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教育叙事的日常实践

魏红

作为一种重要的质性方法，教育叙事秉承了质性研究对科学主义危机和理性异化等问题出路探寻的学术目标和治学期待。自20世纪80年代兴起后，因其针对学术语言与实践思想的错位，主张经验性分享与人文性反思，契合教育实践实际，在我国教育领域得到迅速推广和重新发展。当前在建设“学习型、服务型、创新型”执政党的总目标下，现代干部教育培训也势必要求引入新方法、新范式和新思维，提升研究品质，更好地服务于教育实践。而我国教育领域业已形成的丰富叙事经验及叙事理论资源，为干部教育培训的研究拓展和深度探索，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观察视角和分析维度。

干部教育以党性修养为起点，聚焦领导发展。在理论研究上，以政治学、哲学、教育学、社会学、心理学、管理学、领导科学等学科为支撑，在实践方面又涉及党的建设、干部工作、人才培养、成人教育等交叉领域，属于典型的复杂系统。“日

常教育实践是教育理论研究的出发

点”。也正因此，多元化的学员构成和个性化的培训需求；不同班次、不同级别、不同专题的教学设计；坚持党性教育、理论教育的主课主业，兼顾能力提升、实践探索等内容安排；专题课、短班制、高频次的轮训形式；更为复杂的教学测量与效果评估等，这些干部教育培训的典型问题对相关研究及具体实践带来一定挑战。

近些年來，越来越多的干部教育培训院校通过量化手段，监督培训过程，了解培训反馈，提升培训效果。量化方法也因标准化、规模化、操作化等计量特点，在教育管理的普遍性概括和统一性分析等方面显现出一定优势。但由于培训效果提升是落实到每个具体教学实践，需要把握实践的弹性与细节，从一般下降到特殊，而量化方法在指导和改善具体实践时明显不足。加之，在国民教育领域所出现的对量化方法的误读、滥用现象，将提升教育科学化水平让渡为量化方法的全面统治，引发了更多的问题、矛盾和困惑。干部教育培训领域要避免重蹈覆辙，应确定各种方法合法使用的界限与范畴，综合考量定量方法在结果评估方面的优势，以及质性方法在过程改善方面的可能，进行合理选择。换句话说，量化方法乏力之处，可能正是包括教育叙事在内的诸多质性研究可以着力的地方。

较之国民教育、社会培训，干部教育所处的坐标系虽然不同，但以教育学的视角出发，干部教育仍然同属于经验性的教学实践，并且呈现出独特的、更为丰富的教育图景和实践层次。要想全面揭示这一图景，叙事研究就会成为重要方式。以现象学、解释学、人类学、后现代主义等为哲学资源和思想支持，取科学与人文之中道，教育叙事的兴起有其深刻的教育研究反思和广泛理论背景：教育叙事向来主张经验叙事，以回归生活世界为基础，以真实的教育事件或经验为研究对象，围绕教育与培训，“叙深刻之事、叙意义之事、叙过去之事、叙真实之事”，在情境、情节、情感中充分展示参与者的行为、事件和对话，从而接近日常教育真相，逼近教育实践本身。学术界对教育叙事的争鸣商榷不断，同时也催生出更多的叙事成果，这也恰恰表明叙事探究作为教育研究的核心学术话语方式的强大存在。而研究干部教育实践活动的必然前提是了解自身文化处境的传统，以形成富有自身文化特征的研究取向，这需要叙事的实践先行为后续的理论研究奠定基础。就发展状况而言，干部教育叙事的日常实践有了良好开端和一定积累。

首先，作为经验交流的干部教育叙事，在以《学习时报》为干部教育理论探讨和实践总结的首要平台上，已经形成示范效应。教育叙事研究旨在服务于教学实践，强调经验意义和理解感悟，而不是试图建立抽象理论和统一模式。更為科学有效的教学设计、过程实施和效果评估，首先依赖于“自下而上”，即从实践出发的经验性、归纳性认知。无论是《学习时报》，还是其前身《党校报》，或是各级党校校报，等等，汇集发表了大量有关教学经验分享、管理方法总结、学习体验感悟等方面的文章。在这些发表中，尤以中央党校王东京教授的教学实践笔记为代表，经过

《学习时报》多期连载，并以《我的教书笔记》集结成册出版发行，成为干部教育叙事的经典作品。《学习

时报》“党校教育专刊”则通过党校要闻、教学专题、理论科研、综合文化等版块，描摹出了以党校系统为主线的全国干部教育培训的基本面貌与大体轮廓，为下一步开展作为干部教育理论研究的叙事探究进行了基础性铺垫。

