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酒与人们的社会生活
2017-05-30高劲松张琼彭志才
高劲松 张琼 彭志才
[摘要]辽是我国历史上北方重要的少数民族政权。由于地理位置、气候环境及人们的生活习惯的影响,辽境内的居民都崇尚饮酒,其酿酒技术已经达到较高的水平,有“乳酒”等极具民族特色的酒类。酒在辽境内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以皇族为代表的上层社会和以乡村百姓为代表基层社会都与酒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关键词]辽代;酒;贵族;百姓;社会生活
中图分类号:K892.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354(2017)04-0046-11
酒在中國有着悠久的历史,自农业的发展与进步以来,粮食的增多与剩余为酿酒业的发展提供了可能,中国古代各王朝与各民族都有关于酒的历史或记载。辽是契丹族建立的政权,统治了我国北方大部分地区200余年(公元907-1125),终辽一代,酒与人们的社会生产生活关系十分密切。《北史》卷九十四《契丹传》记载其俗:“父母死而悲哭者,以为不壮,但以其尸置于山树之上,经三年之后,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酹而祝曰:‘冬月时,向阳食若我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酹”,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曰:“祭也。”《广韵》曰:“以酒沃地。”①可知契丹民族把酒用于祭祀。
契丹建国以后,其酿酒业发展迅速,从五京到一般州县,甚至是乡村山寨均有分布。酿造技术上日臻成熟,制造工序多达十几道,种类也十分丰富。另外,由于气候的骤然变化,以及澶渊之盟后的和平环境,酒在辽代社会各个阶层深受欢迎,上至皇帝、达官贵族,下至城市平民、乡村百姓,饮酒风之盛历代少有。
辽代饮酒风行,在朝廷正式典礼、外交活动,以及岁时节日当中亦不可无酒;不但在宫殿之内,而且在民间的城镇及乡村之中都有饮酒的场所,大大小小的酒肆、食店随处可见。此外,在出土的辽代墓葬中也发现了大量有关饮酒场面的壁画,场景丰富多彩,人物众多且形象惟妙惟肖。丰富的考古资料为研究酒与辽代社会生活提供了真实的依据。②本文以出土的墓葬资料出发,主要从酒对皇族为代表的上层社会、普通百姓,以及契丹民族政治经济所产生的影响等诸方面探讨辽代酒与人们的社会生活,说明酒已经在契丹民族社会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并融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契丹民族中的用酒礼仪
契丹人在各种典礼仪式中不仅离不开酒,更是以酒成礼,主要有如下几类:
1.典礼中的祭祀用酒礼仪
在《辽史》中记录着各种王朝典礼和仪式:吉仪中的祭山仪、瑟瑟仪、告庙仪、谒陵仪、拜陵仪等;凶仪中的丧葬仪、上谥册仪、宋使祭奠吊慰仪;嘉仪中的册皇后仪、皇帝纳后仪、皇太后生辰朝贺仪、皇帝生辰朝贺仪、皇后生辰仪、进士赐等甲敕仪、宰相中谢仪、正旦朝贺仪、冬至朝贺仪、立春仪、重午仪、重九仪、藏阄仪、再生仪等。{1}如祭山仪:“设天神、地祇位于木叶山……太巫以酒酹牲。”{2}武珪的《燕北杂录》亦有载:“冬至日,杀白羊白马白雁,出生血和酒,望黑山奠神。”祭山仪是契丹民族古老的原始宗教信仰,《辽史》中多处记载契丹贵族祭祀木叶山和黑山,他们认为:“山是契丹民族的发源地,是他们死后灵魂的归宿之地,是保佑契丹民族生存繁衍、死后魂归天国的现实生活和超现实生活命运的主宰。”{3}祭山仪成为契丹民族最为重要的祭祀活动,而这种仪式上,酒是不可或缺的。
瑟瑟仪:“若旱,择吉日行瑟瑟仪以祈雨……巫以酒醴,黍稗荐植柳,祝之。”孟冬朔拜陵仪:“有司设酒馔于山陵……皇帝,皇后诣位四拜讫,巫赞祝燔胙及时服,酹酒荐牲。”{4}在契丹所制定的其它庆典礼仪中,“豫和祀天神,顺和祭地祇,永和享宗庙……昭和举酒”,{5}酒乐均有制度。契丹“皇帝生辰乐次:酒一行,觱篥起,歌。酒二行,歌,手伎入。酒三行,琵琶独弹。饼、茶、致语。食入,杂剧起。酒四行,阙。酒五行,笙独吹,鼓笛进。酒六行,筝独弹,筑毬。酒七行,歌曲破,角觝。”{6}辽代的各种政治生活及重要的仪式中,均可以看到酒的身影,其中行酒的仪式和行酒的次数都有严格的规定,如皇帝生辰上的“酒三行”,“酒五行”等,以此表示对仪式的庄严肃重之情。这些仪式不但继承和保留了契丹先民的习俗,而且在辽代的各种政治生活中逐渐仪式化、正规化,并最终形成为制度。
