听。故乡啊,诗人的安居之地。可是经过岁月的洗磨,诗人早忘记自己的居所,因而多半以流浪为生,但归乡之情却始终挥之不去。

“我处处找不到家:我漂流于所有城市,我走过所有城门。现代人于我是陌生人......我从父母之邦被放逐。”

“‘何处是我家?我叩问,我寻觅......”(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这种一咏三叹式的惆怅、忧伤和追寻不正是诗者的真实处境吗?多少年来,查拉图斯特拉如是的苦闷仍像幽灵般回荡在阳光与阴云交织的天空。寻而不得,在漂流的荒野与森林,诗人虽能听到良知的呼唤,却只能凭借回忆寻找居所。记忆中心灵的吟哦就是诗,心灵是诗的庇护所。1988年,意大利《诗学》杂志编辑约稿,要求法国著名思想家、哲学家雅克·德里达用两个词概括什么是诗,德里达说这两个词就是记忆和心灵。这两样东西,使诗成为让我们真正安居的源泉和动力。诗之道不是对现实的咏唱和行动,而是诗人通过记忆和心灵来达到那梦想之地。生活在诗意中的人们,在领会诗的吟哦中都能找到那个属于自身的还乡之路。所以海德格尔认为,“人诗意地安居”毋宁说:诗首先使安居成为安居。

那么,我们通过什么达到安居之处呢?在海德格尔看来,通过建筑。那让我们安居的诗的创造,就是一种建筑。要建筑,人必然就会充满劳绩。话这就说回来了,人生虽然纯属辛劳,却有着诗意。关键在于,尽管有诗意,人们应在何处建筑而居?“在大地之上”。是的,必死的每一个凡夫俗子谁能超升于大地?正是诗,作为一种度测和尺规的诗,才阻止了人的逃离,人也只有在充满诗意大地的怀抱之中,才能抽身而出,经过忙碌、跋涉、艰辛,仰望彼岸的神明。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也讲:“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重,我们的生活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对生命而言,也许正是如此,不能承受的是轻,而不是重,越沉重反倒越充盈、越接近詩的本源。既然“于大地之上”是凡人安居和存在的方式,那么安居的境况何如?

事实是,人们诗意的安居梦想远未实现,安居的困境却日益紧迫。当然,安居的困境并不完全在于人有没有肉身居住的场所,也不在于住宅空间的狭小和拥挤。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真正的安居困境先于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的毁灭性灾难和工业文明造成的困难,而很大程度上在于凡人一再追求安居的本质,在于他们必须事先学会安居。

不知安居的本质,如何能学会安居?海德格尔认为,从词源上讲“安居”有逗留、驻留以及在和平中居留之意,而和平意指自由。这就是说,安居是处于和平和自由中,自由是诗者安居的最高境界,还乡的最终目的。人还不是自由的主人,而是自由的看护者和邻居,因而要真正做到安居,必须要有精神的自足与灵魂对此在世界更高层次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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