其次，作为教员校本培训的叙事探究，为干部教育文化传承积累了宝贵经验。鉴于干部教育的特殊性，教员对于专题课的选题策略和讲授技巧，解放思想与政治纪律的尺度拿捏，政治性、学术性与艺术性的分寸把握等方面，尤其需要优秀教师的经验传承和文化熏染。在各级党校及行政学院系统内部，虽然未被正式命名或定义，叙事学习作为教员校本培训的实践早已普遍。以中共上海市委党校为例，通过举办师资培训班邀请优秀教师分享教学心得，探讨教员成长与发展；针对青年教员教学实践制定的导师带教制度，以及在内部期刊

“教学参考资料”上不定期组织刊发优秀教师的教学随笔，并印发了一系列重点专题课逐字稿等，这些都是主动在充分或部分运用教育叙事方法，借助教育故事、深度描述、情境还原、文化浸润，使同侪教员在经验分享和意义诠释中达成对优秀教学实践的真实理解，进而实现个性化借鉴和教学行为改进。

再者，作为学员培训体验的叙事探究，为党校教员与管理者提供了反观自身的机会。学员对现代培训理念、教学内容与形式创新的呼声越来越高，对干部教育的观察思考也更加细致敏锐。学员方面以文字、绘画等形式创作的干部教育叙事著作陆续出版，如高洪波的《中央党校日记》、朱明德的《中央党校学习生活速写》、马识途的《党校日记》、陈庆立《我在中央党校学习的作业》等党校学员轮训叙事，或以生活记录，或以丰富细节，或以人生感悟，或以课程内容，表达出学员最直接的培训印象和教学反馈等。这种受训对象所做的开放性教育叙事，具有程序性教学评估难以达到的强烈冲击力，能够切实反映出不同学员的观察视角和关注重点。这些叙事文本为教员、管理者和研究人员提供了通过反观进行教学反思的机会，有助于重新获得对教育实践的情境感知和经验解释。

同时，作为班主任经验共享的叙事探究，为干部教育管理的系统性建设带来启示。班主任制度是干部教育管理的特色之一。班主任的工作经验与专业水平往往会直接影响培训效果。这是因为作为学校、教员、学员与委托单位之间的桥梁与纽带，班主任通常身兼数职，处于干部教育管理前端，在教学秩序维护、学习氛围营造、日常协调管理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要求规范性与灵活性的高度统一。经过长期带班实践，每一位优秀的班主任都积累了大量丰富的班务经验和生动鲜活的管理案例。从叙事探究的角度，班主任借助工作日志，详细记录不同时段和环节中的典型事件或深刻片段，通过主题串构和事实叙述，使干部教育叙事并不仅仅局限于课堂或课程，体现出干部教育体系的整体性特征。

除此之外，作为他者印象的叙事探究，开始揭开干部教育的神秘面纱。《瞭望新闻周刊》的“中国三所干部学院探秘”“中央党校：‘解

放的前锋”“办什么样的党校”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今昔”，《瞭望东方周刊》的“中央党校上课会讲什么”，《南风窗》的“干部教育直面风险社会”、《新京报》的“近70中外记者首次采访中央党校， 境外记者多达42人”，《新闻晨报》对上海市委黨校专刊介绍“党校十课”等，越来越多的采访报道突破了干部教育神秘、封闭的传统印象，为“加强对话、增进互信、扩大交流”提供了开放渠道。同时，陆续出现了诸如

《从高官到高级公务员：一项对上海市委党校的考察》（From Senior Official to Top Civil Servant：An Enquiry into the Shanghai Party School）、《优秀的共产主义者：当代中国的精英培训与国家建设》（The Good Communist ：Elite training and state building in todays China）等海外学人以他者眼光对中国干部教育观察的叙事文本。通过这些远距离或异文化的观察差距甚至观点挑战，以及熟悉或陌生的分析阐释，有助于了解当前干部教育的局外认知与舆论处境。

在叙事转向的学术浪潮中，在干部培训领域，教育叙事的日常實践远甚于相关理论研究，但就整体水平来看，也仍然是处于一种自发状态。下一步需要从学理层面对干部教育叙事的理论基础展开探讨，继而深度挖掘干部教育叙事的思想魅力和实践张力。因此，在干部教育领域进行叙事探究，除了理论引介、范式补缺和方法借鉴等工具性运用外，更重要的是使教育叙事作为一种重要的实践方法和学术话语，通过基于对生活和时代的揽取和承载，对干部教育发展的历史性把握、教育实践的情境式理解和管理理念的整体性思考，来探寻干部教育智慧形成的内隐性支撑和现实主义根源，以弥合学术研究与教育实践的疏离，为推动干部教育的当代发展发挥积极作用。

（作者单位：中共上海市委党校）

（责任编辑 周 巍）