2.对外交往中的用酒礼仪
在外交场合,酒成为辽与各使节间交流的重要手段。宾仪中的宋使见皇帝仪、曲宴宋使仪、高丽使入见仪、西夏国进奉使朝见仪等仪式中也缺不了酒。如宋使见皇帝仪:“宋使贺生辰、正旦。至日,臣僚昧爽入朝,使者至幕次。……御林入,大臣进酒,皇帝饮酒…殿上酒三行,行茶、行肴、行膳。酒五行,候曲终,揖廊下从人起,赞拜,称‘万岁。”高丽使入见仪:“臣僚常服,起居,应上殿臣僚上序立。……皇帝不入御林,臣僚伴酒。……酒三行,肴膳二味。”西夏国进奉使朝见仪:“臣僚常朝毕,引使者左入,至丹墀,面殿立。……酒三行,引使左下,至丹墀谢宴,五拜。”{7}在辽代统治者接见各使臣的外事活动中,酒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并且从饮酒的形式和行酒的次数可以窥见辽对于各国的重视程度及亲密关系是不同的,在与宋使的面见过程中御林进入,皇帝、臣僚与宋使臣共同饮酒,酒行五行,并且还有茶、饭菜及佳肴等,十分丰富;而高丽使臣的入见仪式仅是臣属伴酒,酒三行,仪式简洁大半;西夏国则再次之。
辽宋关系稳定以后,契丹君主对宋使臣也是格外热情与重视。“庆历中,王君贶使契丹,宴君贶于混融江,观钓鱼。临归,戎主置酒为君贶曰:‘南北修好岁久,恨不得亲见南朝皇帝兄。托君为传一杯酒到南朝。乃自起致酒,荣甚恭,亲授君贶举杯。”{1}辽兴宗耶律宗真在迎接宋使的酒会上,觥筹交错,与宋朝使臣把酒言欢,表示非常希望与大宋皇帝相见,希望宋使王贶把自己斟满的酒带给宋朝皇帝,来巩固辽宋两邦的友好情谊。
治平四年(1067),宋神宗立,陈襄等充当“皇帝登宝位告北朝皇太后国信使”,使辽。五月十日从宋境雄州白沟驿出发,十一日进入辽境泰州,“十二日,到涿州,知州、太师萧知善及通判、吏部郎中邓愿郊迎,并饮于南门之亭,酒十一盏。”“十三日,知善等出饯酒五盏。”“十四日,燕京副留守、中书舍人韩近郊迎,置酒九盏。”“十五日,三司使、礼部尚书刘云伴宴,酒十三盏”……“六月一日,至中京,副留守大卿牛玹郊迎,置酒九盏。”“度支使户部侍郎赵微伴宴,酒十一盏。”……“七月十八日,德芳等出饯九酒盏。”“十九日,至北沟,马世延来赐臣等筵,酒九盏……行次,送伴使副酌送于白沟桥之北,臣等酌送于白沟之南,酒各三盏。”{2}陈襄奉命出使辽国,从五月十一日进入辽境,到七月十九日出辽境,共计六十九日,饮酒四十七场,每次多则十三盏,少则三、五盏,几乎每日都与辽境内上至尚书、侍郎,下至各地方官员及接、送伴使副等人饮酒行礼。宋代庞元英的《文昌杂录》里提到:“余奉使北辽,至松子岭,旧例互置酒,三行。”{3}宋使者出使辽国,到松子岭的驿站休息,双方使者对饮几杯酒水,已经成为惯例。
此外,在辽宋两邦相互遣使的过程中,两国使臣亦以酒为话题,斗智斗勇。在重熙年间富弼使辽议增币事宜,“弼使还,伴使云:‘蚤登鸡子之峰,危如累卵。答曰:‘夜宿丈人之馆,安如泰山。又曰:‘酒似线,因针乃见。答曰:‘饼如月,遇食则缺”。{4}酒也成为辽宋使臣双方饮酒对诗的话题。
由此可知,酒已经成为辽代统治者接见使臣外事活动中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是迎接、送行的礼节以及行使礼仪的重要工具。
3.出征用酒禮仪
在皇帝亲征仪、出军仪、猎仪等军事仪式上都使用酒进行祭祀活动。如有一年十二月辰日猎仪中:“其日,皇帝、皇后焚香拜日毕,设围,命猎夫张左右翼。司猎官奏成列,皇帝、皇后升舆,敌烈麻都以酒二尊、盘食奉进,北南院大王以下进马及衣。……皇太子、亲王率群官进酒,分两翼而行。皇帝始猎兔,群臣进酒上寿,各赐以酒。至中食之次,亲王、大臣各进所猎。及酒讫,赐群臣饮,还宫。”{5}
猎仪是契丹贵族十分重视的一项仪式,在整个过程中皇帝、皇后均参与其中,焚天祭地;当然,在整个仪式当中用酒也十分之多,包括祭祀用酒、宴饮用酒及赏赐用酒等,酒在整个过程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4.其他
此外,辽国的皇帝纳后礼仪、皇子诞生,打猎、钓鱼都离不开酒。如皇帝纳后仪:“皇帝遣使及媒者,以牲酒飨饩。……少顷,拜进酒于皇后…酒遍,再拜。……皇后升车,父母饮后酒……后族追拜,进酒,遂行。将至宫门,宰相传敕,赐皇后酒,遍及送者。……酹酒……奠酒……奠酒讫…进酒,再拜……酒五行……”;{6}“以皇子胡卢翰里生,北宰相,驸马撒八宁迎上至其第宴饮,第二日又复饮皇太后殿。”{7}皇帝结婚、生子等重大礼仪中,均需要使用酒,在纳娶皇后的过程中,酒的使用项目多达十余种,它已经成为整个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仪式化的活动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辽史》所记载的五十多种仪式中,大部分仪式中酒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从祭祀祖先,到会见宋、高丽、西夏等国的使者,从皇子出生、公主出嫁到新科进士赐等甲仪式,从帝、后的生辰到节日朝贺,酒已经成为辽代宫廷礼仪中十分重要的一项内容,并形成了辽代宫廷酒文化。
二、酒与辽代贵族的社会生活
酒也在辽代贵族的社会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敖汉旗羊山1-3辽墓、敖汉旗下湾子等辽墓中发现了许多关于准备酒宴的“备饮图”和正在饮酒的“宴饮图”,场面奢华。笔者通过以下几个方面介绍酒在辽代贵族社会生活中的体现。
1.契丹名宴中的用酒
契丹人最富盛名的宴饮活动莫过于“头鹅宴”与“头鱼宴”。按契丹风俗,在冬末初春之时,皇帝带领文武百官亲临春捺钵,先后举行凿冰钩鱼和放鹰捕鹅等活动,而酒自然而然成为宴会中不可缺少的元素。
(1)头鹅宴
头鹅宴场面惊险而不乏刺激,《辽史》卷三十三《营卫志中》载:“鹘擒鹅坠,势力不加,排立近者,举锥刺鹅,取脑以饲鹘。救鹘人例赏银娟。皇帝得头鹅,荐庙,群臣各献酒果,举乐。更相酬酢,致贺语,皆插鹅毛于首以为乐。赐从人酒,遍散其毛。”皇帝率众臣来到江边,士兵击鼓呐喊,天鹅因受到惊吓而慌忙逃窜,这时放飞海东青捕捉天鹅,更有皇帝亲自射杀。皇帝得到头鹅后,君臣间相互敬酒,并插鹅毛于头部,赐酒所有人。在《辽史》卷七《穆宗下》也有相关的记载,应历十八年(968)“三月甲申朔,如潢河。乙酉,获架鹅,祭天地。造大酒器,贮酒以祭天。”“壬辰,获鹅于述古水,野饮终夜。”从以上对头鹅宴的记载,我们不难看出契丹名宴的盛况,而酒自然是不可缺少的。
(2)头鱼宴
《辽史》卷一百一十六《国语解》载:“头鱼宴,上岁时钩鱼,得头鱼,辄置酒张宴,与头鹅宴同。”头鱼宴亦在冬末春初里进行,河水尚未解冻,故凿冰钩鱼。在《辽史》卷二十七《天祚皇帝纪一》中有记:“如春州,幸混同江钩鱼,”“适遇头鱼宴,酒半酣,上临轩,命诸酋次第起舞,独阿骨打辞以不能。”头鱼宴可以说是辽国冬季的盛典,参加的人除皇帝外多为贵族、大臣及外国的使节,而头鱼宴最主要的环节—钩鱼的时间很短,其大部分时间都是祭祀、饮酒、跳舞等活动,而饮酒尤为最。
刘铭恕先生认为:契丹民族的头鹅宴与头鱼宴是“循人类饮食礼节,或食物生产之仪式,……,头鹅头鱼之礼节,乃表明渔猎生涯为辽人本色生活。”契丹皇族的四时捺鉢制度其本质就是契丹民族游猎生活的延续。“故每当头鹅头鱼之猎得,即盛张宴筵,上而薦告于太庙,下而赏及于役人,用以张其隆礼。”{1}因此,每当猎得头鹅、头鱼,特别是皇帝亲自猎得头鹅、头鱼,必将举行盛大的典礼,而酒再次成为宴饮上的主角。
2.室外野炊中的用酒
室外的野炊活动中也经常有酒的存在,在内蒙古敖汉旗羊山3号墓中天井西壁的“烹饪图”和天井东壁的“备饮图”中描绘了一副室外野炊的热烈场面,两幅壁画中分别搭有一个简易的毡帐,一个略大由五根红柱子组成,而另一个由四根组成。在“烹饪图”中,一名侍者双腿下蹲,正在撅材烧火,好似把刚刚拾来的柴火劈开取火。而盘中的食物和大锅中所煮的大块肉正准备给主人做下酒菜。在“备饮图”中,一位侍者头顶餐盒、酒具,准备为主人上菜、添酒,另一位侍者正紧张忙碌地清点餐具。整个画面真实而自然,墓主人怡然自得地坐在长凳上,享受着野炊带来的欢乐。
又如在羊山1号墓中,有多幅壁画描绘了乐队为饮酒助兴的场面。根据墓道的形制分析来看,这幅演奏图很有可能是表现乐队为墓主人刘祜家族的室外野炊活动而演奏。{2}如在墙西一侧画有“契丹人奏乐图”,共有三个身着契丹服饰的男子正在奏乐。“右数第一人半侧身向内而坐,手持双锤正敲击方响,身着白色圆领窄袖长袍髡发,两鬓及脑后各垂一绺发辫,在全神贯注作击奏状。方响为黑色架,双排音键,每排八键。第二人正面而坐面略侧向内,双手正打一红色拍板,双目视拍板作全神贯注演奏状。第三人半侧身内立于窗左侧,双手握一长箫作吹奏状。”{1}而乐队的对面一侧是墓主人正在宴饮,可见这三个契丹人所组成的乐队正在为墓主人宴饮助兴。在1号墓的另一幅壁画中,乐队的人数达到了七人,乐队的成员均是汉人装束。他们“均身着白色圆领窄袖长袍,足蹬黑靴,头戴展脚幞头,腰束带。东壁绘6人,前后两排分三组。前排一组共2人,左数第一人半侧身向内而立,为打拍板者。第二人为击杖鼓者,右手持鼓棍,左手上下挥动。后排两组4人为吹乐队:左侧2人为一组吹横笛者,正面而立;右侧2人为一组吹箫者,半侧身向内而立。4人均双目半闭作认真吹奏状。南壁东侧绘击大鼓者,正身立于最后,双手握锤作上下击打状。”{2}整个画面真实地反映了辽代贵族日常生活中场景,9位侍者在为墓主人准备宴饮所使用的餐具、食物及饮酒,7位乐人在为墓主人严肃而认真地演奏美妙的乐曲,体现了辽代贵族奢华的生活。
3.室内饮酒
在下湾子辽代1号墓中墓主“宴饮图”中,从墓主人的背景可以看出饮酒是在室内的大厅,一副红框黑色底边格调淡雅的大屏风,屏风上书写的很有可能是契丹字,从屏风能够隐约看出着水墨的图画,极富文雅之气。墓主人身着汉人服饰,可以看出他应是深受汉文化影响颇深的知识分子,很可能为汉族士大夫。{3}墓主人生活十分考究,其生前生活惬意十足,绝非一般人家所能比肩。“备饮图”中,酒毫无悬念成为了主角,而佐飲的食物装在饭盒里,很可能是盛有肉类的主食,是作为墓主人品尝完瓜果后,准备继续品尝的食物。此外,在桌子上放有两个小坛子,很可能是用来装酒的器皿,其颜色却不尽相同,是为区分装有窖酒的种类或是窖藏的时间,其中一位侍者双手从酒架上取出鸡腿坛,并探头作“嗅闻之状”,动作十分形象,可见酒香的气息仍从夹有泥封的瓶口溢出,当时的人们已经可以从气味上判断久藏的窖酒是否已经酿好了。在另一幅“宴饮图”中,主人前面的侍者拿着带有温碗的执壶,可能是刚刚把温过的酒端过来,准备给主人斟酒。从墓主人的双手怀揣入两袖之间,脚踏木榻可知当时天气比较寒冷,虽然没有入冬,但也是初春或秋后时节,所以饮酒的场合选择在室内。主人面带微笑,十分慈祥,悠然自得准备品尝美酒,而佐饮的食物不是肉食和面食,而是丰富多样的瓜果类。“桌子上摆放有红色长盘,盘内盛有形似桃子的水果,近墓主一侧放红托蓝盏一组,黑色箸一双。”{4}这说明墓主人可能在饮酒前吃一些水果,防止空腹喝酒。
4.狩猎后的宴饮
契丹著名画家胡瓌所作《卓歇图卷》(现藏故宫博物院)中描绘了契丹贵族出猎后歇息宴饮的热烈场景。“卓歇”二字并不见于史书,但从《辽史》中的“卓帐”、“卓枪”{5}等语,可知“卓”应为“立”之意,“歇”应作“休息”之意,“卓歇”则可理解为立帐歇息的意思。在其宴饮的部分中,场面恢宏壮观,画卷中展现了契丹贵族热闹而又精彩的生活气息,画面上除主人之外共出现了十八位侍者。一对契丹贵族夫妇,盘腿坐于木榻之上,男主人双手举杯,把侍者端来的美酒一饮而尽,体现出北方民族的一种豪爽之气,女主人头戴黑色罗冠,面容慈祥和善,脸部有富态之相,怡然自得,双手怀揣两袖之中。目光不离男主人手中的酒杯。席间有四名男侍者立于男主人一侧呈卑恭之态;两名男侍者跪于席前,双手捧着盘托,恭敬地等待主人饮酒。四名女侍立于女主人一侧,其中一位托举酒壶,准备为男主人续酒。不远之处另有两名侍者跪于地间,好像要将坛中之酒盛出,为更多的宾客添酒做准备。其后有五人组成的乐队在演奏,其中前排二人正在弹奏竖箜篌,后面三人拍掌击节。中间有一男舞者,正在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作摇头摆手,左抬腿状,样子十分有趣。
5.其他饮酒场景
辽代许多文人墨客对美酒情有独钟。王鼎,字虚中,辽代涿州人,“博通经史,与同志祓禊水滨,酌酒赋诗”。其诗句“谁知天雨露,独不到孤寒”{1}受到皇帝的称赞。北宋哲宗时,蔡京曾接待辽朝使者李俨,《老学庵笔记》卷四有载:“一日,俨方饮,忽持盘中杏曰:‘来未花开,如今多杏。京即举梨谓之曰:‘去虽落叶,未可轻离。”{2}这里“杏”与“幸”,“梨”与“离”谐音。用谐音字联句行酒令,是当时文人墨客饮酒行令的一种风尚,为世人所称赞。
辽天祚帝时,北宋林摅奉命使辽国,辽伴使在驿馆中宴请林摅。宋代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十记载:“宣政间,林摅奉使契丹,国中新为碧室,云如中国之明堂。伴使举令曰:‘白玉石,天子建碧室。林对曰:‘口耳王,圣人坐明堂。伴使云:‘奉使不识字,只有口耳壬,即无口耳王。林词窘,骂之,几辱命。”可见,辽代文臣的文学修养有较高水平。据宋范镇的《东斋记事》载:“契丹有冯见善者,于接伴劝酒,见善曰:“劝酒当以其量,若不以量,如摇役而不分户等高下也。”在饮酒过程当中,辽代伴使非但没有强行劝酒,反而认为宋使臣饮酒适量为好,不宜过量。可见,辽代文人饮酒亦是十分文雅的。北宋很多文人也有很多诗文描写辽朝社会饮酒盛况。彭汝砺曾为“贺辽主生辰使”,赴辽祝贺辽道宗耶律洪基的生日,其所著《鄱阳集》有部分使辽所著诗词:“异乡邂逅不可得,别酒留连能几何?”“到家正是花时节,酒饮休辞杯数多。”以及“天色与人相似好,人情似酒一般深”等句。王安石的《出塞》诗有“琢州沙上饮盘桓,看舞春风小契丹”句,也是辽人尚饮与善舞的写照,常为后人所征引。
三、酒与辽代乡村百姓的社会生活
辽代乡村百姓饮酒的细节和风俗习惯,史料较少。苏颂曾为赴辽使臣,在《奚山道中》题诗“食饴宛类吹箫市,逆旅时逢炀灶翁”,{3}诗下注云:“村店炊黍卖饧”。饴与饧都是糖浆、糖稀的意思,是酒曲制成酒水的半成品,这里很可能指乡村买自酿制相对简单的低度酒水。从诗中的意思来看,在辽乡村之中道路上,类似于这种卖酒的小店是十分常见的。辽代文学作品《醉义歌》{4}中有22处关于酒的记载,其中如“困眠未足正展转,儿童来报今重阳。”诗人在忧思与困倦中迎来了这一年的重阳节,“正是幽人叹幽独,东邻携酒来茅屋。怜予病窜伶仃愁,自言新酿秋泉曲。”正在哀叹又要独自一人度过这个重阳的时候,邻居可怜“我”独自一人身在他乡,带着有秋天甘甜的泉水所酿的酒来到了自己的敝室。可见当时的乡村邻里间和睦互助,关系十分融洽,交流的手段之一就是“携酒”串门,与诗人相互畅饮。酒已经成为邻里间互通有无,沟通情感的一种重要手段。
诗中作者认为自己“我本清癯酒户低,”刘达科先生认为这里的“酒户”应为酒量之意,{5}由于本诗是耶律楚材从契丹文翻译为汉文的诗句,诗意和诗境不能按照字面意义理解,所以笔者理解这句应指诗人认为自己是个消瘦且有清逸之态,而且酒量很不好的一个人,但也可以做到“凌晨未盥三两卮,旋酌连斟折栏菊。”随后又“一器才空开一器,宿醒未解人先醉。”早晨刚刚起床,还没有洗漱又连喝了两三杯酒,且连喝连斟酒,随后打开了一瓶又一瓶酒,感觉自己昨天的觉还没有睡醒,而发现自己又有醉意了。到最后更是“一杯愁思初消栋,两盏迷魂成勿药。尔后连浇三五厄,千愁万恨风蓬落。”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连饮三五杯酒后,种种烦恼和不如意都让他们随风而去了。“携禅拿植近花前,折花顾影聊相戏。”这时已经出现了幻觉,说明诗人此时已有醉醺之意了;“胸中渐得春风和,腮边不觉衰颜却。”喝酒后,脸色已经变红了,感觉有些发烫。在“四时为驭驰太虚,二耀为轮辗空廓。须臾纵髻入无何,自然汝我融真乐。陶陶一任玉山颓,藉地为茵天作幕。”几句中分别描绘了诗人从刚刚开始饮酒的状态到进入略有醉意,直至大醉的幻像,驾日月,驰太虚,物我同化,沉醉于地茵天幕之间,达到了自我解脱之境。{1}浇走了心中的不快,到最后的酊酩大醉“举殇酩酊忘形迹”。虽有夸张之意,但一个清瘦而又自认为酒量差的人都如此海量地饮酒,那么其他人可见一斑了。
此外,乡村百姓在饮酒的场合虽没有贵族的豪华奢侈的排场和悦耳的乐队演奏,但乡村人们的饮酒气氛依然热烈,“扶携齐唱雅声清,酬酢温语如甘澍。”共同演唱温文尔雅的歌曲,还要互相祝福,相互间敬酒有差。在举酒言谈之余更有“闲诗古语玄关开”,诗词、历史及与佛教的有关的事情都成为饮酒的话题。
由此可见,辽代乡村生活中,酒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社交、节日活动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人们大量饮酒的同时,又进一步促进辽代酿酒业的蓬勃发展,酒税逐步成为辽政府重要的税收来源,进而在各地建立了官方的管理机构来有效管理辽国内的酿酒及酒税的收取工作。{2}
四、辽代酒的种类、饮酒佐料与酒器
1.酒的种类
辽代酿酒不仅种类多样,而且与中原王朝相比,具有典型的北方少数民族特色:
(1)乳酒。辽代颇具契丹民族特色的酒——乳酒,又称乳和酒。元末明初叶子奇《草木子》载:“北人(契丹人)杀小牛,自脊上开一孔,旋取去内头骨肉,外皮皆完,柔软,用以盛乳酪酒湩。”这种酒是契丹民族通过长期的生活经验探索出来的酒类,即通过牲畜的乳液酝酿而成的一种新酒。
(2)羊酒。《辽史》记载:“霸州民李在宥年百三十有三,赐束帛、锦袍、银带,月给羊酒,仍复其家”。{3}《北山酒经》卷下有记载白羊酒制作的工艺:“腊月,取绝肥嫩羯羊肉三十斤(肉三十斤,内要肥膘十斤)连骨使水六斗,巳来入锅煮肉令息软沥出骨,将肉丝劈碎。将着肉汁炊蒸酒饭时酌撒脂肉于饭上蒸,令软依常拌搅。使尽肉汁六斗泼餴了,再蒸良久……依寻常大酒法日数,但麴尽于酴米中”。所谓“羊酒”,制作工艺十分复杂,先选上好的羊肉,再将羊肉剁碎,加酒在饭上蒸,最后依据做酒的方法制作而成,是具有典型北方民族特色的酒类。
(3)菊花酒、茱萸酒、婪尾酒。《辽史》卷五十三记载:“九月重九日,……则高地卓帐,赐蕃、汉臣僚饮菊花酒。兔肝为羹,鹿舌为酱,又研茱萸酒。”{4}此菊花、茱萸两种酒均是配制的药酒,都有很高的医学价值。菊花,能疏风热,清头目,降火解毒;茱萸,具有温胃散寒,疏肝降逆之功效,兔肝鹿舌都是营养丰富的下酒菜。《北山酒经》下卷亦载:“九月取菊花曝干,揉碎入米饙中蒸,令熟醖酒如地黄法。”“地黄酒,地黄择肥实大者,每米一斗生,地黄一斤,用竹刀切略,于木石中捣碎同米拌和,上颤蒸熟,依常法入酝。”即可酿出菊花酒。刘鲡先生曾根据严金皋村出土的贮酒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实验,其菊花酒经过窖藏后醇度在11-15度之间,但色泽和芬香之味未能达到出土贮酒的水平。婪尾酒,《老山堂外纪律》中有诗句“瓶里树枝婪尾春”,桑维翰说:“唐末文人有谓芍药为婪尾春者,婪尾酒乃最后一杯之意,因為芍药是春季最晚开花的花种。”{5}婪尾酒即以芍药配制而成的酒,酿制方法当如菊花酒。
(4)果酒。果酒以葡萄酒为主,《辽史》卷九载“汉遣使进葡萄酒”。《北山酒经·葡萄酒法》载:“酸米入甑蒸起上,用杏仁五两(去皮尖),葡萄二斤半,与杏仁同于砂盆内一处,用熟浆三斗逐旋研尽为度,以生绢滤过其三斗熟浆,泼饭软尽良久,出饭摊于案上,依常法候温入麴搜拌。”耶律楚材诗句中有“葡萄酒熟愁肠断,玛瑙杯寒醉眼明。”“葡萄新酒泛鹅黄”,注云“白葡萄酒色如金波”。{1}说明当地葡萄酒酝酿技术已十分先进,并且已经出现了白葡萄酒。
(5)曲酒。契丹在贺宋朝生日礼物中有:“法渍法曲面曲酒二十壶”。在《北山酒经》中有多种曲酒,如“杏仁麴、豆花麴、金波麴、瑶泉麴等”。
(6)酒果。酒果,是指用酒浸制的水果或其中浸有果子的酒等。《契丹国志》卷二十一记载契丹回赐新罗的礼品中即“酒果”,“酒果子”等。《萍州可谈》亦载:宋官员入朝时,“每位有翰林官给酒果,以供朝臣。酒绝佳,果实皆不可咀嚼,欲其久存。”{2}此酒果应是由辽使臣带入宋的礼品,精选上等进贡水果,经过美酒浸渍,以精湛的工艺加工后,可以保持长期不坏的饮品。
(7)其他。文献中可见的“新罗酒”、“法清酒醋”等均是由域外上贡而来。《辽史》卷七《穆宗纪下》记:“雅里斯、楚思、霞里三人赐醨酒以辱之。”《说文解字注》载:“醨,薄酒也。”薄是相对厚而言,结合文中之意是有侮辱贬低的意思,醨应是酒精量较低的劣酒。
当然,对于辽代酒种类绝不仅有史书记载的这些,在与中原宋王朝频繁的交往中,酒的种类不断丰富。在辽与中原王朝的斗争中,不仅占有了大量领土,更是将一些先进的技术带回了北方草原。后晋时期石敬塘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燕云地区的民众不但给契丹人带去了先进农耕技术,同时也把中原地区的酿酒技术和酿酒技师带入契丹,不经意间将中原的酒文化融入契丹民族之中。太宗耶律德光灭晋后将晋朝的“方伎、百工、图籍、历象、石经、铜人、明堂刻漏、太常乐谱……悉送上京。”并将晋宫庭中的“庖丁七人、茶酒司三人”{3}也同时掳回北国,这也进一步促进了契丹统治地区酿酒技术的提高,以及他们和中原王朝的交流与民族融合。
2.饮酒佐料
从近些年发现的辽墓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到饮酒的佐料不仅有肉类和面食,还有大量的瓜果类的出现,如西瓜、石榴、枣、桃子等,“有的水果如桃、石榴的柄部尚带树叶”。{4}从这一细节我们可以看出,桃子和石榴是刚刚采摘回来的。据传西瓜在契丹建国初期就从西域等地的部族中引入辽境,随后不断推广开来,西瓜也成为平民百姓常吃的水果。根据壁画上的西瓜来看,当时的西瓜不是很大,与我们现在的西瓜相比相距甚远;石榴原产于现在的中亚、西亚地区,在汉代时期进入到我国境内,曾栽植在上林苑中,当作名贵奇树观赏,进入唐以后才扩展到黄河中下游,但未超过秦岭以北。契丹地区出现石榴,说明辽国的园艺家们培育出耐寒的石榴品种。{5}西瓜、石榴等水果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走进了辽代人们的餐桌,成为饮酒的重要佐料。
3.辽代的酒器
辽代酒器分为储酒器和饮酒器两种。契丹民族酿制的酒有专门的酒窖、搁放酒的架子及存储器。储酒器以鸡冠壶、注壶、长瓶壶、扁背壶、祭祀的“鹿甒”、鸡腿坛为主,{6}其中尤以鸡冠壶为代表,鸡冠壶是契丹人根据祖先使用盛水皮囊的形状而制成的,保留了契丹民族游牧的特性。鸡冠壶具有扁身、较高等艺术特点。
在敖汉旗七家、羊山辽墓等出土的壁画中有关酒架及加有泥封的鸡腿坛多例,包括下弯子1号墓、七家二号墓、羊山1号墓及喇嘛沟辽墓。其中尤以七家辽墓和羊山1号墓为最,七家5号墓中的两壁前侧的“备饮图”中共有两排酒架摆放在黄色的酒架上,窖酒的储藏量可以想象是十分丰富的。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辽代的贵族酒量十分惊人。在羊山1号墓“备饮图”中,清晰可见桌旁的酒架呈立体梯形,放有四瓶带有标签的鸡腿瓶,可能是刚从酒窖中取出,旁边放有巨大的酒坛,准备将鸡腿坛内的酒倒入其中,方便取出。坛内放有木勺用来盛酒。鸡腿坛上标签的用处,可能是区别酒的种类和窖藏的时间,以供主人饮酒时选择。可见,当时的窖酒工艺在城市、乡村已经普遍采用,在贵族的日常生活当中更是必不可少。
饮酒器中有“杯、樽、卮、爵、盏、碗、瓠”,如《辽史拾遗》卷三载:“自酌卮酒,饮之”。魏泰的《东轩笔录》载:“北蕃每宴使劝酒器不一,其间最大者,剖大瓠之斗。”爵:据《辽史》卷四十九《礼志一》载:“巫三致辞,每致辞皇后一拜,在位者皆一拜,皇帝皇后各举酒二爵,肉二器……”觞,《辽史》卷七十七《耶律屋质传》载:“耶律刘哥邀驾观樗蒲,捧觞、上寿、袖刀而进。”{1}杯,“辽萧后有琥珀杯二枚,形如半桃核,合之无缝,容酒半升许”。{2}觥,《辽史》卷九十《耶律义先传》载:“它日侍宴,上命群臣博,负者罚一巨觥。”卮,《续资治通鉴长编》载:宋景德二年(1005),宋使贺契丹国母生辰,入契丹境内,契丹刺使令“父老捧卮献酒于马前”。在辽宁阜新县七家子乡出土的青瓷莲瓣碗,晶莹剔透,堪为珍品,故宫博物院收藏有白釉刻划花花口注壶,此壶造型端庄秀丽,颈部弦纹工整,腹部花朵鲜活,刻划线条刚劲有力,图案清晰,为辽代白釉刻花壶中的精品,代表了辽代陶瓷工艺的较高水平。
1985年在内蒙古哲里木盟奈曼旗青龙山镇发掘的辽代陈国公主、驸马合葬墓是辽代贵族墓葬中出土文物数量最为丰富的代表。墓葬中出土的乳钉纹玻璃瓶,通体无色、透明,其花式镂空把手用玻璃条堆砌而成,十分精美,是当时贵族最高贵的饮酒器物。此外,该墓葬还出土了玛瑙杯,采用上等红玛瑙制品,应为陈国公主生前使用的器具;以及越窑花口青瓷碗,此器胎薄质细,青釉莹润,为越窑的精品,应该为北宋朝廷的馈赠之物。“辽陈国公主与驸马合葬墓是迄今为止,保存最完整、出土文物最丰富的契丹大贵族墓葬。随葬的大量物品,许多是用贵重材料制作的,是极为罕见的珍贵艺术品。”{3}这些珍贵的文物有助于还原辽代贵族饮酒时的奢靡场景。
而民间饮酒器则多为廉价粗陋之器,诗文《醉义歌》中有多处提及酒器的诗句,如“随分穷秋摇酒厄”,“携樽挈榼近花前”,“巨斛深斝新词催”等,可以肯定,这些酒器已经广泛用于辽代的乡村生活之中,并且已经较为普及;但此樽非彼樽,此榼非彼榼,这里有很重要的一句:“丈人迎立瓦杯寒”,“瓦杯”是指用土抷烧制而成饮酒器具。{4}贫寒的乡村人的饮酒器绝非是贵族之家所用的高级瓷器,仅以土抷、泥料等廉价的材料制作。虽然器具简陋粗糙,但辽代乡村人们的饮酒热情却依然高涨。
从出土的大量饮酒器和储酒器来看,契丹民族不仅吸收了大量中原文化的艺术特点,同时又保存了自身的民族特色,如翁牛特旗、松山区等地出土的绿釉扁身单身鸡冠壶,其形制是契丹特色的鸡冠壶。但上面明显带有中原饰针脚纹、圆流等饰纹。{5}现藏于辽宁阜新博物馆的白釉鸡冠壶就是其中很有特色的一例,其白色釉受到隋唐以来邢、定等窑的影响,体现出了中原文化与草原文化的相互交汇、相互吸收之处。
五、辽代的酒文化及影响
综上所述,辽代社会各个阶层深受饮酒风俗的影响,极具北方少数民族特色的遼代酒文化甚至成为约定俗成的仪式和礼仪。如《萍州可谈》载:“辽人相见,其俗先点汤,后点茶。至宴会亦先水饮,然后品味以进。”可见,辽人对饮酒十分讲究。在已经出土的大量墓葬中,发现了十分丰富的“备饮图”和“宴饮图”。在上文所提到的羊山1-3号墓中,有四幅表现宴饮的壁画内容:“一是以瓜果佐饮的墓主人宴饮场面,二是以饮食茶、果为主的为墓主人备饮场面,三是墓主人饮酒食肉和面食的场面。”{1}不同的摆设和丰富的饮食种类,似乎记述着辽代人们用餐前、用餐时、用餐后以及一日三餐中的不同宴饮方式,即饮茶、饮酒和以酒佐餐的进主、副食。在“备饮图”中,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酒架和各种储酒具及桌上的碗、执壶等,包括酒壶在温壶中加热等画面。“说明这可能是为墓主人制酒、温酒。四个修瓶插入瓶架,不仅加泥封,还加标签,大概要标明瓶所窖酒的日期或不同种类的酒。”{2}在墓葬中,还有相当多的壁画描绘辽人野餐的画面:“有备宴、烹饪场面,为墓主人准备主食,表明墓主人是在室外宴饮。”从考古资料中,相关的酒具、酒架、温酒壶及包括在野餐时的各项器具一应俱全,酒已成为辽代社会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饮品。可以说,辽人几乎天天饮酒,一日三餐酒都不可缺少。
酿酒业的发展也为辽政府带来了大量的财富,辽代社会的饮酒风气不但进一步促进了辽代酿酒业的发展,繁荣了辽代的与酿酒相关的行业,吸引了大量的从业人员,从一定程度上也促进辽代陶瓷业的发展。根据近些年的考古发现,已知辽代的瓷窑有多处,在辽的五京地区有“上京的林东窑,林东南山窑,林东白银戈勒窑;中京地区有赤峰缸瓦窑;东京地区的辽阳冮官屯窑;南京地区有龙泉务窑;西京地区有大同西郊青瓷窑村窑址等”。{3}
应当看到,辽代社会的饮酒风气也伴随各种社会问题的发生,引发了一系列的流血事件,为社会的向前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如《辽史》记载:“东京夜有恶少十余人,乘酒执刀,逾垣入留守府,”将留守萧保先杀死,“其裨将渤海高永昌僭号。”{4}造成辽东京地区大乱,引起近半年的兵祸,给当地的社会发展造成巨大的损失。此外,很多官员亦因饮酒而荒废政事,使其仕途黯淡无光。“萧朴知部署院事,以酒废事,出为兴国军节度使。”{5}“耶律和尚,凡三父之后,雅有美行,然嗜酒不事事,以故不获柄用”。{6}更有因喝酒而丧命的事例:“耶律玦,遥辇鲜质可汗之后,以酒疾卒”。{7}由于辽代社会饮酒之风日浓,酗酒成为辽代的重要社会问题。辽的一些君臣也注意到了“酒”问题的严重性,曾多次下诏减少酿酒产量。兴宗时下诏“禁诸职官不得擅造酒麋谷”;{8}重熙九年,再次下诏“诸职官非婚祭不得沉酗废事”。{9}道宗时,“诏南京不得私造御用彩缎,私货铁,及非时饮酒。”{10}郭袭、刘慎行等大臣都上表或进谏,“节从禽酣饮之乐”,{11}受到皇帝的称赞。
此外,酒在辽代的政治生活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契丹国志》卷23载:“契丹初有八部,常推一人为王,以统八部,每三年以次相代。至阿保机时,以‘中国之王主无代之者”为由,不肯放权。为争夺权位便设计擒杀异敌。“以牛酒会盐池”,“阿保机尽杀诸部大人,复并为一国。”为辽的统一与建立奠定了基础。清人有诗咏此事说:“盐池杯酒戎机伏,却胜天皇十万兵。”{12}酒在这场政治风暴中成为主角。
现藏于中国家博物馆的大盂鼎铭有:率肄(通肆)于酉(酒),古(故)丧自巳(师)的句子;{1}《尚书》中《酒诰》篇亦有“惟荒腼于酒,……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辽代君王亦有饮酒废事的实例,辽代的世宗皇帝耶律阮,穆宗皇帝耶律璟均因酗酒无度,给谋逆者以可乘之机,致使政局出现混乱,本人亦被杀害。《辽史纪事本末》卷十四载世宗皇帝“荒于酒色,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祭让国皇帝于行宫。群臣皆醉,察割反,帝遇弑。”{2}辽穆宗更是以嗜酒而闻名于中国历史的君王。《契丹国志》卷五载:“帝年少,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辽史》卷七《穆宗纪下》多处记载了耶律璟的酗酒行为,“昼夜酣饮者九日”,“九月庚子,以重九宴饮夜以继日,至壬子乃罢。”连饮达十三天之多,古今罕见。不仅在宫内狂饮,还经常去宫外的酒市饮酒作乐。甚至还光顾皇帝的近侍“酒人”家里饮酒,足见其荒唐。“观灯于市,以银百两市酒,命群臣亦市酒,纵饮三夕。”“幸酒人拔剌哥家。”{3}穆宗酗酒并杀害无辜近侍,最终在酒醉中被弑。“欢饮方醉,驰行还宫。是夜,近侍小哥,盥人花哥,疱人辛古等六人反,帝遇弑,年三十九。”{4}两代皇帝因饮酒而被弑,不可谓不悲。
这些记载都应引起人们对于酒所带来负面影响的深刻反思。古人诚不欺人也,酒是一把双刃剑,在给人们带来欢快愉悦,形成中国历史上各个时期酒文化的同时,我们也要警惕酒给我们带来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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